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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古尼尔

作者:樟脑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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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九十七章 自然数

卷四 将军的阴谋

第九十七章 自然数

“以下是尚无记录的新变种,暂命名为‘好大只的蜻蜓II型’……经过初步解剖,确定与盲目的攻击蜂属不同品种。该生物头部被半球形复眼占据,显然适应了地表的光照环境,既然采取集群行动,说明是实用阶段的成熟型号。呼吸系统比料想中复杂,三对气门有大小不等的囊腔相连,气管网稠密,足以支持高速飞行的氧消耗……把心脏的结构画清楚,还有这儿和这儿,突出物是附带的增压器官。奇怪,分隔体腔的循环系统不像昆虫所有。假设活体的血压很高,再配上正面两组强健的振翅肌群,行动时可能非常迅捷。”
回忆起烦人的虫子,他脑中一遍遍琢磨神秘法师的形象,不过各种假设仅止于猜测。忽然有阵风擦着他脑袋掠过,似乎有东西顷刻就要飘走,杰罗姆伸手一握,恰巧抓住顶飞舞的草帽。幸亏不是活的“蜻II型”,他自我安慰地想。草帽编得很密实,两边帽檐挺像数学里的无穷符号,中央点缀着淡紫色蝴蝶结,是专为小孩准备的尺寸。
杰罗姆瞟他一眼,报信的两条腿都软了,乖乖闭上了嘴。杰罗姆思索片刻:半熟的麦子毒性很强,罗森人对毒素有抗力,但深度提纯后的胶质照样可以麻痹神经。虽然一万个不情愿,他还是吩咐武力解决此事,而且心里小声嘀咕,对领民的素质失望透顶。
——都跑远了?是陷阱吗?他们能有几人,敢对士兵们出手?
原地立定个两三秒,朱利安的神情像啃干面包时意外吃到了奶油夹心,脸上似笑非笑,很快转身走开了。本指望他能给点建议,就算说句风凉话也行,结果却被晾在一边,杰罗姆的心情更加郁闷。不光被判定为没长大的小破孩,这话尤其是从女人嘴里说出来,背后的含义让他辗转了一夜。如今连自己人都表现出某种赞同,难道他的行为确实属于任性胡来??
没诈出什么值钱的消息,波显得意兴索然。“还有你没杀过的活物吗……算了,反正是白问。让我猜,狼王属于最早的一批感染者,可能实验阶段笼子没关严,几只半人半狗的趁机逃进了深山。一直拖到协会垮台,他才敢由暗转明,公开发展个人的势力,那会儿已经咬伤不少蛮子当手下。这群畜生见血发狂,打仗不留活口,我只搞到点残肢验验伤,像被一堆剃刀片来回碾过三遍似的,威力超过普通狼人……消息就这些,撞上他必须十倍小心。建议你把城墙补补,开战前挖一条地道方便跑路。万一碰见大型狼人,几条命都嫌不够用。”
等重要的工作开始,耳边响起骨锯恐怖的噪声,他还埋在第一章里没爬出来,彻底的充耳不闻。
借着大半失效的隐身效果,杰罗姆一个箭步冲到敌人首领面前,肘击膝撞轻易解除了对方的武装,右手顺势一带,将那人牢牢锁在怀里。隐形效果一去,至少看清楚出手暗算之人,吹箭雨点般刺向杰罗姆的脊背。只见他轻轻一转,投射武器大都落在了空处,剩下一半几乎全插在首领身上,无抵抗的首领被杰罗姆当成盾牌使用。
除好奇心之外,对自己学习的动机狄米崔不急着深究,只是弄干净书本,感受这沉甸甸的分量。
“干!怎么回事???”
“想怎么确定?就算敲开脑壳你只得到了一堆浆糊……等等,这部分看着眼熟。”
——这下可惨了!
