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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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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二 万象 第四十八章 再会通天塔

卷二 万象

第四十八章 再会通天塔

事情明摆着,杰罗姆伸手进去摸索,心想不会有什么要命的机关吧?整个小臂平伸到头,内里有一道可旋转的把手,逆时针用力一扭,森特先生立即大吃一惊:仿佛有个凉幽幽的爬行动物攀附在自己的腕骨附近,四爪紧收、就这么扒住不放……接下来发生的事更教他魂飞魄散——莫名生物像吸血水蛭似的抽取他脑中蓄势待发的法术能量,自九级法术向下,一个个法术位转瞬见了底;几秒钟不到,森特先生四肢乏力地瘫坐下来,这才有机会检查损失情况。
怀特拉一把言犹未尽的杰罗姆,“要求很合理,照顾下病人吧。”
朱利安不假思索道:“迟早的事。很久以前,控制整个行星的白痴‘文明’为了维护市容整洁,不惜把一多半工业体系纳入地下。过不多久,晒太阳的有钱市民都给洪水地震干掉了,地质变动虽然也对下面造成一定损害,可毕竟隔着几公里地壳呢。”喝完最后一杯,他不慌不忙地说,“开始我们得到了阳光、土地和海水,不过也仅此而已,殚精竭虑经营一个烂摊子几世纪,才勉强苟活至今;恶魔守着过去残留的大量遗产,僵持对他们有利。一旦地热提供了足够能源,向上征服的难度远没有想像中那么高。”
“第二层”这个词让杰罗姆若有所悟,喃喃地说:“呃,随便你。”
“嘁!还挺能活嘛!”无视身后上前替换的人员,老法师原地不动,硬是挨过一轮施法间隔,将八颗魔法飞弹准确磕在这人脑门上,只见对方被冲击力带动,折断的颈骨前后左右摇晃不已。不知二人有什么新仇旧怨,看老法师面无表情地让出位置,苏·塞洛普没来由地一阵惊怵。心中惴惴,后退到替换人员背后,他总觉得今天前景暗淡,说不定所有人都得把命搭上。
“哦。”森特先生不置可否,淡淡地说,“来之前我已经确认过这条路线的安全,现在第四层只剩几个老弱病残。”
当然,并没有哪个声音能回应他的疑问。
苏·塞洛普阴郁地摇摇头,捏紧了手中的法杖。“交出武器也没能保住肉身,看来那些人说得没错,恶魔果真毫无人性……”
“到这地步了吗?怎么会?”
“从‘石灰岩要塞’调来的五级命令者担当此次行动总指挥,这人的副手几天前不幸阵亡,刚才换了位新人。现在‘空间裂隙’完全掌控在对方手里,拉锯战持续了两个月,敌人的滩头阵地逐步稳固下来,实力只能大略估计,恐怕情况会越来越糟。”
脸色阴沉下来,杰罗姆感觉自己刚犯了严重的渎职罪,军人的使命感令他无从自我开脱。没尽到前线指挥的义务,纵然与协会的契约已经提前终止,此时此刻仍免不了心情大坏。“可以想象得出,通天塔的施法者接到了整体动员令,自己所在的公会突然变成某个传说中机构的附庸,事态恐怕相当不妙。既要应对敌人的猛攻,又必须控制传送门,严防暴乱发生……两线作战一定极其艰苦。”
穿越拱门和青草地,沿向下的甬道前进二十步,墙壁左侧的暗门还在原来位置。进入四壁装有落地镜子的小室,杰罗姆注意到,跟从前相比自己也产生出许多变化。那个衣着品位糟糕,宁愿在节庆时独个呆在图书馆的冒牌学徒,此时身穿斜纹呢外套,乌黑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看上去的确成熟稳重不少。即便人靠衣装、外表提供的差异并不可靠,生活方式的剧变也切实给过去和现在划清了界限。
“没错,‘孤注一掷’挺贴切的。”森特先生目光灼灼,“你以为我对现状很满意吗?歌罗梅是个势利眼聚集的地方,做出点成绩还得层层分肥,顶上那些老不死随时指手画脚,一有急难贵金属的人绝对要落井下石。照他们的规矩,难道我准备用二十年看人眼色过活吗?”冷笑一声,语气却平静如常,“有机会,就应当试试看。‘三叶草’的人正跟本土商会暗中较劲,过不多久双方准有一场恶斗,趁他们互相牵制,谁笑到最后还当真说不定呐!你想想,整个罗森没有其他地方比这里更适合发展自己的事业,政局越乱,歌罗梅的黑市越繁荣,要做的只是抓住机会。不冒大风险,哪来的最大收益?”
