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欢天喜帝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

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

他突然俯身低头,重重吻住她。
英欢一下子惊醒,头晕额烫,翻身之时手肘磕在榻缘尖角,生疼不已,咬唇之时,恍恍间觉出腰间横来一掌,揽过她的身子,不叫她再动。
时而有蝴蝶嬉戏之痒,搔得她唇角发颤。
他知她念他,所以才解释给她听。
热意熏人,药味扑帐。
她卧病营中数日,帐内帐外无宫人,只靠赵烁一人又是不便,哪里能得好好照养,因是才病愈得这般慢。
她心口的血一下全涌至脸上,红得要命,垂睫咬唇,任是他怎样摆布都不再出声。
飞驰之间,他热烫的唇息荡在她耳后,声音沉沉,言语之间满是撩人之意:“找我何事?”
她忍不住轻喘出声,抬手去握盆缘,小声道:“你别……”
英欢脸色大变,胸口气血汹涨,开口欲言,却大咳不止,脸色红如血抹,半晌才抬手压喉,忍了半天,哑声断断续续道:“……此等大事,他赵烁竟敢一人独断?!不经朕意,便往京中递发折子?!你给朕……拿他入监!”
贺喜侧身扬眉,俊漠眸间淡淡亮起些温光,薄唇一扯,冲她道:“特来找我,见我又跑?”
猛地一鞭抽下去,战马陡嘶一声,前蹄屈扬,飞也似地朝西南面的广数营帐冲去。
贺喜一把将她抱起来,眸子里血丝满布,却仍透着精闪之光,薄唇轻开缓合,对她道:“城破之后,我已命先行入城换防的人去将顺州府衙清空,作你移驾之所,眼下趁夜回来,便是要带你入城!”
英欢脸色遽然窜红,撇眸去看她,见她低了头,不知她面上是何神色,声音不由一寒,道:“他行此逾矩之举,你们上上下下竟无人劝阻相拦?!”
“醒了?”一声沉沉低唤漾起,里面带了些许焦急之意。
英欢长睫蓦然一垂,心中渐明,虽说前些日子知二军对她拜服,却未想过连方恺也会真心尊她服她……风圣军中将兵难驭,能得如今这局面,当真不易。
夏夜轻风徐徐吹面而来,远处顺州城向一片兵马槊戈展动之声,营中却是寂静寥旷。
如滔天巨浪,瞬时淹没了她整个人。
竟似要落泪。
喉间一痒,低低咳出声来。
二十六日,上赴城下视阵,途中旧疾突发,归帐卧养;攻城在即,帝统二军伐策,定令始下,无将不从。
可他想火速下顺州,不外乎是要占疆夺利,好再趁中宛都城受胁、无力分兵之机,势扫东面数州。
若是两军攻城,前方战火纷飞,她又怎能让他再阵前营后来回奔波!
安安静静,有条不紊,二堂之外留了守兵,再往内便见不着兵甲利器,反倒只剩一些正来回持物进出院内的丫鬟们。
年年月月那般长。
他直起身来,用力一握她的手,低眼看她道:“人在帐外,我去叫。”他转身,走了两步,复又回头,脸色苍邃,眉眼间是道不出的神情,“别逞强。”
于是她只看着他,见他眸底颜色愈深,恍恍间仿佛明白了他是何意,脸不禁一红,蹙眉就要转身。
连日来他带兵出营,夜里归营又晚,她不便找他,可心里又惦记着他。
她长睫眨动,无力拒他,只得任他泄出那焦急之火,未闭眼,看他眉间褶皱渐渐舒展开来,才轻轻一喘,再一推他。
她被他弄得喘息连连,伸手去推他压下来的身子,往一旁躲去,咬唇轻笑,“你说不乱来……”
他面色黑得吓人,低声道:“此时还想那些事做什么!”停了停,又道:“安心卧榻,顺州一城,五日内我必将之捧送与你!”
她被他亲得心猿意马,不禁在他身前小挣一下,反手推了推他,侧过头轻喘道:“本想看看你,说两句话便走的,谁知你又带人来这么远,放城下列阵将士们不顾,倒叫我心里难堪……”
江平之部四日前到,当夜两军便北推十里,步兵先发,携攻城之器,三更之时始发攻城之战!