做好了最坏打算,杰罗姆反倒定下心来,拉着队伍继续深入。围绕割出来的空地,搜索活动仍在进行中,最前面探路的猎人突然发出一串痛叫。“啊!该死!当心,有、有吹……吹箭……”像被抽走了浑身力气,末尾半句变成两声哼哼,细小的箭只似乎并不简单。
朱利安手持锯子来回锉了一分钟,声音叫人从牙根酸到骨髓。
在这方面狄米崔曾跟导师闲聊过,杰罗姆·森特回答很简略,“我喜欢做记录,天生偏爱归纳法,写了就收起来,鬼才给人看。”
秋风闻起来像一锅肉汤,形状类似油画定型后的笔触,气没吸到,杰罗姆瞥见个移动中的人影……想抓住了救命稻草,那人夺走他全副的注意力。手心贴着冰凉的玻璃,他死命盯住目标:看侧影,对方动作迟缓,稀疏的短发半灰半白,步行穿过寂静的荒野,距离仅有两百码。那人年纪已不轻,脚步依然沉而有力,长袍下摆在浅草中拖曳着,衣和-图-书服边粘满了花芽跟草籽……独行之人没注意马车里的呼声,径直走到长着野甘蓝的空地中间,然后仰头朝上。
法术效力将尽,敌人的耐心却消耗得更快。眼看佣兵们变成落网之鱼,敌人再无顾忌,开始使用一种陌生的语言高声联络。十几名强壮的敌人不知从哪儿冒出来,此时轻装上阵,亮出了手里三尺多长的反曲刀,哪像是被征服许久的奴隶?他们个个装扮如林中精怪,把退路团团包围,浑身只露出反光的双目。杰罗姆已然锁定队伍中的一名身材矮小之人,那人尖着嗓子发号施令,显然是敌人的首脑。
波不屑一顾,“你别笑死人了!行有行规,做强盗的只吃不吐……”
被所有人唱衰已经令他极其郁闷,森特先生接近了爆发的临界点,如果对方有先见之明,绝不会选择此时此地与他对抗。
狄米崔有点受宠若惊,先拿手轻拍,然后抿着嘴大力一吹。书本上的灰像一场微型风暴,搞得他视力模糊,赶忙咳嗽几声。
捕捉到这句话,波抹平了脸上的笑纹,挑起眉头说:“你别瞎掺和,断人财路是犯忌讳的事!他活着比死了值钱,许多好手还指望他吃饭呢!有本事,斗技场上见分晓,玩暗杀忒龌龊。”
※※※
“把钱退给我,马上跟他公开决斗。”
“穿翻毛皮甲,长得像大猩猩……准是狼王的人。眼下他捏着附近地区最彪悍的武装,办事凶残又直接,火柴帮里混着约两打他的狗。嗯哼,一上来就开罪厉害人物,准备要大干一场?”
“恶魔的攻击蜂。”波喘着气说,“真他妈恶心!”
“城里现在由他做主?”
“喂——呜呜——哇!”
“天入黑前小心搜查,随时跟左右的同伴保持联系,活捉目标者按人头行赏!记清楚,没我命令绝对不许追击!走。”
两人各有各的忧虑,暂时都不话说。面具被随手丢在木板桌旁,波往玻璃杯中注满透亮的“冠军”酒,不出声地啜饮起来。
不少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们突然发现,敌我双方说的是同一种语言。
从未听过这般复杂的咒语,念诵时仿佛长短不一的咆哮,语言的力量瞬间向空阔的天际间发散,同时在耳边闷雷般回荡。听得句句惊心,杰罗姆确信,人类简陋的发音器官绝不可能完成这样的任务!
顾不得天上落下来的危险,杰罗姆靠近点看一面前的尸首:像只放大几十倍的蜻蜓,坠落的活物长了两对薄膜般的翅膀,一半身体已经烧成了灰,另一半还披着破碎的外骨骼。他甚至从残骸中辨认出一柄野兽牙齿制成的三棱镖。
从呕吐物中发现几颗碳烤麦粒,形似小坚果,跟古柯叶一样有助于清醒头脑,吃太多偶尔也会发生痉挛等症状。看来巡逻员紧张过度,一粒一粒嚼得起劲,结果搞出乱子来。问不到消息,杰罗姆打发报信的送他返回镇上,其余人扇形散开搜索可能潜入麦田的目标。
“盗割?”听得心中不爽,“麦子都还没熟,谁干这种混账事?”因为事发时间凑巧,杰罗姆马上提高了警觉。
朱利安摸摸下颌的胡须,做出礼貌的倾听动作。
“猪猡往井里扔死耗子,往粮食里下毒,个个都会下咒害人——”
“叫三十个人,穿戴整齐跟我走。你把嘴缝上,光指路就行!”
