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9 女人倾诉的天性和寂寞的本质（一）
“什么？”凌筱惊愕地回头，“我照顾好自己？我大学还没毕业，没有收入，怎么照顾自己？”
凌筱隐约感觉到了事情很不妙，但她也没有往更坏的地方想，看了会儿电视就回房睡了。
“那你想怎么办？”
云涛一定会可怜她，他该多么地为她心痛啊？
凌筱的耳边总是响起“咔嚓”和碗盘的碎裂声，母亲歇斯底里的哭闹和哀求，父亲的手挥向她脸的脆响……终于在一个深夜里，她逃离那些声音，却怎么也找不到沈云涛。
“事实是‘我的家’本来就快‘没了’”。
“好吧，我今天不去图书馆，你说想干什么？我陪你。”
他们安静地蹲在这个窄窄的，小小的墙角里，又正如悠然地站在一个了望台上，庭院的一切动静都尽收在这个墙角眼底，凭借黑夜的掩护，任谁也发现不了在这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里，自己的行为举止被监视着。
“当年——当年你家的事我还是不大明白，给你造成的伤害真有那么大么？”
她的心情和思绪也像被蒙上了冬天清晨那种灰色潮湿的雾霾，混沌又找不到方向，只急切地想找个人诉说，把憋在心里一夜的“新鲜又痛苦的事”对一个亲近的人诉说。
“我刚刚也这样问过妈妈，大概我的情况比她好点儿，她一个小时能想到几十次死，而我只想到了一次，但我真的干了那种蠢事。”
“我是这样想的。”
“我觉得压力太大了，那些事都是突然一下子冒出来的，爸爸外遇出轨，全世界的人都知道了，只有我和妈妈不知道。平时看起来温柔的妈妈眨眼变得表情狰狞，仿佛有股抑制不住的破坏欲一样，先是砸屋里的东西，然后是跟爸爸大打出手，爸爸不回
https://m.hetushu.com.com家了，她又在家里哭着哀求我，要我等爸爸回来后给他下跪，求他不要抛弃我们母女。”凌筱地母亲先走到院儿门边，徘徊张望了一会儿，言诚的母亲张老师也出来了，向凌筱的母亲询问了几句，这时凌父才背着手，全身紧绷却故意作出步履从容的形态，不知道凌母跟他说了什么，也许是责备的话，还没站上一分钟，他甩甩手，怒气汹汹地又折回屋里。
那些事情如今说起来仿佛是别人的事，凌筱的家就在一夜之间纷崩离析。起因是一家人在看电视时，母亲接到一个找父亲的电话，父亲迳直去卧室用分机接，母亲跟着就拿起客厅搁在一旁的听筒，而凌筱就瞪眼看着母亲偷听。
沈云涛想说，跟你讲两句话就生气的，谁敢带你去图书馆。然而他了解凌筱脆弱敏感的神经，随便找了个理由：“昨天天冷，就没带你去，待会儿我还去，你同我一起去好不？”
“去逛商店，爸爸昨天给了我两百块钱，你不是想买顶新帽子吗？我们去找找有没有你喜欢的。”
她轻轻摇头，“我不知道怎么了？还以为他会永远爱我宠我，这才两年——我已不记得被他伤过多少次心了。我说服自己不去计较，因为他疲倦的表情，每次都给我的心狠狠扎上一针。”
云涛暗想，变的可不是他，如今她的胡搅蛮缠，脆弱易怒可真叫他叹为观止。
“有。”他肯定地说，“至少心里会好受些。”
“干什么都没心情。”
“那么心疼他？如果当初你也会心疼我就好了！”云涛有些吃味地说。
那时她抱着这样一种思想坐在云涛的床边，云涛的反应丝毫没出她意
www.ｈeｔｕsｈｕ.ｃｏm•ｃｏｍ料之外，他以为她慌得六神无主，拼命地和她说一些“叔叔阿姨不会离婚”的安慰话。他越是温柔地安慰，凌筱的心越是被软化得脆弱，明明是可以坚强面对的，最终却选择了身心都依赖云涛。
“骗人。”
“所以，我们再说这些是不是没有意义？”
“这怎么能比的？那时我二十岁，现在的我二十七岁，年龄可不是白长的。”
早晨，她回到了家，揣着一把从好几个药店分别买来的安眠药。
“你总是曲解我的话！”
“像时光倒流了。”他很轻很柔地说，“在国外的时候，睡觉前总会想到，你要是正在哭怎么办？是不是又躲到这个墙角了？冬天的时候，我就想，你要是傻傻地蹲上一夜，冻坏了怎么办？夏天的时候，我就想要是你中暑了怎么办？想着想着，我就恨不得马上飞回国。”
“我太年轻了，换成现在的我，再大的压力我也能承受得住。”
“如果他们离婚，叔叔会给你生活费的，再说，不管你是跟叔叔还是跟阿姨，谁都不会饿着你。”
“你还不回去？”云涛见势悄悄问。
“是啊，我每次都这样骗自己。”他低沉地说，“除了骗自己，我找不出能阻止我死皮赖脸地回来找你的办法。现在想想，我早就该撕碎那张纸条的。”
他们一吵完，凌筱刻不容缓地跑到三楼云涛家里，神情像是天要塌下来那样绝望。她对云涛诉说母亲又逼她去跟父亲下跪，这些话翻来覆去地听，饶是耐心颇好的云涛也生厌了。
“等会儿吧，现在还不想回去。”她把脸深深地埋进膝间，发出一声叹息，“最亲最爱的人之间也最容易相互伤害，妈妈当时那样对我，是不是跟我现在www.hetushu.com.com顶撞父母，伤他们的心求得发泄的行为如出一辙？”
“我是想不出有什么事情好做的！”
凌筱一怔，无地自容又恼羞成怒地说：“哦？原来你是这样认为的，那好，以后我再也不跟你说这些了。”
