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我的鸵鸟先生

作者:含胭
我的鸵鸟先生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四卷 我心似海洋 第十六章 执子之心,与子偕老

第四卷 我心似海洋

第十六章 执子之心,与子偕老

房子已经装修完毕,只是没有家具和家电,新漆散发着淡淡的味道,比起看房时,现在的房子显得更宽敞、更明亮、更精致,更温馨。
他是个挺冷情的人,但是这时候却说出了这么煽情的话,令顾铭夕心里很是震动,他主动用身体去贴近徐双华,说:“老师,谢谢您。”
顾铭夕:“……”
他长久地没有回答。
七月底,徐双华飞到E市,陪着顾铭夕去了一个画室,画室其实是一个培训学校,学生都是封闭式住校培训,为了备战第二年的各种美术类统考、校考。
桌子就摆在操场上,一桌的家常菜、花生米、鸭脖子,一瓶一瓶的冰啤酒。
挂下电话,庞倩问顾铭夕:“你要去和你舅舅、外公外婆见面吗?”
飞机起飞后,庞倩挽着顾铭夕的厚外套站在机场门口发呆,拿起外套嗅了嗅上面的气息,满满的都是他的味道。庞倩将自己的脸埋在了他的外套里,发现自己已经开始想念他。
这一年的七夕,是顾铭夕二十七岁的生日,寿星公不想出去吃饭,自告奋勇要为庞倩的爸妈烧一顿饭。金爱华表示怀疑,庞倩揽着她的肩说:“妈,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他搞得定的。”
庞倩有些茫然地看着他,问:“叔叔,你知道顾铭夕从大学里退学的事吗?”
两天以后,豆豆的妈妈过来三亚接他,这一次,顾铭夕把豆豆所有的东西都收拾了出来,他的衣服、玩具、文具、课外书……豆豆是要去广东定居了,庞倩不知道他的继父会不会接纳这个小孩,或多或少,他总是会受一些伤害,但这真的是没有办法的事。
所有的苦难都过去了,所有的悲伤都化成了一阵风,庞倩知道顾铭夕的意思,他并不是一个喜欢活在回忆里的人,一直都更习惯向前看。
顾铭夕:“……”
顾铭夕知道自己烧得更严重了,身上都是虚汗,他想去上厕所,却一点力气都没有。他闭眼休息了一会儿,才强撑着坐起身来。
庞倩想都不想就回答:“你一边画画,一边再高复一年呗。”
金爱华问:“为什么离婚啊?孩子归的谁?”
他烫得吓人的额头抵在她的肩窝里,动了动身子,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随即就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他睁开了眼睛,答:“有点儿。”
金爱华倒没有隐瞒:“刚辞职,在准备考研。”
庞倩比谁都要知道顾铭夕的喜好,所以顾铭夕把房子交给她装修,非常得放心。庞倩说她打算给主卧选淡米黄色的墙漆,深棕色的地板,是暖色调。客厅用浅蓝色的墙漆,黄色的松木地板,偏冷色调。“要是觉得不够温馨,就用灯光来补。”庞倩给顾铭夕看正在做的客厅吊顶,“波浪形,像大海一样,嵌几个LED射灯,你觉得怎样?”
输完液他们回家,吃过午饭,庞倩不顾顾铭夕的反对,帮他洗了个澡,又喂他吃了药,打发他去午睡,自己则开了随身带的笔记本电脑,准备在客厅工作一会儿。可是她对着报表才半个小时,顾铭夕就出来了三趟,第一趟说要上厕所,第二趟说要喝水,第三趟,他走到庞倩身边,对着她的电脑看了一会儿,说:“庞庞,你半夜里到的,早上又起得早,你不困吗?”
庞倩远远地看着顾铭夕,他穿着一件雪白的衬衫,底下是米色的长裤,他的衬衫扣子是庞倩帮着扣的,一直扣到了领口,顾铭夕说,这样子显得正式一些。
他抿着唇想了想,说:“也行,等宝宝大了,他要是喜欢阳光好一点的房间,再和他换好了。”
“你去看医生了吗?”
顾国祥问:“你现在是和倩倩在一起吗?我是说……你们在谈恋爱?”
清明小长假,顾铭夕将豆豆托付给纪老师、陈老师照顾两天,自己和庞倩回Z城扫墓。他们在S市机场会和,庞倩到得早,等在了接机口,两个小时后,顾铭夕背着双肩包走了出来。他们已经一个多月没见面了,彼此十分想念,见到以后就再也分不开,始终都粘在一起。
“我帮你吧。”她推着他去了卫生间,快速又熟练地帮他拉下了大裤衩,撩开内裤边,准备帮他小便。
她穿着宽松的家居睡衣,长头发绑了个乱糟糟的冲天辫,台灯的光亮映着她不施脂粉的脸庞,顾铭夕看到她纤细光洁的颈项,还有那长长的睫毛,翘起的小鼻子,微微嘟着的嘴唇,一瞬间心里会产生错觉。
庞倩沉默了好久,最后点了点头:“嗯,他回来了。”
顾铭夕不忍心拂了孩子们的好意,只能拜托庞倩一样一样地收下,他蹲了下来,许多女生都凑到他身边,一边哭,一边与他说着悄悄话。
她又一次伸手到他衣服里去摸他的后背,有意无意的,手指滑过了他凹陷的脊骨,他背上的皮肤紧致光滑,还有粘腻的汗,她却只是觉得性感。
他一直都忍着,忍得咬住了牙,直到她把手抚到了他缺失的肩膀上。
金爱华每一年都是大家艳羡的对象,因为他们住大房子,买了车,庞倩工作体面,收入又高。
床垫送到的时候,庞倩兴奋得要命,张开双臂呈大字型仰躺了下去,柔软的床垫将她弹了起来,她乐此不疲地倒了好几次,才拉着顾铭夕在床上打起滚来。
顾铭夕飞到了三亚,回到他三亚湾的家里,他和豆豆妈妈通了电话,豆豆妈妈说这几天有点忙,要到周末时才能送豆豆回来。
他想了想,点头:“嗯,我也不喜欢搬家。”
他还有一丝丝的犹豫,庞倩却又给他重重一压:“顾铭夕,我想过了,明年,等你收到录取通知书,我们就登记结婚,当做庆祝,好不好?”