这时有人把两只马蜂窝投进了包围圈。
借着隐形优势,他很快发现一具陷阱,最先几支吹箭可能被麦地里的绳索装置联动触发,侥幸射倒了探路的猎人。箭上恐怕涂过麻痹神经的毒素,以至于瞬间剥夺了目标的抵抗力,如果来自苦麦的提纯物,短时间内应该不会致命。其余中招者全是头胸颈要害受创,必然遭到活人的偷袭……杰罗姆耐着性子不出声,任凭防守的佣兵变成箭靶,吸引对方逐渐露出马脚。
长期压箱底的烫金字呈现出来,看着还比较扎眼。不论罗森抑或科瑞恩,这句话同“战斧、火炬”符号一样常见,被印在法师使用的各类书籍侧面,许多学徒见到它立马眼皮打架、呵欠连天,比“催眠术”好使多了——学术研究毕竟是为了吃好饭、泡好妞,花上半辈子当个抄写员,搞什么知识的传承,这种箴言可以歇歇啦!
“都别沾手了,以免死不瞑目。我们低估了分解活体兵器的危险性。密封好其他几具残骸,下一步工作需要真正的hetushu.com.com实验室来完成。”
前后左右八个方向,到处都有活物从天上坠下来,晴天里下了好一场“急雨”——雨点都跟五岁小孩尺寸差不多。身后传来一声爆响,一颗“雨点”正磕在马车顶上,摔得血肉模糊,差点砸碎了车厢盖。
杰罗姆拍拍屁股上的灰,都懒得做出回应。
不出所料,离杰罗姆蹲伏的位置相当近,他发现了第一个使用吹箭的敌人,身穿隐蔽的黄绿色装束,一半身体紧贴地面,只有两眼仍在反光。辨认出第二和第三个埋伏人员速度就快了许多,杰罗姆不急于动手,只静悄悄绕行一周,寻找那些准备截断我方后路的生力军。
要求所有人提高警觉,杰罗姆这时设想了最糟糕的状况。碰见一系列倒霉事是他的强项,万一“猪猡”也想给他上一课,不会令他太过惊讶。长期积攒的怨气正在心中浮动,杰罗姆暗自冷笑:等着你们呢!看能耍出什么花样!
“提到协会养的狗,交过两次手,从没合作过。我不太相信畜类。”
——记录与传承,乃吾辈之天职!
“是四下里躲着的猪猡,大人!”报信的顾不得擦汗,说起话来口气熏天。“以前也见过割穗炼胶的外乡人,五十株才能熬出一块胶,一块就值两个银币!当初猪猡们卖胶换东西赚了不少,后来他们故意往井里下毒,半夜偷别人小孩,没几天就抓起来全吊了颈子。有些猪猡腿脚快,平常不冒头,天一暖和到处挖陷坑捣乱……年初在河滩上逮住个娘们,灌了她两大桶苦水,想养到‘霜露节’烧死来着,结果半夜里咽了气。从那以后镇上的晦气就没停过……猪猡能记仇,来报复了这是!”
