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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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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家园 第七十八章 敌对行为

卷三 家园

第七十八章 敌对行为

杰罗姆微一抬头,“我妻子?适应能力很强的。怎么?”
是夜凌晨,给阵阵敲门声惊醒,杰罗姆发现外面站着七八位霍格人,执勤参谋基本到齐。钥匙孔般的眼珠瞳光闪烁,看架势像刚经过集体讨论,确定有重要消息须立即汇报。“法眼厅绑走我们一个监视对象,”老相识“大师”代表众人发言,“零时一刻左右,读心者截获密探集体行动的代号,目前对抗活动尚未结束,被捕者多是‘反对派俱乐部’的外围人员。负隅顽抗规模小而且分散,大部分人属束手就擒,至于密探的意图,参谋部暂未达成共识。”
真正的“十一抽杀令”至死方休,只用于处决逃兵。毒打和吊刑未必能致命,场面却也相当凄厉。新选出的受害者孤立无援,被染血棍棒围了一圈,操刀者皆是熟人,双方承受着严重的精神折磨,敢于安排这场面的必属于真正的混蛋!
朱利安·索尔神情抑郁,低声道:“你我都明白,‘实话’不等于‘明确的表述’。少说一句,断章取义,很容易令对方产生不切实际的联想。反过来,人际关系离不开适度跟余地,你确定自己坦白了所有事实,还是挑好听的安慰敷衍她?”
※※※
“叫他向我提交报告。如有违规事实,可能暂时解除职务。下回请你们提前打好招呼,免得出了事才想法补救……”
拍拍脑壳,这才想起“反对派俱乐部”是“真理会”的诨名,当初曾囊括不少头面人物,凯恩遭流放后政客们纷纷与之划清界限,成员才逐步年轻化,吸收容易洗脑的激进分子。
“这场搜捕应当酝酿过许久。协同度很高,目标针对性又强,时机把握也很精准。”听参谋们一一详解,密探把全城大小酒吧、娱乐场所和销金夜店清扫一空,上来就摁住大票鬼祟人物,然后挑重点造访市民宅邸,梦中被擒者不在少数;街道暗巷早设好陷阱,个多小时的守株待兔,主要嫌疑人落网得七七八八,若干倒霉蛋逃逸时被捉,剩下的若非扎手人物、就是无关痛痒的小角色。被读心者打过标记的先后落入对方掌握,密探绝对有详尽名单在手,情报能力令人眼红。
“随便你。碰得头晕墙壁也像会打弯,不吃亏不长见识,呵呵。”
“哼!理直气壮,令人敬佩,领教了!”
“非常实用。长官,我得消化一阵子。”
“看在上天份上,还以为你永远三十五岁来着!干嘛啰嗦不停?开始就觉得你对她有成见。”杰罗姆注视对方道,“我承认,刚上来跟你想的差不多,不过总不能和孩子似的,靠骗人维持关系吧?我采取最原始的办法——讲实话——简单明了。”
不到一周工夫,表面上杰罗姆甚为低调,严禁手下向对方挑衅,背后则做了最坏打算,广邀援军,预备跟“法眼厅”一较高下。随着凯恩被尼克塔逼进死角,双方对抗日趋白热化,这关口上他也不愿引火烧身——看别人厮杀比自己上阵悠闲许多,至少不用天天担忧炸弹袭击。话说回来,己方必须在战果中分一杯羹,否则他的“上校”军衔也戴不长了。
杰罗姆听得头晕脑胀,协会规章极严,竟然拿职务空缺做试验奖励……何况组长手下有组员服从调遣,组员性命竟也成了“极限测试”的砝码?瞥一眼霍格人的表情,参谋们平时干些什么并不透明,古怪测试竟弄到自己人头上,还以为他们相当自律呢!再不然,破格录用的先生跟“执行委员会”某个委员存在亲戚关系?借研究之名鱼目混珠,堂而皇之进入外勤编制,如此行事并非没有先例。
只见红着眼的男人们手起棍落,却像击中一块顽石,武器给纷纷弹开;中间那人浑身巨震,皮肤由内而外戳破几排竖立窟窿,转瞬生满倒刺、变成只刺猬似的怪物……就算听不见声音,也能想象现场的大片尖叫。怪物挥手拍飞旁边活人,比丢只小鸡还要轻便,眨眼工夫,另一条身影如飞而至,踩着人头跳跃挥剑——热刀切黄油般,怪物两臂分家,那人立定转身,暮霭中赫然是久违的尼克塔·鲁·肖恩。
虽然干扰强烈,读心者还是联系上指挥员,我方三颗棋子左冲右突,专挑敌人势力单薄的位置,蛇形鼠窜一路向下,就这么穿过了密探的层层设防。对着地图都觉惊险,身处危地还能做出正确决断,杰罗姆讶异地问:“指挥员是谁?”由行动效率看,这家伙可不像有勇无谋之辈,递过来的履历却很陌生。
※※※
最后一句分量足够,杰罗姆眉头紧锁,记不清上次何时两人曾涉及如此不讨喜的话题了。“你的重点是?”
