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请安
站在一边的汪公公阻止不及，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滴答着酱汁的鱼肉落进了皇上的玉碗中，顿时吓得魂不附体。皇上从来不吃别人给夹的菜，谁要是敢碰他的吃食，定然要大发雷霆，正要上前劝解，就见皇上的御筷夹起了那白|嫩的鱼片，缓缓放进了口中。
“是。”林姑姑笑着应了。
夜霄宫中，苏誉正在验看御膳房送来的食材。
“今日便到此为止吧。”皇帝闻言，面上的阴沉立马一扫而空，起身就走。
苏誉晃了晃脑袋，把那张耀眼的俊颜从脑袋里甩出去，抬脚走进了安国塔。
“皇上，该翻牌子了。”汪公公端着乌木雕花的托盘，递到正准备去夜霄宫的皇帝面前，欲言又止。
“哎，最烦那些唧唧歪歪的文官，”肃王把万字长书扔回去，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张图，“皇上，这是新的皇宫布防。”
苏誉眨了眨眼，皇宫里竟然养了这么多猫啊……等等，刚刚那根筷子是怎么回事？
“掺使的，请回吧。”方才请苏誉进来的宫女，依旧保持着方才的笑容，把他又请了出去。
苏誉暗自攥了攥藏在衣袖里的手，他正愁没办法接近国师，如今可真是瞌睡遇到枕头，每天跟国师套套近乎，说不定能开解出梦境的秘密。
“哼，这般没有规矩，”皇帝陛下老气横秋地说，“也只有朕会这么宠着你了。”
“统统扔回去，告诉他们，想要附议，就把丞相的奏折再抄一遍。”肃王看着丞相写的万字长书就头疼，这些人单单一句附议就想得到御批，也太便宜他们了。
汪公公默默收回自己即将掉下来的眼珠子，转身去处理翻牌子的事，这里已经不需要他伺候了。
直到送走睡饱的皇上去处理政务，并且走到了安国塔前准备向国师问安，苏誉还没有从皇上那神奇的逻辑里面绕出来。皇上哪只眼睛看出来他宠着他了？他明明每天把他使唤来使唤去……
“啊？”昭王长大了嘴巴，“十三叔瞎说的……”
“你在做什么？”清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誉回过神，发现皇上正大睁着两眼看着他。
“外贼不好说，内贼当能防得住了。”肃王皱了皱眉，倒是没有拍胸保证万无一失。当初听说“圣猫”跑出皇宫，竟然有侍卫带刀驱逐，他远在千里之外都
hetushu.com.com吓出一身冷汗，这次回京，说什么也得把皇宫整治得水泼不进才行。“哼，惹恼了国师，让皇上知道他有多蠢，我看他还能得意几天，”路贵妃拨弄着盘子里的几个木牌，“去把这个送到北极宫，就说是太后的意思，让汪总管自己掂量着办。”
北极宫中，汪公公皱着眉头把盘中的木牌翻看了一遍，十个牌子里，有三个“路贵妃”，其余的包括两个妃、几个昭仪。太后既然同意路贵妃主张这件事，便是默许了她这种行为，只是……
看昨天皇上的饭量，他决定今天多准备点吃的，就买了两样食材，不过是普通的元贝和一条鲤鱼，就算元贝会贵点，也不至于要五两银子这么多吧？要知道，五两银子足够普通人家一个月的花用了！这简直是抢钱！
安弘澈接过来，扫了一眼：“防得住吗？”
“国师夜间观星，要到午时方起。”侍卫们表示苏誉可以歇了午觉再过来。
“看我作甚？”昭王不明所以。
苏誉到了安国塔，发现大门紧闭，只有两个侍卫守在门前，他这才知道安国塔上午是不开门的。
安弘澈瞥了一眼表情夸张的十七叔，不打算理他。
“朕赏你的，还不赶紧吃干净！”安弘澈见苏誉不吃，不由得有些生气，这么好吃的东西，他肯分给别人吃已经很难得了，这蠢奴竟然还不领情！
宫中所有人，上至皇帝太后，下至太监宫女，每个月的吃穿用度都是有份例的，份例之外的东西统统要银子来买，所有的东西都是内务府供应，就好比寄宿学校里唯一的小卖店，物价自然高得离谱。何况，皇宫里的东西都是品质上乘的，本身的价钱就不低，宫妃们也不会像苏誉这样天天买份例之外的东西。
“那下次少放些糖。”苏誉微微一笑，突然发现这家伙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以相处。
“贤君给做了海鲜粥，听说吃了两碗才去上朝呢。”林姑姑笑着道。
苏誉看着再次阖上大门的安国塔，挠了挠头。