再没有等下去的必要,连续两个“定身术”投进人堆,他一上来就麻痹了准备短兵相接的敌人,几个侥幸抵抗住法术攻势的也都惊慌失措,没想到会在胜利之前遭到反包围。
波眯着眼晃荡起左腿,酝酿半天才说:“这人,开始是高地佣兵的头,中间消失过好一阵,前些年领着手下回老家重操旧业,最近实力壮大很快。呐,别当我是傻瓜——当初协会征召了不少高地人,专挑最壮的染上变狼狂,用作敢死队投放到敌后,跟着杜松那一段这歹毒的打法颇叫人忌惮……”观察杰罗姆的表情变化,波一拍桌子板。
时间不长,一伙武装分子在带路的指引下找到了巡逻员。巡逻员的打扮活像个稻草人,站在一人高的草堆后面不吭声。报信的上去拍拍他,对方应声跌倒,眼看口吐白沫、浑身的关节都不会打弯了。
“伪静止”是一道无法逾越的障碍。尝试几次后,他发现在力气耗尽前休想把车门推开。明确了受困的事实,杰罗姆头一次因为狭窄的空间感觉氧气不够,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如此悲惨的境遇并未好转。被活埋的幻象所折磨,杰罗姆凑近开了一条缝的玻璃,想吸一口外头野地里沉淀的空气。
抬头向发怪声的方位看,果然,天台站着不停挥手的盖瑞小姐,旁边有个打阳伞、在阴影下萎靡不振的人。他左思右想,才意识到是赖着没走的奥森先生。小姑娘最近野了许多,常跟死灵法师混在一块,照这样发展将来嫁人都成问题!有半晌工夫心中充满焦虑,杰罗姆蜷起食指敲打着牙齿,深深体验到作一名三流养父的沮丧心情,这感觉既新奇又不安。刚要上楼揪她的耳朵,朱利安随口问了句。
案板上放着昨天捡来的虫子尸体,就算锯齿修整过两遍,每锯几下又会钝到没法使用。想不到虫子的外骨骼如此顽强,杰罗姆只好上前帮忙,用两部扩张器才打开胸腔。把锯丢到一边,朱利安掂起解剖刀,麻利地分解出神经索和各项器官。
“也算不上。”波说话时模样并不轻松,“本城号称‘做主’的人活不了几天,真正管事的是出钱的商会。如今他拳头硬,各种杂税占下一小半,当然得保证大宗交易的安全,还要防备其他领主的偷袭,基本腾不出手收拾别人。我看这狗娘养的徒具蛮力,做个冷酷城主勉强还行,再往东伸手就相当难。教唆部下加入‘火柴帮’之类的垃圾团伙,他手头恐怕并不宽裕。”
杰罗姆心里明白,这回必须得有所收获,否则他的领主生涯会迅速变成个大笑话。点齐了人头,杰罗姆·森特简单说明行动要求,不知道https://m.hetushu.com.com这帮廉价佣兵能领会多少。
墨水笔沙沙直响,笔记本上很快绘满图形与注解,杰罗姆不时和他交换着意见。“毕竟是节肢动物,复眼的可视距离不会太长。狄米崔,狄米崔!把锤子拿过来,我得详细记录下头部的构造……‘蜻II型’智力有限,该先搞清它们是如何接受命令,又怎么满足长途奔袭的导航需求。使用信息素呢,还是声音联络?甚至思感网络也有可能。然后才好对症下药。”
杰罗姆觉得心烦意乱,心想果然没错,霍顿勋爵的控制区已经成为各大势力角逐的终点,强敌只会层出不穷,必须防备给人生吞活剥的危险。透过窗帘稀疏的流苏,外面一大片过路浮云遮蔽了日头,天空迅速暗淡下来,窗外的景物如同蒙上一层半透明的黑纱。
“昨天到独岭镇时撞见几个没洗澡的野人,好像对我有点误会。”
耳边听见波的叫骂声,也不知是为了洒在大腿上的红酒,还是突然大放光明的天空。静止状态被打破,杰罗姆浑身冷汗淋漓,仍沉浸在混乱的光照中头晕目眩。重新感觉到马车的飞驰,他知道就算自己视力无损,此时也休想瞧见刚才那位了。
