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浩劫
忐忑地提着食盒去了安国塔，苏誉今日特意多做了几样点心，希望以此转移国师的注意，好让他糊弄过去。
“唔，景王送的东西已经抵京。”三两下吃掉了手中的饼，凌王又拿了一个才说道。
“启禀皇上，自牧郡王插手宫中守卫至今，皇宫大内频频出问题，臣以为，当革去牧郡王守卫司丞一职。”路丞相出列道，皇上先提及守卫，后提及妃嫔，那么重点就在于守卫，他自然不会傻到先提及女儿的事。为官这么多年，他当然知道皇上想要的是什么。
“参见皇叔。”苏誉上前行礼。
国师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回答，只是端起桌上的杯盏喝了口水，自己提起了桌上的食盒：“捞起那两条鱼，跟我来。”说着，也不等他，缓缓上了三楼。
早上因为皇上醒了之后跟他玩闹，耽搁了做饭，就饿着肚子去上朝了。苏誉有些心疼，虽然汪公公说以前皇上也是下了朝才吃饭的，但想想高中的时候饿着肚子上早自习的心情，还是决定多做些点心，以后皇上上朝之前先吃点，等回来再好好吃一顿。
“……”慷慨激昂的陈词顿时被冷水浇熄了，苏誉垮下肩膀，把手中的奏折收起来，“皇上，这景王是哪个？臣怎么没见过。”
苏誉老实了，窝在被子里不说话。
次日，皇上美滋滋地上朝去了。
凌王还没跪下去，闻言抬头：“咦？贤君也在啊。”顿时明白了皇上的意思，也就没再坚持，笑嘻嘻地凑过去，拿了一块御案上的小鱼饼。
苏誉瞪大了眼睛，他确定国师手中没有拿任何的点火器具，眼睁睁地看着那“鱼毛”在掌心自燃，这太不科学了！“皇叔，方才那火……”
苏誉呆呆地看向皇上，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隐约在那晶亮的眸子里看出一丝笑意：“听，听话……”他本就对皇上言听计从的，还要怎么听话？
国师拿白色的丝帕擦去手上的黑灰和水渍，站起身来：“掌中火。”
陪着皇上批奏折一上午，苏誉一直处于坐立不安的状态。
“还有一种说法……”皇帝陛下微微勾唇，夜能视物的眼睛清楚地看到苏誉脸上的神情，故意压低了声音。
“听说，用异星可以唤醒上古神兽，扫平天下。”
单手捂住脸，苏誉想起自己稀里糊涂答应的各种不平等条约，不由得有些愤愤。
“臣参见皇上，吾皇……”凌王进来，一本正经地要行礼。
“你没见过的多了，”安弘澈打了个哈欠，这一代的亲王和-图-书自然不可能只有昭王殿下一个人，皇族多不在京中，亲王要驻守边关，这位景王殿下排行第三，乃是一位能征善战的武将，“景王是七皇叔的儿子，有继承权，算朕的三皇兄。”
苏誉：“……”
苏誉往下缩了缩，跟皇上凑近些，生怕错过了一字半句。
安国塔今日似乎与以往不太一样，周遭的守卫严密了许多，大殿中的白衣侍者也多了不少。
那似乎是两条鱼，每条都有一尺长，形状有些像鲋鱼，但浑身长满了黑色的长毛，毛质坚硬，随着鱼的游动，硬毛在水中张牙舞爪地摆动，看起来像个刺球。
国师摆了摆手，示意他别出声。
“朕竟不知，宫中的侍卫已经可以被妃嫔指使，”安弘澈冷下脸，“今日敢在贤君的香料里加安神香，明日是不是能在朕的饭食里加鹤顶红了？”
国师捏着怪鱼，这才有闲心看了苏誉一眼，见他还举着笊篱，一双美目中竟染上了点点笑意。
那只手修长而白皙，在阳光下近乎透明。原本在水中漫无目的游走的鱼，看到水面上的那只漂亮的手，突然顿了一下，“哗啦”一声猛地冲出水面，张开大口就要咬上去。