离开公墓,顾铭夕给李纯打了个电话。
顾铭夕说:“庞庞,你不用这样迁就我的。”
“这钢笔是豆豆摔坏的。”他笑笑,“我看着他摔了的,却没法子阻止他,那一次我吼了他,豆豆吓坏了,哭了半宿。他才六岁呢,后来我带他吃了肯德基,给他买了个变形金刚玩具,他才肯理我。”
他们睡在顾铭夕的床上,庞倩的确是有些困了,脑袋沾着枕头就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睛,半梦半醒间,就感觉到有一具炙热的身体,正慢慢地向她靠近。
这是他们在三亚的最后一晚,第二天中午,他们就要出发回E市。
豆豆好奇地看着这两个戴大口罩的人,问:“顾老师,是你把感冒传染给螃蟹阿姨,还是螃蟹阿姨传染给你的呀?”
“哦。”庞倩垂下了手,“叔叔,对不起,我不能把他的号码给你,我得问过他的意见。”
“怎么会啊领导!”庞倩狗腿地拍马屁,“我能有今天都亏了领导您慧眼识珠!领导您放心!等我毕业了我一准儿回来找您,到时候您吃肉我吃肉,您喝粥我喝粥……”
卫生间很宽敞,庞倩在盥洗台前也摆了一把高脚椅,还安装了浴缸和智能马桶,连着墙面上挂毛巾、浴球的排勾都只装在人腰部的高度,显然,是为了方便顾铭夕使用。
他在发烧,身上好烫,庞倩不自觉地躲远了一些,还翻了个身,把背脊对向他。但是他又不依不饶地凑了过去,宽厚的前胸紧紧地贴在了她的背上。
“当然不是。”顾铭夕摇摇头,很诚恳地回答她,“我想要儿子有两个原因。第一个,我怕我有了女儿,会把她宠坏。第二个……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种说法,就是说大人有了小孩,会通过养育孩子而重新体会一遍童年,尤其是,大人自己没能得到的一些东西,都想让小孩替自己实现。我现在觉得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比如说我,我想有一个儿子,是想要好好地爱他,陪伴他,教育他,还有……尊重他,我想把他养育成一个小男子汉,善良,大气,有责任心,有上进心。我做得不够好的地方,我希望他都能做到。”
顾铭夕其实也不知道豆豆的未来会变得怎样,他只能蹲下来,一遍又一遍地和他约定:“明年你期末考语文、数学、英语都考95分以上,顾老师就接你去E市玩两个礼拜,顾老师和你保证,绝对说话算数。”
顾铭夕坐在高中同学这桌,远远地看着舞台上的新郎新娘举行结婚仪式,主持人说新郎新娘虽然才二十七岁,却已经经历了十年的爱情长跑,引得台下哗然一片。
庞倩说:“这样挺好的呀。”
他没反应过来,傻傻地点了点头。
顾铭夕笑道:“阿姨,没事的,我可以做的,叫庞庞切菜我才会不放心呢。”
“好!”她抱着他的腰,仰着脸孔开心地回答。
他问了顾铭夕这些年的情况,顾铭夕很简单地回答了他,简单到,从最后一次见面开始,六、七年间的事,他两分钟就说完了。就连李涵去世时的事,他都只是三言两语地带过。顾国祥想要问得仔细一些,顾铭夕就笑了,摇头说:“爸,过去的事,就不要说了。”
庞倩陪顾铭夕去医院挂了最后一次水,送他回家后,又和豆豆、豆豆妈妈一起吃了一顿晚饭,就准备告辞去机场了。
“喝了很多了。”
“不,我没这么觉得。”他被她的视线逼迫着,缓缓摇头。
他听到了一副脚步声,很轻,却很清晰,客厅里的灯亮了,光线从房门逢里透了进来。顾铭夕想,这小偷真是疯了,偷东西还开灯!
顾铭夕生着病,庞倩也是半宿没睡,经过一番剧烈运动,两个人都累了,头抵着头准备午睡。可是十分钟后,庞倩发现顾铭夕根本没睡着。
庞倩被他说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了下来,她蹲下来抱紧豆豆,说:“我一定不会欺负你的顾老师,我向你保证。还有啊,豆豆,以后你放暑假时,可以到我们家来玩,等你长大了,你可以考E市的大学,到时候你就能来看顾老师啦。”
她一点也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也不给邹立文挽留的余地,事实上,邹立文很了解庞倩,并不会去挽留她。
天已经完全地黑了,窗外变得越来越安静,也不知到了几点,客厅里突然响起了一点细微的声响。顾铭夕没有力气起来,甚至连眼睛都没有睁开。他想,是什么声音?老鼠?蟑螂?小偷?
顾铭夕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后就起了床,给母亲和舅妈煮了粥,盛进保温壶里,再用双脚把保温壶装进双肩包。
坐大巴去Z城的路上,庞倩拿出iPad,给顾铭夕看新房子的装修进展照片。平时在网上聊天,她给他看过一些,但这一次见面,她把新房子角角落落的细节都拍了下来,一张张地翻给顾铭夕看。
庞倩又问:“哎,顾铭夕,你会用这个吗?”
“哦呦,你们倩倩还要考研啊?”一群大妈大呼小叫起来,“女孩子念那么多书不好,小心以后找不到对象!”
那一次的感冒持续了半个月都没有好,他一直发烧、咳嗽,李涵劝他去看医生,顾铭夕想省钱,又不想麻烦别人,就只是每天戴着口罩,自己买些退烧药、感冒药吃。
顾铭夕与她并肩而立,说:“气象预报说,明天是晴天。”
顾铭夕怔怔地看着庞倩,愕然发现昨晚的一切竟不是梦,他的嘴角渐渐地就翘了起来,心中的温暖与喜悦毫不修饰地溢散在他的眼睛里。
她仰起脸,他低下头,两双唇立刻纠缠在了一起。
庞倩疑惑地看着他的脸色渐渐泛红,问:“你在想什么呢?”
顾国祥沉默了一会儿,说:“什么时候我们一起吃个饭,你很久没见你妹妹了。”
她每天开车载着顾铭夕去各个家具市场、家电卖场转悠,陆陆续续地为新房添置起各种家具家电。几乎每天都有货车来送货,庞倩和顾铭夕看着原本空荡荡的房间渐渐的多了大床、床头柜、衣柜、梳妆台……炎热的夏天,新房里还没装空调,两个人成天汗流浃背地待在房子里,东摸摸西弄弄,仿佛一点也不觉得热,一点也不觉得累,心里有的只是浓浓的满足。
第二天,果然风和日丽,庞倩和顾铭夕快递走了几箱子行李,最后轻装上阵,登上了回E市的航班。
庞倩愣住了,然后就叫起来:“谁要你出装修钱啦!”
