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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怕火光熏坏了祭品，国师带着他出了石室，在外面寻了个炭盆，又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堆调料，施施然地坐在黑金色的石椅上，单手支着下颌，看苏誉烤鱼。

苏誉脑中不停地闪现各种恐怖的场景，也许那里面养着无数的童男童女，宛若待宰的羔羊；也许那里关着双目垂泪的绝色美人，不知明日在何方；也许那里储存着九十九个恶人的首级，只待祭祀之日焚烧祭天……

你可确定？此事事关国运……

“皇叔，这些石室里是什么？”苏誉大着胆子开口问道。

“哐当”苏誉手中的鱼筐蓦然掉在了地上，整个人如坠冰窟。

“看色泽，你以为是什么酒？”国师优雅地夹起一块鱼肉填进嘴里，对着白玉盅轻啜一口。

回答的他是皇上渐渐平稳的呼吸声，看来问皇上是问不出什么了，苏誉叹了口气，只得作罢，听着皇上沉稳有力的心跳声，渐渐睡了过去。血契的事，还是明天去问国师吧。

皇上粘着苏誉，在他的背上蹭了蹭脸颊，就心满意足地抱着睡了。

“可是……”苏誉抿了抿有些红肿的唇，有些怀疑地看向皇上，“与国师定血契，也是这样定的吗？”

“那、那我……”苏誉说话都不利索了，心想我能不能不学了，但是面对这目光清冷的国师殿下，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我得跟皇上商量商量。”

苏誉挠了挠头，捞个鱼而已，还能费多少时间？

国师缓缓走到一间石门之前，将一只白皙到几乎透明的手放在门上，动听的嗓音仿佛亘古传来的吟唱：“给你看看，先祖的祭品。”

接过苏誉递过来的一条鲭鱼，国师手中的薄刃轻转，迅速在鱼脊上划出一道口子，单手捏住鱼腹，运力于掌心。

国师将手中的鱼轻抛至空中，指间玉刀翻转，双手宛若法师结印，手法繁复而华丽，苏誉根本就没看清是什么回事，那鱼已经被剁头去鳃，骨肉分离。

国师拿着丝帕擦手的动作一顿，缓缓看向那骨肉分离却带着黑毛的鱼肉，纤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沉默片刻方道：“再杀一条。”

安弘澈得意一笑。

鲭鱼肉细密白|嫩，泛着微微的粉色，放在炭火上炙烤，很快就变得焦黄。苏誉细细地在上面撒上调料，自己临时配了一碟烧烤酱，反复地刷上去。因菜谱上记载，可以烤出“乳猪”的味道，他便又刷了一层蜜汁在上面。

苏誉扶额，国师那句“你很适合做祭品”原来就是“你很适合帮忙做鱼干”的意思，至于其他石室里有什ｈｅｔｕshｕ•ｃoｍ•com么……他已经不抱希望了。

“酱汁儿！”苏誉惊喜地跑过去，抬手接住了往下跳的小猫，没想到好几天不见的家伙竟然在安国塔的五层。

皇帝陛下的笑容僵了一下，一双耳朵泛起了可疑的红晕：“当，当然不是！”

不同于以往任何一种鱼肉的香味，这种香十分厚重，果真像烤乳猪一样，但又与真正的猪肉不同，鱼肉嫩而不腻，入口即化，且吞下之后，唇齿间留下的还是海鲜的那种鲜香。当真好吃！

国师若有兴趣地看着苏誉脸色数变，缓缓开口道：“祭品之事，事关国运，打从选妃时第一次见到你，本座便看出，你很适合做祭品。”

国师轻弹指尖，“嗖”的一声，石柱上的烛火瞬间燃烧起来。那烛台形似盘龙，沿着石柱蜿蜒而上，上百根蜡烛依次排开，从最底处挨个不点自燃。

血契……苏誉抽了抽嘴角，学个杀鱼还要立血契？

肌肤相贴，比之前的拥抱多了一种隐隐相连之感，这感觉很舒服，却也让苏誉想起了睡觉前没问完的话：“皇上，契成的时候我听到你说了句话……”