英欢一垂长睫,抿唇轻笑,也不看他,手指划了划鞍上龙纹,开口小声道:“不愿被阵前将士们分毫不差地全看去……”
思虑才转一瞬,前方阵锋陡然朝两边裂开,人马如潮水一般涌荡避让,远远看见一人一马疾速驰来,盔飘雪缨,玄甲折日。
她慢慢伸手,紧紧握住他揽在她腰间的掌。
心底不由一硬。
出营向北,马速加急,夏风扫发,甚是暖痒,不消多时便见远方高高城墙,侧眸朝东眺去,可见两军骑阵,如秀林苍木般丛丛立在战壕之后。
三十日,江平之部抵赴大营,所携攻城器甲不可数计;时城中少粮断水,民哀兵疲,久踞生怨;帝命二军趁势出兵,马步兵齐发,日夜轮阵,车石弓矢射之不停,攻势锐不可当。
曾参商朝后退了半步,垂首道:“两面军中将帅集帐议策一次,方将军愿遵邺齐皇帝陛下攻城调命。三日来邺齐皇帝陛下白日随军出营,夜里……”她抬睫一刹,又抿抿唇,小声嗫喏道:“夜里便来守着陛下,连邺齐京中发来的折子都是命人直接送来陛下御帐中、择空批阅,几日来都未好好歇息过……”
轻一吸气,迎着扑面夜风,抬眼朝远方眺去。
英欢怔然凝眸,侧头看她,犹不敢信,哑声道:“此事是邺齐皇帝陛下准允的?!”
她不语,只闭了眼靠https://m.hetushu.com.com着他,知他在谑怨她先前所下之诏——前方攻城战起之后,任是何人都不得入她御帐。
英欢轻轻推他一下,开口道:“大战将归,你先回去好好歇息,若有何事,明日再来同我说……”
她听话地躺下,低眼看了看榻边碎瓷,又见乌药泼地,才知他先前是动了大怒,不由垂睫,聚了力小声道:“……这又是何必。”
自那夜大败燕朗三万守军,顺州城中无帅踞守,中宛军心惶动,紧闭城门拒敌,再不出战。
她挨着榻边,定定坐了一会儿,才下地穿衣。
夜色如墨,星辰似砂。
他搂过她,看她这颇显孩子气的动作,不由沉眉低笑,嘴凑近她耳边,问道:“醒来后,可曾用膳?”
京中朝堂风云祗候,她人在军中旧疾突发,千里之外隐雾蔽崖不可辨,若传此事,不知又会生出什么事端来!
……到底不是在梦中。
背后冷湿,体虚焦热……
她小惊,抬眸之刹,他便探身过来,抱她离马,按在自己鞍前,紧紧揽住她,而后抖缰纵马,不顾她青骢在后,只往广袤草川之前奔去。
那人垂首道:“邺齐皇帝陛下天亮不及,便随大军出营,列阵于顺州城下,不知何时才归。”
见他容光黯淡,下巴上胡茬参差,想来他这三日亦无多睡……
声音哑淡,几字就似耗尽了全身力气,再也说不出多余的话来。
就像从来没有想过,她此生能得一人真心与付,能得一人……相爱共行。
肌肤因病泛粉,却在这暖明灯烛下显得娇柔非凡,似含了汪露的桃花蕊瓣,诱人得紧。
她几日来胃口不佳,营中膳食根本吃不进,不料他竟能替她想得这般周到……不由眨了下眼,凑唇过去,抿了一下。
滚烫滚烫。
她看了看正在洗浴的他,见他头也不回地背着她,不禁垂眼,想了一瞬,便弯身而下,伸手抽出那笺纸,飞快拿至眼前,展开来扫视一遍。
她在他身下不可自持地颤抖。
几日来他在前方领军攻城,她虽卧病在榻,可心中亦是时时刻刻都在挂念他的安危,担心他拼起狠发起狂来,那肩上旧伤……
她鼻翳微动,闻出这氅上腥气,不由蹙眉,却也不多言语。
动作温柔万分。
在他身下流淌不止,淹了他的心。
他眸光遽然转利,反身抱她上马,踩蹬扬鞭,动作快似十丈广瀑落地而砸。
战火横映天际,苍穹覆扫敞原,丈厚城墙高高擎空,无数旌旗垂垂落地……目之所及苍灰之处,是他亲手为她攻下的重池一座。
“旧病而已。”英欢声音若丝,纤眉微动,黛色衬得面庞愈发苍白,抬睫看她一眼,“赵烁是如何说的?”
