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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念人之屋

作者:明前雨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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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鬼迷心窍 蔡满心过去进行时(下)

第二十一章 鬼迷心窍 蔡满心过去进行时(下)

电话那端的呼吸声消失了,是清脆地一响,似乎手机被放在了桌子上,又传来了远去的脚步声。
她宁可蔡满心在她面前大声哭泣。然而她没有,她隐藏着,压抑着。她拒绝流露伤痛,拒绝表现脆弱,拒绝被情感左右。
然而,要有足够的智慧,才能区别希望与妄想。
父亲点头:“然后呢?”
“我的中文已经很好了。”何天纬不服气,“就不要麻烦大伯了,也并不是所有的中国人就会这些成语啊。何洛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她会的比我多也是应该啊。她父亲是历史教授,我爸爸是民工,怎么能比?”
“未雨绸缪啦,”何洛笑,“你的中文的确需要提高。”
“哪敢?只是夸老妈英明,懂得提前做准备。”
“又在给老爸拆台?”何洛的叔叔瞪了儿子一眼。
她听到有人穿越院子走过来,连忙伸手抹着脸颊上的泪痕。
“嘿,老兄,这么快就忘记我了?”她晃了晃手中的烟,“是这个让你闻不到我的气味吗?还是你不喜欢烟味儿?”她向后退了两步,“这样好些么?”
“没关系。”何洛跟在好友身后,看她笑着走进厨房,兴致勃勃地向婶婶询问南瓜派的做法,又跑到门外去看自制烤鸭,还伸手在炭炉旁边探温度,被何天纬一把拉住。
“一会儿就开饭了,洗洗手吧。”何洛走上前。
“我都说,要把他送回去,让他去你家住上几天,让大哥好好教教他中文。”
蔡满心拉开房门,穿过庭院的草坪,走到停车m.hetushu.com.com场的路灯下。她按住胸口,一颗心在掌心下急促不安地跳动着。熟悉的号码,跨越大洋的距离,在铃声响起的那一刻,她几乎忘记了呼吸。
“我现在在加州,离海边不太远。所以,想起来给你打个电话。”她有些紧张,找了个蹩脚的理由。
那是最初的拥抱,最初的亲吻,那是永远不想结束,却转瞬即逝的鼎盛的夏日。
对方依旧一言不发。
她切断了电话。耳机中不再有沙沙的回音,宁静,时间凝固一般地宁静。
“我来到美国将近四个月了,我很怀念在峂港的日子。如果有机会,我冬天回国的时候想再去看看,陆阿婆,阿俊,成哥……还有,你。”
蔡满心试图说服自己,想要得到江海的一句安慰,或者是关怀的问候,都无异于痴人说梦。可她依旧想听到那个声音。他会说什么,会冷漠地敷衍,还是粗暴地呵斥?
蔡满心喝了两杯鸡尾酒,微醺中神智依旧清醒,但因为那一丝丝晕眩,给了自己勇敢的借口。
只不过那天的月色更皎洁。天空中的云朵都被映染了半透明的银边,棕榈树的影子一直延伸到苍茫的海面上。
就算是抛弃了自尊吧,她也想问江海,如果我还回到峂港,我不要未来不要承诺了,你是否就能放下戒备,像最初一样,我们简简单单快快乐乐地相处?
彼端没有回应。
然而正因如此,何洛才更加忧心忡忡。
“你还在听么?”蔡满心有些惊hetushu•com•com惶,“如果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就把电话挂断好了。需要这么刻薄地对待我么?好吧,是我自取其辱,在你看来,我就是个纠缠不休的人么?你又何尝不是幼稚简单地像个小孩?你不需要担心任何事情,这或许就是我最后一次打电话给你。或许,我根本就不该打这个电话给你。我想,你有你自己的生活方式,你说你只想快快乐乐,不想想太多。我也一样,我也不想每天纠缠在过去的事情里。”
“嗯。说到这儿,我前两天教你的那句成语,还记得么?和有备无患意思相近。”
“未雨……未……”何天纬抓头,“那两个字我总记不住啦。”
一声,两声,三声,五声……始终是没人接听,一直到电话断线。
何洛已经睡下了。
“可是,”她声音哽咽,“当我想到所有的过去就真的只能成为过去的时候,这个念头让我感到害怕。我能不能,最后一次,见见你?你只要说一句话,或者是一个微笑,我就觉得这段关系是善始善终。为什么,你不肯呢?”
“似乎在后院。”他答道,“何洛,你这个朋友很有意思。有时候撒欢得不得了,来了就吵着要去酒吧;有时候又一言不发,自己就飘到后院去了。”
何洛绕到后院,蔡满心盘腿坐在草地上,拿了厨房里剩下的碎肉,和拉布拉多寻回犬玩得不亦乐乎。
