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交锋
正拿爪子蘸茶水洗鼻子的皇上，被这尖叫声一吓，顿时打翻了杯盏，沾湿了路贵妃华丽的罗裙。
“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两位皇叔恭恭敬敬地行礼。
“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谈完正事，凌王在皇上出言赶人之前赶紧说道。
晚间，汪公公早早派人通知，说皇上今晚要到夜霄宫来用膳，还特意送来了一包辣椒，交代苏誉做份水煮鱼。
“平身，”皇帝陛下收起脸上的不满，摆手让人起来，“如何了？”
“接着查，”帝王的美目中满是冷光，“骁骑营的事不急，十三皇叔先把内宫的防卫整治清楚。”
苏誉自然听出了这其中的冷嘲热讽，只是作为一个大老爷们，也不好跟一群女孩子计较，便装作听不到。安弘澈微微眯起，真是吵死了！
“闪开！”悦耳如冷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苏誉眼前一花，滚烫的铁锅飞了出去，而他已经被人抓着衣领闪到了一边。
“臣苏誉恭请太后安。”苏誉在大殿中央站定，恭敬地跪下行礼。
啊？苏誉愣了愣，偷瞄一眼皇上的神情。
“哼！”见苏誉不说话，安弘澈冷哼一声松开他，“把菜做完，别以为这样看着朕，朕就会怜惜你。”
“猫就喜欢鱼腥味，这点咱们可比不得。”淑妃拿帕子掩着嘴笑道。
“私产里有多少这种东西？”苏誉吞了吞口水，皇家的赏赐他没仔细看，就知道很多很值钱。
掺使官每个月的吃食都是有份例的，份例之外的东西就要在月银里扣除。苏誉问了杨公公，他每个月有足足八十两的月银，吃两条草鱼应当是无妨的，只是请老板吃饭要自己掏腰包，多少还是有些肉疼。
这猫十分金贵，平常她们也就远远地看见过几次，除了太后和国师，谁也不能碰一下的，去年还有个宫女因为试图捉住这只猫被太后仗毙了。
“真是蠢死了！”皇帝陛下很生气，要不是他在，刚才这蠢奴就变成水煮鱼了！
众人闻言，立时正襟危坐，纷纷看向月亮门处，深吸一口气，准备好说辞。
“唔，早膳喝海鲜粥。”安弘澈闭着眼，在苏誉脖子上蹭了蹭，打了个哈欠，又睡了过去，苏誉挣扎着把自己的脖子拯救出来，跑去做海鲜粥，把叫皇上起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汪公公。
苏誉无辜地眨了眨眼，要不是皇上你hetushu.com.com自己悄无声息地跑来吓人，他也不会马失前蹄，不过这话他可没胆说出来。
“朕只吃鱼虾螃蟹。”修长的双手伸开，向前伸了个懒腰。
苏誉捧着辣椒抽了抽嘴角，没听说皇上见臣子还带点菜的？
后宫是太后的天下，苏誉既然入得后宫为官，自然也是要归太后管制的。更何况，晨昏定省乃是皇上都要遵从的孝道，据说掺使官如果升为王君，也是要管太后叫母后的。
“皇上，那是……”猫零食三字还没说出口，一根骨头状的蟹棒已经塞进了皇帝陛下的嘴里。
一场赏花宴不欢而散，妃嫔们纷纷认为贤君是个十分不好对付的。
皇帝陛下走进夜霄宫的时候，听说苏誉还在厨房忙活，便抬手制止了通禀，径自去厨房寻他。
混、混蛋！皇帝陛下僵硬了一下，动着耳朵四下看了看，这青天白日的，竟然当众献媚，真是没羞没臊！