杰罗姆哑然失笑。朱利安年纪看涨,倒变得畏首畏尾,过度提防起来,可见聪明人将近中年也难以免俗。尚未做出回应,狄米崔·爱恩斯特里匆匆而至,将谈话断开两截。“参谋部刚收到新消息,密探要跟凯恩主力大举火并,一场m.hetushu.com.com恶斗难以避免。咱们是不是……”
杰罗姆揉揉眼眶,不紧不慢地说:“把他俩分开,咬坏了可不好。围观的各位,相互间站开点,难保人堆里没其他感染者……喂,你!别忙着跑路,通知养宠物的都准备接受检疫。”
“啊,该死!真该死!!!”遭“狂犬病人”猛烈嗜咬,受害者差点昏晕过去。没试着推搡对方,反打出个避邪的手势,嘴里翻来覆去只剩这两句。浴池老板显然已经六神无主,不知如何应对了。
“用了‘左右逢源’那手……不是吗?”见他笃定的样子,朱利安竟然没碰酒壶,“软硬兼施?或者以退为进?要么——”
城内地广人多,凯恩又行踪诡秘,想逮住他无异于大海捞针;况且手下人力物力有限,不具备广泛布控的条件,杰罗姆只得选择碰碰运气。综合前几次恶性袭击案的情报,筛出最有可能被凯恩利用的笨蛋,然后派读心者在目标身上做下暗记,严密监视这部分人的后续活动;之后他亲赴治安厅,主动提供昨晚事件的详尽资讯,表示愿跟警察通力协作,免得出了事互相掣肘。森特先生还建议颁布通缉令,公开悬赏凯恩及其同党,功劳可以对半开,赏金从自己的经费中列支。
“他没准回不来了,长官。”霍格人不无讽刺地加上敬称。
原来“共济会”的账目高度保密,教会把关极严,令世俗权威无从染指这部分款项。通过多年经营,“共济会”效法苦修士社团的组织模式,收容无家可归者和孤儿妇孺,设施粥场,向贫民提供简单医药。渐渐的,许多救助对象定下契约,自愿放弃数年人身自由,成为隶属“共济会”的依附民,承担诸如垦荒、种植苦麦等不讨好的工作,自然受地方政府的欢迎。小据点似的聚居地宗教氛围浓厚,一度被称作“自我放逐之所”,引来不少喜欢节欲或自虐的家伙,人员也变得复杂起来,不少分支甚至开始盈利。
“联络外派小组,所有人原地潜伏。”考虑再三,杰罗姆命令保持隐蔽小心观察……话音刚落,读心者的长木杆就推倒两粒棋子。
卢·杨格表情呆板,手里的银币翻来覆去,不大自然地说:“读心者从密探那搞到一份情报,明天一早,国王会免去东部军区总指挥霍顿勋爵的全部职务,罪名是通敌叛国,战争开始了……长官。”
虽不认同朱利安的逻辑,杰罗姆也觉得有必要改变策略,既然来了个替死鬼,亲力亲为可以暂缓。坐在车上就打定主意,一回到老巢,他开始重新布置诱饵,调整决策方向,准备投机取巧一番。密探首脑新官上任,又是个最直接和主动的家伙,节节进取向主子邀功顺理成章,比强硬自己恐怕不是对手。换条思路,由他包揽最棘手的工作,我方隐蔽待机,不仅能把伤亡降到最低,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比起蒙在鼓里的普通人,那些对真相心知肚明的反倒沉住了气。城门关卡派驻的人手激增,出入都得经过完备检查,其中更设有密探岗哨,捕捉漏网之鱼,严防外敌渗透。几天时间里,杰罗姆带领手下稳扎稳打,由已知情报甄选出一份密探名单,专挑重点盯梢,以期掌握对方的行动规律。因为许多市民选择分散避祸,湖区变得人烟稀少,为补充紧张的人手,杰罗姆特邀格鲁普术士长就近下榻,两拨人好互相协助,增加安全保障。