“滚水烫毛？”纤长的睫毛颤了颤，国师看着掌心的毛，五指回拢，黑色长毛突然起火，瞬间烧成了灰渣，周遭飘散出一股浓烈的焦糊味，抬手将鱼扔回缸中，缓缓道，“原来如此。”
“咦？”苏誉听迷糊了，旋即反应过来。
咔咔咔！苏誉瞬间石化了。
皇上昨晚分明就是逗他玩的，所谓听话，就是乖乖的给皇帝陛下当抱枕，并且每天随叫随到，在皇上无聊的时候充当厨师、按摩师、靠枕等。他一个厨师，兼职做抱枕就够可以的了，现在还要扛下更多的兼职，并且没有额外的工资，连豪华宿舍也被没收，前途真是一片黑暗……
皇上，能不能不要用“你不就是东街那个卖烤串的”这样的语气，说出这般吓死人的话来！
“他是……”苏誉抽了抽嘴角，怎么忘了，他现在脑子里的记忆是不全的，掺杂着梦境中那个神奇世界的东西，现实与梦境，无论是地理环境、历史变迁，甚至是崇拜的神魔都有出入，根本没有炎帝、大禹之类的。
这导致的直接后果就是，苏誉没能背完《杀鱼心法》。
皇帝陛下深深地看了长春侯一眼，沉默片刻，缓缓道：“长春侯言之有理，封地就定在永城吧，十日之后即可离京。”
“行了，别啰
和*图*书嗦。”皇上摆摆手，打断了凌王的礼节，一则不耐听那套繁文缛节，再则也避免皇叔给苏誉行礼。国师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两条鱼，清冷的眸子随着鱼的游动来回摆动，看了良久，缓缓朝水面探出了手。
“皇，皇上说笑的吧，哈哈，哈哈……”苏誉干笑两声，完全吓懵了。
“有人说得到异星就可以得到掌控天下的能力，”安弘澈顿了顿，向后挪到枕头上，跟苏誉鼻尖相对，“也有人说用异星祭天可以阻止浩劫。”
苏誉从没见国师笑过，那双眼睛永远是清冷而孤寂的，如今只是一点点的温度，便如高山上的雪莲染上了初阳的微光，美得不可方物。苏誉看得有些愣怔，余光扫到了国师手中还在拼命挣扎的怪鱼，瞬间回过神来，想想皇上被揍得青青紫紫还身受内伤，心中暗叹，美人美则美矣，就是有点凶残。
“什，什么……”苏誉吞了吞口水。
朝臣们面面相觑，拿不住皇上这是生气还是高兴，但不论皇上心情如何，昨日的事可不是什么好事，皇上此时提出来，必然不是为了嘉奖他们，齐声道：“臣等惶恐。”
苏誉上了二楼，国师正坐在窗前，专注地看着什么。
肃王本就不喜欢这个侄子，把他扔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岂不是要天天膈应？不由得看向凌王。
“客气什么，”凌王摆摆手，“你既做了掺使官，自然也是我的侄子，需要什么只管跟皇叔说就是。”继国师之后，凌王也主动承认他的子侄地位了。
凌王幸灾乐祸地冲着兄长呲牙，他的北地连着西域，勾结外敌非常方便，皇上自然不会把郡王封到北地去。
“昨日后宫出了件大事，想必众卿已经知道了。”皇帝陛下语调冰冷，唇角却带着几分笑意。
祭天！苏誉的瞳孔骤然紧缩，脑海中翻涌出无数血腥残暴的祭天场景……
他可从来没见过这种鱼，只是总觉得有些熟悉，苏誉眨了眨眼，脑子里忽然浮现出《苏记菜谱》中那浮夸的画技，刺球一样黑乎乎的丑鱼：“这，莫非是鲭鱼？”
皇帝陛下无聊地打了个哈欠：“你不就是那个异星嘛。”
“……”苏誉准备好的惊恐表情顿时一僵，唤醒上古神兽……这也太扯了……
苏誉这才反应过来，国师是在考校功课，幸好他对做菜这方面的记忆向来不错，菜谱和秘籍上都记载的鱼他记得比较清晰：“滚水烫毛，以内劲去腥血，鲭鱼骨硬如坚石，去鳃而骨肉分离。”