怀特考虑再三,最后伸出手说:“就算被你唬住了,我同意。”
作为海外生意的直接负责人,克拉克船长已经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和责任心,在继续合作的前提下,向他隐瞒传送门的存在是不现实的。怀特忙于制订详尽的传送计划,尽和*图*书量把生意和他的研究工作协调起来进行,闲杂事项告一段落后,杰罗姆要直接跟克拉克面谈。喝一杯红茶,森特先生马不停蹄返回“雾丘”旧宅,要从暗格里取出艾傅德答允的报酬——不知道是否像他说的、能够解答各种疑问。
主人一页页翻看书册,平静地敲击着酒杯边缘。“自从杜松干掉公会首脑以后,协会就公开培植自己的傀儡夺取在通天塔的主控权。”
听完这番总结,杰罗姆·森特考虑良久,忽然脸色冷峻地说:“帮我个忙。到第三层找前线指挥,就说……随你怎么说。四十分钟后,第三层靠近‘空间裂隙’的部分闸门将开仓放气,恶魔再强横,我就不信能在真空环境中挺过两分钟。”
活物简单回应着,整座卧房的四壁,像纸做的舞台布景纷纷“折叠”起来,最终融入地面以下。杰罗姆·森特正立在直径六百五十尺的玻璃穹隆正中央,仰视着大气圈以下无声静默的行星表面。
听他这么说,森特先生心里不免小声嘀咕,杜松宰掉的法师之主、“伟大的赛巴斯蒂安”先生似乎这会儿还活得挺滋润,看来懂得急流勇退的才是聪明人。自己是不是应当准备一条后路,到遥远偏僻的地方为世界末日提前建立个避难所呢?
接过小狗的“旅法师”默不作声,汪汪舔舔他面颊,蜷缩在主人怀里很快进入了梦乡。虽然整个过程不含一句言语,森特先生还是强烈感到、自己已经失去一个忠实的伙伴。
对闪电符号施法,并有意识地限制“电传送”效果,仅仅发出一段摇曳的淡蓝火花,如同纤细的触手般探索开启机制的内部结构。放电持续约十几秒,杰罗姆模糊推测出金属装置可能的作用机理,冷却时间一过,第二次尝试就歪打正着。轻响过后,暗格缓缓向上抬升,直到与肘部齐平才停止运动,现出个黑洞洞的圆孔来。
用不了多久,老宅子的大衣橱再次敞开。拾起丢在地下的细铁条,怀特曾用这玩意撬开第一层暗格,杰罗姆试图如法炮制,不料找来找去、除了一个闪电符号竟没发现任何缝隙。看来第二层暗格存有某种开启机制,单纯依靠外力很难奏效。森特先生坐在床沿上,盘算着该不该找人帮忙。艾傅德那家伙半死不活的,这么快再去骚扰他说不定要自讨没趣;如果找波来帮忙,花钱且不论,开启复杂装置难保不会花上数十分钟。想来想去,自己动手才是最优选择。
杰罗姆斜眼瞧着他,斩钉截铁地说:“一句话,到底干不干?你要不支持我,事情再也别提,明天我就跟贵金属的人谈判去。”
整件事发展到现在,杰罗姆直觉地感到,“旅法师”艾傅德从一开始就安排好了所有步骤,只等他们主动上门配合。目前对此人的动机一无所知,完全被动的感觉令他深感不快,忍不住出言质问对方。
两人双手紧握,接着就开始探讨具体细节。诺林地区的中转站初步定在著名的免税港“布林奇”——地理位置理想,和歌罗梅一样、非法贸易欣欣向荣,又是个天然良港,优秀海员不虞匮乏。杰罗姆从朱利安口中听到过关于此地的不少见闻,烈风海峡对面贩运来的奴隶从这座城市进行首轮交易,如果要给莎乐美编造出令人信服的身世来历,布林奇的奴隶市场必然是头一站。
没时间感到庆幸,巨大惯性作用下,另外两只地狱犬先后腾身穿越“死线”,带起两波裹着燃云尾迹的汹涌气浪。三十尺距离内,坚实的金属表面眨眼浮现出利爪加力腾跃造成的不规则剖痕。
杰罗姆笑笑说:“其实,从昨晚出事、到我来找你之前,已经做好最坏打算,替代方案也考虑得差不多了。既然距离太长的传送限制很多,不如这样。”从小本子上撕下几张纸条,拼起来组合成一幅草图,两人凑近些指点着,“咱们从诺林自由贸易区设立一处中转站,距离近传送方便,让船只到此处补充给养和人员,航程能大为缩短,发生意外的可能也降低不少。同时,抓紧时间建立自己的种植园,从产地开始保证原料供应,和当地管事的家伙认真交涉,争取取得贸易特许权和武力保障……只要打好基础,咱们何不做出点大事业来!”
