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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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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四十七章 捷径

卷二 万象

第四十七章 捷径

狄米崔裹在厚实的旧皮袍里,脸冻得通红。“因为货单写错型号,怀特先生嘱咐我送些急用的铆钉过来。不少工人冻伤了手脚,我想药剂师的东西不便宜,就拿炼油和蜂蜜做了点冻疮膏。以前实用法术课上学过简单配方,治疗干冰和小法术造成的损伤还过得去。”
“呃,总觉得咱俩越来越般配。”
别说啮齿动物,角落里连蜘蛛网都没有一张,干净得令人生疑。森特先生抚着墙壁走两步,好像觉察到什么似的。“有意思,这间屋让我回想起施展‘游电术’的试练场……你看,各处积尘的厚度不均,好像围绕着三个点向内集中过。如果各点曾有异常电荷集聚的话,也可以解释为什么活物都给灭尽了。不要单独行动,到我身后来。”
注意事项讲完,两位焦头烂额的男士把滤纸捂在口鼻部位,一步跨越数千公里,长途探望病危的艾傅德先生。
“马上去见见艾傅德!”怀特毫不迟疑地说,“现在他可不能死!”
“咳咳。”
“少扯了,完全是遗书的口吻嘛!如果是热带病,我这里也缺乏有效的治疗手段。竟然在关键时刻趴下了,至少等到债务还清……”
听到这里,杰罗姆正要出言询问,“艾傅德”直接昏晕过去,免了多说废话。自个手中被塞进一把铜钥匙,掂起来分量不轻,对方似乎早有准备,让他不由得心生寒意。两人面面相觑,这趟不仅未能解开疑窦,反而平添不少诡秘色彩。怀特最后说:“不妨照他说的办。”
杰罗姆接过话头,轻笑起来。“觉得我很可怕吗?”
在他肩膀上摩擦几下,莎乐美换个舒服的姿势,好像沉入了梦乡。停顿一会儿,她闭着眼安静地说:“完全不说谎的人,可能会伤心死吧……活得太辛苦的话,外表看上去总有些不一样。一般人或许觉得这种人挺可怕的,谁知道他们能干出什么事来。”
“你有怀疑过这点吗?真的有?可恨的……”
杰罗姆实在想给自己稍减几岁……或者给自己老婆稍减几岁?左看右看,暂时忘了还有一堆问题没弄明白。艾傅德解释说:“‘回春剂’应当只对我个人有效,你喝了可能会肚子疼。因为我的病极其罕有,它对其他人几乎毫无价值。实际上,魔力衰减造成的后果不止包括早衰,老年法师常常患有不同症状的古怪疾患,只是一般人跟魔法的本质接触不深,情况不会特别严重罢了。”
森特先生取出随身携带的炭笔和备忘录,记下一串详尽的地理坐标。老人继续未完的发言,“按照地址进入我的住所,找到衣橱下的双层暗格。上面一层包含两瓶药剂,咳咳……左手边无色透明的就是‘回春剂’,右边紫色的一瓶……你知道,它叫做‘晨雾’。”对方再次深深吸气,“把透明那种拿来给我,下面一层……装着你的报酬。”
“天呐,什么鬼地方!”杰罗姆周身不自在,从书桌上发现了自己赠给艾傅德分光镜——与其他物品一样,蒙着层稀薄的粉灰。
莎乐美见他提着个食盒,随口问道:“给人带来些茶点吗?”
怀特吃惊地半张着嘴,手指吊床上那人。杰罗姆扭头一看,半瓶“清水”已经全面生效——竟真有返老还童的事呢!老年艾傅德迅速恢复了初见时的模样,面颊又有了光泽,皱纹如同抹过胶泥的土坯、每一秒都在消退中。怀特小声说:“全灌下去,会不会再年轻几岁啊?”
听他这么说,森特先生泄气地摇摇头。“呃,不知从何说起……你还能继续配合传送吗?”