皇上原本对于苏誉给他喝“鱼刺汤”十分不满，但尝了一口之后，便连着喝了三碗才罢手。

一尺长的鲭鱼，足够两人两猫吃个痛快。

腰间的软绸骤然收紧，苏誉惊呼一声，抓紧手中的鱼筐，被一把拽了上去。

八个石柱上的烛火同时亮起，原本黑暗的四层顿时亮如白昼，甚至盖过了中央的光柱。苏誉这才发现，四层之所以这么黑，是因为这里没有窗户，八面墙壁分别用石板分隔成八个石室，石门紧闭，将塔外的光亮完全拒之门外。

苏誉凑过去看，那乌黑的液体散发着一股难掩的腥臭，难怪《苏记菜谱》上强调，要以内劲去腥血，这东西不除，根本不能吃。

这酒入口清淡，带着些许酸甜，十分爽口，与略微油腻的烤鲭鱼堪称绝配。

刷上蜜汁，鱼肉竟开始兹兹冒油，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弥散开来。

吃饱喝足的皇帝陛下又变得无所事事起来，躺在软垫上把苏誉圈住，悠闲地晃了晃尾巴，而后发现自己现在是人形，没有尾巴，便退而求其次地晃了晃脚丫。

照国师的意思，若想与皇家有更深的牵扯，便要定下血契。

鲭鱼从筐中扑腾出来，离开水这么久，依旧活蹦乱跳，努力在地板上挪动丑兮兮的身体，张着大嘴去咬苏誉的脚。

“皇上？”苏誉轻唤了一声。

苏誉吞吞吐吐地说不清楚，半晌和-图-书也没见暴躁的皇上打断他，正纳闷呢，就听皇帝陛下突然开口道：“既然要定血契，不如与朕定。”

苏誉偷瞄了国师一眼，他故意夹一大块肉，是怕国师不喜与猫同桌而食，若是赶猫下桌，他就可以说这块肉被猫咬过了，都给猫吃吧。

“皇上，皇上？”苏誉动了动身体，半晌得不到回应，只得自己挣扎着坐起来。

苏誉吓了一跳，这塔里只有他和国师两人，四层又没有风，那铃铛是如何想起来的？在这幽暗的安国塔中，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苏誉猛然回头，就见那丝绦正左右摇摆，两个毛茸茸的小猫正挂在上面，晃晃悠悠地往下爬。

这一次除却去腥血，其余步骤都由苏誉来做。滚水去毛，扣鳃而骨肉自动分离，这对苏誉来说并不难，虽然鲭鱼长得挺不招人待见，但鱼肉的肉质着实看着不错，菜谱上说炙烤之后能有烤乳猪的味道，不由得有些跃跃欲试。

厚重的石门轰然打开，刺眼的光亮从门内汹涌而出，苏誉闭了闭眼，鼓足勇气睁眼望去，顿时僵住了。

“唔……”苏誉觉得眉心一疼，感觉眉心的血蓦然被抽走了，额头因为骤然失血有些发麻，眉毛都不会动了。在这诡异的时刻，苏誉却丝毫生不出恐惧之心，迷迷糊糊地想，皇室的秘密该不会是他们都是吸血鬼吧？

“喵！”怀里的金色小猫顿时挣扎着要往桌上跳，小胖猫也不叫了，豁出去般地直接跳了下来，在地上打了个滚，跌跌撞撞地跑过去，抓着国师雪色的衣摆往上爬。

“桑葚酒，”抬指弹开试图偷喝的胖毛脑袋，国师又给苏誉添了一杯：“改日教你酿酒。”

苏誉攥紧了手中的鱼筐，筐里的鲭鱼应景地扑腾两下，这场景怎么看怎么像恐怖片。

祭、祭品！

《苏记菜谱》上讲，这鲭鱼不仅肉质香浓，鱼骨熬成的汤也十分好喝。

“这是什么酒？”苏誉好奇地看着白玉杯中浅红色的酒液。

皇家果然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苏誉十分后悔跟着国师上了四层，今日之事，必定不能善了，他决定少说话，知道的越多死得越快。一旦知晓了那些祭品是什么，估计这血契就签定了。

“这只是其中的一种，”国师随手拿起一个鱼干，优雅地撕下一小块填进嘴里，“待你签了血契，才能看其余的。”

苏誉对于给安家先祖准备祭品这个工作丝毫不感兴趣，若是为了学个杀鱼，就要定下“血契”这种听起来玄乎又吓人的东西，也太不划算了。

“皇叔，这、和_图_书这就是，祭品？”苏誉抽了抽嘴角。

不过，国师似乎并没有计较桌上蹲了两只猫的问题，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玉壶，壶中乃是一种色泽澄澈的酒，顺手给苏誉也倒了一杯。