六级以上法术全都进了对方的肚子,其余法术只剩一半;右手前臂附着的活物晶莹剔透,形状类似掐头去尾的蝎子,被窃取来的法力滋养、内部异彩纷呈。六条长腿严丝合缝嵌入皮肉中,虽然令他头皮和*图*书发麻,却并未影响手臂机能和血液循环。一个声音不借助空气震动,直接自他头脑中响起:“欢迎您,主人。距离上次使用已过去六百三十五天又七小时四十一分钟,目前装置充能良好,等待您的命令。”
零距离目睹自己人濒死的空洞注视,冰锥生效前五分之一秒,对方好像还冲他嘟哝句什么,然后眼球冰结、就此破裂成齑粉。苏·塞洛普躲闪不及,被飞扑中野兽携带的巨大动能撞得满地打滚。
仰卧在大床上五分钟,杰罗姆排除杂念、放缓呼吸,令自己进入冥想状态。等身心节律调整到最适合施法的程度,便触发一道类似“电传送”的小型放电反应。
将全部身家开列成清单,杰罗姆和怀特绞尽脑汁制定最可行的计划,幸好这二人皆见多识广,凭空推演也搞得有声有色。即便如此,一开始必须因陋就简,每个铜币都得精打细算,如果巧克力生意赚来的利润能保持稳定,剩下的主要就是时间问题了。
夹杂惊惶和愤怒,连串诅咒声打断他的感慨。抬头一看,敌人再次打出了恐怖的旗号——新鲜肉膜被金属支架伸拉开来,像一面迎风招展的斜三角帆,用刮削干净的真皮层正对着数百尺外的己方阵地。贡献出全身表皮的牺牲品赫然还在喘气,被结实固定在剥皮柱上,柱子用五名成人的骨骼搭建而成,肉山似的红皮肤怪物高擎战旗和剥皮柱,远远望去、顶端镀银的头盖骨明晃晃十分扎眼。裸|露着鲜红嫩肉,牺牲品一面哆嗦,一面以跑调的通用语大声呼喊。
艾傅德理所当然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声音微弱地说:“再完美的笑话,重复百十遍也会索然无味,况且原本就不好笑。请给我点时间醒醒神,再把我的宠物送来,你要的答案放在第二层暗格中。”
朱利安·索尔从阴影中现身,一手握着致命的“叹息法杖”,一手还不忘擎着杯龙舌兰酒。浓密须发出奇的没经过细致修剪,令他看起来稍显随意,淡紫色袍服镶嵌碎叶滚边,一派花|花|公|子的经典形象。顾自坐下饮尽杯中物,朱利安一言不发,等待对方先开口说话。
“我听到的宣传可不是这样。看来爱面子才是人类最严重的缺陷。”杰罗姆轻轻摇头,“这些事都与我无关,个人改变不了历史的走向,还是考虑现实问题吧。下面几层又怎么样?”
