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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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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

卷二 万象

第四十五章 不速之客

“大门”关闭的同时,屋里的汪汪却突然狂吠起来。
森特先生冷淡地摆摆手,马上得出结论。“茶壶先生原来是这么好说话的家伙。开始忘记先奉承他两句,想来现在会相处融洽吧?”
怀特竟然深有感触地叹口气,“大部分课题都比摆弄望远镜有趣得多。我有个搞生物学的同僚,整天满世界乱跑,用不着十几年枯守在一个地方,确实令人艳羡……”出一会神,他晃晃脑袋接着说,“小时候见过蚁箱没?就是夹在透明玻璃中间的蚂蚁窝,很不错的玩具。”
磨砂外壳和珐琅质感光器件闪闪生辉,铁罐子一改平日的黯淡形象,看起来光彩照人,一面擦拭玻璃瓶,一面心情大好地敲着鼓点。不过森特先生的出现严重影响了对方的情绪,“管理员”冷哼一声,眼睛上的毛刷滚动两下,不乐意地说:“你来干什么?又请客吃饭?”
森特先生尚未把气喘匀,抬头发现不少震骇至失语的陌生脸孔。对那些只有胆量潜伏在草丛中、手执弩弓发抖的废物,罗森军人向来不会稍假辞色。可身边全都是这类人,单只鄙视怕也没什么意义了。
不待他说完,周围稀疏几名市民发出恐怖的叫嚷声:无头的“螳螂”竟然再次立了起来!刀足痉挛般开合不定,迈着醉汉的步伐、沿一条螺旋路线跌跌撞撞兜起了圈子。
“天呐!……这是何等的野蛮行径?!”
“你是说,她有蜂后那样的古怪本领,招徕异性为自己卖命?”
隔着硬梆梆的躯壳,森特先生只觉得自个平跌在凹凸不平的乱石滩上,“螳螂”承受的冲击力不客气地分给他一半。肩背接连挨几下猛撞,幸好虫子上肢的曲尺结构不适合应付太贴身的敌手,不过有力的口器仍造成不小威胁,疯狂开合时如同锐利的钢丝剪子。
“研究‘波波皇后’吗?听起来是令人振奋的题目呀!”
一般而言,帮倒忙的菜鸟比强大敌手更容易导致伤亡,森特先生调匀呼吸,准备在他们没爬上来之前、尽可能快的结束这场麻烦。直立起身时,“螳螂”大约比他高出两个头,近看更教人胆寒:刀足是天生的杀人利器,锯齿和倒刺泛着角质物的光泽,锐利程度应当不亚于磨快的好剑。攻击动作比预料中迟缓许多,虫子仿佛感到敌人不易收拾,延长了酝酿一次扑击的时间,也让对峙显得更加紧张。
“救火?哪失火了?”杰罗姆连声追问,心道不会这么凑巧吧?
“观察得挺仔细,看来,你是个挺不错的厨师喽?”
叠放整齐的方糖块被震得散开不少。把靴子从桌上挪下来,杰罗姆摆好茶杯、不慌不忙地重新堆叠方糖,摞起一面有望孔的城墙来。
刀叉叮当作响,杰罗姆看一会儿吃饭的沉默场景,整理好思路才开口道:“抱歉打断一下,你清楚自己正坐在什么地方吧?”
见他不死不活的讲话方式,对方眉头深皱,冷冷地说:“不知是自信,还是脑子有问题?再用不了三五天,自然就会见分晓!”
“怎么叫‘跟着我跑来’?我记得最后一个回来、却懒得扭头多看一眼的人是你吧?他可是跟在你屁股后头钻进来的,先生!”