两个人向着同一个方向侧躺着,顾铭夕的肩膀要比庞倩宽阔许多,听了她的话后,他用自己的右肩去碰碰她的右臂外侧,哑声说:“庞庞,我想你抱着我睡。”
顾铭夕沉默地看着庞倩,脸色微微地红了起来,嘴角却是带着笑的。
站在容易打车的路口,庞倩和顾铭夕腻在一起说了会儿悄悄话,她叮嘱他要按时吃药、多喝水多休息,顾铭夕都笑着应下。眼看着就要离开,庞倩突然说起了一件正事:“对了,上次和你说的事,你后来考虑得怎样?”
大巴到了Z城,顾铭夕带着庞倩直接打车去公墓。清明时的公墓人很多,顾铭夕找到李涵的墓碑,她的墓碑前有遗留的香烛,大概是李纯或李牧来过了。庞倩放下鲜花,又按着老习俗为李涵点了蜡烛上了香,还烧了一些纸钱。
老师们一个个与顾铭夕说着鼓励和图书的话,祝他一切顺利,与庞倩早日结成连理。纪秀儿喝得多了,眼泪已经夺眶而出,陈老师安慰着她,让她去找顾铭夕说说话,纪秀儿倔强地摇着头,陈老师也就不勉强她了。
见他没吭声,她脸红红地问:“顾铭夕,我要是怀孕了怎么办?”
“嗯,明年吧。房子都买好了,只是他也打算去念书,我和他约好了明年等我俩考完了就结婚。”
血浓于水——这是一个很奇妙的词,就像是豆豆的爸爸,顾铭夕见过他清醒时的样子,看着儿子身上大大小小的伤,他会哭得不能自已。但是当他发起病来,他就变成了一个魔鬼,完全失了神智。
那是顾铭夕发烧咳嗽最厉害的几天,送李涵入院时,连来查房的护士都看出他精神不好,劝他去挂个发热门诊,顾铭夕担心母亲的病情,想再熬两天,等母亲这一轮化疗结束再去。
顾铭夕:“……”
父子两个在茶楼里见面,没有拥抱,没有寒暄,没有久别重逢后的感动,更没有喜极而泣的场面。顾铭夕只是坐在顾国祥对面,看着他的父亲,淡淡地开了口:“爸爸。”
他们属于彼此,如此就好。
“你要多喝水。”
顾国祥始终都没有说起自己的家庭情况,问:“铭夕,你住在哪里?”
“嗯。”庞倩拿起餐巾抹抹嘴,“领导,我今天约你吃饭就是想和你说,我打算工作到六月底,最多七月底,然后用半年的时间复习,争取一次过关。”
每一个夜晚,他们都待在庞倩的房间里,庞倩坐在写字台前,顾铭夕则坐在一把椅子上,面前是一张低矮的茶几。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到落笔的沙沙声和翻书页的声响。有时候,顾铭夕会停下来休息一会儿,看着庞倩的侧影,她左手托着腮,右手拿笔在纸上演算,有时似乎碰到了难题,她会咬起笔头发一会儿呆,然后翻一翻教材,继续做下去。
顾铭夕摇头,说:“庞庞,我从小不在这里长大的,你明白么?”
庞倩有点意外,以为他会说生男生女都喜欢的,她忍不住问:“为什么呀?你不会也重男轻女吧?”
庞倩毫不留情地往他肩膀上咬了一大口,很满足地听到他呼了一声痛,她咬着牙说:“到底是谁贪得无厌?你倒是说说清楚,每天晚上都要做功课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第一次的欢好要比庞倩想象的来得顺利,尽管后来,顾铭夕弄痛了她,但是他的亲吻足以抚慰她身体上的痛。
他再也不去理会那些没洗的青菜了,还有未解冻的鸡翅、正在吐泡泡的螃蟹……他什么都顾不得了,两个人疯狂地吻在一起,相拥着进了卧室,接着就一同倒在了大床上。
“你在看什么?”他问。
离开徐双华家,顾铭夕和庞倩打了一辆出租车去酒店,他们定的酒店在市中心,下车后,顾铭夕抬起头,看到了不远处的那座工字型天桥。
庞倩穿着薄纱睡裙站在窗边,好奇地开了下窗,风立刻嗖嗖地灌了进来,雨水也打湿了她的衣衫,她赶紧关上窗,抱着手臂站在窗边发呆。
她坐到了他的床沿上,并没有叫他,只是伸手按了按他的额头,小声说:“糟糕,那么烫,真的发烧了。”
他依旧在发烧咳嗽,胸口疼得呼吸都困难,洗漱完后挪到床上,顾铭夕突然有些后怕。
在庞倩的陪伴下,顾铭夕办妥了离校手续,又委托物业办理了一些水费、电费、煤气费的代缴手续。他销掉了几张银行卡,用光了所有的超市储值卡,直到销掉手机号时,他才惊觉,他真的要和三亚说再见了。
“我把厨房的灶台、水槽、流理台都做得低了一些,你用起来会比较方便。”庞倩的语气里带着邀功的意味,顾铭夕撇撇嘴:“你的意思是,以后厨房活儿你就一点儿也不碰了?”
庞倩陪顾铭夕去医院里看病,毫无悬念的,他体内有炎症,医生给他开了输液的药。护士将针扎到顾铭夕的脖子上时,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庞倩立刻伸手揽住了他的肩。
顾铭夕笑了,用额头去碰碰她的额头:“和你开玩笑的,以后做饭做菜都归我,我喜欢看你吃我做的菜。”
大家散了的时候,纷纷对金爱华说,庞倩结婚时别忘请大家喝喜酒,金爱华乐呵呵地应下,去坐车时,钟小莲走到她身边。
豆豆的爸爸是生病,情有可原,但是顾铭夕的爸爸呢?
庞倩瞪他:“后悔了?”