神情木然,森特先生环视一周:碎屑积尘先被有规律的放电吸引到一处,然后通过指向性的气压变化一扫而空,此刻卧房内弥漫着大雨过后的臭氧味道,空气清新、纤尘不染。他不得不安慰自己,刚才极易导致心跳骤停的华丽场面,原来是为了省下雇佣清洁工的钱。
和自己利益攸关,怀特没理由拒绝,“管理员”只用了五分钟,就把大量可可粉塞满塔里的空房间,至少短时间内不用为原料担忧。
怀特说:“开始你也是碰运气,这计划无论如何克服不了路途遥远带来的变数。利润再可观,人员轮替、据点的安全措施、对原料供应的保证,都存有不少疏漏。航海这回事,稍有不测就会全军覆没。”
与此同时,老法师使用“崩解长枪”洞穿最后一头地狱犬的尖瘦面颊,强大咬肌在挣扎中给撕开两半。扯掉了下巴的怪物仍凶悍异常,利爪不过一扑一挠、老家伙也就从中两分,惨死当场。剩下的法师短距离运用“电爪”和“寒冰之触”,仿佛凭借细碎的推搡撂倒了地狱犬,接着不约而同祭出“魔法飞弹”;怪兽剩下的残躯跟一套熟牛皮口袋似的,在数十颗飞弹雨点般的雕凿下迅速变得坑洼不平。
杰罗姆扭扭脖子,画一幅供货流程图,咬着笔杆苦恼地说:“除非我向贵金属的人和盘托出。他们如果乐于接手,联系中间商派一支够份量的船队,打好基础再把生意做大……不过这样一来,我对他们可就没什么利用价值,经手的环节越多,到手的利润越少,完全不划算。所以嘛,我觉得、还是咱俩合作比较可行。”
“……我在想,你是不是准备孤注一掷了。”
“他们过来啦!”紧盯着“死线”外沿的学徒尖着嗓子发出警告。
护法师激活两座环形法术墙,队伍中的主攻手排成两列水平分散,等待迎击缓慢向前推进的敌人。苏·塞洛普左右看看,自己的十几个同僚这会儿神色各异:有的好像祈祷般喃喃低语,有的正检查皮囊中的施法材料,还有人半蹲在掩体背后、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表情。苏·塞洛普回想起近三个月恶梦般和_图_书的经历,不禁在心里暗自盘算。假如自己有机会摆脱眼前困境,重新接受“正常”的生活恐怕需要好几年时间。明知道整个人类世界建筑在安全和稳固的谎言之上,再要求他返回罗森老家、投身贵族圈子的虚伪饶舌,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好消息?”朱利安难得露出个冷笑,“这件事跟好不好无关,协会在埃拉莫霍山连遭挫败,预备队都已经送上前线,他们的确没工夫照顾你。记住,哪天早晨起来推开窗,要是发现有恶魔在街角闲逛,打招呼时尽量表现得亲热些——新邻居可能会拿走你的钱袋和老婆,幸运的话,你有机会在奴隶营找到一份文职工作。”
毫不迟疑的,苏·塞洛普发动一道“冰锥术”——大量凝结水汽生成致命尖椎呈扇形高速突进,作用区域内两名己方人员顷刻殒命。冻成冰坨的死体被地狱犬噬咬至粉碎,一枚拇指粗细的冰锥同时贯入怪兽咽喉深处,让它团起躯体皮球般滚出去十步远。
老法师对这种提法嗤之以鼻,“既然是不同品种,人家干嘛非要有‘人性’啊?绝对战争中使用任何手段皆不为过,人杀人未见得比这更高明。年轻人,毕了业也别忘记多增长阅历,免得说笑话给人听。”
“投降吧!必然失败的愚人们!立刻向唯一的主人、赫斯伯爵跪拜和臣服……你们不、不过是将死的渣滓,是狂风吹、吹拂下的秕糠……你们即将目睹卑微世界的陷落!要么加入毁灭的烈焰,要么充当蹈火的枯、枯、枯柴……投降吧!交出武器,保留你们卑贱的血肉!”
“你究竟是谁?”
据此不远,捧着杯新泡好的红茶,男人禁不住频频摇头。旁边助手迟疑地问:“他们顶不住了,要不要派‘毁灭铁卫’上场?”