“皇上若是想吃别的，叫御膳房再做些来吧。”苏誉看皇上吃得这么起兴，自己就挑着豆芽青菜吃，把鱼肉都留给了皇上，看他把米饭也一扫而空的样子，担心他吃不饱。
“酱汁儿，别闹！”门外的苏誉正在与怀中的猫讲条件，担心园子里面蝴蝶更多，他试图让毛团在怀里睡会儿，奈何这家伙睡过午觉，一点也没有再睡的意思。
“臣遵旨。”肃王躬身领旨。
“参见皇上！”帮厨的宫女猛地发现了站在门前的皇上，慌忙跪下行礼。
见手中的毛团老实了，苏誉满意地抱好猫，这才抬脚往里面走去。
“不必了。”嫌弃地看了一眼桌上的两个素菜，安弘澈端起茶盏，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看起来心情不错。
“不过是个卖鱼的，值当你们这般着紧？”路贵妃冷嗤一声，“一会儿都给本宫机灵点……”
苏誉赶紧跑过来：“小猫顽劣，还请娘娘恕罪。”
“是……”揉了揉被敲的额角，苏誉转头看了看优雅地啃蟹棒的皇帝陛下，又慢慢把头转了回来，用那样一张俊颜严肃地吃骨头蟹棒，再看下去他一定会忍不住笑场。
“愣着干什么！”安弘澈被苏誉看得有些不自在，薄唇抿成一条线，似乎更生气了，“朕不在这里看着你，这饭什么时候才能吃上，快些做！”
帝王睡在掺使官的宫中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ｈetusｈｕ.cｏｍ•cｏｍ情，在大安朝，其实是鼓励帝王与掺使官同眠的，毕竟过多地流连于妃嫔宫中并不是什么好事。“皇上午后繁忙，汪公公特意托我照顾一会儿。”苏誉见众人认得酱汁儿，暗自松了口气，就怕她们不知道轻重伤害到小猫就糟了。
修长的两指在桌上一张奏折上轻点，安弘澈沉声道：“之前的事可有眉目了？”
御花园中，花香四溢。
苏誉正满头大汗地掂起油锅，准备将热油淋在鱼肉上，被这么突然一吓，手一滑，沉重的铁锅便倾斜过来，半锅热油眼看着就要泼到他自己身上。
古人晚上讲究少食，苏誉没敢多做，除却一盆水煮鱼，就拌了两个凉菜。
“掺使官倒是得猫的眼缘。”陈昭仪似笑非笑地说，也不知是夸赞还是讽刺。
皇上吃了海鲜粥，心情愉悦地去上朝了，而苏誉则要去给太后请安。
苏誉磨磨蹭蹭地走过去，在软榻边上坐下。
“贤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私自把圣猫抱出来！”路贵妃挥开了手忙脚乱帮她擦水的宫女，冷声质问道。
晚间皇上宿在了夜霄宫。
因为是第一次聚会，苏誉觉得也不能太丢人，便让小顺给选件得体的衣服，小顺听话地选了一件宝蓝色的广袖华服，并挑了一个嵌蓝宝石带银色流苏的头冠给他戴上。
路贵妃坐在花园中央的凉亭里，一身大红遍地金的华丽衣裙，头戴双凤含珠金步摇，耳戴东珠明月珰，妆容精致，富丽堂皇。德妃与淑妃坐在她身边，昭仪们坐在外围，才人则侍立左右，各个面色冷肃，如临大敌，一点也不像赏花的样子。
皇上被按下去十分不满，苏誉刚刚挪开手就立马又钻出来。
因为皇上不许他先睡，苏誉就只能睁着眼睛想些有的没的。直到这会儿苏誉才回过味来，他就这样稀里糊涂地成了这个人的近臣，虽然这个臣子的责任就是陪吃陪睡陪玩……
“这是大人私产里的，”小顺说道，“昨日匆忙，还未整理，小的就随手拿了一个。”
皇帝陛下用湿漉漉的爪子摸了摸鼻子，又在苏誉的衣服上蹭了蹭，这才好了些。不满地环视了一圈，眼见好几个女人都擦了厚厚的脂粉，说句话都能掉下来两斤沫子，不由得恼怒起来，涂这么多粉的是想要弑君吗？
