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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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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五十三章 毛毛虫

卷三 家园

第五十三章 毛毛虫

森特先生记不清、上次目睹这身打扮的具体时间了。文官制服不适合严寒的北方,就算配上统一的毛料大氅,户外活动时也得包裹外套和护膝。如果哪天发觉,上门收税的像从历史书插页里跳出来,说明你已经到了王国南部,正享受着充分的日光浴、以及冷言冷语。
稍显不安地扭动一下,哈瑞试探地问:“真不是市政厅的人?新来的?原来如此。”凑近点小声道,“跟你明讲,我这主要经营致幻剂……毒品?哪有的事!不上瘾那种……虽然有点违法嫌疑,不过我的客户满世界都是,上面不少店铺都有我的货,要查也该先查他们。”
一般状况下,协会的驻外人员隐匿于性质不同的社会组织深处,不断向“执行委员会”的下属机构提供信息和必要资源。某些组织由于位置敏感,潜伏的协会成员结构严密、军事色彩浓厚,通天塔公会就是个形象说明;另一些不那么关键的部位上,协会成员的素质有所降低,结构较为松散,平常不承担“C”级以上难度的任务。处在这样环境的会员容易产生离心倾向,面对突发事态有可能不知所措,所以,构建一个四通八达的灰色通讯网络就变得相当重要。
“没兴趣,看时间我该走了。列维住哪?笑完的话我顺道送他回去,路上有点小问题……‘夜半区’?知道了。”森特先生心念微动,临走要几粒容易产生飘浮幻觉的药丸,盘算着把列维这小子扔到大桥下头、留下点物证扮作嗑药意外,不失为有效的最后手段……片刻过后,包藏祸心的杰罗姆就架着傻蛋列维消失在门外的黄昏中。
列维的表弟迟疑道:“别介意,老兄,我只是有种感觉……好像,这屋里是个杀人的好地方。喂,你说是吧?”
听完这些说法,杰罗姆默然良久,此刻泡在浴池里,心绪仍极其烦乱。协会的联络网代表整个机构向外延伸的触手,只在万不得已状态下,才有可能出现上述情形。先截断次要枝节,再忍痛割舍连着血管的部分,最后肢体的坏疽无法抵挡,整个组织也就迎来了血中毒和必然的死亡。作为追杀目标,森特先生平时只会拍手称快,可关键时刻一旦协会后力不济,结果只能是恶魔横扫世界,人类全体沦为异种生物的奴隶——假如“主人们”懒得搞种群灭绝的话。
视如不见,充耳不闻,森特先生顾自走到门边往里张望——看来屋里只有这一对活宝,没见到其他人员。“还有别的店员吗?”
※※※
“带我看的就这破玩意?生出来的电流有‘闪电术’强吗?”
不待对方回答,细麻布窗帘被乘客们挑起边边角角,不少笑嘻嘻的灰眼睛凑近来朝外张望,隐约听到阵阵推搡和娇笑声。艰难地咽下桔子瓣,杰罗姆确定这上头装满了“权杖回廊”下来的高智种——他自己就曾担当这伙人的贴身护卫。往事一幕幕浮现,面对大量反光的浅灰色瞳仁,他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僵硬。
极其熟练地施展一道“缓慢术”,惨笑的列维应声变得慢慢吞吞,一格一格瘫坐在地,整个过程诡异得叫人说不出话来。森特先生发觉哈瑞还是个挺专业的法师,随口问一句。“炼金师?”