“你跟言诚究竟怎么了？”
“有没有理智地跟他谈过？”他说，“我记得你那时可没有理智地跟我谈过一次。”
“叔叔又打你了？”他心疼地把她拉到腿上，揉着她的脸颊，“既然你都想通了，那么就随他们去，你听阿姨的话干什么？”
错误也是那时候开始的。
沈云涛心疼得说不出话来，只好鼓励她：“你也不用管他们怎么想，照顾好自己就行了。”
“难道不是吗？昨天我来你家三次都没找到你，你说你干什么去了？你说得出理由吗？”
早晨醒来时，客厅里没人，沙发上，茶几上，电视柜上，到处都是毛衣剪成的碎片，触目惊心。她换好衣服就去了云涛家里，大学放寒假，除了这次，她从没有在云涛起床前去找他的。
“我刚挨了打，这种时候你居然叫我陪你去图书馆，我真要开始疑心你是不是沈云涛了，你变得太厉害了，我简直不能拿你跟以前对比。”
每当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时，凌筱脸上的绝望就加深一层，她能够制止自己不跟云涛倾诉的办法，也就是从此不再来找他。
父亲接完电话说：省厅突然来了人，我要去接待。
“你根本就没这样想，你只是想不停地让我知道你有多可怜，从而使我更加重视你，也不会违逆你。”沈云涛忍不住地戳穿她的内心。
“帽子！帽子！”凌筱烦躁地敲着桌子，“我的家都快没了，你还叫我去买帽子？”
“也差点把我吓死。”
和图书云涛心有余悸地说。“哼，亲戚们可不这么想，他们一听我这么说，仿佛我多大逆不道一样地叹息：唉，真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居然有女儿愿意爸妈离婚的。”
这情景多像一部电影的片尾，旧事依昔重现，与她经历过欢喜忧伤的故人却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镜头前只有她寂寞绝望的背影，和一些幽幽回荡的声音。
“那总得找出点儿事做啊。”云涛吞回了后半句话——没事做你又要找我吵架。
“我去图书馆了，要查些资料。”
“订不到机票。”
她忿然离开，云涛又把她追回来，好言相劝。凌筱越发地伤心起来，趴在他怀里把他的衣服濡湿个透，要他承诺发誓后才满意地回到家，继续观看父母的战争，回头再跑上三楼，详尽地把过程说给云涛听。
睡得迷迷糊糊时，被客厅尖锐而杂乱的声音吵醒。她把头伸出被窝，母亲哭闹着，似乎在问父亲某件毛衣的来历，父亲很不耐烦地喝斥她。不知道吵了多久，关门声响起，父亲大概走掉了，只剩母亲嘤嘤啜泣的声音，不知所措的凌筱也潸然泪下。
这其实是有一类女人的天性，爱跟人诉说自己的痛苦。年纪尚轻、阅历尚浅的凌筱只是在不知不觉间让这种天性泛滥了而已，可那时的云涛也无法看得更透彻，他也不能用正确的方法来疏导凌筱的苦闷。
这情景多像一部电影的片尾，旧事依昔重现，与她经历过欢喜忧伤的故人却不知道藏到哪儿去了，镜头前只有她寂寞绝望的背影，和一些幽幽回荡的声音。
“行了，你只要别总提那句‘我的家都快没了’，相信我总是能使你快乐的。”
“没什么，我跟爸爸顶嘴了。”
“我百分百以为你会说：我来照顾你。看wｗｗ.ｈetｕsｈu•com.ｃｏｍ来这个世界谁都不可靠，爸爸妈妈不可靠，你也是一样的。”
“我哪知道怎么办？”
云涛也不多问，蹲下身望着她的侧脸好一会儿，“这感觉真像？”
“凌——”
湿冷的风轻轻地掠过满是忧愁的眉梢，睫毛上的泪水无声抖落。掩埋了几千个日夜的脆弱和伤害，在银月高悬的夜里被残忍地掘起，就像那清冷而忧伤的月光一样不能忽视。
一整个寒假，她的父母吵架吵得花样百出，弱不禁风的母亲常常在冰雪天偷偷尾随父亲，回到家里少不得又是一顿大闹。
“事实并不是那张纸条左右了你的决定，你也很清楚，那时的我们勉强在一起只会造成很大的误会和伤害。”
她刻意学着亲戚那种冷嘲热讽的语调说。
“这点倒是很相似，”凌筱无奈地用手背擦着下巴，“我跟他不能平心静气地谈，他就和当年的我一样，别人多说几句就开始发火。”
“去图书馆为什么不叫我陪你去。”
这是来自真实世界的声音，她偷偷擦去颊边的泪水，才仰起讶异的脸，“云涛！”
凌筱和母亲同时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夜里十一点。父亲刚出门两分钟，母亲也随手拿起一件外套出门，临走前还嘱咐凌筱早点睡觉。
“你总提它就会一直在了吗？”
“可是你一次也没有回来过。”
“他们就离婚好了？为什么要来逼我？”她恨恨地捂着发疼脸说，“爸爸的脾气那么坏，性格又专制，我上次隐晦地跟他提了下，他就板着脸说：‘别管大人的事’，昨晚妈妈又逼我了，今天爸爸训我的时候，我脱口说出他对不起妈妈，然后就狠狠地挨了一个耳光。”
“去你家没找到你，我看叔叔阿姨的脸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
“什么？”她疑惑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