大家对看两眼,心说你还真能体谅人,连赴现场查勘都省了!没兴趣回应敌人的滋扰,森特先生安心在老婆怀里补了一觉,下午三时才开始拟定完整的工作计划。
狄米崔不驻足地走了。趁集结的间隙,杰罗姆到妻子身边给她添些麻烦,引得莎乐美频频掐腰,嗔怪姿态格外动人。目睹一家人的亲热劲,朱利安·索尔脸上分不清作何表情,摸出扁酒壶反复掂量着,最后却重重一顿、丢进成堆卷宗之间,发出流动与撞击的混响来。
百十米的小径曲折蜿蜒,两侧山毛榉的横枝上倒吊不少人形物体,下方还有血迹滴沥未尽。户外就快需要火把提供照明,五六个密探分散放哨,半蹲在道旁植被的阴影中,黑衣黑袍,面罩遮颜,身形的一半融入了暮色,眼珠却焕发幽光。杰罗姆手持望远镜,他站的地方刚好俯视下方山坳,又不致轻易暴露行迹,是理想的监视地点。
“何时何地,要宰哪个?”
杰罗姆心生疑惑,请对方一并说来听听。“这类犯罪活动的资金来源基本没法查究。”事务官简明扼要地解释一通。
“报告冲突!部署在‘连云坡道’北段的小组主动出击,捕捉了监视对象及前来抓人的密探!”
“大师”想想答道:“就是对‘二选一’问题具备敏锐直觉。举最简单的例子——依照大数法则,多次抛掷硬币时,正反两面各自出现的概率基本持平。倘若测试样本很小、只hetushu.com.com抛个十来次,则正反面出现的几率变得很难预测。小样本状况下,此人预先猜中硬币抛掷结果的准确率超过八成,因此受邀成为协会的实验对象,后来顶了个命令者的空缺,作为协助测试的报酬。听说他具备有条件的预知能力,是‘预言学派’天赋异禀的人物,看刚才情形,分岔路口的二择一是其强项,有效规避了潜在风险,值得进一步深入探讨。”
“解除职务允不允许抗辩?还是说你保守惯了,接受不了有魄力的领导风格?”听语气是本人到场,他动作还真麻利。乱糟糟的会场人声倏止,讲话者两步踏进门口,简单亮个相:肤色微黑,身高体长,面貌略显刻板,外表比实际年龄成熟一些。
爆炸性的传播速度,兴奋、哀叹外加疯狂嚼舌令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占据所有的公共空间。布告栏,留言板,贴画集,大型广告条幅,能写字的地方一律浓墨重彩、平添几分煽情。除去板着脸不关心的那些,大部分市民追随发言人一溜小跑,尝试从谣言中获取必要资讯,再决定是走是留。乱哄哄的临时聚会目标含混,街头巷尾,随处可见女士们抱头饮泣,可一谈到谁家漂亮的新生儿眨眼又破涕为笑,似乎早先只是应激反应、不含任何理性考量。
“感谢你的补充。我喜欢有个人见解的兵。而我也是其中之一。”肯定颔首,杰罗姆话锋一转,“下次发言,在句末加上‘长官’。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即使一名白痴指挥我冲锋,死亡同样义不容辞。对官长表示敬畏是本能反应,不存在讨价还价。”语气和表情越发生硬,他扫视一周,大部分指挥员即刻原地立正,给没当过兵的来一次现场演示。“请稍息,”一面软化语气,一面摆出理智又礼貌的表情,他手心下压道,“要求诸位向不识字的征募兵看齐,我还没那么自负。先生们,注意维持会场秩序,家庭琐事请留到闲暇时再谈。”