哈瑞无奈答道:“这就是关键喽!看到边上一溜方框没?花大价钱才搞到的,这是个缩小版本的‘法力墙’,只要注入正确的法术,截断磁力线并非空想。可惜这部分资料一大半是密码,单靠猜、结果搞出个小爆炸来。幸好炸掉的是油壶,要换成列维、这会儿墙上贴的可全是脑浆啦!”说着说着,店老板还打个寒战,平添几分惊悚味道。
听口气有找茬的嫌疑,杰罗姆不动声色,反而象征性地压低帽檐,只当打过招呼,一双眼上下端详来人。
以协会的人才技术,“拉马克装置”的使用寿命也不超过十个月,况且必须由护法师填充法术能量,还称不上孤立系统。至于“哈瑞版永动机”——森特先生估量着、转起来已然很不简单。在合力造成的系统内耗面前,别说“永动”,能否连续工作几小时都是个疑问。
对方抱歉地苦着脸。“没你想得那么神奇。买这个的都是些闷蛋,找不到女朋友,想得到一次约会良机而已。你要问人家愿不愿嫁给你,只怕马上得挨一记耳光……不过,一次约会还勉强可以接受,就算不情不愿,女孩子也会试试跟你出去一趟。‘别的’就纯属痴心妄想。”
“那么问和-图-书题是?”风铃叮当作响,窗外耀目的砖石地面掠过几片浮云,两名清洁工沿主路铺设的铁轨飞跑而过,手持细铁枝探入凹槽部分,发出让人牙酸的金属刮擦声。搞不懂意欲何为,被噪音磨尽了耐心,森特先生将手杖尖端拄到地板接缝处来回拨弄着。
晚饭时间刚过,回到“穹顶”的森特先生跟收拾餐具的服务生打个照面。一天过后精疲力尽,知会前台送两个沙拉卷上来,这一位仰躺在热水池里填饱了肚皮。打眼一看,莎乐美叫人在水床上支起个架子,蒙上结实的绿缎面,相当接近半岛地区出游时所用的软帐,她也就安心窝在里头誊写账本,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儿。
从那天开始,他协会会员的身份成了一纸空文,再没接到任何应急指令、或联络恢复的时间说明。同时,以军区指挥名义签署的限期搬迁令在术士会引发轩然大|波,命令声称、红森林控股的煤矿开采造成“严重地质隐患”,近期将派遣专家考察矿洞结构,以免对“周边居民”产生“间接损害”。考虑到红森林主人、维维安·巴里摩尔小姐和曼尼亚选候的血缘关系,这番胡说八道被堆上台面的时机不能不教人深思,只怕话有不谐、立刻就是兵戎相见的场面。
撇一眼粗糙的传动轴、细皮带和黑乎乎的磁铁,杰罗姆口气冷淡地问,“怎么屏蔽磁极?没听说有什么神奇的阻磁物质被发现啊。”
“忘了吧,这东西尚在试验阶段。”对方兴致勃勃拉开储物柜,里面放着不少药瓶跟零碎物件。取出个形似扁平气囊的东西,哈瑞把它紧贴在咽喉部位,怪声怪气道,“这宝贝叫‘我愿意’,是一个附魔师朋友做的。别看模样白痴,功能可不一般。”似乎利用特定频率的喉结蠕动触发,“启动”时哈瑞的表情很是难受,旁观的杰罗姆也看得心里别扭——难怪有人说,喜欢精神控制的附魔师都有变态嫌疑。
面无表情,杰罗姆任凭对方抓牢自个的肩膀。脑中飞速筛除掉最有威胁的瞬发法术:如若心怀不轨,三大“律令”(震慑、沉默、目盲)无须近身释放,“电爪”、“寒冰之触”对他不构成任何威胁,“律令死亡”和“禁锢术”级别太高,对方根本掌握不了,“电环”之类的施法时间又太长,零距离接触、短剑能轻易中断各种危险企图……除非列维脑子卡壳,马上逃走才是正确的选项。况且不了解附近还有多少潜在威胁,杰罗姆决定先探探口风、再杀人灭口也不迟。
把杰罗姆晾在一边,两人越说越离谱,从言语威胁发展到互相推搡。毫无征兆的,列维突然“噗嗤”一声、拍着大腿狂笑起来。哈瑞考虑片刻,决定还是不淌这趟浑水,抱歉地摊摊手。“不好意思,伙计,我一直觉得有这么个表兄挺丢人的。还是把绞索让给他好了。”
“很抱歉,大人。要是您现下穿着黑色罩袍,我还以为自己正跟一位审判长打交道——精彩的‘有罪推定’。能问问理由吗?”
