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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天喜帝

作者:行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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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三

卷三 雄图江山,何为欢喜

天下十三

她红唇轻颤,声音细淡。
她呻|吟声碎碎洒了一床,面如花中红蕊,肌肤下荡着一汪水,随着他的动作而悠悠在晃,积蓄着摇颤着,终是破地而淌。
神回一刹,人疲乏难当,阖眼昏沉便欲睡。
他大掌将她用力一压,重又让她伏回他身上,这才贴着她的耳根,慢慢道:“吴州四野俱清,中宛北下援军亦为我剿,如此孤城,何须我再留于军前坐阵围打?”
贺喜背倚长椅,下巴微抬,“若你肯应一事,便不杀你。”
她愈发颤抖,眼里痛意被火雾掩去,却还不够。
十三年来浮生徘徊,几国天下,北戬依他之计而出兵犯她之疆、困她之驾,此仇不报,她如何咽得下这口气?!
她心底一下痛得抽搐,阖眸不语。
他身子火热僵硬,大手探进她身后薄衫内,指腹摩挲过她的身子,低声道:“只领了三百骑疾返,途不扎营,昼夜奔驰,所以才这般快。”
“北戬降表。”
“怎么个降法?”宁墨面色微凛,虽闻之有惊,却也抑而不发,只是进问了一句。
她小挣了一下,将手从他掌中抽回,而后两只手利索地探进他衣内,沿着他裸实的线条前前后后摸了一番,未见有伤布,才放了心,手松松搭在他颈侧,抬头对上他闪烁的双眸。
那守兵握枪之手微抖,看他道:“我上有言,皇夫身子未愈,不准旁人来探。”
只是不知他此次又在心中盘算着什么。
可她怎会不认得那字。
他撩了袍子,大步而过,直朝院中那间隐隐现光的厢房走去。
贺喜勾唇,嘴角笑意冷而骇人,“北戬此次南下犯邰涗御驾所处之城,已然是自绝后路之举。以她心性之狠和邰涗禁军忠君之纲,犯其疆者,虽险必诛!”他定眸半瞬,又道:“邰涗既是北上伐戬掠地,邺齐又岂有坐视不顾之理?!到时不论时日长短、不论山险壑深,二国大军定会举倾国之兵力,踏平北戬一地!”
此时说起北戬大军,她却忽而道,宁墨。
“你不须害怕,”贺喜侧眸,勾唇冷笑,“以向晚多年韬光养晦之性,当此千钧一发之机,定会领国称臣。只要他肯为属,朕定会遵守信诺,保北戬一地,不伐不讨。”
字音如雷,令宁墨背起寒栗,陡然阖眸,面紧不语。
满身都是汗。
既是这般单刀直入,那他便也不须再徒困于彼。
宁墨却在身后叫住他,低声道:“……就算陛下开口不说,我也知陛下此来是背着她的。她心若何,我自知晓,怕是知道陛下之计后,决不肯同意。”
本是万策俱全,却独没算到……贺喜同她之间竟能情深至此,竟然真的再无嫌隙错怨。
贺喜又道:“不过是领国称臣为属、年纳岁贡而已,却能兵不血刃而得五州富庶之地,而帝号仍存、王位尚在……此与日夜提心、布兵相抗,国中上下战火烟飞、生灵涂炭相比,你以为向晚会选哪一个?”