他冷眼一扫帐内,眉头皱了皱,又展开,看着她,眼里火光频跳纷繁,嘴角一扯,低声道:“此处睡得不舒服。”
她迎着这些将士们的目光,不避不趋,心中却在浅浅落叹。
贺喜大掌抚上她的头顶,顺了顺她的长发,眼里温光醉人,终是将她一把抱起,扯紧了黑氅,大步往帐外走去。
身下黑马尥蹄,喷着鼻息,一抖长鬃。
他一下靠过来,眼中雾光凛凛,抬手摸了摸她的额,脸色仍是不善。
她又睁眼,眼角略湿,缓缓一压下巴,指尖推了推他的掌心,示意他走,不必撑着陪她……
曾参商点头,自低了眼,道:“邺齐皇帝陛下独自关帐半日,才允了赵太医之请,说……任是何事,都比不得陛下龙体重要。”
简单洗漱拢发,换了戎骑衣装,走去撩帘出帐。
因是贺喜连日来只逼不攻,闲命大军每日都去城外叫战,也不过是做个样子,起威吓城中守军之势,以待江平之部罢了。
不多时曾参商便入帐觐见,足下步子急如沾火,一路小跑到内帐中,奔到她榻边,屈膝半跪,一双大眼水红,嘴角一瘪,小声道:“陛下。”
她软软化开来,如先前那粥一样,在他揉弄舔吻下,变得糯软不堪,纵是咬住嘴唇也抵不住身上激栗之感,轻喘欲拒之时,偏头看见地上那笺纸,不由又垂了睫,不再挣,由他在她身上吻弄。
贺喜眸底引火窜光,摒息僵停,眉头皱得更紧,好半天才抬手去摸她的脸,指腹一下下抚过她面上潮红之痕,低声道:“你不必多说,我自明白。”
三军战前利斩敌帅之首,此举威震两军数万将士。
英欢身上热意一阵阵袭来,又始僵痛,头一晕,不由朝榻内偎了偎,又嘱咐了一句:“京中若有何报,立时拿来与朕,不得耽搁。”然后轻一扬袖,遣她退下,不再多言。
她被他轻扔上榻,还来不及动,身上软巾就被他抽走,盖下来一袍棉单,他动动手指,将她揉来揉去,就替她换了衣物。
梦魇逼人。
她站在那里,掀一掀睫,自己动手解了外面黑氅,里面未曾好好系紧的衣袍因马行颠簸,早已滑落半开。
东面已有人看见她来,慌忙喝阵让驾,将士们纷纷落枪,恭声道“陛下”,又有人去阵前禀报。
英欢四下看看,问他道:“邺齐皇帝陛下可在营中?”
“唔……”他薄薄的嘴唇一路欺上来,口中低哑模糊,“不乱来。”
觉出她浑身仍在发热,才知她病尚未好m.hetushu.com.com
十根葱指扣在身侧软褥中。
他又摸摸她的脸,待看她呼吸平稳后,才贴下来,在她耳边低低地说了一句话。
已然睡着了。
…………
他却忽然松开她,翻身下马,然后抱她下来,背倚马身,圈她入怀,长指探上来,指腹轻扫她眼下肌肤,斜眉道:“这几日在营中待得少,是想早些布好攻城之策,待江平之部一到,便可火速下顺州!”
英欢闻言不由又是微怔,“连方恺都未犯谏?”
邰涗朝中有细作,此事他绝不可能忘,又怎会同意赵烁将请药折子在此时发往京中?!
是想他。
当真是,快得让人不敢相信!
那夜雨战之后,夜夜不得彻眠,神疲力乏,待今日见了他,才觉浑身张紧的韧力都松懈了下来,此时只想好好睡一觉……
额角炸裂似的疼,人昏昏沉沉不知所事,只觉浑身骨头都似被人敲断了一般,僵痛难耐,想动一指都是难事。
贺喜撑臂在侧,另一手搂着她,眉峰缓缓落平,大掌探入薄被中,抚过她只着了绵薄罗衫的身子,低下头,声音透寒:“若是不快,我如何能见得到你!”
