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国师
先帝去得早，当今皇上少年登基，且体弱多病，时常不能上朝，因而帝位并不安稳。丞相乃是太后的表兄，这些年外戚把持朝政，已经到了十分严重的地步，而后宫之中，在皇上刚刚登基的时候，被迫纳了路氏女为贵妃。可想而知，前朝后宫，鸡飞狗跳，定然一天也不得清净。
意思就是，混不出个名堂就别来烦本小姐。
几日后，女子那边的大选也结束了，宫中设宴于清平殿。
听闻皇上不来了，秀女们不由得大失所望，就连不愿跳舞的岑小姐也满脸失落。
皇族以外的人不得踏足安国塔一层大殿以上，原本可以将东西端到塔上给国师，偏偏鲁国公世子选了青骢马，那么大个的畜生自然不能沾染安国塔神圣的高层，众人便只能在大殿中安静地等候。
“嗯。”安弘澈坐在主位上，鄙夷地看着自家弟弟没出息地在母亲怀里撒娇。
“哀家在说妃子不是掺使官，”太后无奈道，“更何况，苏誉只是个二等将军之子。”掺使官刚入宫的爵位，跟他原本的爵位有关，像苏誉这种破落户，封个最低的侍君都是占便宜了。
国师也不理他，慢条斯理地挑起鱼肉吃了起来：“这便是你说的定要选他的理由？”
妃嫔的封号，由低到高分别为才人，昭仪，妃，贵妃，皇后。刚入宫的人，大多都是从最低一级开始的，除非有特别的理由。
金色的小猫目不斜视，优哉游哉地走到苏誉面前，一跃而起，直直地扑进了苏誉的怀里。
安弘澈莫名其妙地看了汪公公一眼：“当然是宣苏誉。”还能宣谁？
汪福海转头看了看装没听见的昭王殿下，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皇座，头疼不已。
人在此刻，心中都不由得升起一种顶礼膜拜的冲动，大殿中的众人齐齐跪拜：“拜见国师。”就连两位亲王，也躬身低头。
长春侯世子叹了口气：“实不相瞒，今日太后选秀女，我那妹子过了复选。她生性顽劣，不谙世事，在这宫里怕是会得罪人，我一个男子也不能去托别的妃嫔照顾她，只能求苏兄照顾一二，以后若是有什么用得到岑家的，我绝无二话。”
肃王皱了皱眉，一把夺过弟弟手中的筷子：“大选未完，先忙正事。”说着，夹了一块鱼肉尝了尝。
总觉得，特别破坏气氛……
要知道，二十岁之前，这些家和_图_书伙的身形是难以控制的，情绪激动或是意外撞击都有可能让皇上变成猫，所以皇上长这么大，一次都没有宣召过妃嫔。
“世子这是何意？”苏誉看着桌上的小盒子，微微蹙眉。
清平殿，天下清明，平安喜乐，乃是皇宫宴请常用的大殿。
果然，国师只是扫了一眼面前的绢布，便冷哼道：“谁是苏誉？”
羊脂玉入手温润滑腻，仿佛美人的纤纤玉手，这玉佩镂空雕成双鱼，波起涟漪，很是精致……但是！这是封妃用的！
酱汁儿！苏誉瞪大了眼睛，没想到这家伙竟然是皇上养的！但是把选择妃嫔的事交给酱汁儿……苏誉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圣旨到！”正说着，一声悠长的声音从殿外传来，皇宫的大总管汪福海走了进来，皇上却没有现身。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之妃嫔，当由朕之爱猫亲选。”汪公公一本正经地收起这简短有力的圣旨，忍着不去看秀女们那副见鬼的表情，恭恭敬敬地接过小太监手里的托盘，上面蹲坐着一只金色皮毛的小猫。