狄米崔低头默想片刻,然后直视对方道:“先生,开始我无从得知、跨进一间种芜菁的院子会把自己弄到大海对面去。就昨晚的情况,‘间谍’这个词用在您身上也很合适,我可以声称只是履行职责。照您的说法,面对一屋子‘诡异的怪胎’……要是我足够‘正常’的话,就该拿出把水果刀挟持人质、结结巴巴威胁一座三人高的巨大机械吗?恐怕再找不出更蠢的做法了。”
冷哼一声,杰罗姆起身取回大衣,穿戴整齐才开口。“既然‘眨眼的工夫’就会消失不见,那就让铁罐子盯紧点,跑了别来找我。这两周生意离不开人,眼不见心不烦,你自己多保重了。”
“就这样?科瑞恩人起名时不是得参照上三代的族谱吗?”基本证实了原有的猜测,森特先生停止兜圈子,数着手指把话一句句挑明。“我有点好奇,你认识这样一个人吧?放着有前途的工作不干,跟踪陌生人跑到别的国家,面对一屋子诡异的怪胎无动于衷,却忙于分辨厨房里香料的产地、为那些可能直接宰掉自己的家伙炖上一锅马铃薯。”语气越发冷淡,他不眨眼盯着对方,“还真是随遇而安呐!请问‘间谍’这个词该怎么拼?”
少年人掰开手中的黑面包,小心翼翼地说:“看屋里的两个挂钟,跟太阳落山的时间比和图书较,加上厨房里的野牛至叶和苦麦面包……没猜错的话,这里应当是罗森王国的北方城市,先生。”
盖瑞小姐吃完盘里的食物,见这两人没什么反应,就自己动手添上不少土豆,又分给汪汪一些。森特先生想来想去,最后只能说:“新年过后才能把你弄回去,这期间别做任何可疑举动。”
摸出怀表瞧瞧,离规定的散场时间越来越近,森特先生顾自转身,准备返回联结两地的传送点。与此同时,几名便装的狮鹫骑士拦住他去路,不久前刚遭到羞辱的二等武官跳出来高声说:“先生,即使你对我们小队长官的所作所为、仅代表个人间的挑衅行为,我们仍有充足理由要求你出示入境文书——此时两国尚未恢复正常邦交,滞留在科瑞恩神圣王国的罗森人,不允许随意踏出居留地半……”
说话的是那个神奇的军队指挥。握着十字弓不放,另一只手忙不迭掏出“三面神”的挂坠放在唇边亲吻,还喃喃重复着罪孽啊,暴行啊……等杰罗姆发现对方所指的竟然是自己,舔舔嘴角的血迹,脸上露出个野地里巨大猫科动物特有的冷酷神情。
森特先生斜瞄着对方道:“好主意!你动手,出了事算我的。”
随手翻看架子上的专业书籍,伊茉莉开始也毫无动静,等背后传来啜饮茶水的响声,她就有些不耐烦了。抽出两本厚砖头似的统计资料汇总,转身重重丢在桌面上。“我以为有人早该走没影儿了!”
刚格开刀足的横扫,右腿外侧却感到火辣辣的痛楚,看来是给流矢擦伤。这一下彻底惹恼了他,明知道业余人员可能造成何种危险,跟亲身体验这种危险毕竟有很大差别,如果现在让他选一个最希望劈开的对象,下面那无能的指挥官应该还列在“螳螂”前头。
蒙混过关的做法宣告失败,森特先生马上改变策略,恬着脸照颌骨的伤口比划着。“看到没?就这个、离要命的位置总共有多远?知道死里逃生什么滋味吗?我不负责任,干嘛跳下来自个往刀尖上送?”怀特无言以对,杰罗姆口气一转,软化下来说,“老兄,拼命不是件轻松的工作,今晚上我都快累晕了,没力气跟莫名其妙的小混蛋纠缠。你先稳住他,明天我尽量抽空过来,到时再说吧!”
斜下方响起一声呼哨,骑士团那名“见习参事”不知从哪冒出来,把一柄精钢长剑向上抛出。见杰罗姆接住武器,准备传递盾牌的年轻人失声惊呼起来。“左边!”
怀特息事宁人地说:“我不是推卸责任。二十几天而已,眨眼的工夫、这小子从哪来回哪去。再不行由你家阳台直接往下扔,潮水一落、死无对证。不过是个‘见习参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嘛!”