森特先生彻底失去了宰掉这俩人的兴致。不知道当初列维通过何种途径加入协会的,兄弟俩看着都有些情绪不稳,难道家族性精神病史也能作为吸收会员的一个条件?总之不知所谓。
随手抽出根细麻绳,杰罗姆试过强度,满意地点点头,找个铁架子搭上去。“最近生意如何?几时关门?过会儿还有别人要来吗?”
“你见到啦,生意总也半死不活的,要不是列维来看我,这会儿已经关门了。”哈瑞狐疑地瞧瞧列维,“他这是干嘛呢究竟?……嘿!老兄,你打的那是个‘绞架结’吗?干!还真够专业!”
闲杂人等面面相觑,叹息耸肩摇头晃脑,好像必须开个碰头会,才能决定张嘴时的口型。杰罗姆冷眼旁观,估计在最坏的情形下、自个将很难在桥上找到容身之所,更别提搞个小窗口推销糖果了。
说这话时凉风瑟瑟、月亮隐没于流云背后,有肩并肩的一双人影站在黑暗中,却没有光能够映得真切。
“没有的事,学以致用丝毫不算丢人。列维跟你是姑表亲?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放假回家、还是跟别人同行?什么时候回去?”
列维斜倚在橱柜边,一本正经道:“早跟你说过,杰米可是最厉害的杀手!跟我一样高就太显眼了,他这个头正好悄声把人勒死,保管你还没回过神来、就直接一命呜呼啦!酷得很。”
“妈的,酷!”名叫“哈m.hetushu.com.com瑞”的家伙用前襟擦擦手上油泥,一双眼上下打量着说,“老兄你也是他们那犯罪团伙的人?”转过脸冲列维抱怨道,“不是吹牛吧?你不是说管杀人的都有八尺多高?!”
“用不着害怕,”声音里的肯定加上有力的肩膊,他缓慢松开环绕妻子身腰的右臂,却用五根手指牢牢牵拉住对方。向能够俯瞰的位置前进半步,两人面前展开一片灯的盛宴。“这里还远不够高。有天你会见到湖泊似的海,星空作帷幕,卷云像草场上的绵羊。”
整体上如同一块普通的U形磁铁,其中一个磁极被半透明的琉璃状物质包裹起来,密封磁极之物外观为顶端开口的弯曲盒子,开口制成个四方形“边框”,形状令杰罗姆感觉相当眼熟。不具备附加装置的裸|露磁极斜冲一排可旋转的金属桨叶,手摇发电装置就连在桨叶传动轴上,裸线和变压装置、以及验电器相互连接……这些部件要放在地表以下只能说相当常见,不过对电力应用十分有限的地面而言、乍一看就显得较为新奇。靠近磁铁时,杰罗姆感到一股显著吸力,身上的金属物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兴许U形磁铁是个强大的永磁体。
边角造型扭曲夸张,飞檐镶嵌大块弱光萤石,露台上的客人如同攀附在大型蝠鲼的阔背上遨游浅海岛礁,每靠近外沿一步,乘风而去的错觉便愈加浓烈。半坐在倾斜的观景椅上,浩瀚星辰直可伸手采撷,怀中莎乐美的心跳如同小鹿乱撞,惊惧之情溢于言表。
坐在两只文件柜和狭窄书桌之间,留长髭的男人为难地说:“并非有意耽搁,先生。我刚为阁下仔细衡量一番,始终没找到平衡双方利益的途径。您看,”从一摞浅灰色租售公告中捻出来两张,“很可能是本季度唯一一家确定转让的花店,位置在‘连云坡道’西段,原主经营超过五年,价格甚至还有浮动的余地,总体条件相当理想。”
杰罗姆始终紧搂着她,不同于惯常拥吻的倏忽时刻,颈侧急促的喘息变得凉意沁人。自己的任性决定令妻子紧张到肢体轻颤,不仅没生出歉疚之意,森特先生反而萌发了古怪念头。
“小心障碍!!!”刚想瞧瞧出轨事故是个什么样,一声高呼竟出自税务官员之口,令杰罗姆吃惊不小。被使命感驱使着排众而出,这一位挥手大力比划,身旁侍从见机极快,飞速剥下外衣递给对方,迎风招展的亚麻质料很能体现首都官员的精神风貌。
“你想得美!”