落选的各家公子们很快就收拾包袱回家了，而莫名其妙中选的苏誉就独占了寻阳殿，接下来的几日就要接受入宫前的培训，仔细学习宫中的规矩，十日之后正式入驻内宫。
“朕自有办法。”安弘澈说着起身，顺手把伸着脖子让母亲挠痒痒的胖球拎起来，转身就走。
此情此景，这样仙气逼人的国师，其他人的阐述，要么是可歌可泣的英雄壮志，要么是如泣如诉的感人故事，亦或者是繁花似锦的大安赞歌，而他的就是一张川味海鲜菜谱……
“如今后宫妃嫔甚少，等级却都不低，哀家以为，这次可以直接封一个位份高的。”慈安宫中，太后怀中抱着黄白相间的小胖猫，一边给它顺毛一边对心不在焉的皇上道。
“苏兄莫要妄自菲薄，国师既然选中了苏兄，那定是有过人之处！”长春侯世子满脸的笃定，要知道大安朝虽然可以选掺使官，但是历代真正入宫的掺使官屈指可数，凡是能入选的，无一例外都是惊才绝艳的人物，放归之后加官进爵前途无量。
苏誉下意识地伸手接住。毛团便自动自觉地抓着他的衣襟往上爬，直爬到肩头才堪堪停住，不满地看了看苏誉那繁复华丽的头冠，勉勉强强地在肩膀上坐下来和*图*书，居高临下地向众人宣示所有权。
“他长得还挺俊的……”
“皇上有旨，这猫选了哪位贵人，哪位便可封妃。”汪公公把托盘稳稳地放在地上，金色的小猫便跳了出来。
“那便无从评判，此事就作罢了。”国师一脸闲适地捋了捋鬓角的白发。
“叮铃铃……”一阵清脆悠远的铃声从盘旋而下的石级上传来，那声音仿佛很近，宛如耳边亲密的呢喃；又仿佛很远，带着亘古传下的苍凉。
“皇叔自是吃得的。”皇帝陛下这才不甘愿地撒手，只是冷眼瞪着对面的国师。
正说着，国师突然让人传话下来，此物不可擅动，硬生生地从两位亲王手中抢走了满满一盆的水煮鱼。
“选不选由你，朕才懒得管！”安弘澈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这话可不敢乱说，仔细给路贵妃听到……”
“养猫便是养个爷，哀家年纪大了，管不了了。”太后轻叹道。
“恭喜苏公子。”汪公公最先反应过来，面色平和地躬身行礼，将一枚羊脂玉佩交给他，这便是封妃的头一道赏赐。
只有苏誉满脸抽搐，低声念叨：“酱汁儿，别过来，别过来……”
塔身由一种十分珍贵的黑色石头砌成，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金色的光点。厚重的大门敞开着，有身着浅色衣裙的侍女向众人行礼，引着众人进入第一层的大殿。
“喵，喵，看这个！”有人晃着腰间的丝绦企图干扰视线。
只有苏誉得了个“尚可”的评语，准其入宫侍奉。
大殿里出现了片刻的静默。
今日杨公公给他普及了很多宫中的常识，大致了解了如今朝堂后宫的形势，苏誉真是一点也不想留在这里。
迷迷糊糊的小胖球瞬间吓醒了：“喵？”
白发如雪，眉目如画，俊美冷清不似真人。苏誉被震惊了，他一直以为国师是个仙风道骨的老头子，没料想，竟然是个二十多岁的美男子，满头的白发若是长在他人身上定会显得苍老，可在他身上，愣是变成了飘渺的仙气。
苏誉赶紧跪地行礼。
宫女觉得太后话里有话，不敢再多说。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事情的发展，等内侍们搬出一套完整的炊具并两条活蹦乱跳的大鱼时，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我一个厨子，在宫里怕是还不如岑小姐……”苏誉很是无语，他自己对宫斗宅斗什么的都一https://m.hetushu.com.com窍不通，竟然还有人托他照顾。