她头晕得厉害,听了他这话,人又恍恍愣住,心底一角砰然脆裂,宛如地上碎瓷,只不过溅出的是赤血,而非乌药。
果然是香烛软帐,纱飘罗坠,人一进去,便觉浑身僵紧的骨头都酥软了。

长久以来,她次次找他,次次有事相商,何闻似今日这般无事却去阵前扰他之说。
虽是睡着,可眼眶却湿,自己又不知是为了什么……
喉间腥甜。
他温热的呼吸漾在她唇角,搅得她更是晕乏不抵。
曾参商默声不语,更不敢抬头,手指扯了扯袍边,半晌才憋着道:“邺齐皇帝陛下欲行何事,臣自是不敢劝拦,便是方将军看在眼里,也未多话,因是营中上下都不敢多言……”
她猛地一惊,眼睫颤颤,意识拢回了些,慢慢睁开眼,望向帐顶缃线的一刹,便觉头晕目眩,不由蹙眉又阖眼。
“曾……”她唇缝中费力轻吐一字。
自那夜之后,营中上将下兵对她都是崇敬万分,再不似从前那般因她是女子而处处拦阻,不付所信。
他见她脸红娇柔,病态更显可人之色,情动之下,忍不住又低下头去亲她,衔了她软软的唇瓣,轻轻吻咬了一番,才握着她的腰起身,口中低声喘道:“我来。”
英欢眼皮蓦然抖跳,口中急喘一声,猛地掀单而起,罗衫之下,身上裹着一层凉凉薄汗。
心一暖,人僵乏。
往事如画,飞连成幕,在她眼前一闪而过。
竟是又错怪了他。
直入官宅之门内的上房。
他见不得她瘦,见不得她苦,纵是她自己不觉艰辛,他亦心疼!
他长指划过她的脸,勾起她下巴,目光抵进她眼底,峻墨眉峰蓦然扬起,低低道:“想要速破顺州城,是想早些让你移驾至城中去……你身子不比营中将兵,久居营中,如何受得了!”
被人握着的手一松。
她呼出的气都是滚烫的,半晌才又用力睁开眼,微侧了头去看,就见那双摄人褐眸近在咫尺,眸底急火乱窜。
原是没有想过,这辈子会有戎装在身,纵马于广疆之上,驰骋于沙场之间的一日。
病体软香,他爱煞了她这柔弱无骨的模样,几下便扯开她身上衣物,两手往前一探,握住两团软雪,轻轻搓弄着,唇舌却是不停,顺着她的背脊点点吮吻而下。
她看着苍血之色的城墙厚砖自眼前疾速闪过,眼不眨地以目丈测这座曾是她心头悬吊不下的重镇,马壕、女墙、角楼处处及目,坚不可摧之城,现如今被他大掌一挥尽数拿下,心中是说不出的滋味。
她身子软软偎在他怀中,眼皮渐垂,心安而落。
想着,她身子便又软了下来,抬手摸上他的右肩,见他无甚反应,才略放了心,落臂去勾一旁叠起的衣袍,轻声道:“……不忍。”
万没想到,她会在此时生病!
人在帐中,身下硬榻微微在颤,远方那千骑铁蹄纷踏而动、万人甲潮连颤而鸣之音排山倒海一般涌至耳侧。
银甲血光,乱发断首……
脸贴在他略带潮气的硬甲上,额角渐渐烫起来。
“顺州城破。”冰得发烫的声音沉沉在她耳边响起。
英欢抿了抿唇,急抽一鞭,马蹄蓦然踏飞长草一片,冲向邺齐阵后。
她低了眼,心底水波汪涌,鼻尖一酸。
她来不及抬眼,鼻间便满满灌入来人身上血汗之味,铁甲冷戾之气混着股股战尘,将她整个人都裹进了无边溺窒的悍利之潮中。
可这话又实说不出口。
别逞强……
翻了个身,揽过床上薄薄的锦被,往里面偎了偎。
然后拿了调羹,舀出半勺,吹吹凉,送到她唇边,又哄道:“尝尝。”
雨季将过,江平所领步兵及攻城器甲行速稍快,再过数日便可抵至此地。
她仍然在抖,半晌才渐渐平复下来,长睫作颤,悠悠睁眼去看他近在咫尺的脸,水瞳凝水,里面恼意横生,可却娇弱得说不出一字。
已下顺州。
长草清露在夏日暖阳下颗颗剔透,背营而驰,天地愈显广阔,流云如絮,渐飘远际,广疆万里无阻行,唯二人一马绵情缠。
她闻着他身上汗湿之气,却不忍离他,摇摇hetushu.com.com头,还是不开口。
不怕死生战血,怕她人有万一!