苏https://m.hetushu.com.com誉默默收回伸了一半的笊篱，看起来国师一点也不需要他的保护。
“侄儿万没有指摘皇叔的意思，只是说个实情。”牧郡王狭长的眼中满是寒光。
“启禀皇上，凌王求见。”门外侍卫通禀。
皇上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把苏誉放在身后靠着。
“你怎么这么啰嗦？”皇帝陛下不耐烦地一把将苏誉扯进被窝，抬手拉了拉丝绦，不多时，宫女便进来熄了烛火，大殿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这是内功催发的？”苏誉好奇不已，武侠小说中讲武林高手徒手热饭，他就一直很羡慕，没想到真的能做到。
“景王的秘折早就到了，这不过是个过场。”皇帝陛下瞥了蠢蠢欲动的苏誉一眼。
“炎帝是谁？”皇帝陛下蹙眉。
“哦。”苏誉点点头，表示明白，原来皇家的长辈这么友善，他本以为若是种不出辣椒就要用利益跟凌王交换，谁知凌王竟是个活雷锋。
把食盒放到桌上，苏誉好奇地凑了过去，窗前阳光能照到的地方，放了一口三尺见方的瓷缸，缸中水光粼粼，在墙上映出了点点亮纹。水中有两个黑色的东西在游动，走近些看去，不由得吓了一跳。
也只有皇叔们会在看到苏誉的时候只想到水煮鱼，其余前来议事的朝臣看到苏誉的第一反应都是……奸佞误国！相信明日早朝，御史就要撞柱死谏了。
“你当朕跟你闹着玩的？”安弘澈嗤笑一声，“现在信什么的都有，若是异星被人找到，说不定会拿去做什么，所以皇室定要先找到异星。”
永城乃是西北的一座小城，作为郡王的封地倒也尚可，只不过，永城是在肃王的统辖范围内的。郡王无召不得出封地，封地若是还在亲王的统辖之中，自由就更少了。
“啊？”牧郡王和肃王齐声惊呼。
国师有些诧异，没想到苏誉竟这么快就回过神来，微微垂下眼眸，将手中的鱼递过去：“你可识得？”
“十月初十……”苏誉吞吞吐吐，快速想着八月十五中秋节、九月初九重阳节，“啊，是炎帝的生日。”在生死关头，头脑突然清晰了起来，这般不常见的节日都给他想到了！
苏誉刚刚放下的心顿时又提了起来，也就是说，现在不仅皇室在找他，那些个迷信的大臣、百姓也在找他，问题是，他真的不会召唤上古神兽啊！战战兢兢地看向皇上：“若是皇室找到了异星，皇上打算如何？”
皇帝陛下冷笑道：“十月初十是我大安朝的满飨节，这般和_图_书隆重的节日你竟不知道，还敢说你不是异星？”
“小心！”苏誉惊呼一声，抄起缸边的笊篱就要去保护国师，熟料国师比他还快，手腕轻转，灵巧地绕过扑上来的大嘴，一把捏住了鱼鳃处，顺便用手中这条的鱼尾将后面那条拍回水里。
苏誉眨了眨眼，不明白凌王为什么总要给他送辣椒：“谢皇叔。”
朝堂上的风起云涌完全影响不到苏誉，他正一边背书一边给皇上做早饭。
沉默了片刻，皇上慢慢凑过来，把脸埋在苏誉的颈窝里，轻轻地嗅了嗅：“国师的神谕现在已经传遍了，诸多解读均不相同。”清冽的声音在黑暗中越发清晰，十分悦耳。
“皇上，牧郡王留京已过了年限，如今皇上及冠，当给郡王一块合适的封地了。”长春侯突然出声道。
“啊？哦，是。”苏誉赶紧抄起笊篱去捞鱼，那怪鱼有国师在的时候还能平静地游动，见到苏誉就丝毫不客气，他刚在水缸上露出半个脑袋，两条鱼就争先恐后地往上扑腾，甩了苏誉一脸水。
安弘澈瞥了他一眼：“朕问你，十月初十是节？”
他连自己娘亲是谁都不记得了，哪里知道还有这种节日。苏誉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满脑子都是完蛋了，完蛋了，要被拿去祭天了！