苏誉吓出了一身冷汗，实在不明白怎么一筐辣椒能惹这么多事，但现在明显不是抱怨的时候，国师若是断定他是祸国之人，现在就有权处死他！
“小宝贝，来这里！”有人拍着手吸引小猫的注意。
“酱汁儿，这简直太荒谬了，”内心受创的苏誉无精打采地把脸埋在金色的毛毛里，向偷跑来看他的小猫寻求安慰，“为什么我一个男人住进后宫啊，皇上就不怕带绿帽子吗？”
苏誉在屋里无聊地数辣椒，盘算着以后的日子怎么过。
苏誉抬头看了看这位没见过的小姐，不明所以。
混乱的一天终于结束，安弘澈用手指弹了弹昏昏欲睡的弟弟：“朕今晚要召人侍寝，你睡偏殿去。”
“就苏誉吧。”皇帝陛下不耐烦道，什么小姐夫人的，跟他有什么关系？
“今年竟然有男子入选啊！”几个秀女窃窃私语。
这便是大选的最后一个环节，但凡入选的人，都要参加最后一日的宫宴，由皇上赏赐封号。
他一个厨子，只想安安分分地开他的海鲜连锁店，根本不想参与这些深奥无比的斗争，想想就忍不住一抖。
“一会儿的舞可要好好跳，说不得皇上直接就封我做贵妃了……”
苏誉不敢随便抬头，当听到一道悦耳至极的声音头顶传来“免礼”，这才抬头看去。
“这是朕的，谁也不许吃！”二层的大殿中，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安弘澈把一盆鱼划拉到自己这边。
“这……皇上，苏公子还未入宫，这恐怕不合适。”汪公公一脸为难，掺使官确实有侍寝一说，但是这跟他说的完全不是一回事，更何况苏誉还没定品级，没有正式封官，皇上现在就宣他来内宫，不合规矩。
大殿里空荡荡的放了两排矮桌，苏誉坐在左侧，秀女们坐在右侧。
苏誉也不知道怎么就发展到了这一步，只是箭在弦上，他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捞起水中的草鱼，拍晕，快速杀鱼去鳞，又以极快的速度将之片成薄片。
鲁国公世子高高兴兴地领着他的青骢马走了，长春侯世子依旧对他妹子担心不已，临走的时候特地来见了苏誉。
“启禀公公，太后请皇上去慈安宫一叙。”皇上前脚刚走，就有小太监前来通禀。
看着那金色的身影从巨大的窗户前一跃而下，国师大人缓缓放hｅｔｕsｈu.ｃom.cｏm下手中的碗筷道：“下去宣吧。”
“算了，就我这副德行，估计皇上没两天就把我放归了，”苏誉自我安慰道，复又把鼻子埋进毛毛，哼哼唧唧，“要是掺使官的任务是伺候你就好了，我可不会伺候皇上，只会伺候你。”
“肯定没有皇上俊，听我爹说，皇上乃是罕有的美男子……”
本来使劲推着苏誉脑袋的安弘澈愣了愣，随即恼怒地拍了他一爪子，蠢奴，不住进后宫，怎么伺候朕？
众人赶紧跪地接旨，汪公公清了清嗓子道：“诸位贵人，皇上政务繁忙，今日宫宴不便前来，杂家便代为宣旨，还望诸位海涵。”
“你可能证明你方才所言是真的？”国师手中捻起一枚干辣椒，一双美目微微眯起，“此物事关国运，你若是胡诌的，本座今日便要治你祸国之罪。”
安国塔，高耸入云，仅第一层就有三丈高。
“皇上……”汪公公阻止不及，就见皇上化作一道金光蹿出了大殿。
“长春侯家的嫡小姐出身最高……”太后与皇帝长得并不像，一双杏眼微圆，倒是与昭王如出一辙，说话的时候慢条斯理，很是温柔。
最后，长春侯世子还是把银票留给了苏誉，说了一大堆似乎很深奥的话，听得苏誉一个头两个大。
长春侯家的那位岑小姐冷眼看着对面的苏誉，家里传话说已经搭上了苏誉，苏家在朝中毫无根基，只能仰仗他们侯府，以后在宫里就得听她的。思及此，岑小姐起身走到苏誉面前，居高临下地说道：“听你那个妹妹说，你是个卖鱼的。”