右手一紧,杰罗姆只听镜筒发出吃力的脆响,不知出于何种情绪,既感觉后颈发凉、又仿佛跃跃欲试,没有哪个敌人曾带来类似体验。手执军刀,尼克塔侧身跨立,姿态酷似大写的单词“危机!”像被食指按住了嘴唇,怪物和男女老幼的哀号立刻给剔出画面以外,目光焦点全集中在他背上,效果不亚于海面滚动的低压云团。
连密探都摸不着头绪,哪能提供相关情报呢?想来想去,他决定到贵金属联盟走一趟,或许专业人士能揭出更多内幕。马不停蹄赶往桥上贵金属总部,婉转表明来意后,负责的事务官不禁笑出声来。“这不难,我可以直接答复你,想听长的还是短的?”
目送对方无表情地敬礼、转身,杰罗姆不禁产生时过境迁之感。论资历,他淘汰了大量同期入会的“伙伴”,堪称劫后余生;新人换旧人,征战永无止境,不知何时自己会被他人所顶替?瞧瞧新入会的,人才一向不虞匮乏,剧本却老套极了,寥寥几个角色翻来覆去,演员们还乐此不疲,实在可叹又可笑。
“好像,在搞抽签审讯?不对……他们是强迫平民互相殴打!”
“搞什么?好像咱们怕了法眼厅的走狗,真叫人气愤!”
地图又开始变化,屋里音量回升了一半多,森特先生冲不服管的打个手势,把他叫到身侧。“我想,你还有重要问题汇报吧?”
空头许诺听起来挺划算,治安厅的头头们商量半天,看样子有些意动,答复却很含糊。杰罗姆心中有数,他们是怕关键时刻站错位置,万一国王两父子再度大打出手,政治立场会变成要命的事。自己的目的达成了一半,他不再多言,转而约见另一位有用的人物。
把绑架来的市民交给读心者审问,杰罗姆对“枣红屋顶”的资金流向颇感兴趣。没人会拿自己的积蓄从事颠覆活动,需要大量活钱才能运作完整的保密体系,一来二往总要留下痕迹。假如宁博确为凯恩同伙,由账目入手便于顺藤摸瓜,截获第一手罪证。
朱利安啜一口酒,问年轻学徒,“看见什么?”
杰罗姆无动于衷。身为指挥官,一举一动都得考虑后果跟影响,自己受雇前来杀人,却巴巴赶去扮演正义英雄,雇主心里会怎么想?何况眼前密探势大,真发生冲突自取其辱算轻的,直接被|干掉也没话讲。这类情形只适用现实主义,义愤填膺解决不了问题。
事务官遗憾地摇头,“据我所知,借‘善捐’逃避纳税的不在少数,许多名门望族牵扯在内,成了犯罪团体的股东。前些年,诺林自由贸易区的空头买卖还是主要避税途径,如今‘共济会’跃升为国内金融行当最大的毒瘤,若有人暗中资助颠覆活动,自然会利用这一途径。”他叹息道,“平心而论,团伙至少分给当地人一些实惠,真把‘共济会’连根拔起、倒霉的还是贫民。地方长官吃惯了贿款,嘴上说hetushu.com•com整顿秩序,其实早给买通,动动嘴皮子罢了。”
望着爱自吹的掮客,杰罗姆平静地说:“但愿如此。”
“我指给你看。”
杰罗姆皱皱眉,心想师出无名,你们还真有胆量!“法眼厅”倾巢而出,逮捕活动规模空前,后果该谁承担?总不能把所有嫌疑人收监候审,没那么多人手录口供啊!对比一下时间,他不由想起去年冬季在“峡湾之城”目睹的类似场景,凯恩对密探的大清洗同样力度惊人,这下父子易位,报复色彩不言自明。不过罗森里亚并非歌罗梅,简单吊死所有嫌犯属痴心妄想,假如尼克塔还有丁点理智……杰罗姆感到明天可能发生重大变故,心里的不安呼之欲出。
森特先生自言自语道:“有谁不是?”