虫子偏着头,打量一会儿光秃秃的右侧镰刀,然后才逐节扭转躯体,最后和森特先生面面相觑。对方脸上挂着显著的抱歉神情,不过很显然,这事不是一句“对不起”能解决的。像螳螂捕食前一样,半人半虫的巨大怪物折起一双镰刀,保持祈祷般的体态,上身不断前后摇晃,准备给面前这家伙来个完美的黄金分割。
一只卷毛猫不知从哪冒出来,旁若无人地走到壁炉边蜷缩起来,黄绿色瞳仁半开半闭瞧着他。汪汪在家时,这家伙可能躲起来了吧?自己曾养过任何猫科动物吗?无声自问两句,杰罗姆深感窒闷地喘口粗气,掀开怀表一看,才过去十分钟不到。原来单独呆在屋里,时间都会变得懒于走动,按着胸口站起身,森特先生发现、半年时间足以改变许多事——六个月前,他还受不了跟人相处的繁琐劲儿呢!
“傲慢?很好。不会处理人际关系,走到哪都是最碍眼的一个。”
俯身喘着粗气,误信了“广识者”的推波助澜,险些没机会再返回罗森。今晚的节庆开始于华而不实的科瑞恩风格,收尾时倒成了典型的罗森作风——血腥味加大量惨叫,一剑挥过便安静到不得了。
杰罗姆稍显不耐,皱着眉头说:“没。和‘波波皇后’有关系吗?”
本想问问他损失情况,怀特只是不断唉声叹气,拖着脚步径直上了楼,看来事情不容乐观。杰罗姆对“大眼睛”出租的诡异商品记忆犹新,一把火烧没了着实可惜;如果是事故引发的火灾,说不定还得承担其他店铺的间接损失,难怪没有了说话的兴致。
把心一横,无视迎面下压的刀足,杰罗姆触发一道“目盲律令”。假如“螳螂”具备部分法术抗性,目盲效果https://www•hetushu•com.com没能即刻生效,这尝试只会让自己平白遭受重创。来不及多做考量,左手食指平伸,口中念动一个单字,近在咫尺的巨大凶器应声失却准头。虽然竭力向后躲闪,刀足还是沿着他颌骨划开道血淋淋的创口,接着嵌入脚下木地板中。
被主人单独撇下,这两位暂时无话可说。杰罗姆心想,现在离开太着痕迹,自己又没必要看她脸色行事,忍让和示弱总该分个清楚。动手注满茶杯,森特先生连着丢进三块方糖,然后开始专心搅动茶匙。
怀特苦着脸,无能为力地说:“我保证,新年一过事情马上会得到解决。只要等上十几天,你先坐下来消消气……”
说话那人吸引了所有的目光。杰罗姆和怀特面面相觑,竟然有位不速之客尾随他们横跨整个静海、踏上了罗森王国的领土。
杰罗姆出一口长气,拿起刀叉、从盘子里切下一块马铃薯来。
五官挤在一块,小姑娘不满地扁着嘴。“怀特跑去救火了。昨晚上睡到半夜给他吵醒,一直看家呢。我好乖的,也算罚过站了。”
森特先生高度自制地深呼吸几次,不慌不忙道:“谁说我生气了?我有表现出一丁点气愤的样子吗?”见怀特使劲摇头,他咧开嘴笑笑,找张椅子安顿下来。“这是你家,先生。别傻站着好不好?”
茶几上的小座钟发条用尽,指针在四五点之间反复徘徊,单调的嘀嗒作响。早习惯家里有人陪伴,莎乐美不在的时候,杰罗姆忽然想不起还有什么可做的。翻几页壁炉边的言情小说,里面夹着风干的植物叶片,有些句子用炭笔标上波浪线,下面的简短评语让他看得哑然失笑。毛线团被随手丢在沙发靠枕后头,围脖似的东西才织了一半,看来她不太擅长这类手工,半成品外观古里古怪、离完工还遥遥无期。
再怎么说,目前的状况也已经糟透了。
背后的怀特抱着个盆栽,想带上“波波皇后”先脱离险地。不等他迈出一步,“螳螂”张开右侧刀足、侧翼迂回绕过杰罗姆,目标显然是企图逃走的两位。花车宽度有限,虫子小半边身体腾空,伸展的刀足正好拿杰罗姆当支点保持平衡,顺道也给他点颜色瞧瞧。平推过来的锋面犬牙交错,短剑堪堪抵住袭来的敌刃,持剑人像面对一张插满尖钉的刑具,力道稍有不足、前胸后背就会多出些对穿窟窿。