凌王噎了一下，心道这孩子也太实诚了：“……咳，那个，你要是实在过意不去呢，做水煮鱼的时候就给凌王府也送一份。”
“让他进来。”皇帝头也不抬地应道。
这话说得委实恶毒，内宫与骁骑营均在两位王爷的掌控之中，说句不好听的，就是皇上的身家性命都在两位王爷手里。
眼疾手快地将跳出水面的鱼扣进笊篱，一翻手摔在地上，怪鱼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苏誉一把抓住鱼鳃处，将之扔在筐里，接着以同样的方法麻利地捉了第二条，扣上盖子，颠颠地跑上三楼。
终于意识到皇上在耍他玩，苏誉无聊地撇嘴，翻身躺平，他的心脏需要平静一下。
将快掉下床的苏誉一把抓过来，皇帝陛下语调深沉道：“别怕，只要你听话，朕就不会告诉别人。”
“皇、皇上，这不好吧。”苏誉不自在地动了动，这般坐着，奏折上的内容他看得一清二楚，让内臣看到奏折真的没问题吗？
大安律法规定，但凡亲王的儿子出世，都要经过国师的鉴定，若国师判定这个孩子有继承皇位的权利，就会直接把孩子留在宫中，算作皇子，与皇帝的儿子一起排行，这个景王估计就是这种情况。
“小子，你什么和*图*书意思！”肃王一把抓住牧郡王的衣领。
“没什么。”苏誉认怂，默默从袖子里掏出《杀鱼心法》，老老实实地背书。
用过早膳，皇上要在御书房批奏折，偶尔接见一些议事的大臣。皇帝陛下因为昨晚尝到了甜头，有机会就要苏誉给他按摩、挠痒痒，就比如现在。
长春侯心中暗自叫苦，他也不愿做这个出头鸟，实在是自己的女儿不省心，自打太后把岑小姐选进宫，长春侯府就没有一日安宁过，每天提心吊胆。沉香之事说到底是因他家而起，皇上一旦追究起来，长春侯府就危险了，他不得不紧紧抱住皇上的大腿。
“哦，那……”皇室的复杂关系苏誉不感兴趣，他关注的是浩劫的问题，偷瞧了一眼皇上的神情，试探着问道，“这浩劫与异星真的有关系吗？”
于是，等皇上大杀四方回来的时候，就见到了一桌丰盛的早膳。
“直接送到安国塔去。”安弘澈瞪了皇叔一眼，把盛点心的盘子挪走。
“怎么？”安弘澈挑眉看他，意思很明白，作为一个异星，想活命就要听话，不要试图反抗朕，朕的耐心很不好。
“不错，”国师点了点头，从鱼身上拔下了一根长毛，“这鱼怎么杀？”
“皇上息怒。”众臣纷纷跪地，路丞相已经满头大汗，昨夜宫中传消息，说女儿闯了祸被禁足，虽然有太后护着还没有论罪，但皇上明显不打算善罢甘休。
路丞相诧异地看了长春侯一眼，这人一直滑得很，在朝中一直保持中立，如今怎么突然转性了？
那鱼嘴原本看着正常，这一张开却异常吓人，满是尖牙的大嘴几乎能咧到鱼鳃处，除却细密的尖牙，在两侧还长了两个长长的獠牙，张嘴的时候会发出一种沙哑的呼啸声。
“哼，别以为做好吃的讨好朕，朕就会放过你，”皇帝陛下咬了一口虾仁藕合，“一会儿跟朕去御书房。”
大安朝的满享节，主要是用来祭拜大安皇室的先祖。十月正是丰收的时候，不仅皇室要登上安国塔祭拜，百姓也要在家摆丰盛的宴席，以求先祖保佑来年继续风调雨顺。因为大安朝神奇的年年风调雨顺，所以百姓对这满飨节十分相信，隆重程度不亚于过年。
皇上皱了皱眉：“有事？”
凌王撇撇嘴，看了看苏誉，笑道：“贤君啊，辣椒我让人运来了，午间就送进宫。”
被点名的牧郡王冷冷地瞪向丞相，赶紧出列道：“皇上，自七月肃王与凌王入京，内宫与骁骑营早已在两位皇叔的掌控之中，臣实不知昨日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