“隐形术”不适合掩护移动速度如此惊人的物体,最后冲刺阶段,散射光线形成破碎流波样的诡异奇景,苏·塞洛普甚至能分辨出对方那匕首般的利齿尖牙。面前替换他的一位没做抵抗,脸上挂着个如坠梦中的错乱表情,背对血盆大口返身便逃。
坐到床上喘口气,杰罗姆刚想跟它沟通一下,这东西却自作主张行动起来。房门“砰”的一声合拢,木地板凭空冒出几个镀银铁管似的火花放电设施,整个房间瞬间为电芒笼罩。呆坐在中间的森特先生除了心跳加速、倍受惊吓以外,毫发无损地挺过了首轮打击;接下来,从房屋墙围上的装饰物孔眼内流泻出无形气浪,紧贴地面迅速往前推进,杰罗姆骇然抬腿,不知道自己还能侥幸存活多久。
“别告诉我。任何事。”朱利安冷然道,“会面从没发生过,我只是喜欢自言自语。”盯着墙上的画框,他喃喃地说,“最近有一个满员的战斗单位驻扎在第三层,霍格人带来了‘蜂巢增益器’,读心者差不多能觉察五公里内两只蚊子的交头接耳;八个‘毁灭铁卫’——包括开膛手和绞肉机——随时可以传送至前线任何一座小关口;‘蓝色闪光’调配四十名专精法师控制局面,近二百高地佣兵随时待命,后勤人员一时不好统计,两台‘拉马克装置’不分昼夜为前线供电。
用不着额外解释,这会儿还活着人都目睹过地狱犬爪牙下人体四分五裂的惨况。发动最快的当属各类法杖,两三秒时间内、“死线”附近火、电、冰炸成一团,各色光焰照亮了对面黑洞洞的巷道。烈焰中蒸腾的雪雾被急电洞穿,火网交织下,当先一头隐形巨物受冲击波迎头痛击,如同扎进了钢丝筛子的致密网眼,“噗”的一声血肉横飞,化作漫天游离碎屑、轰然擦出大片蓝幽幽的火花来。
黯然返回天文塔,怀特暂时找不到话题,杰罗姆支着下巴思忖片刻,突然对他说:“先让铁罐子把原料搬回来,总不能白跑一趟。”
活物简略地说:“请将右臂送入底座,该操作将浪费已填充的能源,建议此前至少使用一次全景视域,以确定第二层运转正常。”
※※※
怀特认真计算一会儿,叹口气说:“我的问题是,远距离传送有定额限制。如果只是原料运输,每一季有两次也够了,不过天遂人愿的事儿不会常有,遇到大点的意外,频率这么低肯定不够用。据点牵扯的人员越多,事情只会愈加难办,知道传送门存在的越少越好……”
※※※
大步跨过镜面,朱利安·索尔的会客室格局全无二致,壁炉尚有余温,矮桌上摆着摊开的书册,却没见着主人的影子。向攀附在右臂的活物下令,森特先生脱离了无声息和_图_书的隐形状态,开口说:“慢点动手,是我!‘大颊仓鼠和纸壳坚果’——早说过这暗号足够白痴。”
此时狭窄通路被两面法术墙完全隔断。第一面激活的“防护远程武器”专为抵御弓矢而设,第二面能有效阻挡六级以下的法术光球穿过,墙体的效用由护法师依照战况随时变动,为后面这群组织松散、谈不上什么士气的家伙提供有力掩护。被烤焦的半恶魔敢死队员引动一轮齐射,其他敌人由此获知掩体背后人员构成以及作战法术类型的相关信息,照以前的经验,敌人紧接着就要发起强力反扑。
现在他终于明白,自己在全无准备的情形下,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通天塔法师公会。
咒语脱口而出,不知哪一位按捺不住,提前掷出一道闪电。发令员来不及阻止,阵地上的法师争先恐后施展完毕,目标集中在血肉模糊的旗帜和牺牲品身上。由于极度聒噪,劝降的罗斯文先生至少受到三次闪电磕碰、并接连遭遇火球余波的炙烤,擎旗的粗壮半恶魔眨眼工夫变成座燃烧的肉山,倚着剥皮柱整个坍塌下来。焦糊味和油烟缭绕不去,只听烟尘中传出微弱声响:“烈、烈焰……枯柴……”
“洗衣房暂时歇业,”朱利安冷漠地说,“有什么穿什么罢了。”
找张椅子坐下,杰罗姆再次端详几眼对方。“跟我说说塔里的近况,下面几层还有活人吗?‘蓝色闪光’来了多少人?”