比森特先生矮了一届,代号“半畿尼”的命令者与他年纪相仿,个人经历寥寥数语,只说是从“占星家学会”挖来的特种人才,专长为“二元判断”。这倒奇了,杰罗姆没听说过无军事背景的命令者,因为入会刚两年,级别又不高,开始才未加注意,现在瞧瞧总觉得十分扎眼。“‘二元判断’什么意思?”他不禁多问一句。
“晚饭大家想吃点什么?呃,有道特色菜叫‘奶油天牛’,刚好材料现成。昆虫菜谱是家乡特产,我讲过吗,蚱蜢有五六种做法……”
脑子里转着各种念头,杰罗姆只觉百思不解。密探虽一贯残暴,可也没必要拿普通人撒气。透过镜片,最后剩下的十来个男性中又产生一名倒霉的,亲戚弟兄们手持木棒,被迫要给他一顿毒打,然后自有密探将之倒吊示众。另一头老弱妇孺被十字弓指着,男性中若有人反抗,结果就不是受伤那么简单。
后来,伴随教会势力逐步衰弱,“共济会”失去了信仰的支撑,迅速从自足的慈善团体堕落为社会渣滓的容留地,前后反差极为鲜明。像淫|乱的“多妻教派”,流氓窝点“灰鬣狗”等等,不仅丑闻缠身,实际也沦为犯罪团伙的遮羞布。看中了资金来去的匿名性,“共济会”变成犯罪者掌控的特殊机构,打着慈善旗号行非法勾当,将无业游民培养成罪犯候补,和地方官员同流合污,还有越演越烈之势。
想起授衔当日多出来的骑兵军装,杰罗姆叹一声冤家路窄,迟早得做个了断!“记清这人的样貌,各位。”没透露丝毫不安,他调节着视距说,“密探新主管,凯恩的亲生子,头号危险人物。他挺乐意打头阵,咱们可以坐下慢慢看戏了。”
相较之下男性就平静许多,罗森人与生俱来的勇悍、或者说对征战的麻木正发挥作用。年龄一过二十,大部分市民很快表现出高度的超然,战争未造成太大震骇,生活便自行校正轨道,购买必需品、准备搬迁跃升为下一步的焦点;余下若干不懂事者,也被迫殓起肾上腺素、储存一点唾液,跟在严肃的长辈身后打理行装去了。
“叫醒各组指挥到会议室集合,点点人头,确保所有自己人业已归队。”吹着凉风,杰罗姆清醒片刻,披上斗篷补充了几条命令。过不多久,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四十几张脸孔或窃窃私语,或侧耳倾听,分组指挥员带上助手,外加霍格人和监视哨抽调的读心者,争论变得十分热切,睡意也一扫而空。中央铺开城区总图,大圈套小圈标志出密探拉网搜捕的进度,小纸条写满最新动向,长木杆不住推移棋子,其中许多行动已十分接近我方的监视地点,稍不留神就可能短兵相接,搞出严重事端来。
必须承认,尼克塔·鲁·肖恩令森特先生深感戒惧,且触动了回忆中杜松的言语:什么叫死敌?就是跟你最像又截然相反的那个。别担心,到时绝不会看走眼。
大批零碎军靴踏过街面,休假中的军人紧急奉召归队。有妻小默送的、和恋人依依惜别的、形只影单一路吹着口哨的……不论年纪或职级,相互不过简单点头,便各自寻觅所属建制。紧随其后,受命进驻的预备队接管了四分之三个黑夜,严重骚乱虽未发生,仍有受惊民众乱丢点燃的垃圾,灰烬与浓烟成了当晚最抢眼的缀饰。一番搅扰后热潮渐褪,环顾全城只听虫鸣绝迹,首都笼罩在激变带来的静谧中,偶尔响起三两次警号,短促而突兀,亦不知所为何事。
这算怎么回事?杰罗姆盯着环环相扣的城区图,命令迟了小半步,便有人自作主张,把密探和目标全逮到手。身在敌人罗网中间,如此莽撞一点不像协会的“命令者”所为,他无奈道:“叫他们设法返回驻地。万一身陷敌手报军区的独立编号,不准透露行动细则!”