闻声回头,心里记起上次来赴宴时邂逅的伊茉莉小姐——地点、人物全无二致,可惜脚本经过一番大修,重逢场面显得冷淡又古怪。
“昨天、还是前天晚上?”杰罗姆不自觉地挠挠头,“看样子我得改变风格,下次由你主动怎么样?”一边说,一边把凉浸浸的手指探进她领口,弄得她浑身一颤,整个人随之蜷缩起来。
森特先生沉吟片刻。“我还以为,北边的房产已经售罄。”
怀特跟着杰罗姆挨个房门查看,直到发现摆有豪华双人床的卧室。揭开油布坐上去,森特先生上下颠颠,自言自语着,“真不错。”
见他脱帽行礼,杰罗姆迟疑地说:“也不看看时间,半夜里使唤别人……怀特又忘了把雪披带回家?”
来不及多做停留https://www.hetushu.com.com,脸上的嫩肉热辣辣一片,兴许已经起来不少小疙瘩。杰罗姆跟在怀特屁股后头,接连穿过几道屋门,“‘管理员’过来查看时,最里头隔间内有个低体温病人,”怀特快速说,“但愿就是艾傅德那家伙。别离开室内,碰上当地人很可能会节外生枝。”
杰罗姆随口道:“三天以后。”话音刚落,病人牙关紧咬,低叫一声抽搐起来。怀特抢前半步,抬高对方的后颈,并制止杰罗姆伸手帮忙。用不了几秒钟,吊床上的老人深吸一口气,整个儿瘫软下来。
恰巧巡夜的也在现场,这会儿围着件脱毛的兔皮披肩、坐在火炉边一声不吭。到科瑞恩的海路恢复通航,走私与大宗贸易协助市政厅度过财政危机。经济状况刚有好转,这伙人立刻扬眉吐气,治安官和闲杂人等变得越发嚣张;明明是来检查火源,却经常对建筑的牢固程度吹毛求疵,摆明了一副索贿的姿态。森特先生对这人不予理睬,带着妻子指点观望几分钟,出来时迎面碰上了狄米崔先生。
反反复复三次,一共滴进去小半瓶。森特先生不耐烦地说:“我看往里倒得了,跟清水也差不多嘛!”
“你究竟是哪位?!”
“你的小脑袋就想不出更合理的解释?”杰罗姆挽着她手臂,眼看前后左右远远追随的人影作鸟兽散,颇为自负地说,“你瞧,这些人也不过如此嘛!下回跟我去看戏,听说包下两周全部的戏票也花不了几个钱……不如请人写一出《沙漠明珠》的剧本怎么样?”
蹄铁敲打石地,店铺门口透出的亮光逐渐模糊起来。莎乐美紧紧水貂皮大衣,倚着他半睡半醒,忽然喃喃地说:“当真很讨厌他吗?”
晚宴结束不久,森特先生和夫人乘车到商店区查看施工进度。新装修的分店坐落在烧毁的“大眼睛”原址上,跟怀特签订一纸用地协议,也省略了土地转让和办理繁杂手续的步骤;以合伙人的名义获得三成纯利,估计在春季到来之前,怀特名下的负债便可基本偿清。
两小时后。天文塔。
“就是他吗?……好一副溺尸鬼的模样!”摇晃着酒杯里的冰块,说话的男士差点嗤笑出声。“听说有个尤|物老婆?”
狄米崔给两人端上热好的饭菜,杰罗姆想到生意上的事就提不起精神,怀特同样食不知味,出于补充体力的需要,不得不咽下面前的食物。草草填饱肚子,“管理员”早把“大门”调试妥当。
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批发商先生贴着手心抓住他不放,一面大力摇晃,一面出着气频频点头。杰罗姆倒想说两句场面话,不过气氛之诡异让他难以成言,不得已闭着嘴咳嗽起来。
伊茉莉依旧光彩照人,说起话来再没有虚伪矫饰,连折扇也懒得张开。“你干得不坏。说真的,怎么做到的?”
