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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君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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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第一部

第二十六章

许闳半蹲着,背抵墙砖,身体前屈的曲线如豹子般凌厉。他双眼紧紧盯住城门楼上方,低声问道:“累不累?”
士兵听得倒是脸露惧色,“若如此,将军能够率众固守南城、血战一日,是亦英雄!待一会儿见了大殿下,殿下必有嘉赏。”
许闳纹丝不动,脸上的笑容有些扭曲,“威胁老子?老子今日在南城墙头已是九死一生,还会怕你?你若在这儿乱箭射死老子,老子的弟兄们拿不到钱,照样会从南城撤兵!”
夜色深沉,整座城门楼上毫无声息。
守兵下意识地一愣,再向下喊话时语气也透着丝顾忌,“你是何人?!夜深……”
光影外,石催紧攥的拳头中满是汗水。
两道黑影沿着城墙根飞快地移动,不过是弹指几瞬的功夫,便已闪进了墙角阴影中。
许闳挠挠头,“只怕要委屈一下秦姑娘了……马场东面的御厩,还望秦姑娘暂忍一忍。”
守兵终于低头,叫人从城墙外丢下两根粗长麻绳来,意不开门,而叫许闳二人攀墙而上。
许闳抬身,吁了口气,大致一辨方位,便熟门熟路地闪入侧前方的窄小宫巷,“跟我来!”
守兵僵站着不动,身后一排利镞也僵着未发。
许闳飞快地将尸体拖去一边墙根下,口中低声问:“还有多少时间?” 石催抬头望一眼越来越和_图_书黑的天色,估摸道:“三刻左右。”
石催紧跟在许闳左后方,快步向前。
她略一思付,却问:“殿外守兵数众,你们全杀了?”
城门楼上瞬间响起一片长弓开弦的声音,一排利镞从垛口之间向下对准许闳。
许闳一扯嘴角,“连驰六夜、血战一日,不累的是神仙。”他眉眼一肃,“办完今夜这一差,叶将军定会让弟兄们睡个安稳觉。”
行不多时,士兵似乎是有些忍不住,开口问道:“将军自城南而来,可见叶增麾下当真凶猛如虎?连毕止外城南门都敢烧——胆子未免也忒大了些!”
守兵被他这一番吼骂震得一惊,当下便以为他是控鹤军中奉令固守南城的哪个将校,再看他一脸凶相满身血色,不由后退半步,却仍是厉色道:“大殿下军令在上,将军这是想要造反?”
她轻轻地叹,“叶将军麾下果然锐将如云。”然后又抬眼,目光微灼:“只是二位将军如此身手,眼下夜潜入宫,必不只是为了救我脱困罢。”
秦一闻声抬头。
远方如墨的夜空中透出一缕缕红烟,如雾一般尽数遮蔽了南城墙头的近千个雉堞,渐渐漫入天幕中,不辨边际。
石催听着,默默地低眼,心道……你还真是一抓住机会便不忘给弟兄们脸上贴金。
夜里起www.hetushu•com.com雾,长长的宮砖石道如无尽头。
毕止王城外的风,格外冷。
守兵犹疑片刻.突然回身抬臂向下一划。
许闳心中冷笑,想起那个早已在傍晚时分便命绝于叶增长枪之下的控鹤军南城守将,不由抬手摸了摸身上这件将甲,表情略有嫌恶道:“老子倒是羡慕你们这帮能守王城的孙子们!”
无声而倒。
石催站在后面,忍不住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坐在木椅上的女子,只见她脸色素白,容色虽是疲倦万分,可眼底的敌意却极凛冽。
石催微有迟疑,然后摇了一下头。
守兵冷冷道:“还请将军速回南城!”
他回头欲答,却不料迎面而来一记重拳,痛呼未出便被人一掌扼住喉头,紧接着左胸传来一阵刺热,是利刃掠过肌骨的滋味。
“何人在下!”城门楼上有人放声喝吼道。
士兵不敢多言,走在前面转了个弯,却听许闳在后叫:“这路还要他娘的走多久?”