杰罗姆迟疑地朝四周看看,“里面房间有女人在吗?抱歉,对你这身打扮有点过敏。”
眼看牺牲品面容扭曲、磕磕绊绊重复着以上说辞,大部分人都因恐惧而高声喝骂,唯独旁边的老年法师冷然失笑。“那人不是罗斯文先生吗?我估计,这篇蹩脚的劝降通告是他自己搞出来的——都火烧裤子了还不忘玩玩修辞。呵呵,变节者现身说法,讽刺得很。”
“住嘴!”杰罗姆一声断喝,介绍到此为止。一个模糊的可能性缓慢浮现出来,他深呼吸几次平定心情,几番努力,才送出两个问题。
助手目送男人离开观察室,茶杯中两枚奶油方块载沉载浮。热气逐渐融化红茶的辅料,再过一刻钟,外头剩下的活人绝不会太多。
“急什么。”男人呼出一口热气,暖着手心说,“这批人还有潜力可挖,协会可没义务救济一批饭桶。多等一刻钟,带活着的来见我。”
说到这里,朱利安沉默好一会。“事后侦察,人堆里潜伏着两名恶魔仆从,关键时刻利用‘情绪控制’引起严重混乱。不管怎么说,这一下对士气的打击实在要命,原本自愿参加战斗的法师有不少拒绝合作,命令者软硬兼施,才稍稍挽回一些颓势。法师不论阶级全部禁止离开此地,大部分人不具备军事技能,要么在前线充当炮灰自然消失,要么做些可有可无的后援工作。因为不断减员,协会决定放宽成员准入规定,开始从能打仗的人里破格补充新血。我能说的就这些。”
“我是谁?……还有,这里是什么地方?”
活物得到允准,杰罗姆眼前立时展开一面气势迫人的巨大挂图——蓝色天体在死寂苍穹中无声自转,围绕它的纤细环形结构表面毫不反光,几乎与虚空融为一体。视角锁定于“暗环”其中一点,不断拉近后直接穿透外壁,呈现出内部紧凑致密的复杂结构。远观如同掌中玩物,近看才明白,每个独立的环节都占据不可思议的庞大体积,蕴含其中的微小建筑、随视角变化逐步放大为可容纳大量人员的空间。处在同一平面上的建筑群被分别冠以“层”的称谓,其实各“层”之间并无上下之分,每指定一“层”,活物便顾自介绍起来。
“呃,你不是在糊弄我吧?怎么听着好像战前动员……”
“主人,房间清扫完成,等待您的命令。”声音总结道。
从没想过还有机会大摇大摆到第四层观光,杰罗姆·森特游目四顾:枯死的常绿植物萧索寂寥,见不到法师们饲养的鹦鹉和犀鸟,就连缠绕藤蔓的“绿荫”也只剩一条白垩色长廊,唯有巨大的环形透镜组继续上演光怪陆离的景象。半年时光在此地刻下了斑驳印痕,昔日阳光明媚的第四层已成离弃之地,教他既觉伤感、又惊讶不已。
朱利安没注意他的暂时走神,继续说道:“……有段时间稳占上风,我们没料到事情会急转直下。其实再强大的堡垒,只要后援无穷无尽,总有被攻陷的一天。塔里的常驻人员根本顶不住恶魔的突袭,战斗残酷极了,‘空间裂隙’周边成了名副其实的人间地hetushu.com•com狱。及时采取应急措施,引爆几条主要巷道,增兵速度仍不足以遏制敌人的进攻势头。五级命令者到来之前,战线曾一度压缩到第四层外围,敌人派出敢死队接连摧毁两座传送门,差点截断塔里的补给线。”
苏·塞洛普无言以对,虽然只负责扼守一处无关大局的路口,这伙人现在的状态也足够低迷。通天塔培养的大部分是学院派法师,从实验室和苗圃中拉一堆人来,就算个个顶着正式施法者的漂亮名衔,把火球丢在别人脸上可不是他们的专长。经过三个月实战遴选,残酷淘汰掉不合格人员,现在队伍中每个人都有独到的生存手段,可惜合作起来立成一盘散沙。精英教育培养出的自大禀性、令法师绝少服从统一指挥,若非万不得已,冤家对头才不愿站到同一座堑壕背后。
“就像你说的,这些都与你无关。”不客气地打断他,朱利安停止摆弄酒杯,“出于保密需要,非战斗人员有一星期被困在第五、六两层,等待接受读心者的集体洗脑……人间地狱也比那场面好看些。带着一套编出来的虚假记忆,至少有一多半人活着返回外界。然后,前线压力骤增,剩下的人不明就里,发生了大规模哗变。”
“可真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啊!”朱利安讽刺地撇撇嘴,“你想我怎么圆这个漂亮的谎话?”