太后看了苏誉一眼，微微一笑：“你倒是思虑周全。”
“可皇上成年之后都还没有宠幸过妃嫔，”路贵妃看着太后的脸，“若是其他王爷先行有了皇嗣，那太子之位……”
“可不是嘛，您是不和-图-书知道，贤君被赶出来时那副表情呦，啧啧……”身边的太监为了哄路贵妃开心，添油加醋地把苏誉的窘态描述了一番。
算便宜点还这么贵！看着众人一脸理所当然的样子，苏誉深吸一口气，摆手让御膳房的人回去，转而问杨公公：“宫中的物价一向如此吗？”
“你怎么不吃？”安弘澈看了一眼扒着青菜发呆的苏誉，微微蹙眉，把手中刚拿起的元贝连肉带粉丝拨到苏誉碗里。
用过午膳，苏誉被皇上强制留在北极宫歇午觉。
“走吧。”皇帝陛下潇洒地一甩衣袖，抬脚往夜霄宫走去。
“那便好，”太后笑了笑，“让杨庆告诉贤君，隔三日给哀家请一次安便可。”
带着近乎雀跃的心情，苏誉离开了慈安宫，直奔安国塔而去。
作为一个午饭时间通常很忙的厨子，苏誉没有睡午觉的习惯，精神振奋地半躺在床头，悄悄拿起皇上的一只手仔细研究。他确定那根筷子是皇上徒手掷出去的，能像小说里写的那样入木三分，定然是有传说中的“内力”的！想到当初这人从苏家翻墙而出的轻盈，那定然就是轻功啊！
“表姑母，表哥日日与掺使官厮混，这可不是个好兆头啊。”众人都退下后，路贵妃气愤不已地拉着太后的衣袖，今日没有整治到苏誉，她是无论如何都咽不下去这口气的。
“回大人，确实如此。”杨公公也是满脸肉疼，这两日顿顿要御膳房送新鲜食材，已经花了不少银子了。
他二十岁之前身形不稳，时常会变成猫，不得不以体弱多病为由时常缺席早朝，朝中诸多事务皆仰仗丞相，以至于造成了如今的局面。现在他已经及冠，自然不能再放任下去，该是整治那些人的时候了。
“皇上，该用午膳了。”汪公公适时地出来提醒。
“昭王殿下，好久不见，”苏誉见到昭王，便笑着跟他打招呼，“上次的事，还没有谢过殿下。”上回在醉仙楼，若不是昭王去得及时，说不得他就真被牧郡王拿捏住了，后来这么一搅合，反倒让他平白赚了三千两银子。
“既然男女有别，那干脆不要来给太后请安好了。”岑才人忍不住插言道，来给太后请安可是接触太后唯一的机会，她想要来还得求着陈昭仪，这苏誉竟然还敢挑时辰。
hｔtps://m.ｈｅtusｈｕ•ｃｏm.cｏｍ众人皆是一愣，以前宫中没有掺使官，自然没有人去给国师问安，太后这么一说才想起来，掺使官其实是归国师管辖的。
“朝中如今都成了路家的一言堂了，说什么都是‘臣附议’。”昭王一边整理着兄长批完的奏折，一边抱怨。
“他还真敢去给国师请安？”路贵妃听说了，忍不住笑出声来，国师是什么人，皇上想见都不是随时能见的，“太后不过是给他个台阶下，他还当真了。”
“按皇叔说的办。”沉默不语的皇上突然开口道。
苏誉不明所以，看了看依旧不高兴的皇上，莫非皇上是等着他投桃报李？试探着夹了一筷子糖醋鱼放到皇上的碗里。
安弘澈哼了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拿起一只元贝继续大快朵颐。
“嗷，你又打我！”凌王很不高兴，张口去咬兄长的爪子。
“十三叔，那万字书是御史写的。”昭王叹了口气，丞相的奏折并不长，抄十遍也不顶用。
“呃……”苏誉僵在原地。
“若是为了晨昏定省，就不必再来了。”国师一双美目微阖，轻轻摆手。
苏誉抽了抽嘴角，晨昏定省方显尊敬，睡个午觉再过来，都变成喝下午茶了，还请的哪门子安？抬头看看天色，忽然想起昨晚上皇帝陛下新给的任务，一拍脑袋，赶紧赶回去做午饭。
“臣来给国师请安。”苏誉上前行礼道。
安弘澈看也不看地随手翻了一个，内务府的侍从官立时记录：“某年某月某日，皇上翻某某妃嫔牌”。
大殿里依旧挂着飘渺的轻纱，仙气逼人，白发如雪的国师斜倚在高座之上，目光清冷地看着他：“你来做什么？”
“嗖——”一道银光闪过，两只大猫飞快地蹿下房梁不见了踪影，一根银筷子准确无误地钉在了两只猫原本站着的地方。
“大人每日都买，特意给您算便宜些。”小太监显然误会了苏誉的话，以为他惊讶价钱太低，赶紧献几句好话。
太后闻言果然神色微变，沉吟片刻道：“你去安排，今晚便让皇上翻牌子。”
苏誉满意地点点头，厨师都是喜欢材质上乘的食材的，毕竟材料越好，做出的东西就越好吃，又看了看另一个盆里的活鱼，没什么问题便示意自己收下了。
“皇上不过是一时新鲜。”太后不甚在