无谓摇头,朱利安瞧着自己修剪整齐的指甲,“给你提个醒。漂亮女人的耐性分好多种,不能只看表面现象。”
将休整期延长三天,杰罗姆打扫住所安顿好妻小,抽空便去治安厅闲逛,盼着接到密探跟凯恩热烈会和的消息。父子俩积怨太https://www•hetushu•com.com深,迟早得争个你死我活,瞅准这点森特先生按兵不动,拉拢一切可能的盟友,只待趁火打劫。不出所料,假期刚过对方就有了大动作。
胆小者一哄而散,剩下人要么粗神经不懂事,要么太热衷于看热闹,还有志愿提供协助的,声称院里某人饲养了大量蝙蝠,早该予以取缔!冒名顶替蒙骗不了多久,商家配备的私人武装即将赶到,森特先生随口敷衍着,迅速调车将受害者运走。待相关人士发现不对时、他们早绝尘而去,丢下咬人病患在原地如梦初醒。
“太美跟太丑一样,容易造成人格缺陷。”稍微努努嘴,朱利安略显烦闷,仿佛教育着看不清现实的青少年,“敲敲脑壳,这种女人可能通情达理吗?别自信过度,森特,她看中你哪一点,甘愿把最好的几年光阴浪费在搞卫生上?回忆你读过的书,‘不够狭隘的活人唯有两种:圣徒,阴谋家。余者皆碌碌。’这场婚姻里究竟谁陷住了谁,反思一下没坏处。”
“缺乏审美能力的家伙。”朱利安端着望远镜,半晌才下结论。
“年轻人要有点耐心。意气之争是傻瓜所为,谁笑到最后,谁笑得最美。对手再强悍也有闭眼的时候,暗箭伤人无往不胜。干这行,太直白会死得很难看。”
开战宣言仿佛只用去一刻钟,又像持续了二十个小时。“打仗啦!”扯开嗓门,集会现场只听发言人的嘶喊声。“市民们!又到了为国捐躯的时刻!……坚韧不拔,全力以赴,没什么能抵挡罗森的勇士!”上来先声夺人,王国官员们统一口径,拿不假思索的热忱抵消民众的忧惧,讲起话来一锅粥,有意淹没少数的质疑之声。
扫一眼疲惫的手下,杰罗姆说:“院子里搭一台收音机,没事听听音乐也好,休息待命十六小时。解散。”说完便回去午睡。
“罗森王国向南拓荒时多发疫病,主要是不适应气候,常见人畜大量死亡的先例。早期的乡邻互助组织几经演变,形成一套自发保障机制,最终演化为‘共济会’的雏形。因为缓和了赡养、卫生各方面的压力,地方上纷纷效法,广泛传播的历史能回溯到三、四百年前。过去领主家庭负有捐款义务,新贵们进入上流社会也得慷慨解囊,定期善捐就作为传统沿袭下来。立意很不坏,可以后‘共济会’大都转入地下,从普通人的视线中淡出……我国的慈善事业目前供养着大量人渣,成为犯罪者洗净非法所得的重要工具。”
几小时前才接到发现广播信号的消息,此刻下头伐木的小聚落已惨遭洗劫。按“百分之十”的说法,密探透过未知渠道截获同样的情报,假如杰罗姆当时派人来这调查,两拨队伍没准会狭路相逢。
“我的失职,没能记住每位下属的姓名,请自我介绍。”
“七天未满,我们所监视的密探成员有一半没了音讯,理解为‘死伤惨重’应当错不了。凯恩不好对付,所幸有白痴主动接下硬仗,咱们只需适时切入。不用到一线厮杀,日子过得还真快。”朱利安敲着桌沿,眼光不时朝院子飘去,忽然转移话题道,“最近忙得要死,生活又乱糟糟,她抱怨过没有?”