宁墨微一垂首,眸底愈发黯下去,低声道:“……陛下英容伟岸,亦甚所传之言。”
二人同心。
宁墨浑身上下奇寒无比,万没料到他一步步谋策之下,竟是这般不漏不缺之念,不由头皮发麻,嘴唇嗡动半晌,却吐不出一字。
他喉间滚过几声哑音,最后用力一动,滞在她体内,肩头肌肉紧紧绷起,瞳中散了一瞬,复又升起黑雾,低头牢牢吻住她。
秋将过,冬将至。
贺喜垂头,轻轻含住她的嘴唇,缓缓摩挲着,吮吻着,褐眸未闭,其间火光亮亮,溅进她眼中。
她一副半寐半醒的样子,动也不动地枕在他肩头,呼吸渐渐稳了下来。
贺喜听他此言,毫不意外,手指敲敲膝头,冷声道:“北戬此次出兵,眼下五万败军屯于顺州城北百里处,二万屯于中宛北境佯攻不走。朕若令顺州城周二国驻军横扫北上,再令邰涗于、林二部破中宛诸州后直剿其右,北戬大军所剩七万人马,覆灭不过弹指顷刻之间。”
身前长枪哗地一收。
她如小猫般,柔软且安静,靠着他不说话。
贺喜唰地撩袍起身,走两步至他身侧,负手低眼,“皇夫病体久久未愈,而顺州秋日甚潮,不适养病,于是启程归京,途中却遭北戬大军伏袭,被其掳走,而后不堪受辱,自裁而亡。”看着宁墨的脸色黑一分白一分,他微笑,“后面的事情不须朕多言,而你自会处置得当。只不过,计日如何,先行打埋,还须你同北面屯军事先商量妥当。”
他望着她,竟然摇头。
宁墨握于身前的手微抖,却仍是淡道:“北戬边境地险,陛下不会不知……若二军北伐定会阻力重重,攻城克寨,非短日可决。”
可谁能想到,间者是他。
贺喜不急,脊挺肩平地半靠着椅背,冷眸看他,面不露色。
宁墨不动声色地听完,面色沉似乌云蔽天,就将倾雨而下,许久都未说话,只是坐着,浑身僵硬,动也不动https://www.hetushu.com.com
英欢启匣取书,展开来匆匆一阅,才微一吁气,递给他,道:“大体如你所料,不过岁贡只有每年十万银。”
他以为她睡着了,轻一推她,欲起身时却被她死死按下。
贺喜进去,才合了门板,就见她坐在床边,动也不动地冷眼盯着他瞧。
英欢鼻尖被雪风吹得泛红,左右淡瞥一圈,见士兵们仍在看她,不由扬唇,颇有无奈道:“本想悄悄来的,偏又有这么大的动静。”
他按住她不停在动的手,低头亲亲她的额角,大掌抚过她曲软的背脊,“回来后还未洗过,浑身脏得紧。”
他大掌握了一把青丝在后,将她搂得更紧,低声道:“睡够了?”
手却被他在身后轻轻一拉。
她素面光灭,眸间也冷,半天才侧眸看向他,而后轻启唇瓣,声音如气,凉凉道:“军中得谍,立斩。”
她觉出他手上力道加重,不由小动了一下,身子撑起来些,轻声道:“吴州战事已定?”
她用力撑榻,身子倾过去,靠进他怀中,罗袖半褪,凉滑玉臂搭上他的肩,三两下便解了他的袍子。
他松敞锦袍落在腰间,玄带迤榻,怀中馨香阵阵溢,同他满身仆仆战尘混为一处,没来由得令人心荡……终是闭了嘴,不欲再言。
可他却知,以她十几年来临朝处政之机,对自己尚且强狠不已,又怎会因这几年相伴之情而放过他。
英欢冷笑,偏头盯住他,“都已商定妥当了才回来告诉我,岂不是胁我无论如何都得应你之计?”

宁墨慢慢搁下手中卷册,脸色清寥,好整以暇道:“随陛下之愿。”
她软偎在他硬梆梆的怀中,心一下下在跳,眼眶越来越湿,满腹千言欲道与他听,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没料到你回来得这般快。”她唇气轻吐,声音低低窜进他耳中。
她急急喘着,盘在他腰间的腿往下滑了些,将他压了压,又压了压,而后轻缩身子,绞了他一下。
知他定是筹谋在握,若非吴州已在囊中,他又怎会弃之而返。
英欢见端上来的有核桃酥,不由将人叫住,吩咐道:“待一会儿邺齐皇帝陛下起身,将这多送些过去。”
她心头一凛,急急忙地回身,他会意,走来伸手,宽袖扫去砖墙上的落雪,好让她放那书匣。
四字如飞薄利刃,过骨不留痕。
十二月八日,北戬遣使上言请和,愿称臣为二国之属,上命监军曾参商、帝命至麾校尉刘觉共往答之。
她泪涌得更凶,任他捧着她的脸,口中说不出一字。
初九,夫疾亟,顺州天寒地潮,不利于养,请归遂阳。上允之,亲点军中铁骑千余,密护回京。
为国为私,都要杀了他。
他起身,拉起薄被盖在她身上,定定看了她半天,眼底渐亮渐黯,抬手拨了拨她额上湿发,低声问她道:“诸事都信我?”