和-图-书意地说，掺使官就是帝王的玩伴，安家的帝王通常都是小时候就选了掺使官，自家儿子前些年一直没找到合心的，如今好不容易封了一个，自然贪玩了些。
苏誉有些尴尬地笑了笑，原本以为皇上中午不去夜霄宫他也就不用做饭了，谁料想不仅得做，还得负责送外卖。这样算算，一个月给八十两倒是有些吃亏了。
历朝历代，为了后宫雨露均沾，除却初一十五要到皇后宫中，其余时间皇上都靠翻牌子决定去哪个宫中临幸妃嫔。大安皇室更是明确规定，皇帝及冠之后当每日翻牌子。
御书房里，安弘澈面色冷肃，两根修长的手指在一叠奏折上轻轻敲击。
三十个元贝，留了两个明天给酱汁儿做零食，剩下的都用蒜蓉粉丝蒸了，苏誉看着皇帝陛下一口一个吃得高兴，只觉得俊美的皇上变成了金灿灿的貔貅，一口吞掉他一大块银子。
“娘娘恕罪，岑才人不懂规矩。”陈昭仪赶紧上前求情，毕竟是她带来的，若是被罚了她也得跟着倒霉。
“皇上以前不是一到吃饭时间就嫌这嫌那地发脾气吗？”凌王好奇不已，跟着出去看个究竟。
“朕倒要看看，他们的胆子究竟大到什么地步。”上挑的美目微微眯起，安弘澈的眼中尽是冷光。
路贵妃走后，太后头疼地揉了揉额角。
“给大人送的自然是最好的。”御膳房的人笑着说道。
“等等，”正捞鱼的苏誉猛然直起身子，叫住了准备告退的众人，“这些东西怎么就要五两银子？”
再高的薪水也抵不过物价飞涨，苏誉扳着指头算算，顿时苦了脸，照这样下去，他很快就又会变成穷光蛋了。
“愣着做什么，还不进来！”皇上的声音在膳食殿里响起，苏誉歉意地朝昭王拱手，转身走了进去。
“这饭是贤君做的？”膳食殿的房梁上，黑黄相间的大猫伸长了脖子，看着桌上色泽亮丽的菜肴，吞了吞口水。
“苏誉！”昭王眼尖地发现了跟在食盒后面的人，三两步跑了过去。
远远的有人抬着食盒过来，仔细瞧却不是御膳房的人。
苏誉受宠若惊地看着碗里的贝肉，没想到皇上还会给别人夹菜。
肃王和凌王对视一眼，转而齐齐看向昭王，皇上什么时候对吃饭这么感兴趣了，一点都不像原来的皇上，莫不是被某个胖子附www.hetushu.com.com身了吧？
“贵妃娘娘如今是越发地不像样子了。”站在太后身后的老宫女林姑姑上前一步，帮太后揉了揉太阳穴。
“贤君，国师有请。”穿着素色衣裙的宫女恭敬地行礼道。
安弘澈瞪了他一眼，心中越发地不满，这蠢奴，自从进宫之后就不会跟他好好说话了。
路贵妃脸色微变，她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往常这个时辰她们已经该起身告辞了，今日是专门等着看苏誉笑话才多留了一会儿，谁料想被苏誉倒打一耙。
“那两个月在宫外是怎么过的？我跟十三哥都快吓死了。”提起这个，凌王仿佛受惊一般地抚了抚自己的胸口，及冠前两个月基本不能化成人形，平时那么金贵的小猫流落在外，想想就很可怜。
见皇上有发怒的征兆，苏誉赶紧把碗里的贝肉吃掉：“谢皇上。”
“太甜了。”皇帝陛下舔去薄唇上沾的一点酱汁，语气依旧不好，脸色却缓和了许多。
苏誉听到猫叫声，以为是酱汁儿，便抬头张望，正看到了房梁上挤成一团的两只大猫：“那是……”
苏誉看了看四周，所有的妃嫔都在，这阵仗明显就是他迟到了，脑中飞快闪过以前上学迟到的时候骗老师的说辞，最后突然灵光一闪，轻咳一声道：“启禀太后，臣虽为内臣，得皇家恩典在宫中行走，但毕竟男女有别，便想着错开问安的时辰，不想还是来早了。”
“长春侯家那个倒是个好用的，只可惜没立上妃位，”太后倚在靠枕上，微微蹙眉，“皇上早上吃了什么？”
“罢了，罢了，年纪小不懂规矩也是常事，”太后倒是没有生气，也没有责罚岑家小姐的意思，看了一眼站在大殿中央的苏誉，“掺使官乃是臣子，不必每日给哀家请安，去给国师问安便可。”
“别出声！”另一只黑白斑纹的大猫神情严肃，拍了弟弟一爪子。
“放肆！”路贵妃冷声喝止。
“五两银子，拿好。”杨公公掏出银两，递给送鱼的太监。
“客气什么，”昭王嘿嘿一笑，露出两个深深的酒窝，“你这是在做什么？”
皇帝陛下接过汪公公递过来的新筷子，面无表情道：“混饭的，不必理会。”
“这元贝的品相真不错。”苏誉拿起一只新鲜的元贝看了看，足有手掌那么大，圆润饱满，肉质肥美，就连这壳都长得十分齐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