热热闹闹说什么的都有,杰罗姆得时刻关注最新动向,耳边参谋喋喋不休,他也懒得维持会场秩序。再传过张小纸条,只见一只红圈爬到桥上的官署区,圈起了庶务官大人的私邸,大家不禁安静两秒:本次搜捕不仅架走了平民,还殃及高等文官,密探的决心令人动容。
对方短暂停顿,“卢·杨格,代号‘半畿尼’。”说完没了下文。
“经过慎重考虑,想借重你的消息网络。我们不妨谈谈价钱。”
对方嘿嘿一笑,“放一百个心吧!我刚得到条小道消息,权当见面礼免费赠送——城里摩拳擦掌的还有另一帮人,密探调来个新主管,上任便要大开杀戒。这不,领着一群疯狗寻晦气去啦!”
摘下插鸟羽的帽子,“百分之十”信心十足地深鞠躬,“乐意效劳,我的先生!第一次见面就知道,咱俩总有合作愉快的时候!”
“十一抽杀令。”高个壮汉难得开口,声调低沉,眼力倒相当不错,“杀人的,懦夫。被杀的,懦夫。”靠在马车边,他轻蔑地说。
接过信件扫两眼,杰罗姆坐着没挪窝,“不急,小半天完不了。杂鱼留给对方好了,我只关心匪首。”抽出人员明细表,他约略几笔,将手下精锐劈成三队,每队两组加一后备,各司其职,以期形成接立式的攻坚箭头,却把自己摆在最末。他像要准备出演收尾角色,抑或对鏖战的效率不太乐观,声线迂回地说,“名单交给参谋。告知配备专门记录人员,把凯恩的结局如实画下,也算一场相识。”
两手空空返回驻地,进门就听见个好消息。上次打掉盘踞在学院内的邪教前哨,霍格人曾追查广播信号的来源,长期监听终有结果:对方再次开启装置,大体|位https://m.hetushu.com.com于城市西面崎岖山地某处,有个地图未标明的伐木聚落,夏季才有人散居于此。听说得翻山越岭十几里,众人面有难色,昨晚的行动消耗掉大量精力,不料这么快就出了新状况。
塞洛普一声冷哼,却没心思同他争辩。“我们就在这干看着!?”眼睛死盯住森特先生的后背,语气也异常尖锐。
此人发言时不紧不慢,俨然是职业唱反调的架势,右手五指异常灵活,把玩着一枚样式古旧的银币,跟稳健步伐不太协调,仿佛惯于板着脸耍心眼。杰罗姆进一步增强了自己的观感——扮相口吻,怎么看都像有后台的样儿。某人不服管教很正常,考虑到自己位置还没坐热,也不打算给他太多难堪,今后想要令行禁止,漂亮地理顺内部挑战必不可少,对提升威信亦大有帮助。
听完这番说辞,杰罗姆算长了见识,追究资金去向的念头随之中断,侦查难度过高,若密探办不到别人更不必指望。所幸见惯烂摊子,负面消息再没法令他动容,此路不通,坐等对方发难亦无所谓,迟早会找到其他突破口。
“欸,也给我瞧瞧吧。”望远镜只两架,苏·塞洛普搓着手催促他道,“天黑以后可什么都看不见了!”