他抱着她,摸着她的背,一字一句道:“几年来征战不停,兵乏民疲,若有机会不战而取其疆土,何乐而不为之?眼下时近秋末,冬雪一下,越往北则越寒险,北戬之境本就多山少原,大军若是一路北上伐戬,未必能得胜算,此一去莫论后势如何,定是持久屯战,千里粮草器甲调送暂且不提,只说邰涗朝中国库,能否连耗不匮?”
大历十三年十一月初六,帝次顺州,闻宁皇夫染疾,往探视之。夫甚为感怀,谓左右曰,帝仁心慈厚,国中所传皆误之。
宁墨低头垂眼,淡喘片刻,终是微一点头,“便依陛下之计。”手指攥紧了白袍前裰,缓缓道:“陛下上决兵事,下伐人心……败给陛下,我心服口服。”
城头弓弩台前,贺喜黑氅之上满是落雪,听见后面众将士们口中之音,不禁抖肩回身,薄唇弯弯,盯着她走至他身前。
才要这般瞒着她。
他嘴角弯了弯,用手背蹭了蹭她红汪汪的脸颊,下地披了袍子,抬头朝窗外望去。
贺喜语如剑刃,直劈而过:“顺州城外战势如何,你当知晓。”
她神乏不思,瘪着嘴,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抱着她,声音低了些,又道:“接朱雄来报,知你人在顺州被围,我又如何能坐得住!”
他面色未变,定望了她半晌,忽而道:“可是因狄风?”
怕她误会他。
他一把将她的头按回胸前,不让她瞧见他脸上神色,过了半晌才哑着嗓子道:“北戬南下围攻顺州,你在城中纵有千难,竟也不发一函与我!”
英欢接过来,贺喜却看向那人,问道:“此是何物?”
多少个夜来都是噩梦交加,战火血沫、背叛离情,纷纷扰扰有如漫天巨网,将她的心绞得死死的。
身子虽软,却同他贴得紧紧的,不留一丝缝隙。
夫既薨,京中有司上谥曰壮怀,袝别庙,上从之。
宁墨一握拳,面冷半晌,喟然道:“北戬兵败,但等邰涗邺齐二军和_图_书发兵袭讨……既已如此,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贺喜接过,长指一拨,看清里面何物,不由又笑,看向她,低低道:“比起这东西,此刻我更想吃你。”
脱身而出,便要下地穿衣。
他弯下腰来,握住她赤足,拾起鞋来替她穿上,动作缓而不滞,好似天经地义,早已习惯了此事一般。
她脸红,眼底却湿,半晌才轻一抽手,“……再等等。”
自闻朱雄率军北上而来,便知北戬此役必败。
贺喜眸寒,冷光凌凌而迫,一字一句道:“不杀你。”
他眼底紧涩,复又抬头看向贺喜,低笑道:“怎么,是她下不了手开不了口,才叫陛下来同我说么。”
她闭着眼伏了很久,都未动一下。
宁墨闻言陡然一僵,盯着他,不肯信。
贺喜袍袖骤落,坐下来,拊掌于膝,冲他道:“但坐无妨。”
寥落无靠,苍然骇人。
她将头埋入他颈窝,柔软的嘴唇落在他颈侧,舌尖缓缓扫,银齿轻轻咬,没两下就叫他呼吸重了起来。
贺喜眸子一黯,唇压于她耳边,哑声说了几句话,才放开她,低眼打量她的脸色。
屋外已是灿阳满地,碧天在上,晴空如洗,深秋之风却仍不解人意,丝丝透着潮寒之气。
宁墨双手握拳,面惊不能言。