过了一夜,老师们都收拾行李回了老家,往常这时候,顾铭夕也要带着豆豆去三亚湾的家里了,可是这一次,他们面临的却是离别。庞倩来了以后,就发现豆豆一直都垂头丧气,就像一只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自由自在的暑假丝毫没能让他变得雀跃,相反的,他似乎希望学期永远都不要结束。
“吃了白加黑。”
之前买房子交首付的时候,顾铭夕并没有拿庞倩的钱,庞倩就说装修的费用都由她来。他们商量了一下,家具家电都等顾铭夕回来了一起去挑,家里的硬装、水电先开工,至于风格——顾铭夕一点意见都没有,对庞倩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顾铭夕点头:“我知道,爸,你也多保重身体。”
“你有没有量体温?有没有发烧?”
顾铭夕与她一起坐在地板上,脚趾夹过她手上的钢笔,趾腹轻轻地摩挲着笔杆,说:“为了这支钢笔,我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骂了豆豆。”
“吃药了吗?”
“有一点点,还没到38度。”
这是顾铭夕真正意义上的回家,下飞机时,庞水生已经等在机场,他开着车接庞倩和顾铭夕回盛世北城,下车后,庞倩迫不及待地要带顾铭夕去新房。
顾铭夕想起了曾经的一些事。
礼物有孩子们亲手做的贺卡,还有笔记本、相册、钢笔、水粉颜料等小东西,最夸张的是有个孩子拎了一篮子鸡蛋,说是爸爸妈妈让他带给顾老师的。
难受的时候他就睡觉,连着空调也不敢开。鼻涕一直流,他就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坐起来,用脚抽了纸巾,抬着脚到鼻子前擤鼻涕。他喝了很多水,然后就不停地上厕所,每次上厕所穿脱裤子又很麻烦,搞得顾铭夕疲惫不堪。
他什么都没有对庞倩说,只是带着她去天桥上走了一圈。
厨房里什么菜都没有,顾铭夕原本想要给庞倩做晚餐,最终还是偃旗息鼓。他回到卧室,正巧庞倩也睡眼惺忪地醒了过来,看到他后,问:“你怎么起来了?身体好点了吗?”
顾铭夕和庞倩过了三天两夜同居生活,一起吃,一起睡,一起买菜散步,一起洗澡看碟,还一起去医院挂水。他们形影不离,犹如连体婴,到了夜里,两个人根本就抵抗不了彼此身体的吸引,深情的一个吻后,便一次又一次地粘在了一起。
她仰脸看他:“好不好嘛?你说句话呀。”
庞倩陪着顾铭夕去买菜,去了超市,又去了菜场,最后居然还去了挺远的水产批发市场。顾铭夕很用心地挑选了许多食材,庞倩在边上偷偷地笑,想着这毛脚女婿是想在丈人丈母娘面前“露一脚”了。
“喂顾铭夕!你会不会用成语的呀!”庞倩气得大叫,“什么叫贪得无厌呀?”
“我似乎捡到了一个宝。”她笑嘻嘻地说,“顾铭夕你知道吗?我和你在一起,以前,现在,我似乎从没有为这些事烦恼过。之前我妈妈说到买房的事,我真的觉得她好烦,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操心的。我想,如果我是杨璐,我足够爱盛峰的话,我就会和他说,E市的房子不用卖,咱俩就一起存钱在上海买房,买不起就租,有什么大不了的呀。”
“顾……叔叔?”庞倩有些提防地看着他,“你是来找我爸爸妈妈的吗?他们在楼上。”
庞倩也参加了研究生考试的初试,发挥得非常好。她英语基础本来就不错,又专心致志地复习了半年,做了无数真题,考完以后自我感觉很棒,只等着年后出初试成绩。
“那我怎么办?”庞倩问,“你死了,我怎么办?”
庞倩紧紧地抱着顾铭夕,最后干脆抬头看天:“算啦,反正这里就我们两个,你想哭就哭吧,说实话,我觉得阿姨会笑你呢,带着女朋友来看她,居然哭成这样。”
他的呼吸轻轻地喷在她的肩膀上。他的脚,正纠缠着她的脚,脚趾甲一下一下地划着她小腿上的皮肤,生怕会把她弄疼似的,温柔到极致。
他笑了,眼神温润得足以安抚她的心:“我保证,绝对不会再发生。”
“还不是为了一套房子。”吴飞雁叹气,“盛峰在E市的房子是他爸爸妈妈的名字,很早就为他结婚准备的,面积不大,璐璐家里人就提出让他们卖了那套小房子,房款做首付在上海买套大点儿的新房,璐璐家里负担装修和买车,以后两个人一起按揭。”
徐双华留他们吃晚饭,饭后,顾铭夕让庞倩留在客厅看电视,他与徐双华去书房聊了会儿天。顾铭夕是想向老师咨询重新高考的事,徐双华听了他的计划后一点也没表示惊讶,只是点头说:“继续进修,不错的想法。学无止境,老师支持你。”
不仅没有害怕,还没有好奇,没有怜悯,她有的,只是对他身体的浓浓依恋,还有遵循着本能,想要与他化为一体的热切。
吃着吃着,庞倩埋怨起来:“我难得回一趟上海,璐璐怎么都不赏脸呀。”
“让我再做一会儿梦。”他笑了起来,脸颊体会到她小腹上的温暖,还像只猫似的蹭了一下,“好久没做这么美的梦了,庞庞,你别走。”
五月时,顾铭夕回了一趟E市,和庞倩一起参加汪松和厉晓燕的婚礼。
顾铭夕给自己煮了一锅粥,早上吃粥,中午吃粥,晚上也打算吃粥。他就坐在厨房里的高脚椅上吃,就着榨菜,脑袋昏得发沉,强迫自己吃下去。
邹立文多聪明的一个人,瞟了一眼庞倩,问:“怎么?打算去念书了?”
金爱华一愣,问:“离婚了?和现在这个?”
“舍不得,但是必须要走。”顾铭夕转头看着庞倩,“庞庞,我想回家了。”
徐双华又问了顾铭夕接下来的打算,知道他七月会回E市,当着他的面就给一个E市的朋友打了电话。
他从来不是个会乱许承诺的人,不懂得说花言巧语,几乎可算是言出必行。面对着庞倩期盼的眼神,他知道自己若答应,接下去的一年多时间,便只有拼命。
庞倩干脆利落地关了机,站起来说:“好啦,我陪你午睡,满意了吧?”