朱利安挑起眉毛,拿看待儿童的表情撇他一眼,仿佛在说“热恋中人尽是白痴”。塞洛普也不介意,接过来调整焦距,使劲端详一通。分许钟没了动静,他脖颈发直,末了脸色煞白地移开目光,也不讲话、只把望远镜丢给旁边的狄米崔。
究竟谁是那幕后赞助人?屋里关押着四名活口,审讯仍在进行中,杰罗姆眉头深锁,敲着茶杯边缘陷入了沉思。这条线索直截了当,“法眼厅”必然摸索过良久,可至今没见密探拘捕谁谁,说明他们所知亦有限。凯恩名下的“月球教”、“真理会”都是烧钱机器,宁博的暴力团花销也不菲,频频策划公开罪案更需大量现金,除非床头下面有座金矿、谁也玩不起这样的大动作。
“自然。现在按原路返回,把俘虏打扮得像样点。”
“啊——!”
“丝毫不顾舆论压力,说明有人在背后撑腰,咱们最好保持观望。”“不如把外派人员全召回来,惹毛了密探可不妙。”“迟早得死一大片,先瞧瞧热闹哇!”“听说你的猫拉肚子?吃点橘子皮没准能止泻。”“唉!老婆她近来特别兴奋,真有点不胜负荷呢……”
比对方更加镇定,杰罗姆几乎笑了笑,“早该是时候了。给俘虏洗脑,扔进下水道,装成逮捕中遭遇反抗的局面。”转头吩咐霍格人,“‘蜂巢’功率全开,为尽可能多的密探打上暗记,保存并分析今晚的全部视觉资料。下阶段,监视密探一举一动,在他们揪出凯恩前暂且养精蓄锐。要知道,”最后,他盯住抛硬币的家伙,一丝不苟地说,“我对你的观感正如你对我一样,能达成这点共识,说明合作的前景光明。其实工作很简单,作为前辈给你句忠告:优胜劣汰,留下的才能考虑往上爬。别着急,少犯错,仅此而已。”
才过去几天,密探的行动日渐频繁,逮捕疑犯肆无忌惮,显然得到了充分授权。首都军区名义上服从国王调配,眼下指挥官个个严守中立,没有偏帮哪方的迹象,军事活动维持在最低限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治安厅的头头们则坐立难安——密探侵犯全是他们的辖区,当年“血腥统治”发端时恰恰如此,万一再重蹈覆辙,“法眼厅”要剪除的不只是敌人、还包括政敌和异己势力。老国王看似寿数将尽,后果又十分严峻,已有人向森特先生示好,愿助他打压密探的气焰。
心不在焉,听着盖瑞小姐的叫闹声,杰罗姆继续埋首研究数据。午后的天空半是雨云,门廊外庭院空阔,五六名组员分散执勤,仿佛有人能绕过外围驻地、杀进指挥官的新寓所似的。抬头看看院子,莎乐美正在给汪汪剃毛,小狗满脸不情愿,小女孩追着金属乌鸦乱窜……难得有空闲团聚片刻,杰罗姆却并不轻松。桌面还摆着一摞公文,内容不外乎凯恩及其同党:恐怖条幅案,食物水源投毒案,连锁爆炸案,兽化人袭击案,新仇旧恨加起来,二十几宗案卷看的人头晕眼花,春夏之交可说全被煞风景的事所搅扰。
——他们究竟想干嘛?
其他人交头接耳,很快记住尼克塔的长相,轮到高个壮汉时端着望远镜查探良久,最后才赞许地点头,仿佛在说“很不错”。下面的审讯活动告一段落,几名密探将怪物和残肢丢进特制容器,外观同棺材差不多,却盛有半柜子干冰。当成尸体样子捆扎结实,重伤的变异品种刚好给硬塞进去,铁锁一圈整车拉走,尼克塔也跟着没影了。天已入夜,视线浸入浓密的黑暗,没余暇关照山坳中小聚落的命运,杰罗姆一行按原路折返,以免跟对手不期而遇、造成更大麻烦。
“得了,又是‘谁都靠不住’的老一套。我有数,别瞎担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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