“小声点,对嗓子有好处。传言这位新贵的出身相当……戏剧化,别招惹这类人比较明智。况且他的行情一路看涨,支持者的水平都不低,旁边那个不就是贵金属的人?今晚过来的可都是些吸血鬼。”
这时候出点声响就算摆明了自己的立场,所以周围连一个站出来劝阻的都找不着,只听见杯子里冰块消融的脆响。旁边的事务官冷眼观瞧,似乎心中早有计算。胖子越摇越泄气,屋里不乏跟自己有交情的旧识,没想到关键时刻得不到任何声援,人情冷暖自不待言。
窗外矗立不少古怪的圆顶棚屋,偶尔能瞧见皮肤黝黑的人影在阴凉处一闪而过。正午阳光极度刺眼,地面扬尘在炙烤下外观扭曲,盘旋着蒸腾不已。这景象令人眼眶酸涨,恐怕原住民也不愿意此时外出活动,至于两名访客,目不转睛瞧一会儿都觉得头晕目眩。
吊床上的枯瘦人形隐约好像艾傅德本人,虽然只见过几次面,杰罗姆还清楚记得他离港时的模样:年龄介于三十到三十五之间,淡青胡茬,褐色眼睛通常都心不在焉,轮廓尖削,懒得梳理头发,悦耳嗓音很容易给人留下个好印象。现在看来,吊床上这人除了年纪老迈、味道像涂过油的裹尸布,其他特征都还能找到当时的影子。
此时屋里只剩下两种人:装着没瞧见的,以及假装不感兴趣的。无声的会晤持续了半分钟,观众们面面相觑,脸皮薄的都替森特先生hetushu.com.com冒出点冷汗来。杰罗姆只盼手心里捏着一团沙拉酱、而非什么致命毒剂。损害到某人的切身利益,果真不是个轻松的话题。
“相信我,海景别墅从来不缺空房间。”事务官笃定地说,“实干家不会在宴会厅逗留太久,楼上的贵宾区正向你招手。今晚会面结束别急着走,主人想跟你聊聊‘私人话题’。”说着说着,他忽然变换一下姿势。“……注意,有个没洗手的冲你过来啦!”
狄米崔不好意思地说:“给巡夜的送点心是我的主意。工人说这位先生夜里总在旁边碍手碍脚,让他们干起活来很吃力,我觉得半夜不睡觉出来受冻心情总不会太好,就提前准备些吃的。有机会坐下来一块喝杯茶,可能相互间就不会闹别扭,看上去效果还好,所以……”
怀特没答话,背对他发一会儿愣,然后才侧身让出点空间。“别碰任何物品。”脸上表情很难形容,他哑着嗓子说,“你自己看。”
取出铜钥匙,森特先生照生锈的锁头一番摆弄,门锁显然早该上上油,试了半天才成功打开。“吱呦”怪响过后,老宅子的内部结构呈现在眼前。上面是积尘的油布,下面盖着用具家私,灰尘使脚印显得格外清晰。上好的红木地板仍坚固耐用,四壁的装潢也称得上格调较高,可以想象房屋初建时下过一番苦心。
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典型的码头长屋,货舱和人员住房相隔不远,建筑风格与当地石砌的单层住宅、或易拆卸的棚屋大相径庭。杰罗姆猜测应当是外来人自己兴建的容身之所,多待一段时间,碰上“红松鼠”号船员的机会肯定不小。虽然最好能从克拉克船长那了解现在的情况,不过他着实想不出、怎么给自己突然到访找到合适的理由。
“今天是‘暮月’吗,我的朋友?”那人忽然相当清楚地问。
前面的怀特脚步稍缓,推门进入一间不透风的小室,杰罗姆紧随其后,随手把门掩上,倚着门板游目四顾。唯一的格子窗紧闭且落了锁,四方形单间里,全部家具只有一桌一椅、外加悬在半空的帆布吊床。短短几秒,拭去眉梢凝结的汗珠,森特先生听见吊床发出咯吱微响,上前查看的怀特阻挡了他的视线,空气好像越吸越少,不管屋里人身患何种疾病,恶劣环境简直可以杀死一名健壮的水手。
注意事项讲完,两位焦头烂额的男士把滤纸捂在口鼻部位,一步跨越数千公里,长途探望病危的艾傅德先生。“大门”通往临时库房似的封闭空间,大量可可粉堆在一边,空气中弥漫着过度暴晒的烟尘味。皮肤暂时对环境剧变无从适应,森特先生不由自主打着哆嗦,感觉裸|露的汗毛一根根倒竖起来,人像被突然丢进了熬油的汤锅里。