顾铭夕随着庞倩走过一个又一个房间,他甚至舍不得去踩脚下洁净的地板,一双眼睛贪婪地看着房子里的一切——银色的铝合金窗、明黄色的厨房橱柜、花斑大理石做成的电视墙、雪白的天花板、洒满阳光的露台……还有令他惊讶的卫生间。
“嗯。”顾铭夕还有些害羞,庞倩帮他解下围裙,他笑容腼腆,“阿姨,我做得不好,你和叔叔别笑话。”
她心中通通一跳,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就翻过了身,将他抱在怀里。
两人就此不欢而散,回家以后,庞倩没有隐瞒这件事,原原本本地都告诉了顾铭夕,顾铭夕想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拨通了顾国祥的电话。
他愣了一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不,倩倩,我是来找你的。”顾国祥向着庞倩走近了一些,沉思片刻后,干脆开门见山地问,“倩倩,铭夕是不是回来了?”
然后,他双脚一蹬床面,整个人便覆在了她的身上。
顾铭夕只见过一次顾梓玥,根本就记不起她的脸了,说:“爸爸,到春节时再说吧,我最近复习非常忙,再过两个月就要考试了,考完以后,春节时我会空一些。”
她悄悄地说:“爱华,你听说没?顾国祥离婚了。”
顾铭夕反过来想了一下,这是不是就是说,如果明年他考不上,这个媳妇儿就遥遥无期了?
“胡闹!倩倩,你现在怎么这样不懂事了?铭夕也是!这么多年不回来!回来了也不和我联系!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爸爸!”顾国祥有些生气了,领导架子不知不觉地就摆了出来。他觉得自己是长辈,庞倩是晚辈,他已经这样子低声下气地来找她了,她怎么还能给他摆脸色看呢?
顾铭夕疑惑地问:“我说胡话了?我说了什么?”
“半夜两点半到的这儿。”
顾国祥愣了一会儿,点头:“还行。”
他什么都没回答,只是视线随着她转,庞倩已经放下汤勺,擦干手走了过来,伸手探了下他额头的温度,埋怨道:“还是很烫呢,感冒发烧了还不|穿衣服睡觉,你就不怕病情加重呀。”她去卧室衣柜拿来一件干净T恤,帮顾铭夕套上,又问,“要上厕所吗?”
庞倩的车已经停在茶楼门口,看到顾铭夕,她就下车走了过去。顾国祥看着这两个年轻人,沉声说:“铭夕,你要是生活上有困难,就和爸爸说,爸爸会帮你的。”
庞倩端起水杯喝水,邹https://www.hetushu.com.com立文一本正经地说:“趁着读书三年,记得把小孩生了。”
顾铭夕叹气:“其实统考要考的素描、色彩和速写,我也是很久没练了,明年年初就要统考,我要在半年里拾起来,也是有点困难的。”
十分钟后,庞倩被热得出了一身汗,手探进顾铭夕衣服里一摸,他身上也都是汗。庞倩不知道他有没有睡着,就想偷偷地放开他,但是手才一松,他就不满意地开了口:“别松开,抱着我。”
庞倩没有去和豆豆沟通,倒是顾铭夕在一天晚饭后,叫上豆豆去海边散步。他们足足去了两个小时,回来的时候,豆豆的眼睛肿得像两个桃子,他偷偷地跑到庞倩面前,抽抽噎噎地说:“螃蟹阿姨,我过两天,就、就要到我妈妈那里去了,我、我大概、大概以后就在那边念书了。螃蟹阿姨,你带顾老师回家以后,一定不能欺负他,你答应过我的,你、你说你会做他的两只手的。”
“别走。”他只是说,“别走,别走。”
庞倩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心里一片怅然。
顾铭夕在庞倩的帮助下捣鼓出六菜一汤——清蒸梭子蟹、炸面包屑蝴蝶虾、洋葱炒牛肉、香肠茭白毛豆丁、笋干丝瓜、酱烤茄子、番茄豆腐汤。金爱华和庞水生看着琳琅满目的一桌子,着实是震惊了。
“我们的家,我们的房间,我们的床。”她抱着他的脖子,细密地吻他,“还有我的男人。”
“没有,不需要啊,感冒而已。”
晚上,顾铭夕带着庞倩去看望徐双华。
“嗯,现在这个,离了有半年了吧。老马还在厂子里上班,悄悄告诉我的,厂里很多人不知道,刚才我也就没说。”
“玛雅人预言2012年是世界末日呢,顾铭夕,就是明年啦,咱俩一起拼一下吧。”
顾铭夕默默地笑了。
她当然听得懂他话里的意思,不仅没收手,还把手探向了他的下面,指尖隔着裤子布料挑衅他:“你病歪歪的呢,还有这个心思呀?”
两个室友之前已经听说庞倩男朋友略有些特殊,但看到顾铭夕后还是很惊讶,不过她们很快就调整了状态,四个人一起开心地吃了一顿饭。
顾国祥被他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气得差点要发飙,但看顾铭夕一脸的平静从容,他的心底里突然就发了凉,因为他意识到,顾铭夕并不是在气他,而是,这是他的真心话。
“整个故事都没有了呀,庞庞。”他轻轻地笑着,还耸了耸肩,“你会有一个很棒的男朋友,说不定已经结婚了。”
他一愣,随即就浅浅地笑了,突然就想任性这一回。
“嗯。”顾铭夕点点头,什么都不想多说。
“尺寸呢?”
尽管身边经过的考生几乎都要比他小十岁,顾铭夕眼里依旧闪着自信的光,他说:“庞庞,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上海?”徐双华想了想,“复旦大学上海视觉艺术学院听过没?”
“我问你哪,你听到没有?”
庞倩拿起几个盒子看,果然都是中号,没有其他选择,不禁嘟囔着:“这不知道够不够大呀。”
大妈们各种羡慕嫉妒恨,钟小莲突然叹了口气:“唉……倩倩都要结婚了,也不知道铭夕现在怎么样。”
婚礼上,汪松穿一身灰色西装,高大帅气,厉晓燕着一袭洁白婚纱,笑靥如花,一对新人手牵着手走在红毯上,面带微笑,周身都洋溢着甜蜜恩爱的气息。
顾国祥的面色变得一阵红一阵白的,庞倩说:“叔叔,我是晚辈,有些话不应该是我对你说的,挺不礼貌的,但我还是忍不住要说。叔叔,你又没有去找过顾铭夕,凭什么要求他回来了,就要来找你啊?”