“听!什么声音?”站在前排的法师侧耳倾听,对面传来的战鼓声持续增强,除了鼓点以外,隐约还能分辨出频率极高的金属刮擦声。不消片刻工夫,有人竭力嘶喊道:“地狱犬!!!快动手!!!”
森特先生摸出备忘录写写画画,跟怀特商量接下来的对策。“指望艾傅德是不现实了,可生意决不能半途而废。”他目注本子上的几个算式,“‘红松鼠’号至少完成了初期规划,陆陆续续,我向他们投入不到八万银苏特。现在看来,这笔钱利用的效率挺高:克拉克建起了一处小据点,收购了不少原材料,船员也分到一些预支的红利。受制于‘低阶传送’的承载力,每次只能运送半个月的可可粉,船只出海也有几个月,返航是迟早的事,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部分……”
杰罗姆深吸一口气,“那是你的问题。对我这样的刽子手来说,一次性杀灭这么多活物,也不是件轻松的决定。”临行前他最后一遍自问着,“是为了种的存继……战争不就是这回事吗?”
“第二层:气密性良好,氧含量二十三巴仙,能量水平二级,生命维持系统运转正常,控制回路畅通,主模块加载已确认……”
“谢谢。”杰罗姆有脸肉抽搐的冲动,“我命令你从哪来回哪去。”
“对我来说是好消息,怎么就是高兴不起来?”杰罗姆沉吟道。
朱利安不感兴趣地抚弄着下颌的短须,“你知道,之所以称为‘单线联系’,就是说我只负责把你的行李寄出去,其他情形不在预定计划之内。当然,我不是责备你不识好歹,可能你对自个的性命不太重视,至少别拉我下水吧?稍微替别人着想一下不会要你命的。”
“步兵!远程准备!”选出来的发令员提醒众人摆好施法姿势。苏·塞洛普握着根“冰锥术”法杖,当先举旗的高大半恶魔已经逼近了“死线”,只要越过“死线”,射程最远的法术就能够造成全额伤害。
森特先生喉咙发干,小心抚摸这东西一下。表面触感光滑温润,接近有贝类动物分泌的螺细质产物(如珍珠),透过体表能瞧见内里不间断的电反应,外形堪称精美绝伦——如果正戴在别人手上的话。
森特先生心说,这会儿你倒成好人了!表面上叹口气暂停追问,跟怀特返回密室把汪汪送来与艾傅德相见。魔宠和主人之间强烈的精神联系起了作用,刚踏出“大门”,就发现趴在“管理员”脚边的汪汪,黑漆漆的眼睛眨也不眨瞧着他们。把怀里的小狗递给“旅法师”的瞬间,杰罗姆心中患得患失,汪汪陪伴自己近六年,一时割舍不下也是人之常情。如果艾傅德要把它就此留下,失落感将在所难免。
活物毫不迟疑地回答:“您是‘地球同步轨道空间站通天塔分站’执行主席。您正处于‘通天塔分站第二轨道环经理人员生活区’。等待您的命令。”
“第一层:总气闸气密性良好,惰性气体填充良好,该层次无生命反应,能量水平低于一次启动所需之下限,控制回路中断。
“你这是胡说八道!”森特先生直立起身,对着空气挥舞拳头,完全无法接受以上解释。“立刻开门让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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