早饭过后没多久,收拾了桌椅碗碟,一本大书被移交到狄米崔·爱恩斯特里手中。
一向不是特别自信之人,参考惨淡的近况,杰罗姆情绪很差劲。既怨恨说话尖刻的薇斯帕,同时他更担心、再经历一次惨败还有没有能力重整旗鼓。现在己方孤立无援,坏消息连续不断,想维持领地的运转比想象中困难许多。
“清空箱子底发现的,原来我求学时的教材。太沉,给你了。”朱利安如是说。
说话同时已有几人先后遭殃,无声无息地吃了亏。听说是吹箭,杰罗姆反倒更有把握。这类取巧的装备强大的敌人不屑于使用,弱小敌人用了也难改变弱小的事实。因为早有准备,雇佣兵大部分反应很快,擎出盾牌压低身体,各自朝中心聚拢。杰罗姆施展“误导术”,反而与队伍拉开了距离,选个视线好的角度去搜索敌人的动向。
他的担心有些多余,镇里各处敲敲打打,酒馆重新开业,兽医和理发师照顾上次大乱留下的伤员。光看外表,小镇恢复了几分元气,已经有人搭伙上路去采购药品杂货,篷车上坐着几个佣兵,以免车队半路遭遇什么不测。没有性命之忧,生活又有保障,人的痊愈速度实在强大。只有森特先生心中有数,结算完佣兵的工钱后本镇的经济濒临破产,他万分需要一场金币雨来解决燃眉之急。
“因为秋高气爽,人家骑马钻火圈去了,托人转告我‘找点正经事做,别整天瞎晃荡’。”
两名有经验的猎人打头阵,观察地表和植物叶片留下的蛛丝马迹,不断提供前进的方向。其实不必多说,身在下风处处杰罗姆早闻见溢出来的原汁味道,没走多远便发现成排被割断的植物。三十多株苦麦被齐根放倒,裂口的角度奇特,不像镰刀所为,收集汁液的滴漏仍在工作:滴答滴答,乳黄色原汁像伤口渗出的淋巴液。风一吹,倒下的植物仿佛在垂死挣扎,叶片茂密层叠,发出哗啦啦的响声。
——“猪猡”都懂提炼毒药,你们只会玩活人串烧……指望收这些人的税扭转局面肯定没机会!
“少装无辜了!你说不知道谁信啊!”
身在明处,自己人遭马蜂乱蛰顿时呆不住了,吹箭趁乱又射倒几个。跳出来的佣兵纷纷踩中陷阱,被两指长的短铁钉击中,毒素发生作用快得不可思议。敌人以逸待劳,两下弄倒了近半数佣兵,陷阱毒药无一落空。没想到一伙流亡者却搞出个完备的伏击计划,杰罗姆很想见见负责规划之人——也是他保持隐忍的原因之一。
独行者站定不动,口中念念有词,开始一次标准化的施法程序。
听见刚刚暗杀失败的家伙仗义执言,杰罗姆有种想抽他的念头。听波的意思,罗伯特·马硕树大招风让赔率一再上浮,变成个升值很快的热门人物。因为不断有人花钱买他小命,歹徒们都巴望着情圣能多活两天、好趁机大笔敛财。招人嫉妒到这地步也算登峰造极了。
“大人,大人!有巡逻的报告,说瞧见个盗割贼!”
验尸官转而检查起虫子尾端的尖刺。尖刺连着气泵似的结构,像轻轻一挤便可以发射出去,半透明的刺重量不轻,https://www•hetushu•com.com仿佛全身的金属元素都聚集在刺尖上,中空部分装有极少量淡黄色溶液,是天生的注射装置。用工具小心析出两滴,朱利安的表情凝重起来。
“昨天回来以前去探望过其他人吗?”
最强的一束光在十二点方向开始水平横扫,逆时针做圆周运动,所过之处阴云破散,像擦玻璃时轻轻抹去了一层尘埃。急速旋转120度,漫天黑云被一扫而空,只剩下零星的残余物悬浮在空气里……下一刻阳光普照,光柱湮灭在白昼的天际,杰罗姆短暂目盲,闷哼了一声,心想此人何其无聊!下这么大工夫,只是简单地“揭出个晴天”来。
“嘴硬啊,嘴硬!”波似笑非笑,仿佛随口说,“以前见过狼王吗?”