杰罗姆对妻子变本加厉的幽闭喜好若有所思,显然仍因为昨晚的安排耿耿于怀,现下这幕是有意做给自己看的。不过心里还在考虑刚获得的新消息,暂时腾不出工夫旁敲侧击、进一步向她施加影响。
十分钟后,裹着轻暖裘皮,两人已置身饱满澄明的夜星之间。
似乎走在大街上突遭路人无礼冒犯,这一位表情迷茫,朝左右前后巡视一周,手按胸口问:“是跟我说话?”
“咳咳……嗯嗯……呃,能把你身上的金币都白送给我吗?”
见列维不慎笑岔了气,止不住咳嗽起来,杰罗姆迟疑地问:“还是先定住他吧?笑死的先例也不是没有……”
本想多说两句场面话,眼角余光发现这一小动作,对方干脆道:“照直讲不介意吗?……好。问题在于,先生,您的信用纪录在首都商业圈内不容易被接受。换句话说,就算有人急等现钱,乐于把商铺卖给您,他的老主顾和供货商也会提出严正抗议。……当然不,先生,我们这里不存在‘地域歧视’。只不过,街坊们有些个保守观念,更乐于接受熟人的服务。”无可奈何地摘下眼镜,男人遗憾地说,“大部分三桥地区的商人都在首都居住过足以赢得信赖的时间——桥下有产业的三年,普通市民至少五至七年——前提是无不良纪录。”
有那么片刻功夫,相隔一层单薄的玻璃窗,两双眼睛都连着不规则的心跳。
哈瑞挠挠头说:“马球棍挺酷,不过麻绳应当担不住成人的份量,挣扎两下就断了。呃,细铁链你看怎么样?柜子里还有一根来着。”
无奈地扁着嘴,哈瑞做出个稻草人样的舞姿,“要知道,有些烂人舔了、爽得直跳脚,药本身没毒性,可人一犯浑,难保不会拿脑袋撞墙。记两个限制行动的小法术,总比用铁链子栓起来强点。干这行就像作奶妈,平常喂个奶就好,可有时也得擦擦屁股,这就是生和-图-书活呀!”
“别理他,我这表弟小时候受过刺|激,脑子有点小问题。”列维大大咧咧地一摆手,“对了,听说你也退会了,杰米?”
正午的阳光格外刺眼,横切过道路的圆拱投下浓烈的影子,左右看看,街上只有两个行人,似乎短暂春季已提前给夏天腾出了位置。
不知所谓,列维嘟哝着说:“哈瑞喜欢黄油派,应该他更重些。”
“呃,是钢丝剪……钢丝剪啦!”手下人的善意提醒连杰罗姆都能听见。伸手扶起倒霉的清洁工,事故责任人此时已面无人色。
“这下惨了!惨了……”
“老兄,听你口气怎么跟治安官似的?你什么时候到这边来的?以前没怎么见过嘛。我还不知道、列维这烂人有其他亲戚呢!”
半小时前,侥幸生还的列维声称自己业已判离协会、转而投向不计前嫌的术士会,就此结束了“无聊的双重生活”。刚开始,森特先生还半信半疑,不过对方接下来的说辞就不是信口开河那么简单。
“我不是护法师,对这种装置只略有耳闻,不过手摇发电机本身也是利用电磁感应吧?一开始怎么把磁能转化为动能?”不想显得太无知,森特先生搜索枯肠,努力回忆小型放电实验的场面。虽然自己也是现学现卖,他还曾为通天塔低年级学徒们讲过初级电学知识。
“阁下自然更习惯沿海地区的松散法纪,不过别忘了,从陪都到首都,走陆路也得个多星期。如果不只是前来小住几日,首先该去市政厅填表备案,免得草草谈完了生意、却收到一串不菲罚单。”
杰罗姆淡淡地说:“他就这样,自来熟。待会儿我问他自己好了。”若无其事地转移话题,“你常准备改变系法术吗?药剂师似乎用不着这些非常手段,治安条例禁止一般法师记忆攻击性招数吧?”