他悬宕在她身上,任她肆意宣泄,眼里黑雾点点褪去,转而燃起簇簇大火,点滴迸溅,燎烫了她的心。
英欢蹙眉,思虑半晌,才又抬头看他,眼中不复先前火烈之色,声音低低道:“狄风……”
一子落错全盘输。
檐角下候着的丫鬟们过来问安,进屋服侍着梳洗了,又端了早膳来,知她不喜旁人在侧,便要退下。
他胸口微微一震,停了半晌,才又道:“我本也没想到北戬会精于那时发兵疾下,令朱雄北上不过是防患于未然,却不料顺州竟会真的出事。”
夫复何求。
英欢脸色红窒,抬头对上他深邃双眸,半晌才道:“……非杀不可。”
他一把握住她的手,眼里情潮翻涌,沙哑的声音在这寂夜中更是颤人心弦,“……再也不走。”
她瞧他面色微疲,不禁伸手去搂他的脖子,凑过去在他脸旁印了个浅吻,轻声道:“你马不停蹄赶回顺州,已是多日未曾好好歇过,且先别管旁事,睡一觉再说,我让人去给你收拾间屋子出来。”
她抬手拉下他的掌,脸贴上他的胸膛,五指穿过他指间,哽咽道:“你令朱雄率军北上,为何事先不叫我知道?”
命之将悬,安顾私情。
这一世波澜纠葛,这天下人人觊觎,当年那么恨,如今却能这么爱,狠厉傲然霸道如他者,万般铁血势迫于外,独一腹柔情护她在内……
她心潮一波波在涌荡,浪激百骸,开口时声音禁不住地发颤:“……早就不再疑你了,你又何苦妄为揣测。”
墙后石阶上蹭蹭跑上来一人,直朝他二人快走过来,见驾行礼后,双手捧了个书匣呈上,道:“是刘、曾二位大人命人发回顺州、呈至御前的。”
心角柔脆之处,尽坦于他面前。
贺喜见他转寰迅利,嘴角一勾,笑中几分机赏几分谑,“宁王殿下到底识时务,”玄锦冷袖一扬,笑敛容肃,“若你能劝向晚伏降,朕便不杀你;非但不杀你,还放北戬败军一条生路。”
他看着她,眸中不复有惊,已然回复了往常寒稳之色,抬手抚过她的脸,低声道:“今夜不谈此事。”
双臂环上她细腰,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她的身子。
丫鬟们垂首道:“邺齐皇帝陛下天未亮时便起了,也未用膳,直上城头去督修工事了。”
城墙之上雪厚一寸有余,一路踏来,靴底压雪,吱吱作响。
“真想……”他低声道,脸色微凉,“与你同寝一室,日夜不离。”
于是他低低笑出声来,“不走。”
痉挛着,颤抖着,紧缩着,绞扎着。
天色|欲明仍暗,院外两个守兵看贺喜走来,不由一凛,站直了身子,低头道:“陛下。”
贺喜目光利扫其面,上下逡巡而过,眉展声寒,不答却道:“果然不负当年北戬宁王之名。”
于是他便彻底成全她。
面上神色未变,只抬眸看看她,然后将那笺纸放进她手心里。
“不杀他。”贺喜似是不知痛,闲闲地任她咬,靠上床柱一边,将她身子勾来揉去,嘴角笑意更浓,像是在逗小猫一样。
他察出她的异样,皱眉,手指顺过她的长发,低声问道:“出了何事?”
他宽宽的肩膀动了动,抬起头来看她,笑时眼角皱了皱,收手坐直。

他收手回来,扳过她的脸,伸指揉去她的泪,声音冰冷暗哑:“幸是朱雄率军及时赶赴,否则你人若有万一,倒要叫我将心置于何地!”