眼睛里的混乱稍稍平息,目光在两名访客脸上茫然扫视,病人无力地说:“怀特?你们已经到了……又一次……那就这样吧。”
怀特把左边的药水小心塞进怀里,杰罗姆则顺手牵羊、将紫色药水也装进了硬皮袋。两人锁好屋门出来,一番调整后再次回到闷热的小房间。“不清楚剂量,怎么办?”杰罗姆向怀特征求意见。
绕自己家转一小圈,确保四周无人监视后,杰罗姆回到院子里安放传送所需的尖顶黑耀石阵列。虽然练习过无数次,他还是借助量角器和金属刻度尺反复演算。整个过程对精度有一定要求,生意即将步入正轨,冒着损失半个月原材料的风险,每次传送必须慎之又慎。
“嗯。”含糊地应承着,她仍旧没睁眼。“你晚上挺可怕的。”
总算没给打发到太过遥远的地方,杰罗姆自嘲地想,自己必然是天生的劳碌命,简直没一刻安歇的时候。探头出去看看,这回“大门”出现在一座马厩的残骸中间,四周竖立几棵枯树,空荡荡的乌鸦巢搁在枝杈顶端,显得荒凉而单调。幸好视野还算开阔,远处坐落着城镇的主体——神庙和镇民聚会用的单坡顶木屋,主要街道都通向交换商品的市集。总之跟其他小镇一样缺乏个性、千篇一律。
森特先生简单点点头,不置可否地说:“原来如此。外面冷,你先进去暖和暖和,小心别感冒了。”说完就上了马车。
“神志不清。”森特先生冲怀特说,“怎么我一点不感觉奇怪?”
假笑两声,杰罗姆实在无话可说和*图*书,眼光四下搜索着。“我妻子怎么还没出来?我得去找找她,这边好像随时有猛兽出没。”
杰罗姆认真考虑片刻,压低声音快速说:“我唯一要做的是赚钱养家,没兴致跟你废话。不过你们也别当我软弱可欺,威胁什么的全无必要,趁早死了这心思,少给自个惹麻烦。丫头,你不是我的对手!”
像小孩垒积木似的,高不足两尺、小臂般粗细的光滑石块很快就位。让自己暴露在寒风中,杰罗姆把围巾捂个严实,平心静气感受着传送阵另一头送来的开始讯号。比想像中微弱许多,蓝芒闪烁之后,森特先生目光凝聚,直接看傻了眼——没发现堆叠整齐的大量可可粉,传送阵正中仅存留一张受潮的便条纸。
没等他们进一步争论,吊床上的病人悠悠醒转。声音好似装进榨汁机里的干涸海绵,清澈的褐色瞳仁和老迈的外观看上去不太协调,只听那人问:“……是你吗,我的朋友?”
逐渐习惯了歌罗梅大雪封门的日常景观,至少镇里还能找到点枯枝败叶。杰罗姆低头缓行几步,就发现“雾丘”此名不虚,足踝往下铺着郁积的朦胧水汽,阳光被铅云遮挡时更是经久不散。
重新回到天文塔,对照地图和纸上的坐标调校“大门”的参数,十分钟后,旅行的目的地就呈现在眼前。若以“峡湾之城”歌罗梅为起始坐标,病人提供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过百十公里,通往罗森西南部一座平凡无奇的小镇,地形处在连绵荒丘和大片积水的洼地之间。
来人正是搞批发的胖子。隔着老远就冲森特先生伸出双手,脸上的表情类似刚痛失唯一的亲人、却继承了大笔遗产的诡异状态——喜怒难分,又相当骇人。杰罗姆还没搞清状况,只得拘谨地伸手与之相握,立刻感觉到对方多肉的手掌中间涂了一层糊状物。
“您是——”森特先生彻底失忆,暂时反应不过来。“别告诉我,我应当知道才对。呃……”冥思苦想半天,他最终两手一摊,“抱歉。”
“先用三滴,”怀特想想说,“只要不是猛毒,应当不到致死量。”
铁罐子拿个大型喷头样的装置,朝杰罗姆身上来回吹拂,热风使他呼吸困难,不过跟下面的一阵液雾喷剂相比算不了什么。味道令人作呕,喷剂据说能有效驱蚊,且短时间内提高机体免疫力。差点把饭菜吐出来,森特先生不是特别领情,心里难免怀疑对方在公报私仇。
森特先生沉吟半晌,“让我说什么好呢,这人怕都有六十了吧?”