杰罗姆飞快过滤一遍可能结仇的名单,对方总不会为了酒店房间的安排而多方刁难,可新来乍到的,想开罪谁也没机会啊!百思不解,正要砌词套问,忽听有人大声说:“看外头,春祭的马车过来了!”
“跟我到露台上看星星。”
“你属于什么教派,巧克力先生?”带着毫不掩饰的调侃神气,官员先生轻笑道,“首都流通的金币来源一般相当‘虔诚’。”
“多少钱?”对马球棒比划比划,杰罗姆叹口气说,“再给我个‘水果钟’,别忘了,把烂柠檬换成西红柿。”
列维皱着眉头说:“别冒傻气了!结打得不对,用铁链只会更费事,受训时学过这课好像。我建议,先把人定住再挂上去,咽气后扯断绳子,看来比较自然。马球棍是用来制造他杀的假象吗?嗯,听我这么说可别生气,哈瑞他容易癫痫发作,拿棍子杀人准头差劲,可得照准脑门多来几下……”似乎陷入对犯罪现场的想像,列维面露痛苦神情,咧嘴摇头,“呕,脑浆什么的……那场面铁定恶心到家。”
“这玩意儿的设计图是列维搞到的。我这条件有限,只能因陋就简,不过基本原理没啥两样。”哈瑞简单介绍两句,“听说这种发电机制统称‘拉马克结构’,理想状态下把磁能转化为动能、再转为电能,永磁体做功,是个挺出彩的构想。”
大方地摆摆手,哈瑞热心道:“送给你得了,反正不靠这些破玩意赚钱。”给列维顺顺气,店老板神秘兮兮地说,“弄点‘小药丸’怎么样?算你个熟人价,我这还有不少好东西没拿出来呢!”
想到这地步,杰罗姆心情大坏,末日似乎无可避免,协会崩塌的也太突然了些。背后有何隐秘因由,现在的他总也无从知晓,除了明哲保身、早日逃到不毛之地苟延残喘外,实在没剩下多少额外出路。
“没毕业,中途辍学,”对方笑笑说,“总得过日子呀。其实学化学也一样,药剂师大部分并非学院出身……不会看不起我吧?”
罗森的职业文官制度确立已久,任期固定的官僚阶层形成了特有的文化品类,为区分武官与文官的迥异职能,服饰上有着明确规定——军服主料为品质各异的毛呢,文官则一度被称作“穿亚麻之人”。眼前这位的制服就颇具特色:含衬里的紧身上装格调简约,除了对称前襟的百褶镶边、加上短小蓬松的多皱下摆外,找不出其他赘饰;紧腿裤长及膝盖,再往下是罕见的白色长袜,方头皮鞋整洁低调,上宽下窄的贝雷帽正合适齐耳短发。穿戴整齐后,外表看来古风湛然。
“我还没走,我想https://www•hetushu.com.com是。”超过五分钟保持沉默,间或掀开几页大片留白的文件,对方的从容举止、令杰罗姆怀疑他刚瞌睡过去一小会儿,这才忍不住出言提醒。“先生,有或者没有,这问题好复杂吗?”
听不出商量的口气,莎乐美刚想断然拒绝,一瞧见丈夫脸上的神色,不由迟疑着没开口。算是得到对方的默许,杰罗姆按铃招来“穹顶”的工作人员,按照他的要求稍微布置一下外部环境。从侍者们脸上的表情来看,这类要求绝对是最棘手的难题。高空观景平台危险性可想而知,稍有不慎,客人可能失足跌落,造成一串连带伤害也属寻常。不过作为店方,拒绝是不可想象的,只有将每个细节反复检查无误,免得认定责任时让过错落到自个头上。
扎好了简易绞架,杰罗姆从柜台边摸出把锈迹斑斑的水果刀,掂量几下又丢回去,转而拾起根粘着蛛网的马球棍。凭空挥舞两次,看样子对这件凶器较为满意,他眼望对面两人问:“你俩哪个更沉?”