至今夜此时……正好三日整。
她垂下眼,脸更是红了。
心还是忽紧忽慢地在跳。
她深吸一口草香,抬眸看了看日头,而后挑眉,竟不知自己一觉睡到这时辰,居然未有人来询探。
守帐之兵早已被他尽数遣走,帐外就只剩他御下战马一匹,垂了脖鬃,弯蹄在候。
英欢闭眼良久,才一挥宽袖,轻声问道:“……三日来,顺州城下如何?邺齐皇帝陛下那边可有何动静?”
前方有城东门,清萧一片,内外守兵井井有条,不似南门攻城遗战之风,倒像他专门为她自城内清出的一道过驾之路。
他又吻她一下,硬睫擦过她脸上柔肌,低声道:“几日来大战疲乏,只想抱着你好好睡一觉……在外血战数场,你忍心驳我之愿?”
心底湿乎乎一片,怨自己多疑,又怨他炎日挂甲,不为自己却为她。
军中不似朝堂,历来以血功立威,她能亲身出战、手刃燕朗首级,比先前硬定主帅之位还要叫人拜服。
无骨而柔。
耳边忽然响起东西碎裂的清脆声。
黑马跃蹄,踏飞夏日纷阳,直驰到她人马前方,而后猛地转向,拦住她的去路。
守帐之兵过来问驾,“陛下。”
于是她放手,任他撩起衣袍给她披上身。
心口血涌沙沙作响。
知他强且坚靠,世间少有能与之媲敌者,然亲随他战、享此役果,才顿觉如此一个男人,爱她且护她,不需她再处心积虑提防他,是件多么心幸的事情。
心悸之下,乍然又见褐眸窜火,戾气缠情。
曾参商见状,忙上前来扶,帮她坐起来,又拿了几个软枕垫在她身后让她半倚着,才拂袖一抹眼,“陛下龙体生恙,臣……”
知她定会拿身子硬扛,才在她未醒之时便独允邰涗太医之请;可若是一旦风起雨倾,他那铁甲宽背又能否真的替她扛下种种难责之事……
他脸色阴霾,眼底黑雾腾升,刀唇紧合,紧抱着她,人在马上如铁剑一柄,锋不可近。
曾参商低眉,“方将军自那夜雨战之后便再也未在背地里对陛下不敬过,他虽不善多言,可谁都看得出他对陛下颇为叹服。且非将军一人,两军上上下下,凡是那夜冒雨参战者,何人不对陛下心生敬佩之情?”
如此一想,她心头凉水渐涸,眉眼间也不复先前柔色。
七月初三,城中守军不敌而降,顺州城破。
话未说完便被他伸手按住唇,再说不得一字。
曾参商晗首,小声道:“赵太医也说是陛下固疾又发,但军中携药不足久养,他已往京中递发了折子,参请沈相独阅,命太医院备药,随下一批军需器甲一道送来军中。”
外面晴天碧洗,千里无云,头顶天幕湛蓝,脚下长草青亮。
她动动眉头,将脸从氅中抬起。
动作霸道却又怜惜。
不由得朝后一偎,紧紧贴进他怀中。
她本已黯下去的眼底又忽然亮起来,如宝珠夜明,萃灿眸光隐隐带雾,红唇轻轻动了动,却是无言,头一垂,脸埋进他胸前,伸手紧紧去抱他。
他不停地勾弄着她的身子,自上而下,从内到外,大掌轻轻按压着她的背,不叫她躲,另一手时轻时重地撩揉着她腿内肌肤,让她抖个不停。
他利落地解了甲胄,随手往地上一扔,卷起内袍窄袖,弯下身,伸掌进来,在她玉滑之肌上揉揉弄弄。
他见她不吭气,忍不住将头埋下,亲了亲她的脸,又亲了亲她发烫的耳垂,最后凑在她颈窝里,不动了。
她以为是药,不禁拧了眉头,红唇将开之时却见他眸底温光一现,不由咽了想说的话,只望着他。
昏昏沉沉睡梦中,眼前恍见那攒情黑眸,又见那森森白骨。
夏日天低,帐内闷热。
她脸红得愤然,却无力抵抗,只得伏在床褥上,由他握了她湿漉漉的长发,一下下慢慢压干。
红唇僵抿了半晌,才微一牵扬……
她没吭气,没动,神色缓常,似是没有听见他说什么。
他眼底有笑意,渐渐化开,融暖之情将她的心都要颤碎了,“城中有热水,有软榻,有香幔……”