小姑娘认真想想说:“出租小画片的店面呗!听说火势很旺,连旁边的点心店都遭了殃,所以今早上我都只能喝麦片粥。嗯,惨兮兮。”
就这么大摇大摆步行返回传送门边,杰罗姆和怀特先后抵达天文塔的密室。“管理员”正蓄势待发,一见他俩安然无事,也就放松了戒备;莎乐美和盖瑞小姐等得坐立不安,赶忙凑过来连连发问。
骑士团的人发现今晚的主宾遇险,不顾自身安危,纷纷试图冲上来助阵;吓趴下的也重新站了起来,一部分在中年男人指示下去搬救兵,一部分到最近的治安官办公室寻觅远程武器。
伊茉莉看来神色笃定,动作表情全没有异状。若非从头到尾见识过她的手段,杰罗姆免不了会怀疑,当晚的蒙面女子究竟是否另有其人。“打搅了两位的兴致,不好意思。”话是这样讲,她可没现出丁点不好意思的模样。掏出一沓公文,伊茉莉小姐简单地说,“跨国汇兑的授权文书,劳烦您过目一下。”
暂时不去打搅他,森特先生先上楼检查厨房的炉火。怀特家时刻有汤锅安在炉台上,不小心再出点纰漏的话,才真叫倒霉之至。
“与我有关吗?”杰罗姆停止为城墙安装箭垛,疑惑地眨眨眼,“科瑞恩的法律不保护公民人身安全?还是你们太习惯用暴力解决问题了?罗森人只要呆在家里,造谣中伤总不会变成刀片飞进来。”
刚登上二楼,就闻见一股土豆炖肉的浓香,探头往里看看——那个科瑞恩来的莫名人员正手持汤勺,往里面添一些剁碎的香草。实在感觉万分荒谬,杰罗姆只好清清嗓子,以引起他的注意。
杰罗姆飞快往四周巡视一眼,市政广场只剩几条节日彩带时不时飘拂两下,最爱看热闹的人都跑得无影无踪,刚刚被踩伤、挤伤的正相互搀扶着离开现场。还有些年轻人跑到半路反应过来,手里端着没开刃的武器,回头援救受困的“波波皇后”。
“管理员”不假思索道:“没错,你的行为像往常一样缺乏建设性。如果是来找不痛快,可以明白地告诉你:‘除m.hetushu.com.com壶锈剂’也好过无事生非的恶邻。照危险程度排序,你才是最该接受管制的对象。”
“就不能再来一遍吗?没办法?”心平气和地眨眨眼,话音里却透着即将暴怒的暗示,杰罗姆第五次提出同一个问题。“你确定?”
不退反进,杰罗姆一头撞进“螳螂”怀里,直搠的剑刃总算给对方留下点纪念。瞎了眼的虫子再无法保持平衡,被他当胸猛刺,像个秸秆扎成的高脚玩具、脊背冲下狠狠栽落到地面。
杰罗姆曾听说过,昆虫的神经节不止分布在头颈,就算失去统一指挥,各部分机体还可以凭本能瞎转悠一会儿。摆出个即将腾跃而去的动作,半已死亡的虫子还是吓坏了这群惺惺作态的人。森特先生朝二等武官冷冷一笑,对方再掩饰不住眼睛里的惊恐和羞愧,一步步缩进阴暗的角落里躲藏起来。
“有自己的导师……呵呵,听起来很不错。多嘴问句,你名字前头有封号吗?我只想确定自己礼数周全,免得慢待了一位爵爷。”
“算不上出色,先生。我的导师经营一家小有名气的餐馆,虽然平常我是店里的顾客,生意过于繁忙时,也会帮他照看下厨房。”
连招呼都省了,森特先生喝干红茶,对事务官使个眼色,嘴上说:“大客户气势果然非同凡响,我先到楼下会客室待会儿,你们谈。”
见她一副完全无辜的样子,杰罗姆盘算着、难道灾星的说法确有几分道理?最近自己倒霉的频率跟往常相比有浮动吗?……正算得出神,忽听背后传来怀特的咳嗽声,塔主人灰头土脸地冒出来。
把靴子搁到书桌上,正在懒散昏沉的时刻,突然有客人不请自来。走廊中刚响起职员的劝说和拦阻声,屋门就给人一把推开,只见三叶草商会的伊茉莉小姐面不改色地走了进来。
“古怪?”嘴角下弯,怀特交叉着十指,垂下目光说,“我要是你,就不会用‘古怪’这样的词。据我所知,‘波波皇后’的确生具独特天赋,可她还远不是最有力的雌性。别把这种说法当儿戏,森特,千万别低估女人。男人要是自以为掌控一切,离栽跟头就不远了。好像不久前你吃过亏的,没错吧?”