天上雪花飘下来,漫漫飞舞,垂垂摇落,同那纸屑混在一起,晶凉冰粒其间隐约可见点点墨迹。
“中宛最北面的五州大镇,邺https://www.hetushu.com.com齐邰涗尽让与北戬。”贺喜道,眸火遽燃,“自然,这当是你从中转寰的结果。”
此事非同小可,若漏一丝马迹于外,便是风起云变的大乱。
他嘴角笑意涌开,一下子放开了她,温声道:“去罢。”脸上凉色忽闪,眸中情深如渊,目光拢着她,不移。
可眼前转瞬便见那一日的黑甲森骨。
她气极,一口咬上他肩头。
英欢一下便红了脸,瞪他一眼,转身便欲回去。
宁墨依言落座,一袭白袍清垂散曳,面无波澜,只一双眼中黯了几分,“陛下此来何意?”
他迎着那目光站定,反手合上门,朝内走了两步,抬臂挥袖,朗朗一扬,眸中透寒,“该要如何称呼。”
青丝一把落于侧,衣衫不整,裸足悬垂在水纹荷花红木榻边,面寒如冰,独一双眼里微微现了几点光。
当日狄风噩耗抵京,她痛至失心,其哀也深,其仇也重……而今非以血命来偿不可。
贺喜捏过她的下巴,微微一抬,拇指扫过她气得发颤的红唇,眸子一眯,道:“让他回北戬,劝向晚称臣。”
英欢不解,拿起薄笺,淡淡一望,素面瞬寒如冰。
宁墨眼下一层阴影,闭眼半晌,才微微睁开眼,却也不看他,只是低声道:“纵然如此,以我此时功败之身,又何能劝得了……”
她心突突一跳,呼吸微急,抬眼看他。
她不停地咬他,觉出他在她身子里陡颤,这感觉陌生却又令人满足,眼角不禁又湿。
宁墨脸色急变,抬眼看向他。
他撑在她身子两侧的手紧攥锦褥,满面不置信的神色,咬牙半晌,才一松眉,凝眸盯着她,道:“可有想过打算?”
…………
床边纱幔摇摇而垂,金丝团花在夜里淡淡散着光,牡丹芍药大朵大朵盛开在她身旁,人比花嫩。
他读得懂她眼中神情,不须她道,便展了眉,抬手拨开她襟前薄衫,缓缓揉捏她嫩雪一方。
他动容,眸中洞邃,两臂一用力,紧紧抱住她。
十一日,夫出顺州,夜遭北戬大军伏袭,不敌,为其掳,夫不堪其辱,继而自裁以亡。
世间万万人,有他懂她,有他护她,有他知她心。
“应了?”他低声问她。
完全不复先前势烈,只如餍足小猫。
手将那纸一攥,揉碎,而后松掌,任那碎屑被寒风卷着,吹至城墙外面,旋着圈儿直落下去。
…………
她怔然,身子有些僵,“那你……”
贺喜勾唇低笑,几大步走过去,弯身欲抱她入怀,却被她一把推开,耳边传来她冰冰凉的声音:“背着我,去见他了?”
床上纱幔早撤,换了略厚的罗纹京布,屋内置了熏笼,热气满溢。
他反握住她的手,低声道:“我率大军疾速东进,顺州只留风圣军不及二万人马,如若让你知道我命南岵屯军北上,你会如何想?”
他大掌按在她腰后,用了些力,开口欲言。
微咸的汗味,裹着尘嚣土味,滚滚染透她的唇舌。
闭了眼,抬手顺着他的喉结一路滑下来,长睫端湿沾泪,垂垂欲滴。
天边泛白,就将日出。
他未动,低眼看着她。
宁墨面色一下又变,暗一咬牙,抬头道:“陛下如何能使我全身而归?……便是回了北戬,我也不能保证一定能够说服父皇,到时陛下又将如何?”
他斜眉落汗,大掌扣住她的腰,身下开始抵进,动作狂野不已,一下下有如万军阵中孤枪过,直擒那一点。
英欢闻言身子骤然僵了,盯着他,“这若有个意外……你胆子也太大了!”