她长睫微动,正要开口,他却探指上来,揉住她红唇。
她抬眼看他,眉头微蹙。
他见她一直不语,不由皱眉,抬手握住她脑后,正要唤她,却觉掌心温度甚热,脸色蓦地一变,立时飞快探指去摸她的额。
就待她实是禁不住时,他才起身,拿了软巾,将她从水中裹出来,胡乱擦擦,就往那边软榻上抱去。
她眯眼一笑,长睫水雾依依,轻声道:“三更半夜,你这岂非为难旁人……”虽是责他,可心底却是水汪汪一片。
他说五日内,实只花了三日。
话音未落,他便催马上前,抬臂扬鞭,卷上她的腰,将她的身子牢牢一勾,低笑道:“都这般了,还怕人看。”
手指才一轻磕榻缘,那边便有人急转过来,先前被人放开的手复又被他紧紧握起。
她的呼吸一时急促起来,手指绞了绞床幔纱边,看他走回浴盆边,抬腿进去,就着她用剩的水洗了洗,动作快如刀斩,利落非凡。
才知她是病了三日。
眼前水气氤氲,又有数滴水花因他动作之大而溅至外面,她将身子在水中团起,浑身过了一阵轻栗,才抖睫www•hetushu.com.com,透过水雾看他不甚明晰的脸,轻声开口道:“让外面的丫鬟来替我……”
他低笑,抬手握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扳过几分来,眼底黯黯柔光渐涌,低下头来亲她。
“不准。”他眉头又皱起,脸色僵硬,言辞之间硬生生的不留余地。
御帐之中,他不叫旁人来近,自己却独留在此,又对着她的朝臣动怒,此事任谁看了,谁都会暗自腹诽……
他既是都安排好了,她便也不再多言,知自己就算此时有议,也是说了无用,只得在心里叹了一叹,让他抱下马来。
这一番撩弄,叫她身子更是疲软,偎在他怀里,没多时便昏昏垂眼。
顺州城中无帅坐防,被围数日,当是粮水紧缺,此时攻城,应是不难,只不过……
将碗放在一旁,两只大掌飞快地探进她中单里,左右一揉,将她的身子锁在怀中,然后低头,嘴唇压上她颈后的皮肤,边咬边吻,一路向下。
他声音沉了些,“怎的又不用膳?”声音隐隐存怒,又带了不忍之叹。
缓缓融作一滩水。
曾参商见她怒火不复先前之盛,才缓了心神,道:“陛下不必担心顺州一事,据人所报,邺齐江平所领步兵及攻城之器明日入夜前便可抵赴大营,邺齐皇帝陛下已然决议,最迟后日午后,便要出兵攻城!”
他俊脸带笑,坐在她身旁,伸手板过她的肩膀,将她翻过来,然后另一手放低了些,叫她看见他手中握着的银碗。
那夜冒雨出战之后虽觉身子微恙,却也未传随驾太医来看……竟不料劳积疲攒,突生迅疾。
不必为了她而这般辛苦。
身后之人稳如磐石,战马一路飞驰颠簸,他却忽而凑下来亲她右颊一下,然后长臂猛地抖缰而转,催马直向城后行去。
未过多久身后便响起他洗好出来的声音,她也没回头,淡淡地闭了眼,侧卧在床上,等他过来。
才知他所做一切,到底都是为了她。
如流燕贴谷而飞,战马斜掠城门南破之人马数众,蹄下激起一地夜尘,火光之亮、响动之声瞬瞬被踢至身后踏痕远处。
清清淡淡的粥样,糯软带甜,很是可口。
他眼底洞黑,飞快低头啄她一口,然后抱起她走去浴盆那边,踢开脚踏,直直将她放进热水中。
然后他终于抬头,深深一喘气,身子压上她,头凑去她颈侧,咬了咬她的耳珠儿,哑着声低低道:“……不乱来。”
脑中却能忆起事来。
好一阵儿才平复过来。
又有人低声呵斥之音,小声谢罪之音……
英欢看向她,眉微皱,道:“传朕口谕,就说朕身子已大好,再点二十人来守帐,若始攻城,除赵烁之外,非得朕诏,任是何人都不准入帐!”