公墓里烟雾弥漫,香烛点点,春风一吹,墓碑边的松柏树就沙沙作响。
有人用手肘捅捅她,金爱华别开了头去,心情很好地看窗外风景。
被拍了马屁的庞倩很是受用,往顾铭夕身边贴了贴,说:“算你嘴巴甜,睡觉吧。”
见顾铭夕若有所思的表情,她把旅行包放到地上,张开双臂抱住了他,说:“要是我没考上,你考上了,那我就工作赚钱供你念书。要是你没考上,我考上了,我尊重你的意见,你可以继续高复,也可以做个自由漫画家,画画供我念书。总之,我们一切都顺其自然,不勉强,好吗?”
“你这话只能去唬纪老师,我还会不知道你呀!一次感冒不知道多久才能好呢!”
“庞庞,别哭。”他说,“我答应你,我再也不说这些了。其实你说的没错,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过死,我就是说,如果当初触电的时候,我直接死……”
走着走着,身后突然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倩倩。”
其实,顾铭夕的身体很好,平时很少生病,但是每次一生病都能耗很久。别人感冒四、五天就好了,他却无一例外会从轻感冒发展到重感冒,然后发烧、咳嗽,只有去医院挂水才能渐渐地好。
顾铭夕和徐双华从书房里出来时,两个人面上都带着笑,庞倩站了起来,徐双华看看两个年轻人,说:“铭夕,什么时候结婚?一定要请我去喝喜酒,这几年,我惦记你比惦记我儿子都多,看到你现在好好的,还有了女朋友,我真是特别特别高兴。”
三月,庞倩拿到了新房子的房产三证和钥匙,她开心极了,一个人去新房子里转了一圈,然后拨通顾铭夕的电话,问到了装修的事。顾铭夕有点抱歉地说:“庞庞,我的稿费大概要八月才能拿到,现在一下子拿不出装修钱。”
晴朗的夏夜,星空璀璨,微风习习,庞倩与顾铭夕并肩坐着,一起抬头看着天上的银河。
回到家,顾铭夕坐在客厅的椅子上,双脚整理着买来的食材,庞倩却在一边研究起了那盒避孕套,看包装看得不过瘾,她甚至拆开了一片,两个手指头捏在手里好奇地看。
顾铭夕拒绝了:“爸爸,不用了,我在庞倩家里住得挺好的。”
顾铭夕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关于继续念书的话题,他们没有再聊起过。庞倩是想给顾铭夕多一些的时间考虑,顾铭夕低头看她,说:“庞庞,你真的想好了吗?你现在有很不错的工作,年薪可观,如果辞职去念书,不管怎样都需要花三、四年的时间,你觉得值得吗?”
金爱华满腹心事地回到家,吃过饭,她打发庞倩去洗碗,又喊庞水生去买水果,找了个机会,她和顾铭夕说了会话。
顾铭夕说了实话:“我住在庞倩家里。”
顾铭夕直到洗漱完毕都是满脸通红,庞倩有些好笑地看着他埋头喝粥,顾铭夕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抬头看她时,尽量平静地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不告诉你。”庞倩双臂交叠趴在桌上,笑嘻嘻地看着他。
吴飞雁和薛雯雯对视一眼后,吴飞雁告诉庞倩一个消息:杨璐和盛峰分手了。
顾铭夕回三亚时带着那些习题册,这是他在三亚的最后一个学期,他过得很充实、很忙碌。一方面要教好两个毕业班的数学和英语,一方面要利用业余时间赶稿,另一方面还要进行高中阶段的文化课复习。
顾铭夕在厨房里忙活时,庞倩一直在给他打下手,金爱华实在不放心,偷偷地过来看,看到顾铭夕坐在椅子上,砧板放在地上,他低着头右脚夹着菜刀专心切菜,吓得金爱华心脏病都要出来了。
“今天你不是要上班吗?”
“好啦,我不走。”她笑着说。
哄了很久,豆豆才大哭着点头,终于,他一步三回头地跟着妈妈走了。庞倩在边上抹眼泪,等到看不见豆豆了,顾铭夕才走到她面前,低头吻吻她的额头,问:“以前,我走了以后,你也是这样哭的吗?”
听着她着急的语气,顾铭夕心里暖暖的,感觉身体也不那么难受了,说:“庞庞,听到你的声音,我就不头疼了,真的。”
“那现在呢?”顾铭夕问,“你和我在一起,难道是在补偿吗?”
为了买新房子里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庞倩开车带顾铭夕跑了一趟上海宜家,足足选购了一天,把一辆小车塞得满满当当。临走前,她约吴飞雁、杨璐和薛雯雯吃饭,说要把男朋友介绍给她们,可是来赴约的只有吴飞雁和薛雯雯。
庞倩似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转过头来微微一笑,接着就搁下笔走了过来。当她的吻落在他的唇上、手臂绕上他的脖子时,顾铭夕才明白,她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了。
庞倩乐得咯咯直笑,往他身上拍了一下:“如果你自己一点也不想读,我是肯定不会来逼你的。但是我知道,你自己也想读。”
事实胜于雄辩,顾铭夕带的两个毕业班孩子的英语、数学成绩普遍要比另两个毕业班的孩子来得好,所以,不光是孩子们,连着家长都特别喜欢这位没有胳膊的小顾老师。
“可以啊。”徐双华问,“有想考的学校吗?”
没有人帮他打伞,他已经习惯了在风雨中行走。每一年的暑假都是雨季,偶尔还有台风,顾铭夕很难出门,但他和豆豆总要吃饭,家里实在没东西吃了,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出去。这只是他生活里一个极小极小的困难,小到几乎不值一提,顾铭夕在庞倩耳边说:“庞庞,以后有你帮我打伞,就行了。”
她如此挑衅,令他的吻变得更加疯狂、浓眉皱起,一遍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庞庞,庞庞……”
邹立文是复旦大学毕业的金融学硕士,庞倩和他聊了会儿工作上的事,就扯到了上财和复旦两个学校的金融学研究生,问邹立文哪个容易考。
庞倩咯咯直笑,顾铭夕也是抿着嘴唇看了庞倩一眼,默默地笑了起来。
宋老师说:“幸好顾老师会画画,能参加美术类考试,文化课达到本科线应该问题不大。”
邹立文问:“当年高考没考上?”