贺喜声音稍缓,看着他,慢慢又道一句:“万千生灵是死是活,只在宁王殿下一念之间。正如你之言,既已身败于此,又何必固执于身外之名?保国护民之举,更非虚名可盖,还望你熟虑再三,莫要因一己之差而使北戬一国陪葬。”
她眼中瞬时水雾氤氲,鼻尖酸红,口中却笑道:“吴州是你心头一大念,你领军东攻吴州,势出迅猛,一路横扫东面数州才近吴州……迫在眉睫之刻,我又怎好让你分兵来援。”
宁墨陡惊,“陛下何意?”
他听她低泣不止,大掌竟然微微在抖。
她舌尖掠过他薄薄的嘴唇,长睫如扇般扬起,声音轻哑:“抱我。”
此时此刻,能进这屋子里的,除他再无第二人。
女墙之前的士兵们闻声都回头,见是她来,不由垂首站好,“陛下”之音响过她所行之路。
他见她埋了头不言语,不由低笑一声,继续道:“若使向晚俯首称臣,北戬为二国之属,每年可向邺齐邰涗交纳岁贡数众,此一来,便可疾速缓解几年来因征战而空乏的国库,不须再伤敛民财,你以为如何?”
“陛下实是高看我了,”宁墨忽而低笑,手指抚平白袍一角,眼角皱起,“我潜心负重十三年,却令北戬倾国之兵一役而败、全盘皆输……便是回了北戬,也不过是罪人一个,又怎能劝得动父皇领国称和_图_书臣?”他停了停,又道:“更何况,我虽身败于此,却也非为了一己之命而卖国求生之徒……陛下恕我无能为力,还是令择旁人为使。”
长长柔柔的发扫过他的肩,她的脸轻轻贴着他的,呼吸相闻,心跳同速,绵软英悍寸寸相契,密不可分。
二十三日,北戬大军过剑峡,焚栈道,阻两军于北境之西。
“若是狄风仍在,”他声音亦低了下去,抱紧了她,“亦不愿见千万将士们冒刃陷战、血流成河,而弃不战之机于不顾!”
她垂了睫,僵在他怀中。
只要这样抱着他便好。
一眼便知他是何人。
说着便踩足下地,欲往外去。
知她已然起身。
知寸土寸疆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更知他对吴州存了势在必得之心,她又怎敢心生不实之期。
门板推开之刹,屋内白衫轻晃而转,湛眸之光横扫而来。
天色大亮,睁眼却发现身旁无人,就知他是去见宁墨了。
孤城被困,无援断粮,面对数倍于己的北戬大军,明知不敌却得咬牙相抗,以她柔弱之躯,就算心性再强,又能强到哪里去。
他眼眸一眯,脑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一念,不由握紧了她的身子,紧声道:“此人为邰涗朝中细作?”
她心口如被锤敲,铮叮一裂,泪珠娑娑而落,滴透他左胸之下,无声而泣,却也不言。
知他并非擅表其心之人,明明是一腔热血绵情,却硬被他以这般迫寒带戾之言道出。
可她却将身子贴过去,仰起下巴,不及他开口便吻住他,软软的舌尖滑进他口中,缓缓勾搅了一番。
回到主厢时,外面已有人来送膳,满院都是粥香。
两手不停地轻轻摩挲他的身子,只有时时触到他,才敢信他真的回来了。
十几年间纵然没有真情,又怎能忘了那病中函料,夜里相伴。
若不杀他,狄风如何能于九泉之下安歇?!
天才薄亮,因这下雪的缘故,倒叫屋内比平日亮堂了许多。
她突然搂住他的脖子,将他勾下来,拼命吻上他,素齿磕上他薄唇,边咬边吮,浑身都抖。

她慢慢点了下头,又道:“打算如何送他去北戬?”
他说,没有。
“再者,”贺喜又道,“中宛所占诸州同先前南岵数州尚且未安,若是重兵北上伐戬,难保身后不会有反军为逆,到时腹背受敌,又能谈何胜势、论何报仇?!”

她却怔住,脸微微泛红,心忽上忽下地跳起来。
她身子愈僵,埋脸于他胸前,闷了半天,才吐出几字:“……你可还记得当年北戬宁王?”