小房间面积不大,四壁看不到采光的窗口,仅有一扇细长的气孔被安置在高处,偶尔刮进几缕轻烟似的风。厚铁门由内部落锁,几张木头椅子随便摊开着,简陋的铁架上摆满外科刀具,中央搁一张屠夫用的案台,这便是全部家具。气灯把室内照的亮如白昼,临时实验室里三人或坐或站,浑身沾满了酒精味。
一天多以前,大群的“蜻II型”被不明人士轻松击落,结果只剩灰烬与少量残骸坠向地面,可怖场景仿佛还在眼前。虽然事发奇快,“野地里有怪物”的消息仍像长了翅膀飞速传播开,当天他亲眼目睹虫群中有一小撮幸存,像无头苍蝇般分头逃散了,森特先生第一时间赶回来确定自家的安全。就算身在闭塞的乡村,连他都听说有人撞见巨虫的谣言,短短24小时内,讨厌的蜻蜓几次袭击牲畜,某些商人闻讯加强戒备,随身携带兜网跟驱虫剂,遇到“蜻II型”之前效果还不好说。
优质羔羊皮纸五百四十页,用刻有六芒星的黄铜长钉鞍形装订,墨汁添加过金银辅料,手工誊写至少耗时数月,所有材料加起来合成了这本大部头《论还原》。名字寻常,却是高级班才能接触的东西,凭他目前的能力读起来字字劳神,大部分学徒一辈子达不到阅读该书的层次。遐想片刻吸收了全部知识的自己,狄米崔暗下决心,一头扎进书本里。这天剩下的时间他和砖头样的书形影不离,走到哪看到哪,把腰弯成问号状,仔细研究着满纸的蝇头小字。
被称作“猪猡”的是一伙隶农,几年前跟随换防的军队向北迁移,中途撞上蛮族冲击边境的劫掠大队,守军全军覆没。当时正值狩猎季,军区指挥和各地领主们忙着联络感情,没空搭理过路的流民,幸存者意外恢复了自由,从此滞留本省干些草药生意,治疗外伤的技术很快远近闻名。因为生意招人忌妒,没过多久竟惹祸上身,被安上个“投毒”的罪名挨个下狱问吊。一番离乱过后,仅有少数人逃得性命,从此成了被猎杀的对象,不得不在荒野中藏身。他们人数虽少怨气却很浓,俨然成为麻烦的代称、沾上立即后患无穷。
将金面人的标志翻过来,面具一侧赫然多出一只竖立的单眼,正冲他亲切地眨呀眨的……杰罗姆胃里反酸,把这张脸又翻回去,然后检查自己携带的挎包、钱袋和所有能找到的口袋。等他确定,袋子里剩余十枚银币六个铜板、钥匙全在环扣上别着、武器怀表仍在原处、左边的皮鞋需要补一补……然后才不得不面对这该死的现实。
听起来还有隐情,杰罗姆含糊地摇头,“哈?”
“什么猪猡,把话说明白!”厌恶的语气令对方打个哆嗦,那人反反复复半天,杰罗姆才搞清楚大概。
施法过程被分割成三段。第一段咒语响过,穿透黑云的七八道阳光停止了斜射,空中仿佛出现若干无形的透镜,正变幻着光线照耀的角度,涉及方圆数公里的巨大范围;下一段咒文充满离奇的高音,游走的光随即驯服地凝聚起来,亮度增加至耀眼的地步,最终形成一道激射的光柱。目睹一个渺小的人形物操纵着空间与能量,凭个体意志改变自然力的表达方式,这场面壮观到叫人浑忘了呼吸……最后一段咒语细若游丝,好像工作已经完成,只需轻轻按下操纵杆即可达成目标。全部低音收敛干净,高空中构建起的伞状光柱马上发生巨变。
琢磨清楚言外之意,杰罗姆意识到,罗伯特·马硕竟是位罕见的情圣,风流到有人排队等着要他命的地步,难怪王八蛋时刻全副武装!可以想象正规渠道已经拿https://m.hetushu.com.com他没法子,妒恨如狂的丈夫们才会买凶杀人。重新评估此人所造成的威胁,杰罗姆两下折叠起望远镜,看表情肯定没想好事。“结果还得自己来……”
车厢里光线一暗,脑中某根神经却蓦地绷紧了——一股臭氧的气味刺|激着他,瞬闪产生出蚂蚁上身的错觉。四周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又不似遭遇埋伏那么简单……毕竟自己算一个精神异常人士了,森特先生耐心琢磨一圈,目光对准了放在桌上的面具。