“管理员”言简意赅地说:“环境差异属可接收范围。请注意,不要接触当地食水,蚊虫叮咬有致命风险,不排除武装冲突可能。我将对会面全程进行监控,呆在靠近房门的位置,以便随时撤离。”
跟预先得到的消息不谋而合,两只容积为六分之一升的水晶药剂瓶并排放置其中,左边是透明无色的“回春剂”,右边是紫中带绿的“晨雾”。在通天塔时就听过这奇药的大名,不知道是同一种物质呢、还是仅仅名字一样?若非可能成瘾,杰罗姆早想亲身体验一下。
将歇伦字母转换成数学语言,工作量比预想中更大。杰罗姆与怀特通力协作,黎明前才处理完一半。借助药物小睡片刻,几小时眨眼过去,窗外阳光普照,竟遇上个难得的好天气。假使昨晚一切顺利的话,今天他只需考虑看戏的剧目,不过事已至此,说什么都没用。
“你先想想,”怀特揉搓着拇指小声说,“除了年龄不对,还有其他对不上号的地方吗?”
“翻译完毕。”怀特有气没力地趴在餐桌上,“累死了,眼睛疼。”
杰罗姆轻拍下软绵绵的床铺,叹口气站起身。大衣橱明摆着,拨开簧扣小心往外一拉,里头竟然还落下一件毛皮大衣忘记收起来,虽未生虫,却因长期受潮变得不成样子。扫净下方镶板,怀特从壁炉炉膛中拽出根铁条,找个细缝探进去往上撬,应声现出下方的暗格来。
极小心地揭开瓶盖,杰罗姆撕下一张纸条做成滴管状,沾了三小滴送入病人咽喉。还以为需要些时间才能见效,不料滴进去当即有了反应。喉头传出粗重的呼吸声,对方很快恢复知觉,睁开两眼直盯住药剂瓶,搁在胸口上的右手拇指竖立起来。
怀特冷淡地说:“这叫现实主义。我要是没麻烦在身,自然有闲心关注别人www•hetushu.com.com的问题,感同身受就一点也不好玩了。别闲着,把你们传送的坐标交给我,现在开始重编码说不定还来得及!”
“瞧啊!把柠檬都吃了!呵呵,了不起的坦率!”
※※※
“哦?我刚巧掉进了包围圈。”杰罗姆咽下柠檬片,“怎么会?”
杰罗姆有点不高兴地板着脸,“你什么意思?跟我开玩笑吗?”
“‘雾丘’,”怀特手指小镇入口处的拱门读出声来,“意思是常有雾气侵袭此地吗?也难怪,东南方向就是连绵的低洼地带了。”
冷汗直冒,杰罗姆弯腰捡起纸条,上面的字迹呈现一种向四面离散的趋势。墨水点粒粒可数,仿佛往水塘投入小石子而惊惶游离的蝌蚪,从纸张纤维的隙缝间铺散出一片淡淡的晕痕来。
见他一时没答话,杰罗姆马上明白过来。“这也是怀特的主意?”
事务官简单地总结道:“你知道,剧院之所以在罗森亏本经营,就因为街上混出点模样的、个个皆是好演员。这一幕不是挺经典吗?”