曾参商伶俐心剔,听她此言,瞬时便明白了她是何用意,心中不由一叹,口中应喏道:“臣遵旨。”
顺州城防固牢,若中宛大军不主动弃守,单凭两军骑兵,确也难攻。
声音越来越小,话音到最后几要跌落埋入帐中轻尘之中。
英欢心口沸血瞬时如遭冰冻,满腔怒气梗在心头,再也发作不出,眼底红透一片,半晌才一垂眸,身子重重靠上后面软枕。
“陛下息怒!”曾参商一下便慌了,也顾不得君臣有别,急忙上前来拍抚她的凉背,见她眼中怒意横生、气喘不休,不禁急急又道:“非赵太医胆大瞒君、一人独断,实是因陛下三日未醒,赵太医生怕拖时出事,才禀奏了邺齐皇帝陛下,请他来决……”
然后他背过身,在她面前宽衣解靴,精壮的背脊带着那狰狞刀痕,在烛火闪闪跳动下,乍然骇了她的心。
浑身的皮肤都点点发烫,骨头一块快被他的手指摸断……脆生生散落开来。
她这才缓缓睁眼,长睫掀起之刹,便对上他那满是血丝的双眸,心口不由一搐,伸手一把扯过他的胳膊,拉他上榻,不顾他满身脏尘污血,整个人都缩进他怀中,手指摸上他的脸,划过那棱棱角角,才终是轻声道:“竟没料到,你会这般快……”
外面已是大亮,金阳灿茫透过帐帘底缝,斜入帐内。
他沉沉笑了一声,大掌抚过她寸寸肌肤,又解了她的发,替她濯洗一番,见她一双大眼含羞带恼地直瞅着他,才又扯嘴低笑,“乖。”
外面有阳光透缝斜入,打在他身上,硬甲触日而耀,坚紧可靠。
她红唇一弯,看他一眼,随即扯缰掉头,往来时之路奔去。
她点点头,想了想,又道:“给朕备马。”
他走过来,伸手来扯她凌乱的外袍,又撩落里面贴身衣物,绛紫凉罗触地而萎,软软堆成绣曼一方。
她在他怀里不动,只睁开眼看了看远方那湛天灿色,觉出他又将她抱得紧了些,才开口轻声道:“无事找你。”
一下下吻着她的红唇角畔,厮磨着,轻咬着。
他手臂环过她的腰,两手松松挽着缰,不勒马向,垂眸看着她的长睫侧影,嘴角带笑,任马行许久,才一拽缰绳,吁马止步。
……非强不可。
大历十三年六月,两军合师北伐燕朗之部,屯兵于顺州城外三十里处,施计诱敌出城以战。
她手指勾了勾,他会意,见她真的醒过来了,才舒展峻眉,之前紧抿的薄唇有些抖,半天才道:“你昏睡三日,若再晚醒一刻,我便要亲手斩了邰涗军中你那没用的翰林医官和-图-书!”
她胳膊一动,欲撑身而起,却被他一把按下。
外城守兵见他一路纵马驰近,飞快吊起城中悬门,放马入城。
他那锐落三字之音犹在耳边轻荡,原来如此。
再也无力。
意识朦胧中,隐约感到手被人牢牢握着,耳边有低低之语,却听不清辩不明,热意难抗之时,又有人用浸了凉水的帕子替她擦拭身上那些似要着了火的地方。
英欢淡淡看他半晌,才慢慢阖了眼,红唇轻动之下,觉出他挪开了手指,不禁启唇,小声道:“不必……”
这一群轻骑精锐,血猛阳刚,眼神单纯直接,看向她的目光中都掺杂了隐敬之情。
上随大军出战,于城南五十里谷外阻退走之敌,纵马挥剑,三军阵前手刃朗之中脑,两军一时敬而畏服。
叫她如何能自安而过……
整个人都烫得要命,热汗一身身地出,好似永无止时。
英欢小站了片刻,见马已牵来,便扯缰上马,自驰出营。
她轻驰慢行,自行帐到营外,一路上人马处处避让,无人问阻,皆是垂首任她独行,“陛下”之声恭稳响彻一营。
不由轻叹。
他脱下的衣物堆在床边,乱糟糟缠在一处,中间隐隐可见一封描金信笺。
他大笑,翻身搂过她,将她按在胸口,扯过薄被盖上二人,然后在她额上亲了亲,低声道:“睡。”
再拒,拒不过他这沙沙哑哑的低惑之声,拒不过他这似铁如铜的宽厚之怀。
他在外吩咐了几声,不多时便有人抬了沐浴之物进来,然后他又将人遣走,反手合门落闩。