“螳螂”再没耐心应付离奇失准的流箭,一举将“御座”斜劈成两半,森特先生应声趴倒、才保全了半边头颅。正面对抗速展开,敌人周身的甲胄令直接砍劈收效甚微,攻击关节的准确率又不尽人意,战斗很快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本想拿对方遮挡飞箭,结果“螳螂”的复眼视域开阔,又擅长捕捉移动物体,两脚规似的模样让大多数远程打击无功而返。台上的杰罗姆频频遇险,不由攒起一肚子怒气。
发现有人在门口探头探脑,年轻人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说:“抱歉,先生,没来得及跟您打招呼。晚饭可能得提前好一会儿,我还不太适应这边的时间……多加些小茴香您没意见吧?”
“这是某种传送装置吗?当真有够古怪……”
“不过分,当然不过分。”怀特清清嗓子、陪着笑脸道,“是这样,虽然我只负责收集天文和气候变化的资料,不过遇到跟其他研究课题有关的对象时,顺便采集些样本也是工作内容之一。”
想起小女孩早上吃的麦片粥,杰罗姆再无话可说,转身去找铁罐子理论。走廊里闲逛的汪汪见到他便亲热地跑过来,杰罗姆没工夫多说,嘱咐它到厨房蹲着,监视里头来路不明的家伙。拉开密室屋门,这一位进去找到保养容器的“管理员”,见面时却差点认不出对方。
愣了半晌,森特先生自言自语道:“我得跟铁罐子好好谈谈,他还真是省心的很。”摇摇头走出几步,又折回来冲对方说,“你确定没放什么危险的东西在里头吗?做好了不介意自己先尝尝吧?”
“这么急?准备趁新年搞搞推广?你看着办好了。今晚上我有空就来,别弄得太麻烦,多准备套餐具就行。”
“不是吧?”听他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怀特这回的确有些窝火。“把麻烦全丢给我,你整日里风流快活,还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大人,非法拘禁不是一句话能办到的,我这可没有看管人犯的地方!你当我好欺负啊?一个灾星足够了,这回轮也该轮到你!”
重新穿好大衣,杰罗姆决定先去天文塔兜一圈,把出国旅游带来的麻烦事解决掉再说。给莎乐美留下张字条,半路截住一辆公共马车,十分钟就到了地方。敲门好半天,主人却始终没露面,锁扣一响,出来迎接www.hetushu.com.com他的是打着呵欠的盖瑞小姐。
话音里的讽刺让对方稍显踌躇,放下刀叉轻声道:“明年才满十五岁,先生。离毕业还有两年多,谈其他问题都还太早了些。”
怀特板起面孔郑重点头,“蚂蚁、蜜蜂是最典型的例子。蜂后和蚁后呆在巢穴深处,透过‘信息素’控制小小的昆虫社会,虫子们受化学讯号左右,结成效率极高的组织结构,从出生到死亡井井有条。对这类现象的研究已持续了数百年,早在‘大灾变’以前,这一领域曾取得过惊人的成果,可惜被用在错误的方向上……你不觉得,‘波波皇后’的影响力有点超乎寻常吗?仅仅用好色来解释,未免把男人想得太简单了——再加上今晚的怪虫子,或者说‘雄性’更恰当些。”
暂时有点说不出话来,杰罗姆别扭地上下打量着对方。“两年一次的自我清洁?还是说,有谁拿一点‘除壶锈剂’贿赂过你?”