凌晨时分气温很低,虽然路面霜结、楔进木料中的钉子不一会就拖出一尾冰挂,现场却还有不少人员连夜赶工。原定于一月中旬之前开始营业,现在看来低温已严重影响工程进度,工期还剩短短两天,开业时间可能得顺延至二十号左右。
森特先生面无表情跨进一大步,对方骇然倒退,再没法保持镇定。杰罗姆确信伊茉莉不再构成任何威胁,遂弯腰鞠躬,然后才从容转身离开。拐过墙角远远迎上了自己的老婆,莎乐美来回打量他,迟疑地问:“怎么?好像挺轻快的样子。路边捡到钱袋么?”
莎乐美皱皱鼻子,“铜臭味?”半边身子紧靠过来说,“我喜欢。”
另一头的艾傅德显然已经力不从心,连一张纸都受到传送过程中质量损耗的显著影响,很难想象他个人现在衰弱到何种程度。
怀特赞同道:“加量。”
僵持不下的工夫,楼上下来一名男仆装束的服务人员,走到胖子身边耳语两句,效果可称得上立竿见影。灰溜溜松开对方,批发商先生临走还抽出一瓶十年窖藏的红酒,用牙齿拔出瓶塞,仰面灌进去两大口。失意的离场者没赚到一滴眼泪,不过留在当地的森特先生也谈不上非常从容。侍者递给他浸过香水的面巾,围观众人这才恢复常态,每个小群体各派一名代表前来慰问,神色诚挚,语带唏嘘。
车厢里调笑的工夫,马车很快抵达目的地。莎乐美极度渴睡,被森特先生抱着送到二楼卧房。安顿她躺好,杰罗姆衣不解带回楼下沏一壶茶水,坐在壁炉边等上四十分钟。拨弄着烧红的木炭,座钟指向两点过五分,今晚最重要的活动才刚开了个头。
“加量?”
怀特尚未开口,杰罗姆抢先道:“认得我吗?或者说,你是谁?”
“好一位绅士!”伊茉莉忍不住冷笑出声,“风度令人折服!”
见两人都打着药水的主意,恢复原貌的艾傅德喘息稍定,淡淡地说:“世上若真有还童药,我这个炼金师早就摆脱所有麻烦事了。”
虚弱地瞑目喘息一阵,那人眼神迷乱,微弱地发言道:“你是我朋友的缩影,克拉丽丝的新宠物……奉劝你一句,别再挣扎,像我一样认命吧!这计划注定不会取得成功。至于我……我只是一具空壳。”
仰首观看床架顶端裹起来的纱帐,怀特捻捻露出来的一角轻纱,咋舌道:“这玩意价值不菲啊!那家伙挺会享受,表面上真看不出来。”
话音里的绝望如此真切,令杰罗姆和怀特止不住对视一眼。病人再次开口说:“随便怎么都好,别让我再重复啦!我就是艾傅德,有些话要对……我的雇主,讲明白。暂时不要发问,请你靠近一些。”
杰罗姆摇摇头,疲惫地按压眉骨。“没说要死,只是突发急病吧。”
杰罗姆稍有点不知所措,踌躇过后还是低头聆听对方的说法。
“那当然,”举杯向他致意,事务官想想说,“敬丛林法则。”
艾傅德倦怠地笑笑,“你们人都到这来了,还用得着‘低阶传送’吗?至少这一阶段,我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看他们还有话要问,艾傅德紧接着说,“其它问题等我恢复下精神再说。森特先生,能不能把我的魔宠带来,已经许久没抱过它了。”
“先生,你真的有够无情。朋友不行了,心里却想着负债的m.hetushu.com.com事。”
“令人振奋。还有呢?”