还未等他说完,许闳便已抬头,张口便冲王城上方高声叫骂,一连串道地的毕止官话万分流畅地从他口中吐出——
殿门被人从外轻缓地推开,又迅速关上。
城门楼上顿时亮起火把,一阵急烈的箭雨迎头而下,白羽箭尾将夜色划出条条昼亮。
他说着,伸手从地上抓起把沙土,朝脸上随便一抹,和_图_书然后将手中余沙用力向上空抛出去。
城门楼上的守兵探出半个身子,向下张望一番,就见许闳从头到脚一身控鹤军披挂,甲胄染血,脸上虽是烟尘覆面、不辨五官,可左胸前那块可彰示将校品阶的拳头大小的兽腾却在火把光线下映出暗淡的光。
许闳依旧是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半晌咧了咧嘴:“秦姑娘果然聪慧。”
许闳迎声窜了出去,直身立在火把高照的光影里。
石催一声不吭地拔出短柄匕首,将血在靴底擦了擦。
石催跟着他轻步向王城西北角跑去,道:“叶将军派你来办此差,可真是选对人了。”
她因知叶增人在城外领兵作战,所以对南城的战况格外留神。虽早已知晓叶增火烧外城南门、逼退南城守军、陈兵于外城墙下诸事,却没注意听到他麾下已有将领夜入王城。
“呸!”许闳怒瞪着双眼,继续大骂:“造反的是勒兵在外的叶增!老子正经八百的上军之将,倒擦擦你的狗眼看清楚!”他神色嚣张,“老子手下的弟兄们要是撤了,外城其余三面城墙上的弟兄们还能固守不成?!速入宫去告禀大殿下,要么出内宫珍宝以慰在外死守的弟兄们,要么便等着老乎们从内城墙头上撤兵!”
夜色似也被他的声音震得晃了晃。
许闳轻手轻脚地走近她,恭敬地行礼,低头道:“m.hetushu.com.com秦姑娘,我二人乃属叶将军麾下,身上这一袭甲冑不过是幌子。”
秦一微微低眼。
细细的沙雾弥荡在夜色中,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许闳不置可否。
石催却是老实地点了一下头,“虽有十二个人,可却都没什么本事——六个睡得像死猪,四个在凑着玩骨牌,余下两个又在打诨聊天——着实拎上不台面。”
许闳道:“因不知秦姑娘委身何处,只得将王城西北角的内眷寝殿一间间查探过来。所幸才找了三间,便寻到姑娘了。”
秦一不肯信,手紧紧攥着裙侧,盯着他们。
秦一便不再多问,只起身道:“将军欲让我去何处?”
许闳哼哼着,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你是没见那些河南兵马,因急着北上,一路轻装,连攻城器械都没带多少,见城外壕深数丈,也不顾没有壕桥铺路,便连人带甲地扑进水中游近城下;城头有弟兄想,槌城而下、战其于城外平地.却不料被他们疯子一样地抢了软梯,顶着箭雨便蚁附墙砖而上,好似不曾怕死一般!老子在军中这么多年,还从未见过这般刚勇迅猛、悍不畏死的人马!”
送他二人入宮的士兵不曾点灯,右手一刻不离腰间剑柄。
许闳抬手揩了揩下巴上的脏血,“你若不敢入宫去向大殿下禀告,便让老子进去,老子自个儿去说——到时候大殿下是m.hetushu.com.com赐钱还是赐死,都同你无关!”
“少说也有三十个。”石催略为沙哑的嗓音在黑暗中响起,右手拇指向上顶了顶,“硬拼必定不成。”
他自幼随侍孟守文,对这王城中的殿阙可说是再了解不过。
待看清这两个衣甲上沾满了血的控鹤军将校,她身子一僵,眉眼也冷了,“眼下连败军之将都可随意出入此殿了么?大殿下未免辱我过甚。”
许闳二话不说,从胸前摸出一枚铜制箭镞,递上去,不敢轻犯,只道:“叶将军计于谷时发兵进击王城,因虑介时大殿下会以秦姑娘为质以耍挟将军、使将军令不得发,特遣我二人先行潜入,以解姑娘被囚之困。”
“操你祖宗的,敢冲老子放箭?!爷爷们在外城南门血战一日,你们这帮孙子龟缩在此,不敢出城奋身杀敌,却敢来质问老子何人?!老子这一身的血你是眼瞎了没见着?!眼下外城南门叫叶增麾下的那帮杂种玩意儿们一把火烧了,弟兄们虽然退守内城南门,可河南兵马势如虎狼,老子纵有三头六臂也守它不住!弟兄们嚷嚷着要叫大殿下先把承诺的加饷给兑了,否则便撤!”
过了不知有多久,缩卧在墙角的一道黑影缓慢地向外移动了一下,停顿半瞬,又立即缩了回去。
秦一先是一怔,待看清那箭镞,目光便渐渐地暖了,“二位将军是如何知道我在此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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