“贤君倒是个慢性子，昨日让我们等了许久也和_图_书就罢了，今日给太后问安也这般不着紧。”路贵妃冷笑道。
“以后不许做成这么蠢的形状，你当是喂狗的吗？”皇上嘎嘣嘎嘣吃完一根，又拿起一根敲了敲苏誉的脑袋。
发现怀里的猫大爷有了发怒的前兆，苏誉赶紧从袖子里拿出一根蟹棒。
之前苏誉恶作剧地把蟹棒做成了骨头的形状，如今小小的猫叼着一根“肉骨头”，做出一副“爷才不稀罕”的表情，怎么看怎么喜感，苏誉憋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哎呦！”小顺惊叫一声，赶紧上前给苏誉整理发型，这是要见贵妃的，衣冠不整要给人笑话的。
卖鱼的不是应该健步如飞吗？怎么走这么慢？
苏誉不知道铁锅是怎么飞的，他只知道皇上还在揪着他的衣领，像拎小鸡一样拎着他。
脑袋上的毛毛被苏誉弄乱了，猫陛下十分不满，抓着苏誉的衣襟爬上去，照着苏誉梳得整整齐齐的鬓角挠了一爪子。
安弘澈顿时黑了脸：“朕的臣子，岂能像个厨子一样做吃食。”说着，把一包辣椒提在手里，甩袖而去。
皇帝陛下倒是没嫌弃菜少，挑着鱼肉一片接一片地吃，就连米饭也拌着汤汁吃了两大碗。
安弘澈吃饱了饭，就慵懒地倚在软榻上，冲苏誉勾了勾手：“过来。”
正与太后说笑的路贵妃坐着不动，没有避开苏誉大礼的意思。太后看了路贵妃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其他妃嫔把这些看在眼里，不敢多言。
路贵妃面色铁青，一旁的德妃倒是认出了这只猫：“这不是皇上的猫吗？”
蟹肉的味道驱散了鼻子周围的脂粉气，小猫下意识地张嘴咬住了递到嘴边的东西，鲜香的味道顿时充斥了味蕾。皇帝陛下的心情好了不少，含着嘴里的蟹棒瞥了苏誉一眼，这般讨好朕，是想让朕帮你解决这些麻烦吗？
“什么？”安弘澈微微蹙眉，已经到了午膳时间，再不去夜霄宫该错过午饭了。
“杨公公已经在清点了，晚间就能把详单拿来。”小顺老实答道。
“今日是来赏花的，不是来说这些的，”路贵妃见苏誉不接招，暗自咬牙，“贤君刚刚进宫，许多规矩也不懂，本宫少不得要提点一二……”
“贤君真是好大的排场，让我们好等啊。”路贵妃弹了弹长长的指甲，言语中尽是不满。
盛夏开放的花并不多，就算皇宫有辛勤的花匠时时移栽，也和图书绝没有春季那般百花齐放，而且大热天的，许多花晒一会儿就蔫了，为了摆成赏花宴，路贵妃命花匠临时摆出来许多盆栽，做成花团锦簇的样子。
“臣只会鱼虾螃蟹……”苏誉抽了抽嘴角，这是吃上瘾打算把这里当食堂了？但是这种把臣子当厨子使唤，还一副“这是给你的大恩典”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甜腻的花香引来了许多的蜜蜂蝴蝶，苏誉下了辇车就看到一群蜂蝶群魔乱舞的样子，赶紧把扒在衣襟处的毛脑袋按下去，免得猫看到蝴蝶跑出去扑。
安弘澈瞪了他一眼，把朕当三岁孩子吗？
苏誉无奈地把肩上的猫抱下来，安抚地顺了顺毛：“好了好了，你不想睡算了，那一会儿可别乱跑啊。”
最终，因为两个皇叔的搅合，皇帝陛下没能赶上夜霄宫的午饭，闷闷不乐地在寝殿里歇了午觉。
苏誉看着那鸽子蛋大小的蓝宝石半晌：“这东西哪儿来的？”
看出猫大爷不高兴，苏誉笑了笑，照着那毛毛乱翘的脑袋亲了一口：“你也弄乱了我的脑袋，咱俩扯平了，别生气了，一会儿给你个好东西。”
清晨，苏誉是被勒醒的。