在苏誉以为自己的血要被抽干的时候，一股温暖的血液忽然倒灌回来，感觉竟非常地舒服，脑海里忽然蹦出一句话来“蠢奴，又在瞎想什么？”　　　缓缓分开，苏誉眨了眨眼：“皇上，方才你说话了？”

北极宫的大殿里烛火向来足够明亮，将皇上的睡颜照得清清楚楚。睡着了的皇上，看起来比醒着的时候可爱许多，安静又乖巧，只是原本淡粉色的薄唇，今日看起来似乎有些苍白。

皇帝陛下竟然连外衫也没有脱，就这么直接睡了过去。苏誉转过身去帮他脱衣服。

“也好，”国师垂下眼帘，不再多言，“今日且带你去四层一观，若你不愿立契，明日便不必再来。”说着，抬手将丝绦甩了出来，瞬间缠上了苏誉腰身，足尖轻点，轻盈地飘了上去。

苏誉仰头看了看没有楼梯的三层，房顶处开着一个大圆洞，带着细碎铃铛的丝绦在中间垂落，随风轻轻摆动。想起国师的上楼方法，吞了吞口水，这让他上，他也上不去呀！

这一晚，皇上没再半夜推醒他，苏誉倒是自觉地醒了过来，迷迷糊糊地真开眼，看到床头的流苏在一动一动的，不太清醒的脑子有些转不过来，心想酱汁儿又半夜起来撒欢了。月光透过窗棱照射进来，渐渐清晰的视线里，皇帝陛下正伸着一只手，饶有兴致地拨弄着床头的流苏。

临走的时候，苏誉向国师讨要了那两个鱼骨架。本来想讨要一条鲭鱼回去给皇上吃，奈何国师说这怪鱼如今还是绝密，不得拿出安国塔，只能退而求其次，要走了两个骨架。

苏誉有些担心地蹙眉，他不知道皇上跟他定的血契与国师定的有什么不同，他现在是没什么特殊感觉，就怕对皇上的身体有什么伤害。

国师瞥了他一眼，径自起身，拿起一副玉筷，优雅地品尝苏誉刚刚烤好的鱼，完全没有帮可怜的侄子一把的意思。

你很适合做祭品，适合做祭品，祭品……

那玉刀薄如蝉翼，刀柄上雕刻着一条栩栩如生的玉龙，捏在国师那修长白皙的手中，相得益彰，十分赏心悦目。

“如何，可有彘肉的味道？”苏誉抱着酱汁儿过去坐，自己也尝了一口，顿时愣住了。

“契成。”皇上没有理他，只是淡淡地吐出这么两个字。

“什么契成？”苏誉有些反hetushu.com.com应不过来，“方才那个就是血契？”

浩劫将至，异星降世……

“咔咔咔！”奇怪的声音从脚下传来，苏誉低头，看见鲭鱼还在不遗余力地试图咬他的脚，抬手把鱼捡起来放进筐里，提着走了过去。

“哼！”皇帝陛下对于苏誉质疑他的行为十分不满，一把将他抓过来，额头相抵。

国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点心，慢慢走到了他面前：“我朝历代，除了天定的贵子，普通皇族也不得登上安国塔三层以上。”

“立下血契，便不可背叛，一旦泄密，本座会立即知晓，就算你在千里之外，也会瞬间毙命。”那飘渺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清晰起来，冷冽如刀地在耳边回响，吓得苏誉一哆嗦。

苏誉看得一愣一愣的，半晌才蹦出一句话来：“皇叔，忘了去毛了。”

苏誉无法，只能拖着背后的大膏药起身，摇摇晃晃地把皇上拖到龙床上，熟料那大膏药倒在床上也不撒手，把他带倒在被褥间。

“皇上，你知道血契吗？”苏誉试图把皇上乱扔的奏折捡回来，奈何皇上抱得太紧，根本动弹不得，只得放弃，转而问起了血契的事。

“喵呜——”小胖猫欲哭无泪地冲着国师求助。

安弘澈原本正专心地拨弄苏誉腰间的流苏，听到“血契”二字，露在外面的耳朵轻轻动了动：“国师要你定血契了？”