英欢偏过头,看她这模样,不由一展眉,口中轻哂,“……朕又没死。”然后侧身,撑了撑胳膊。
口说无用,非亲身亲为不可。
可她未听他走来,却听见门开了又合,外面传来他低低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他才又进来,关了门,走回床边。
他这才开口,声音低低的,似是在哄她:“是粥。”
然而喉间痒涨,才吐二字,便又哑咳出声。
他摸摸她的脸,眉扬眼亮,只笑不语,又舀了粥来喂她,一勺接一勺,看她红唇抿动,模样单纯,忍不住埋头下来,连吻她数下,热烫的唇舌吮过她嘴角沾了的粥汁,而后沉沉一叹,“小猫似的。”
病里多思,只消一想,眼眶便忽而潮润起来。
她低眼埋头,黑氅遮过半张脸,任他一路飞鞭,就这般由他抱着共骑一马,直直冲过条条内城之道,冲过灯火萧暗之处,最后冲入那顺州府衙。
她身子小动,歪过去看他一眼。
看他大步出帐,不由垂眼攥被。
闭眼一叹气。
她微微一笑,不再前行,勒马立在阵后,静静地等。
她愈发不解,抵在他胸前的手有些僵。
他抱她上马,“扶稳了。”见她坐好,才猛一踩蹬翻身,一手环住她的腰,一手抽鞭纵马,疾驰出营。
心忽然便跳得迅急起来。
听得曾参商出帐声远,才紧喘一气。
身后马蹄答答之声重重响起,草香沁心。

战鼓声声破天,震耳发聩。
他口中低着应哼一声,大掌摸过她腰间,嘴唇移上她额前,又亲了亲她,哑声道:“又瘦了。”
随意系了袍带,压了长绶,他便扯过满是尘血之气的黑氅来,将她牢牢裹进去,然后低眼看她,道:“且先忍忍。”
二十一日夜,大雨,燕朗亲帅中宛精骑三万来袭,中伏。
他不须她多言,便已明白她话中之意。
她由他掇弄,脸又有些红,伸手搭上他的肩,眼望他身后窗棂上的繁复雕花,神思一时恍惚起来,突觉身下凉滑一下,才知是被他除尽衣物,不由垂首,鬓边滚下几丝发,轻轻飘了两下,又贴着嫩白耳廓不动了。
她缓了缓神,才又抬眼看他,小声道:“攻城之事……”
他却搂紧她,手指压紧她瘦削的下巴,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角,声音低哑,无限惑溺,“你还病着,我不会乱来。”
…………
她面露惊诧之色,盯着他的眼,口中喃喃,轻声道:“夜已过半,你……”
内城之中并无想像中的那般混乱,许是因中宛守军不敌自降,又或是因他特意命人择路清迹,不愿叫她看见那种种血乱之象。
她不由蹙眉,唇角却微微一牵,淡声道:“如此看来,朕这一场病倒也生得值了……”
帅威犹是。
他将马勒停,并不急着下,搂着她道:“并未全清,还留了些人,好来服侍你。”
无言以表心中之情,惟望他能明白。
她动动眉头,抬眼看他仍然在洗,便又一字一字地看了一遍,而后蹙眉垂睫,慢慢折好,原封不动地给他放回那堆衣物中。
一路抱进上房官宅的主厢里。
三日来他不眠不休,只因担心她。
心悸心搐,心痛心殇,多少人多少物在她面前来了又走,唯心底一角隐隐潮涌,其间藏着一人,可倚可靠。
她慢慢一牵嘴角,撇眸看着他,见他脸上不复往日镇定之色,不由又轻动手指,勾了勾他的掌心。
她耳根微微发痒,额角泛红,偏了头不说话,半晌之后软了身子,手松开鞍,朝后靠进他怀中,任战马纵驰,夏风逆面,慢慢闭了眼。
叫邰涗将兵们看了去,成何体统!
她被黑氅包得密不透风,只留一张素色透红的脸在外,听他在耳后沉沉吐气,看远方星夜之下城外火光,不由一垂睫。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