她看起来朝气蓬勃,笑容灿烂。何洛心中越发感到不安。她和蔡满心相识多年,相对于自己那么https://www.hetushu.com.com多年纠缠在初恋的情感里无法释怀,蔡满心一向是理智冷静,不为感情所困的。
她还记得蔡满心在峂港时打给她的电话,语气那么欢快,那是和平素的开朗截然不同的欢快,简单的,无法掩饰的快乐,每一个字都带着甜甜的笑意。而她在离开北京前夕,抻着胳膊说:“有什么可悲悲戚戚的,我一定可以找到一个更好的男朋友,比他好一百倍。”踌躇满志的表象下,掩饰着不甘和惆怅。
对方依旧是长久地沉寂。
“呃,”何天纬转眼,“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消失,就像水渗入沙中。
她难免想起曾经有这样的夜晚,她赤着脚,沿着沙滩的边缘走。路边的两只狗狂吠起来,他扔过来一个空易拉罐将它们赶走,从灯影中走出来。
又被瞪了一眼,他连忙改口:“哦哦,我知道不是这个。总之是和天气有关系,不是风,是雨,是雨。”
“喂,是我。”她选择了最简单的开场白。
“哦,不好意思,拿了碎肉出来,就忘记回去帮忙了。”她跳起来,做了一个扬手的姿势,猎犬向着那个方向跑了两步,意识到不过是虚晃的招式,便摇着尾巴悻悻地跑回来。蔡满心大笑,又逗着它跑了两圈,“我这就回去。”
午夜升起的下弦月,略带昏黄。
听到脚步声的拉布拉多猎犬警惕地叫起来,蔡满心走过去抚着它的头顶。
拉布拉多摇了摇尾巴,头在她腿上蹭了两下,转了个身,就在她身侧趴了下和*图*书来。
蔡满心松了一口气,又倔强地继续拨打过去。这次只响了两下,听筒中“嗒”地一声,对方接起了电话。
对方仍然没有回应,但似乎一直拿着电话,似乎还贴在耳旁。在听筒中,她隐约能听到他的呼吸声。
父亲哭笑不得:“书香门第,IT民工,这些词你倒用的很流利么。”
“满心,怎么还没有睡?”何洛唤了她一声。
第二日便是感恩节,蔡满心随何洛去参加她叔叔家的聚会。一家人已经来美多年,日常饮食习惯依然是不折不扣的中国口味。为了感恩节的节日气氛,何洛的婶婶烤了南瓜派,又准备了一只火鸡,但何洛的叔叔坚决不吃,说:“一点味道都没有,肉也不嫩。”
她拒绝迷失自己,但她已然无法单纯地做回真实的自我。
一家人说说笑笑,何洛坐在桌旁,削好了用来烤派的苹果,却发现很久都没见到蔡满心。她四下张望,问何天纬:“看到满心么?”
当晚何洛和蔡满心在客房住下,各自有各自的心事。每当这样家人团聚时,何洛便无法抑制地想起家中的父母,也想起远在大洋彼岸的章远。这种思念在宁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不再是尖锐地刺痛,却会在月光恬静地笼罩面庞时,想起他温柔的凝视,胸闷地像被压住,呼吸凝滞。她睡不着,定定地躺着不动,听到隔壁房间开门的声音,透过窗子,看见蔡满心披着外衣走出门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来。
她转过脸来,眼角仍有泪光。终究,还是不能隐藏自己鬼迷心窍的彷https://www.hetushu.com.com徨和哀伤。
“我知道你在听。不要挂电话,好么?如果你不想说,或者你不知道说什么,那就由我自己来讲好了。”蔡满心深吸一口气,“我想问问你最近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又喝许多酒,是不是还把摩托开得很快,那样都很危险呢。无论如何,我们也是朋友。我还是希望,能和你保持联系,哪怕就是简单地聊聊天。
蔡满心已然泪流满面:“我很高兴,曾经认识了你;也很高兴,你没有给我一点点希望。你的想法,我明白了,我不会再纠缠你。再也不会!”
“每年都如此。”何天纬耸肩,附在何洛耳边道,“幸亏我妈早就料到,后院还有一只烤鸭。”
希望,是对未来的期许。若没有它,便仿佛在夜航的海上失去了繁星和航标灯,一切都将沉寂,随时会被黑暗的现实吞噬。
“你果真,对我还是充满戒备呢。”蔡满心苦笑,“至于这样么?是我表现得太像牛皮糖了,沾上了就甩不掉么?是我的介入让你的生活中多了许多麻烦么?好吧,其实你心里都清楚,我也没有必要遮遮掩掩。”
“江海,你在听我说么?”她握紧电话,“我只是不想让一切变坏,我的回忆,还有我们的关系。你说过我们可以做朋友,做兄妹,是不是?我们并不是陌生人或者敌人。你不要躲开我,哪怕再见一面,让我们平心静气地坐下来,和大家一起吃顿饭,聊聊天。这样的要求不过分吧?”
她穿着淡蓝的棉布裙,拎着明黄的人字拖,在他身后轻快地跳跃着,才能跟上他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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