“啊？皇上也会？”苏誉一直认为，这玄而又玄的东西只跟那玄而又玄的国师相伴相生，没料想皇上也行。

定了血契的皇上似乎有些疲累，奏折也不看了，趴到苏誉背上嚷嚷着要就寝。

“这个……”苏誉挠了挠头，他对古代的这些果酒、花酿并不了解，知道的也就那么寥寥几种。

“祭品。”粉色的薄唇倾吐出两字，国师看了那几间石室一眼，清冷的眸子中泛起几分嘲弄。

苏誉向后退了几步，手脚冰凉，此刻唯一想到的，只有皇上那张俊美的脸：“只要你听话，朕就不告诉别人。”那个人说过会保护他，此刻，他在哪里？自己还有没活着出安国塔的希望？

金色的小猫身手利落，爪勾勾着丝绦迅速往下挪，而黄白相间的小胖猫就不太行，挂在上面不知所措。

鱼汤通常都是用鱼肉煮的，鲭鱼肉因为油气重，煮汤反而不好喝，在火上炙烤便是最合适的吃法。这鱼骨颇为神奇，放入滚水之中，不出一刻钟，就已经有要煮化的迹象，待熬煮半个时辰，所有的鱼骨都消失的无影无踪，苏誉用细漏勺仔细翻搅，找不到一根鱼刺，且汤已经变htｔps://ｍ.hｅｔushｕ.ｃｏｍ.ｃｏｍ成了奶白色，只撒些细盐和葱花，味道便十分鲜美。

皇帝陛下的动作顿了一下，转过头来看他。

吸血鬼？皇帝陛下微微蹙眉，这蠢奴，又在瞎想什么？

皇帝陛下松开尾巴，看了看沾满酱料的烤鱼肉，歪头，张嘴比划了一下，复又合上嘴，歪到另一边，保证那酱料不会沾到胡子上，这才咬下一口。该死的蠢奴，就不知道夹块小的。

苏誉没怎么在意，随口应承下来，他的注意力都被那毛茸茸的金色小猫吸引了。见猫大爷不肯再啃大块的鱼肉，便把剩下的递给小胖猫，转而夹刚好满口的鱼肉，跟皇帝陛下一次一口地吃。昭王殿下一点也不计较哥哥咬过，幸福地抱着鱼肉大快朵颐。

与敞亮的二层和三层截然不同，整个四层黑黢黢的不见光亮，地板、柱子、家具，均由那种黑色带金沙的石料砌成。天花板中央的洞口处，略显清冷的阳光倾泻而下，与三层蔓延上来的光接壤，在塔中间形成一道光柱，光柱中，是带着细碎银铃的丝绦，光柱照不到的地方，则是漆黑一片。

诈一进入四层，苏誉着实吓了一跳。

“怎么不叫我了？”苏誉往皇上那边挪了挪。

石室中央，有一个黑金色的石桌，桌上摆着精致无比的砧板和杀鱼刀。

国师正坐在三楼的软垫上，打开了食盒准备吃点心，看到苏誉这么快就出现，拿点心的手不由得顿了顿：“你倒是挺快。”

苏誉立时心领神会，夹起一大块烤鱼肉吹了吹，递到猫大爷嘴边。

皇帝陛下挣开苏誉的手，跳上了石桌，拍了试图直接上嘴咬的弟弟一巴掌，用尾巴缠住苏誉的手腕往烤鱼上拽了拽。蠢奴，还不给朕布菜！

国师微阖的双目缓缓睁开，大殿中央的丝绦突然发出一阵清脆的银铃声。

“哼。”皇上意味不明地哼了一声，伸手把人搂住，将脑袋放到苏誉的脖颈间蹭了蹭，并不说话。

“我大安皇室，有很多秘密，”国师单手挽过那长长的丝绦，轻纱修修长白皙的指尖划过，清冷的声音忽而也变得飘渺起来，“你若要登塔，就得立下血契。”

但见那石门之后，是一间宽广的石室，里面摆放着许多黑金色的架子，架子上密密麻麻地摆放着无数的……鱼干。

“今日且给你看看，如何用内劲杀鱼。”国师将手中的鱼干扔到一边，拿出了一个雕着繁复云纹的玉桶，捻起一把寸许长的玉刀。

即便苏誉是个门外汉，也能感觉到一股劲力波动，“哗啦啦”，但见一些乌黑的液体从刀口处喷射而出，尽数洒在白玉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