随冲击力方向顺时针转动,杰罗姆和“螳螂”配合默契,刚好助它穿插|进三个活人当中,只要虫子折叠起刀足,森特先生马上会变成铡刀下的冤魂。紧咬牙发狂力,杰罗姆手腕一扭,掌中利刃以极小的角度、摧枯拉朽般连根刮断成排倒刺,也让自己从被夹住的威胁中摆脱出来。令人牙酸的削剥声响过,虫子右侧刀足被他犁平了一半。
尴尬地咳嗽两声,怀特只好收起煞有介事的表情,“总之我跟她要了几样‘贴身物品’,等新年过后,再传送给有研究设备的观察站。今年‘大门’的使用频率严重超标,只好先休息两周;换句话说,跟着你跑来的那个小笨蛋、一时半会儿是回不去了。”
怀特捂着胸口坐到他对面,一时找不到转移注意力的话题。杰罗姆面沉如水,从鼻子里哼出两句话来。“传送的事先不提,我就想知道,干嘛非跟我过不去?不到一小时之前,我差点为那个叫什么皇后的搭上一条命……编出个合理的解释,这要求不过分吧?”
被这种颠倒是非的说法气得眉梢倒竖,伊茉莉拔腿就走,到门口时身形稍止,丢下一句话给他,“是不是已经无所谓,尽管在家等着吧!”说完就“砰”得摔们而去,带起的气流把方糖城墙都贯倒了。
“不用你说,得过教训了。”杰罗姆拍拍手,把泛着白沫的茶水推到一边,“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我打算把旧神庙盘下来作店址,已经跟市政厅的人打好招呼。最迟五天,出来样品先给你尝尝。”
借侧旋势头返身疾斩,短剑精确命中“螳螂”的膝窝,没想到、金属和角质层接触只造成些微划痕,全未达到预想的杀伤力。举剑查看——原来跟刀足硬抗的一面已经开裂卷刃,剑柄和刃身接合处严重变形,短剑再没法应付接下来的战斗。
“本打算春天渡海赏花去,不过琐碎工作太多,一时间走不开。”
相对冷笑两声,这二位也只能各干各的去了。杰罗姆没料到、“见习参事”竟是位相当乖巧的人物,趁怀特倒霉的空档,临时出来打扫下卫生、泡点燕麦片什么的,就这么不慌不忙走进了别人家门口。唯一的成年人正为经济问题困扰而分身乏术,铁罐子则接受了对方的贿赂,小女孩又是位标准的淘气包,一时间连站出来质疑对方动机的人都找不到,天文塔居住的果然没一个正常人!
过一会儿事务官擦着汗回到休息室,发现森特先生还在叠糖块玩,带着讶异的表情问:“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这女人可棘手得很!”
年轻人迷惑地考虑片刻,“您是说今天的早餐和午餐吗?至少目前大家胃口都还挺好的。”
※※※
“见习参事”对他的戏谑语气保持了相当的克制,简短地说:“我叫狄米崔,先生。”
“咳咳,只是打个比方。教唆犯的罪名我可担不起。”
“听着很有道理,”杰罗姆沉吟片刻,然后不客气地摊手道,“可再怎么着,救你命的毕竟是我不是她。说教也得分场合,少转移话题,直接谈重点行不行?”
就在这时,装备了弓弩的狮鹫骑士总算找到安全的途径施以援手,箭矢“飕飕”飞掠而过,比起细瘦的“螳螂”,杰罗姆反而成了更易瞄准的目标。刀足挥舞,冒着火星格开不少来箭,杰罗姆借花车上皇后的“御座”掩蔽身形,百忙中抽空瞟一眼——有人正给热心市民分发远程武器,货源充足,眼看还能武装不少技艺粗疏的平民杀手。
换作以前,公开场合诋毁一撮科瑞恩人的名誉,决斗邀请会排满那人半年的日程表。不过m•hetushu•com.com亲眼目睹杰罗姆如何锯断怪物的脑袋之后,纵然义愤填膺、受侮辱的人们也得先考虑下各自脆弱的承受能力。
见对方暂时无法反对,杰罗姆连忙借机告辞,带着莎乐美回到自己的住所。几次想进地窖跟艾文理论下今晚的遭遇,疲乏和隐隐作痛的伤口最终令他打消念头,梳洗包扎一番,一挨枕头就睡到了天亮。
往里瞅一眼,森特先生狐疑地问:“怀特哪去了?……昨天不是又胡闹了整晚吧?我记着你还有不少站要罚,今天就一并执行吧。”
“绅士们,请接受我的敬意。”头一次没准备掩饰自己的口音,森特先生彬彬有礼地鞠躬,然后一脚把眼前的废物踹翻在地。“说实话,你们是些个早该被淘汰的垃圾!我真替你们的母亲感到羞耻!”