一月份是一个考试月,顾铭夕不仅参加了统考,还参加了两所学校的校考,其中重中之重就是考上海视觉。徐双华对他说,他已经帮顾铭夕做了工作,只要他专业课和文化课能过分数线,就不用担心上海视觉会因为他的残疾而不录取他。他的话令顾铭夕完全没有了后顾之忧,考试的时候,他心无旁骛,眼神专注,两只脚灵活地换笔、洗笔、调色……他在画一张很简单的色彩,但是,也可能是他这辈子最重要的一张色彩。
那是他身体上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可是,她偏偏对它们最感兴趣。
他根本舍不得松开她的唇,只是低低地应:“唔。”
几个同事都知道他要再战高考,纷纷来帮他补习,可是当他们拿起高中时的数学、理化题,一个个都傻了眼。
当年李涵去世,顾铭夕与李家的人闹得不太愉快,因为他执意要卖房还钱,但李牧理解不了。李牧认为李涵生病时,别人给的钱都是不用还的,这是约定俗成的事。他希望顾铭夕不要卖房,把房子租出去收租金,以后李世宇大了,还能借这个房子结婚。
她的双臂环着他的身体,眼睛看着他的眼睛,温柔地说:“没事,大不了,我陪你一起去输液。”
庞倩吓了一大跳,回头借着小区路灯灯光一看,才看清居然是顾国祥。
毕业典礼结束,童之花小学的暑假就要来临了,离开学校的最后一晚,顾铭夕带着庞倩和豆豆,与学校里相熟的老师们喝酒离别。
庞倩原本以为自己会紧张的,可是视线与他胶着,两个人的眼睛里没有了其他任何东西,有的只是彼此的身影,庞倩就一点也不紧张、不害怕了。
这一次的会面只维持了半个小时,顾铭夕婉拒了顾国祥吃饭的提议,说他另外有约。顾国祥没有办法,只得送他出门。
庞倩失笑,顾铭夕无奈地摇头,“有时候真的觉得豆豆和你小时候很像,认吃的,认玩的,没什么小心眼,挺好哄的。”
“我有朋友在那里教课,学校不错。如果你将来想继续做老师,我建议你直接考它美术学院的绘画专业。以你的基础,强补半年,应该没有问题。至于文化课,就要靠你自己了。”
“啊?为什么呀?”庞倩急问,“那盛峰怎么说?”
“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吴飞雁说,“你瞧,螃蟹叫她吃饭,她就不肯来,因为螃蟹一定会问到盛峰,璐璐心里肯定是有些难过的。”
回到酒店房间,两个人都累得要命,这一整天舟车劳顿,这时候总算能歇一下了。关上门,丢下包,庞倩几乎没有停顿地就脱下了自己和顾铭夕的外套,身子已经贴在了他的身上。
顾铭夕没有再和顾国祥见过面。春节假期结束,房产局也开始上班,庞倩的购房手续开始办理。她把所有的资料递给中介,由中介去办银行按揭,听到中介说:“庞小姐,你的工作很好,信用度很高,又没有买过房,按揭应该是没有问题的。”顾铭夕一颗心总算定了下来。
顾铭夕瞥她一眼,心说:在某个他们还未企及的领域,不m•hetushu•com•com知道谁治谁呢。
顾铭夕脸都憋红了:“哪有尺寸可以选啊。”
庞倩的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身上穿着顾铭夕的围裙,手里拿着一支汤勺,说:“我熬了粥,也不知道好不好吃,冰箱里还有速冻饺,你想吃饺子吗?”
他们度过了在一起后的第一个情人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节目,一起去酒店吃了顿烛光晚餐,饭后看了场电影,最后,顾铭夕在街头为庞倩买了一枝玫瑰花。
庞倩脸红了:“不是不是,我个子矮,我也能用的嘛。”
他悄悄地笑了:“你就算大着肚子,也是我心里最美的女人。”
刚刚过去的三天两夜,他与她的关系已经改变,变得更亲密、更贴心、更依恋。他记得她依偎在他胸前时说的一番话:“有一句古诗你肯定听过,‘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庞倩与他头碰头,低声问:“要买哪个?”
吴飞雁说:“关键就是盛峰的态度呀,按照璐璐说的,他似乎是同意父母的意见。他们大概是觉得,璐璐和盛峰在一起这么多年了,肯定舍不得离开他,谁知道璐璐做得特别绝,直接就说了分手。后来盛峰好像突然醒悟了似的,回头追她,说愿意买房写她的名字,但是璐璐已经心冷了。”
“我知道这是你心里的一个梦想。”庞倩说,“不管是出于哪方面的原因,为了以后的工作发展,为了自己的信念,为了给小孩子做一个榜样,甚至,俗气一些,为了将来跳槽有更好的资本,我和你,都应该继续念下去。”
纪秀儿安慰他:“加油,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那根本就不可能考上啊!”庞倩笑道,“但是现在,我觉得,我离复旦其实挺近的。”
“可是我已经拆出来了。”庞倩在心里算算单价,“一片也得几块钱呢,好贵啊。这样放在外面,是不是就不卫生了?”
幸亏是在医院,医生护士快速地对他进行了抢救,发现顾铭夕已经是肺炎了。
“有点儿。”他笑,“真没想到,当年帮你抢卤蛋打了一架,这小胖妞就这么赖着我了。”
这样亲昵的举动,她似乎已经习惯,不会再因男女之别而感到尴尬难堪,可是顾铭夕多少还有些难为情,毕竟他是男人,有些事,真的不是靠他的意念就能控制的。
“不想。”
“……”
顾铭夕终于收回了视线,看向庞倩,说:“但是我忘不掉我妈妈去世时的样子。庞庞,我妈妈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爸爸的事,她真的不该就这么过一辈子的。有时候,我在想,我触电的时候,要是再严重一点就好了。我死了,我就永远是我爸爸心目中聪明健康、漂亮乖巧的儿子,他会记挂我,怀念我,会加倍地疼我妈妈,然后,他们会再生一个孩子,现在也有二十岁了,念了名牌大学,是他们眼里的骄傲。”
房间顶上黄色的灯光柔柔地笼罩在他们身上,两具年轻的身体笨拙却又激烈地纠缠在一起,衣服散落一地,他们都忘记了吃晚饭,也忘记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当庞倩的双手在顾铭夕滚烫的身躯上疯狂地游移时,当顾铭夕的嘴唇在庞倩细腻的肌肤上流连忘返时,所有的一切都不存在了。
庞倩心里感动极了,抱紧他:“你已经足够好了,顾铭夕,真的。”
顾铭夕为徐双华带了E市的明前茶,徐双华很喜欢,看到庞倩,他有些好奇。顾铭夕腼腆地为他介绍:“老师,这是我的女朋友,庞倩。”
庞倩知道他只是在倾诉,也就不去打断他。
顾铭夕点头:“我也有看过这个学校,学校比较新,硬件很好。”
他们亲吻着对方的唇,时而热烈疯狂,时而温柔缱绻,情到浓时,庞倩闭着眼睛用手指描摹着他残肩上的伤疤,顾铭夕眼睛里的光便黯淡了一些,问:“害怕吗?”