简单目测两眼:如果把乘客打横摞起来,塞进五十几人空间还有富余,竖着丢进去的话,开几桌桥牌并非太奢侈的提议。杰罗姆发现,又一对检查人员飞速掠过路轨,最后确认一遍轨道的安全性。下坡路上一时收势不及,其中之一不期然脚下打滑,“吱呀”怪响中打个踉跄、脱手的铁条斜插|进轨道接缝处,兀自来回弹动了好一会儿。
哈瑞耸耸肩道:“没啊。多雇几个人还得多上税,问这干嘛?”
“对你来说不存在,”应声回头,杰罗姆发现讲话的是个税务官员,年纪与己相若,脸上挂着官僚式的倨傲和冷淡。“‘巧克力’先生。”
这回答比杰罗姆预料中还要荒诞,不由语带讥嘲地问:“您的意思是,‘首都商业圈’不存在任何外来投资或者金融业务喽?”
对联络感情的说法不感兴趣,不过“有趣的东西”引起了杰罗姆的好奇。“骷髅柱”下头三家商铺都由法师经营,存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也不出奇。任凭“笑得很慢”的列维自生自灭,杂货店老板当先带路,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刚发生爆炸的小房间。据哈瑞介绍,他们原本正在试验“传说中”的供电装置,结果装置意外损毁,幸好没造成人员伤亡——屋子当中就摆着爆炸的样品。
所幸速度迟缓,冒着热蒸汽的动力装置早在衣服脱下以前就开始空转,车体在惯性和重力作用下多挣扎几尺,便顺从地停了摆。车组人员和热心官员顺利会合,簇拥税官的手下如众星捧月般、把通向烂铁条的最佳位置让了出来。只见那人急步向前,吸一口长气,伸手戳弄两下,禁不住大声道:“好险呐!马上给我弄一柄止血钳!”
列维被捅了两下,嘴巴张开呈“O”形,恍然大悟、指点着说:“有道理啊!早觉得这鬼地方有股犯罪现场的味道,我不去当占星师真是可惜了人才……听说搞预言的周薪能有二十五个苏,真是……”
对这番高论不予置评,森特先生发现付过游船定金后,身上只剩少许金币,买个球棍又不好意思给人家签现金支付单,就摸出枚金泰兰托搁在柜台上。“不用找了。”
对“法力墙”耳熟能详,围绕通天塔空间裂隙的防御机制就是比较大个的版本,无人值守条件下可实现单向遮蔽法术效果(见本书第一章《塔》),法师集群作战时固定充当最后一道防线。即使不了解内情,杰罗姆至少还听过赫赫有名的“拉马克装置”,列维搞到的设计图应当就是指它——纺锤形外观,内附真空状态下精心排列的环状永磁体,散热装置时刻“嗞嗞”作响,轴承转速相当惊人,最大型号需五、六名护法师轮流维护。
过去的生活也曾经历大起大落,现在看来,爬坡时的寂寞艰辛、登顶时的波澜壮阔、最终陨落的惊怵酣畅……不过是人生姿彩的几个侧面。假若昂然过后总免不了寂寂蛰伏,比起慢吞吞、渐趋死灭的下坡路,自己理当配得上更加戏剧化的收场。想到这里,伸手拨动墙壁间镶嵌的开关,与锌铜电堆相连的玻璃灯管噼啪作响、继而放射淡蓝光焰,照亮了斜上方暗弱的萤石晶体。紫外线作用下,空气中冒出忽近忽远、丝缕萦绕的阵阵流波,绿眼睛里似有绚烂极光生灭无常。
既无力改变现状,就该及时行乐,完蛋时尽量搞得隆重些。森特先生苦涩地笑笑,他这会儿的心情、仿佛一个坐在血色残阳下www.hetushu.com.com、目睹最后一堵城墙轰然塌倒的老兵,感伤、绝望到快让心脏挣脱出胸膛。
※※※
连遭变乱,列维·波顿先生兴奋过度,毅然对困境中的术士会宣誓效忠,一并结束了可耻的间谍生涯。辛格术士长深受感动,特意准他半年长假,让这情绪化的家伙回家安养,免得留在身边碍手碍脚。被流放的路上,列维决定回首都探望表亲,顺道将身为协会会员时搞来的值钱玩意儿兜售给哈瑞先生,只当领到一笔合理的退职金。