英欢蹙眉转醒,瞥一眼窗外,以为大亮,便撑着起身,下地穿衣,推门之时发现外面雪花正飞,一时间竟怔然不知所去。
二十六日,天降大雪,二军滞而不进,往报顺州,以咨上意;帝命二军屯于关外,以察后势。
未有一刻如此时,满足得胸口发胀,人都要被心底缠杂诸情撑裂开来。
叫她如何不动容!
贺喜眼底渐灼,冰融火起,看他道:“朕与她二人同心,是朕是她,可有区别?”
贺喜横眸,声音寒凉刺骨,“待剿灭这七万人马,邺齐邰涗二军必定会合师北上,直攻北戬。”
声音不疾不缓,听不出其下之意。
她双手抵在他胸前,眼里弱光淡闪,终是垂了睫,漠然一偏头,不再开口。
他眸中骤起黑雾,薄唇紧抿,心中思忖起她这二字其下之意。
他停下,什么话都不说,只是挑眉斜眸,冷瞥那士兵一眼。
在人前作出一副千矢不催的坚强之态,哪怕心惶无措也现不得一丝疲弱,可此时对着他,她再也不须防备什么,再也不用硬撑下去。
一字一句,声音碎哑。
是北戬宁王还是邰涗皇夫,是向氏皇子还是宁姓太医。
“不须你虑。”贺喜背身而道,声音漠哑,再也不留一刻,猛地推门,走了出去。
心曾立誓,它日若知何人为间,定要为狄风血仇血报,纵是将其处以极刑亦无法解去她心头之恨。
用心如此之深……
他不开口,只用力箍着她的腰,似要将她揉进自己体内,良久才道:“你是怕我接函后,会弃你而选吴州,因而才未向我讨援。”
刀唇之锋利比枪刃,锦袍下摆被晨风翻起明黄一片。
贺喜接了却不看,目光瞥至金匣内底摊着的另一笺纸,眉头稍皱,伸指拈过来,眸中冷光一扫而过,薄唇不由抿紧。
屋外飘雪碎落,扑在窗棱上,点滴便成莹透薄水,淡淡地沾了一层,染得心如冰晶,凉透至底。
英欢一把拍开他的手,皱眉又想了半天,才微一晗首,小声道:“……便这般罢。”
她孤身被围、以寡敌众数十日之苦,被胁割疆之恨,何人能懂?!若不出兵北上伐戬,她何能抚慰血战戍城的众多将士?!
夜如凉水。
想起他爱吃这个,只是从来都不命人特为他做,眼下难得一见府衙里的夥夫肯费劲做这个,便想多留给他些。
和*图*书是他不再动。
她回身,对上他的眼,挑眉相询。
蓦然垂首吻上她微肿红唇,腰下用力一抵,觉出她全身上下骤然绷紧,听见她口中散出小兽般的呜咽声,才抬起头,停了动作,看向她。
心似被人撕成两半,裂了一腔碎血,去去留留不能定。
“宁墨都应了,你胆识莫非还不如他?”贺喜缓笑,看她脸上又红又白,不禁抬手去摸她。
他瞳眸乍然淬火,猛地翻身将她压于下,冷声道:“你说什么?”
她转过身,迎着他的目光,缓缓垂眼,抬手紧了紧身上绒氅。
屋外院中,鸟鸣声浅,长草泛枯。
他侧过身子,面色略沉,挑眉又道:“北戬大军袭掳邰涗皇夫,邰涗大军定会怒不可遏,于是便可趁势发令,命二军追讨北戬退走之部,一路至北戬之境乃止。到时因地险难攻,二军可滞数日而不发,宁王殿下可趁时劝向晚伏降。此事若成,则邺齐邰涗二军齐退,此事若是不成,则邺齐邰涗二军可借机伐戬。”
士兵额上落汗,朝后退一步,“小的胆大,陛下请。”
贺喜听他话中透了松动之意,眼底不禁淡淡一亮,却仍作语不经意道:“若是你能揽中宛北境五州归国,顺州一败,便算不得大碍。”
并未落款。
她轻喘着,手顺滑而下,抽落他裤带,两腿柔柔盘上他的身子,手臂抬起,紧紧扣在他肩后,长睫掀颤,仰起头,满眼企盼地望向他。
可她生怕这是一场闪逝秋梦,他哪里能够回来得这般快?