“不奇怪。嚼舌根的是那些自命不凡,又没见过世面的人物。他们跟你还没有利害冲突,只不过不说话就不能喘气,请他们喝两杯,可以直接加入各式各样的‘流言俱乐部’。”事务官遥遥举杯,跟刚进来的一人打过招呼。“眼睛盯着别人的女人,是那些有背景而没脑子的先生,腰部以上感官迟钝,自己的老婆同时跟好些人乱搞。这类人名声在外,交涉成本太高,信用纪录一塌糊涂,决斗技巧倒很过硬。”
“贵金属”事务官先生意兴索然地扫一眼晚宴现场,然后从侍者托盘上取一杯琴酒。“吃烤翅的三人、柱子后头的男女、加上刚才跟你搭讪的先生,正在背地里议论你;别抬头——倚着二楼栏杆的老家伙、调戏老头年轻女伴的绅士、还有坐在牌桌上那瘦烟鬼,暗地里盼着能有机会跟你妻子独处;倒数第二个到场的胖子、就是盯着水果刀那位,脑子里只怕已经捅了你几刀——全扎在要害部位。”
“没。只是你我考虑问题的方法不一样。”怀特不紧不慢地说,“你心里存着一些关于‘常理’的假设,不符合假设的便视而不见。我也信奉逻辑和概率,但可能性高低不影响对事实的判定。”他停下来思索片刻,“早衰不算罕见,可没听说过成人早老症的……我不知道,这里头有许多解释不通的地方,需要更直接的证据才能下结论。”
窝在角落里,森特先生取下杯子上的柠檬薄片搁在嘴唇中间,现出个思索的表情。“我有种感觉,”他冲旁边的事务官轻声说,“三点钟方向那俩人肯定在嚼舌根,内容应该与我有关。”
杰罗姆向工头详细询问施工状况,轮班休息的人员正围着两只无烟煤炉取暖,其他工人戴着厚皮手套安装天花板上的气窗。自从上次遭遇火灾,城市这一区域就禁止使用明火,市政厅响应其他眼红商户的强烈要求,派人每天夜间前来检查防火举措的落实情况。森特先生为此追加不少额外支出,考虑到跟将来邻居们和睦相处的重要性,表面上还得欣然应允,老实掏钱购买最安全的炉具。
杰罗姆半天没开口,伸手揽住她腰,沉吟道:“你觉得,一个人没试过到处碰壁的滋味,或者没吃过厉害的苦头,能变成他那样吗?”
急匆匆赶回书房,点燃两座烛台研究了半天,才勉强认出纸条上的原话。解开衣领颓然坐下,森特先生不知不觉中将来信捏成一团,脸色变得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怀特绕大厅一周勘察情况,杰罗姆却发现某些不同寻常之处。“奇怪,看积尘少说空置了两年,怎么找不到一点活物的痕迹?”
听他如此强硬,伊茉莉一时语塞,硬撑着开口说:“我才不怕你!”
一想起汪汪,杰罗姆突然发现、还有个必须搞清楚的关键。
没工夫观光游玩,他们依照坐标指示快行几分钟,很快找到“艾傅德”口中所指的建筑物:建在荒丘上的老宅子,饱经风吹雨淋,表面的涂漆粘着木皮一块块翻卷上翘,不过应当还能屹立许多年头。门窗封得严严实实,从外向里看得不到有价值的信息,最近的邻居也在镇子那头,整座旧宅泛着一股长期被遗弃的味道。
自称是艾傅德的老人断断续续说:“透支魔力让我无法维持稳定的外部形态,请你为我做一件事……把下面的地址用笔记下来……”
“至少你相信这人就是艾傅德。我知道现在该用排除法,可再怎么说,情况也太荒谬了!空想无益,我去找船长问问清楚。”
森特先生跑到女用休息室门口转悠两圈,走出来的太太、小姐们冲他指指点点,教他只能挪到露台门口继续徘徊。
事务官摇摇头,叹口气说:“真正的对头是那边的胖子,本来你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如果你是分销商,他就是批发商。不幸的是,你绕过了‘正常’的营销渠道,货源和利润率秘而不宣……新产品对他冲击很大,今天已经是第三次前来提出仲裁申请。一旦结果对你有利,你就得好好考虑一下我的建议——换一处更牢固的住所,雇佣有经验的退役士兵当保镖。毕竟,排场也是生意的一部分,低调行事不会每次都管用。考虑一下吧!你需要和位置相称的全套行头,而不是一副随时跑路的样儿。‘真正’安顿下来,会使你的合作伙伴们倍受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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