场面一时有些尴尬，微风拂过，阵阵脂粉香气飘散过来，这让皇帝陛下的猫鼻子很不舒服，立时从苏誉怀中挣扎着跳了下去，三两步冲到凉亭的石桌上。
苏誉抱着猫自顾自地坐下来，扯着袖子给小猫擦了擦爪子。
路贵妃的脸彻底黑了。
“午间没吃好，正闹脾气呢，”汪公公满脸尴尬地说，“皇上还在前朝忙着，有劳大人照顾一晌。”
绕过假山，园子的情形瞬间出现在眼前，色彩缤纷的衣裙，五光十色的首饰，加上明晃晃的眼刀，闪得苏誉险些没站稳。
“今后朕每日三餐都归你做。”悦耳清冽的声音带着些许懒洋洋的尾音，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没问题。”苏誉当然很是乐意，把毛球塞到衣襟里，带上中午做的蟹棒，跳上辇车前往御花园赴宴。
肃王上前一步，朗声道：“启禀皇上，臣这两日查了骁骑营这一年的排班，京城的防务着实存在疏漏，须得赶紧整治。”
“皇上，该起了。”苏誉推了推身上的人，昨晚汪公公反复交代，不能误了早朝。
路贵妃端着杯盏的手指瞬间捏紧，其余妃嫔的脸色也越发难看，这掺使的是定然是故意的，原本准备好给他个下马威，反和-图-书倒让他捷足先登。掺使官是天子近臣，是像汪公公一样重要的，必须先镇住他，而后再给些好处让他为自己所用才行。
皇上像个八爪鱼一样把他缠得死紧，一颗大脑袋还搁在他的颈窝里，温热的呼吸一下一下喷在脖子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灯火通明的厨房里，灶火烧得劈啪作响。皇帝陛下负手站在门前，看着苏誉在烟雾缭绕的厨房里忙来忙去，那种温暖的感觉突然又涌了上来。上次便是这种场景下，那一声“咱们回家吧”，让他生出了把这蠢东西永远拴在身边的想法，就这样把他圈起来，只许他给自己一个人做饭。
苏誉瞥了皇上一眼，默默地把两个凉菜吃了，原想着两条草鱼足够两个人吃，谁料想这家伙自己就吃完了。盘算着下回还是把御膳房送来的菜也一并端上桌吧，至少他还能有的吃。
“你说什么？”路贵妃不由得瞪大了眼睛，在宫里待了几年的妃嫔心里顿时嫉妒不已，皇上竟然把心爱的猫都交给苏誉抱，足见对苏誉宠信到了什么地步。
苏誉默默地把剩下的话咽了下去。
怀着激动的心情穿戴整齐，苏誉从汪公公手里接过满脸不高兴的“圣猫陛下”：“酱汁儿，这是怎么了？”
“啊——”淑妃被吓了一跳，立时尖叫出声。
凌王与肃王对视一眼，叹了口气：“大概已经明了，跟踪苏誉的是牧郡王的人，皇上杀的那两个却还没查到出处。”
“可不是嘛，听说贤君以前是个卖鱼的……”
月光透过夜霄宫巨大的落地窗照射进来，清晰地映照出皇帝陛下的睡颜，安静时的皇上是如此地美好，五官精致到近乎无可挑剔。
一口气息耗尽，没有人出现……
“掺使官驾到——”守在月亮门前的太监看见苏誉的辇车，就马上扯着嗓子通禀，打断了路贵妃的训话。
苏誉看着那双手，骨节分明，修长白皙，指尖和掌心泛着健康的粉色，很是好看。这让他想起了酱汁儿的小肉垫，也是这种粉粉的颜色，正要问皇上怎么不把猫带过来，就见那只漂亮的手伸到了软榻边的小几上，拿起了盘中的蟹棒。
“除却贤君得的那一筐，臣这里还有不少辣椒，”凌王厚着脸皮往前走了一步，“您看这也该用午膳了，臣今天带了一包来，不知能让掺使的给做份水煮鱼。”说着，从袖子里掏出一个油纸包，放到了御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