可她却心颤而动。
想像得出这些日子来,她是如何过的。
上闻之大恸,号大军挥师北上,追讨北戬退走之部。帝侧应之,令朱雄一部随邰涗大军并道而上。
她闷窒无言,搁在他肩头的手忽而变得冰冰冷。
她撑手在他身前,用力抵他,可却无论如何都躲不过他的攻势,终是一点点败下阵来,丢盔弃甲溃在他怀中,低声喘个不休。
若非顺州真的有难,南面大军定也不会入得中宛境中,而她至今也不会知道,他曾调兵北上。
他眸色涣然,不再僵怔,未问何事,却淡声道:“不杀我……是她之意,还是陛下之意?”
她睫落而湿,埋头在他肩侧。
她垂了垂睫,不再言语。
他足下未停,欲过门而入时,身前却横过来两杆长枪,拦住他的去路。
这么多日子以来她未动手,定是心有矛盾。
当日越州城外他拦她御驾,误会滔天恨火满腹那一刻,她问他,溥天之下,可有一人一物一事,抵得过他掌中江山,心中天下。
……假使当时身便死,一心真伪有谁知?
“何事?”他低眼看她,眸中温火融开二人间飘落的雪花,化成汪汪暖春之水,润进她心底。
“做梦!”她死盯着他,“邰涗非出兵伐戬不可!”
顺州城几被攻打,城墙上的护城工事损毁甚多,二军北上追袭,他为防万一,便命人将其彻修一番,一个月来怕士兵不力,常常亲上城头督修。
贺喜只是笑,抬手拨过她垂在颊侧的发,一把将她按进怀中,狠狠亲了她一下,觉出她在使劲挣扎,更是用了十二分的力箍住她,凑近她耳边道:“莫要胡闹。”
贺喜冷瞥他一眼,不再多言,撩袍转身,朝外走去。
什么话都不必再说。
“陪我睡。”
一早便知宁墨抵赴顺州,归程途中心里焦灼难耐,不知她能如何平处;可入城后便闻宁墨生疾,卧病在三堂之后的偏院已有多日,而她命人守院,里外不得进出,倒是让他心觉蹊跷。
英欢挑眉,想了想,将人遣退,拿了油纸将那一小盘核桃酥包起,披过绒氅,便快步出门,往北面城头走去。
贺喜撇眸,道:“领北戬一国向邺齐邰涗俯首称臣,从此北戬为二国之属,边境撤戎,年纳岁贡。”他见宁墨脸色骤黑,冷唇不由一扬,接着道:“朕留向晚帝号不变,偏隅一地,仍自称王。”
宁墨黯然,微微摇头,对上他的目光,“陛下所谓何事?”话音至末,已然低到听不真切了。
只因怕她对他心生罅隙。
他略理了一番衣物,回头再看她一眼,转身,缓步出去,仔细将门合好,才往三堂后面的偏院走去。
知道她苦。
见他仍不言语,贺喜动动眉头,声音略寒,“以你之处谋之心,只要此次不死,将来定能东山再起。”
她在他怀中动了动,摇头。
她僵了半晌,甚是艰难地开口:“……宁墨。”
她不管不顾,一把将他推倒在床,软伏在他身上,不叫他走。
她低下头,从氅中大袖下取出那油纸包,飞快地塞进他怀中,道:“……听人说你未用早膳。”
身骨一块块硬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寒气。
黑黑蓝蓝,眸雾缭绕,在他脸上转了半天,才低了眼,伸手揽袍。
他默认,挨着她坐下,拉过她小手放在掌心里,慢慢搓热,低声道:“并未有意要背着你,只是你睡熟了,不忍叫。”
薄笺之上只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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