苏誉打开盒子，里面放着几张银票，粗略看了看，大致有一千两，立时合上了盖子把盒子推了回去：“这我不能收，世子有什么话尽管说吧。”
一人身着繁复华丽的雪色衣袍，拾级而下，缓步走上大殿上的宝座。
众人在大殿里等候多时，终于迎来的国师的评语。无论是诗词歌赋还是英雄血泪，伟大的国师毫不留情地给了“下下”的中肯评价，并称赞道：“全是废话”！
快速而又美味的川菜，非水煮鱼莫属。不需要过长时间的腌制，在准备好其他材料之后，便可以下锅。鲜嫩白滑的鱼肉，铺满褐色的花椒和鲜红的干辣椒，泼上热油，麻辣鲜香瞬间爆开，顿时充满了整个大殿。
“我爹是长春侯，”岑小姐看苏誉不上道的样子暗自咬牙，家里怎么https://www.hetushu.com.com找了个卖鱼的帮衬她，这副德行恐怕连个尚君都封不了，“听说侍君干得都是小太监的杂活，还没有自己的寝宫，不得随意走动，等你封了尚君再说吧。”
算你识相！金色的小猫微微抬着下巴，身后的长尾巴得意地晃了晃，朕是不会嫌弃你的。
“我与苏兄一见如故，原想等出了宫去鲜满堂拜会，谁料想苏兄竟留了下来，这些权当临别赠物，还望苏兄莫要嫌弃才好。”长春侯世子说得一脸诚恳，把盒子推到苏誉手边。
秀女们反应过来，不管这件事多么匪夷所思，眼下是她们得到妃位的重要机会，自然不能放过。
苏誉愣愣地抱着一筐辣椒，彻底傻眼了。
一旁的汪公公听了，脸上立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皇上已经及冠这么久，今天终于开窍了，立时道：“不知皇上想要宣哪位前来？”
这宫宴是让皇上选看妃嫔，太后并不参与，其他皇族也不便现身，开宴之前，除了苏誉和一干秀女，只有杨公公和管理秀女的陈姑姑在这里。
“哼，那朕去寻阳殿临幸他！”安弘澈冷哼一声，把睡在腿上的弟弟随手丢开，起身便走。
大殿并非众人所想的庄严肃穆，这里甚至是十分漂亮的。笔直的巨柱支撑着穹顶，顶上绘制了繁复的星图，殿中挂着一层又一层的雪纱，使得这里看起来宛如仙境。通往塔顶的石阶以同样的黑色石材铺就，旋转而上，倒是与鲜满堂的那个木梯有异曲同工之妙。
“给本王尝尝！”凌王见国师离开，立时按捺不住，夹了一片鱼肉塞进嘴里。鲜嫩的肉质配上麻辣的口感，那种从未体会过的鲜香让十七王爷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内侍将几张记录的绢布呈递到国师面前，苏誉顿时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此时，一直美目微阖的国师缓缓睁开眼，起身走上了二楼。
心念电转间，苏誉突然冷静了下来，自己又没做错什么，大不了证明给这些土包子看看，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道：“启禀国师，草民所言句句属实，给草民一些鱼和炊具，即可证明。”
苏誉这才明白过来，自己这是被队友嫌弃了？
太后叹了口气，身边的宫女上前仔细将太后衣裙上的猫毛摘去，见太后心绪不佳，便出声宽慰道：“太后若是喜欢那小猫，不如向皇上讨了来玩几日。”她记得皇上养的是个纯金色的猫，今日这只倒是没有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