森特先生跟着他往上看。纱巾状的阴云自东向西横贯半个天幕,像一波后劲很足的海潮,筛子般过滤着一道道日光。
解下口罩和围裙,三人经过谨慎的消毒,带着样本走出了地窖。“好大只的蜻蜓II型”被装进瓶中浸泡,除它以外,灌满甲醛的小瓶子还装着刚抵达本地那会儿捡到的掘地虫样本,标签上写着“变态发育的大钳子蜘蛛I号”。对朱利安起名的趣味没话讲,杰罗姆眼珠转来转去,生怕自己的据点也受到外来物种的入侵。
心中不快,杰罗姆没兴趣多讲,“收拾劫匪天经地义,他们开罪我又该怎么算?火柴帮行事下作,这种货色注定成不了气候。”
报信的吓得不轻,一再念叨驱邪的咒语,认定猪猡们使用了什么污秽妖术。杰罗姆让手下把巡逻员整个倒过来用力摇晃着,清空堵在他嘴里的东西。“这小子走了狗屎运,怨不得别人。”
除了表情生动,面具看不出其他功能,揭开怀表检查:这时指针正用极慢的速度往前磨蹭,盯着看到两眼发涩才勉强动弹一下。他伸手推推仍在喝酒的波,对方纹丝不动,沉得像块大石头。杰罗姆用尽浑身气力,只移动了他极小的距离。眼看波手里的酒杯稍稍倾斜,鲜血似的葡萄酒即将漾出来洒在大腿上——假如现在躺下打个盹,醒来时这杯酒还能剩下三分之一——液体像一堵结冰的瀑布,溅落速度慢到不可思议,完全违背了物理常识。
※※※
接下来的混乱全在意料之中,马匹受到了惊吓,两位乘客的脑袋差点撞在一块,幸亏没出什么大事故。在波的协助下,杰罗姆跌跌撞撞下到路边,把早饭全吐了出来。这时反而听不见说话声,他还以为波也在刚才的颠簸中受了伤。等到勉强恢复视力,森特先生使劲甩甩头,第一眼看见的是波那张震惊的脸。
“附赠几个壮汉也行啊,”放弃了请他宰掉自己胞兄的念头,杰罗姆很快现实起来,“年景不好,我的领地需要几个看门的。”
惊叫和怒骂声不绝于耳,这些人有的重新装填弹药,有的打着手势一齐围上来,还有人开始制止同伴进一步的动作,大喊“别乱动!”
听得愣一愣神,波十足讶异地回望着他,“你的啥?……别告诉我,麦子地里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被你给占了——”
距离罗伯特·马硕逃过“例行暗杀”半个小时,两人乘车返回“叉叉堡”,坐在马车里,杰罗姆总感到对面幸灾乐祸的眼光。一听说森特先生从女人和老头手中夺过地契,自封做了领主,波简直忍不住笑。路上他知无不言,免费奉送许多情报,说起话来还语带唏嘘,仿佛杰罗姆已经吞下毒丸,活一天赚一天似的。
“这就对了,”搂着已经昏迷的首领,杰罗姆·森特表情相当古怪,“再来几下,你们的女先知就会被自己人给毒死。保持冷静,各位,先和我叙叙旧。”
这番话叫杰罗姆脸上更加难看,不由撩起窗帘的一条缝,小心朝外瞅瞅。野地里自然见不到感染者的影子,不过情况极不乐观,这样下去处境比预想中还要艰难。杰罗姆习惯了被情报包围的生活,一旦失去后勤支援,做决策时仿佛又聋又瞎,岂能不摔大跟头?
身在一处被“冻结”的棺材内,杰罗姆只觉得上气不接下气,身边只有一张愚蠢的面具作伴。回忆着过去和“广识者”接触的经验,艾文带来的“时间停止”效力绝强,能让周围的一切处于彻底静止状态,当时墙上的石脸还可与他正常对话;现在不光静止效果大打折扣,面具也没法提供任何信息,难道说,对他的惩罚就是从此跟波锁在一间小车厢里?!想到这种恶心到头的命运,杰罗姆·森特又恨又气,直想把艾文揪出来踩死。
早料到他会关注此事,森特先生若无其事地说:“反正顺路,去了,没见着本人。她对我比较关心,特意留话给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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