不出所料地笑笑,杰罗姆淡然道:“幸会幸会。我是‘不具名先生’,不知道你怎么称呼?”
呼吸顿止,和严重伤害擦肩而过,杰罗姆还来不及感到庆幸。敌人仿佛发疯似的啸叫着,两面前肢大开大阖,也让他回忆起轻易不动用这招的其他理由来——凶险的贴身近战中,视线良好的敌人出手更符合格斗规则,而突然瞎眼的那些,大都会选择疯狂反扑。
参加过“冬醋栗节”庆典的第二天,草草吃完午饭,森特先生继续到贵金属分会办理相关手续,查实新开辟的贷款账户。忙忙碌碌中日影西沉,北方城市的短暂白昼、如同指间细沙般转瞬流逝殆尽,事务官拉开楼上房间的窗帘,两人伴着日暮时分的黯淡天光喝一杯下午茶;杰罗姆脑中还在回忆昨晚的事件,间或若有若无地闲聊几句。
“见习参事”点点头,“明白了,尽量不给您谈添麻烦就是。”端起个盛食盐的小瓶子,怪认真地说,“不想尝尝吗?牛肉火候刚好。”
把手中长剑抛到少年人脚边,森特先生扯下一幅衣袖,擦拭着颌骨上的伤口。骂都骂了,这口恶气虽没有出尽,却也没理由因此宰掉谁来作个示范。不再答话,杰罗姆找到还抱着盆栽的怀特,眯着眼冲他不住点头,让对方尴尬不已,只能一个劲摊手。
等他回去厨房,汪汪、“见习参事”和锅里的炖肉都挪了地方,森特先生到卧室探看,怀特躺在床上继续长吁短叹,对一旁摆放的食物无动于衷;剩下的人都集中在餐厅,汪汪和小女孩只对食物感兴趣,可疑的家伙正分发牛肉,杰罗姆坐下时也得到一只冒着热气的汤盘。
“你是个罗森人?我就知道……”杰罗姆扭头往后,发现说话的是那个少年参事。对方眉头深皱,脸上带着难分喜怒的表情,轻轻摇头,细着嗓子道,“侮辱一群人,可不是明智的举动。”
左手扼住对方脖颈,杰罗姆毫不留情、运剑剖开颚片构成的咬合部位,把武器前端探进去大力搅动。“螳螂”三角形头部眨眼面目全非,清脆刮擦声和凄厉嘶叫百多尺外都听得清清楚楚。再拔|出|来时,长剑已严重损毁,两面布满惨淡的锯齿形裂口;不给对方重新起身的机会,他先用钝剑凿穿颈部角质层,再左右平推、血肉飞溅地横锯一通。温热人血和嫩绿色液体交织在一处,杰罗姆闷声不响,直到把整颗头颅连着部分颈节切分为二,才侧向翻滚、松开了抽搐的虫子。
事务官差点被茶水呛着,赶忙检查文件中贵金属和三叶草两家的印信。她说的倒挺轻巧,“跨国汇兑”哪是“过目一下”这么简单的问题。唉声叹气,事务官告罪一声,很快离开房间、找自己的助手核实文件内容去了。
商量完毕,杰罗姆很快回家找自己老婆。除了新雇佣的钟点工正打扫房间,楼上楼下空空荡荡,莎乐美显然又去参加夫人们的诡秘聚会。森特先生的厨艺不值一提,只好老实出门订餐,提前摆好餐桌后,天色渐暗、离晚饭却还有不短时间。到阳台呆看半晌对面山壁石缝间的弃巢,直到自己被傍晚的轻雾包围,才回屋一根根点燃蜡烛。
回答出乎预料,找不出明显的漏洞,杰罗姆忽然觉得,面前这家伙说话行事跟十年前的自己有些肖似——若非拥有足够的胆量和冷静,很容易被误认为精神出了毛病,存在某些情感表达的障碍。
深呼吸几次,年轻人稍有些泄气地移开目光,语气声调仍旧不卑不亢。“与其缩在角落里舌头打结,倒不如试着确定自己身在何方、然后跟别人讲讲道理。我的导师曾教过我,给予尊重是获得尊重的前提。事实证明,大部分人还是很讲道理的,我很庆幸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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