一番好找,哈瑞又摸出些铜板和筛子,介绍说:“都附着了‘幸运术’。铜板只有两面,掷出时保证七、八成几率正面朝上,筛子六个面,掷出六的机会约有三分之一强。打赌时可用,进赌场就请自重。”
森特先生打眼一望,驱动车体的动力并非来自马匹,而是一台装在数对轮辐后的大型机械,速度也就相当于观光车辆。这差不多是他见过最大的陆地交通工具(“蛞蝓镇”被自动排除在外),比地洞中“岩兽”牵拉的两节车厢更为沉重,高度与一般建筑的底层持平,行走时利用主干道铺设的路轨,启动轰鸣低沉有力。之所以叫“马车”,盖因车体被当成一块大型画布,描绘了栩栩如生的跑马场面。
笑起来很有些不可一世,他对莎乐美说:“我需要一个皇后。”
即使边远地区的协会成员,至少每月一次会接到明确的活动规划,个人向上汇报最迟不得超过二十天,薪饷发放和定期聚会也具备严格的时刻表。据列维说,四十多天前、邮差送到他手中的加密信件竟然出现“解散潜伏”、“终止通信”的明示,最近的联络站也人去楼空,通讯渠道就此土崩瓦解,季度末例会也未发出传送指南。
“聊胜于无,我要一个。还有其他小东西吗?”
操作发动机的大胡子推开拦路诸人,不耐烦地上去,直接将铁条拽出来丢在一边。再次起步,机车缓缓加速,在围观者的目光中开往春祭现场,很快成为漫长缓坡下方一团吞吐的气柱。
跟初次照面并无二致,列维仍旧一副灰头土脸的样儿,旁边那人年纪与他相仿,长相也有些神似。只听列维口没遮拦道:“杰米,这是我表弟哈瑞,杂货店老板。哈瑞,这是我表弟杰米,协会杀手。”
“鬼知道怎么个搞法,”哈瑞不禁挠头,“我只上过化学课,炼金师可不玩物理学。看图解的话,基础理论听起来是这样,”他两手圈成环形,比划着说,“永磁体具有闭合的磁力线,从正极到负极,整体不对外做功。要利用单一极性提供的无间断的磁能,有人设想、将其中一个磁极‘遮起来’,破坏原有的闭合磁场,让一个磁极跟水流似的产生定向磁能。所以喽,受动装置被磁力带动,发电功率受永磁体磁性和电机性能制约,算是一种现实版‘永动机’模型啦。”
“嘿!这不是杰米吗!”热情地走近两步,对方伸手握向他肩膀。森特先生心念电转,箭在弦上的“震慑律令”即将脱口而出。敢这么称呼自己的,目前他只想到一位——“红森林”术士会学员、协会眼线列维·波顿先生——“协会眼线”的身份此时相当于死神的邀请函。
把“水果钟”上的桔子分给他一半,森特先生咀嚼两瓣果肉,含糊地说:“别担心,这场面跟你干系不大。车上坐的都什么人啊?”
哈瑞陪着他出一会儿神,突然醒过来说:“去你的!我才不要见到脑浆呢!不是我的风格……小瓶子里有些乙醚,不如直接闷死怎么样?‘两栖动物’正好收购死人,人偶的材料也值两个钱。”
斜眼看他一会儿,店老板若有所悟。“还以为列维只认识穷光蛋来着。这样吧,给你看两样古怪东西,有兴趣拿走,只当联络下感情。”
杰罗姆恍然道:“不早说,精神控制对我没用。这玩意……效力有多强?”脑海中闪现不少邪恶念头,森特先生期许地问。
“咦?你应当很痛快地答允才对呀!”店老板神情古怪,“东西里头装有少量‘控制术’魔力要件,怎么会不起作用呢?!”
发言时眼光盯住手中的文件,临了才抬头打量森特先生几眼,顺带将公文交给旁边侍从保管,举止言谈派头十足。虽辨不清此人的职级,他进屋后工作人员谨小慎微的模样也能说明不少问题。言语无礼、不留情面,事先对自己的来历做过些肤浅的调查——用不着智力超群,森特先生马上联想到、刚入城那会儿所受的特殊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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