“考试时间有规定,哪里能随便休息。”他微笑,“庞庞,熬一熬就过去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你不要担心。”
顾铭夕站在边上,静静地看着她做这些。庞倩点起六支香,跪在了李涵的墓前,抬头看墓碑,上面有一张李涵的照片,是她四十岁左右时照的。那时她很漂亮,长头发编成辫子拢在胸前,一双眼睛又大又亮,黑白分明,笑容恬静温暖。
“想去上海,您有什么建议吗?”
如果几个小时前,他就这么昏了过去,猝死,那妈妈该怎么办?
其实做到一半的时候,顾铭夕就想到这个问题了,但是家里根本就没有避孕套,他又是头昏脑涨的,也就没有细想下去。对于庞倩的担忧,顾铭夕给了她一个安心的回答:“怀孕了我们就立刻结婚。”
“……”
顾铭夕完全没有理会他的意见,在徐双华和鲨鱼的帮助下,毅然决然地卖了房。李牧就宣称,他以后和顾铭夕不再有关系,顾铭夕若是来了Z城,也不欢迎住到他家里。
时间过去了几个月,日子一直波澜不惊,2011年的重阳节,金材公司给退休职工搞活动,包了个茶楼开茶话会。金爱华打扮得漂漂亮亮去参加,碰到以前的老邻居老同事,大家立刻聊起天来,话题不外乎孩子们的工作、学业、婚恋情况。
“哪里做得不好啊!”金爱华吃了一口茄子,酱香味浓,又吃了一块牛肉,滑滑嫩嫩,忍不住称赞道,“很好吃啊,真比倩倩爸爸做得都好吃。”
顾铭夕心里很高兴,嘴里却说:“我没那么严重,你其实不用过来的啊。”
庞倩在那里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说:“不行,顾铭夕,我先不和你说了。”
“我回来以后,应该主动去见他一下的。”顾铭夕说,“毕竟他是我爸爸,也养了我这么多年。妈妈生病的时候,他也没有完全不帮我们。”
“怎么会?”庞倩惊讶极了,“我走的时候和璐璐、盛峰一起吃饭,他俩还说打算等盛峰研究生毕业就买房结婚的呀。之前我和璐璐通电话,他俩还好端端的,她和我说盛峰签了中信银行,工作挺不错的。”
“我有个学生,明年初要参加美术类统考和上海视觉的校考,七月份开始会在E市……户口是E市的,对,想请你帮忙辅导他专业课,他的基础你放心,我希望你能一对一地辅导他,要保证他能考上视觉。……对,没错,是我的学生,我第四个学生。”
庞倩眼泪汪汪地看着他,问:“你怎么知道?”
他的眼神平静温和,不含喜怒,就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顾国祥心里像被刀子割了一样地疼,他宁可顾铭夕用怨恨的眼神来看他,大声地指责他,这样子他反而知道该怎么回应,他也许会抱着他的儿子痛哭一场,道歉,忏悔,然后赢得他的原谅。
似乎,大家都默契地知道,与顾铭夕见面,一个拥抱是最能温暖人心的。
庞倩说:“领导你不知道,我对复旦有一种特殊的情怀。”
她愕然转身看他,他没办法拉她,干脆腰腹用力坐了起来,倾身将上身靠在了她的身上。她自然是抱住了他,让他的脸颊贴在她的小腹,他没穿上衣,身上都是虚汗,她拢着他的肩膀,说:“我去给你取冰块敷额头。”
他们身边是戴老师,吃饭的时候大家闲聊,戴老师听说顾铭夕决定第二年以二十八岁“高龄”再次参加高考,立刻就提出要帮忙,给顾铭夕找一批E市高三年级的教材、题库、模拟卷,供他练习。
大妈们更激动了,一窝蜂地问小伙子多大,哪里人,做什么工作,年薪如何,最关键是,有没有房。金爱华底气那个足啊:“房子已经买好啦,就和我们一个小区,138方,男孩子出的首付,写的是我们倩倩的名字。”
随他们去吧,他家里根本没有值钱的东西。正在想着,又是“咔哒”一声,顾铭夕侧卧在床上,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庞倩无奈地睁开眼睛,也没有回头,说:“别闹,你发烧呢,好好睡觉。”
庞倩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自言自语道:“不知道明天雨会不会小一点,我怕航班会受影响。”
“八岁吧,才上三年级呢。”说到孩子,钟小莲又叹气了,“你不知道,这个小孩被顾国祥宠坏了。老马说,厂子里的人听到顾国祥家的这位小公主,一个个都是摇头的,说是非常非常得任性、刁蛮、不懂事,事事都要顺她的心,一不如意就撒泼耍赖,而且念书成绩也不好,成天就知道弄些漂亮衣服、鞋子,这一点,估计是像了她的妈。”
顾铭夕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他吃过药,发过汗,觉得精神好了许多。他看庞倩依旧睡得香,就悄悄地下了床,从地板上散落的衣服里找出他的大裤衩,脚趾挑了起来,咬在嘴里出了房间。
感冒病毒随着亲吻快乐地转移,所以,周日上午,豆豆跟着妈妈到了顾铭夕家里时,就看到了两个重感冒的人。
说着,她想起身去为他绞毛巾,才站起来,他就慌不迭地喊:“别走。”
顾铭夕带着行李住进了庞倩家,睡客房,庞倩则办理了离职手续,彻底地变成一个无业游民。
顾铭夕缓缓地睁开眼睛,看看周围,是他在三亚湾的家。天已经亮了,他独自一人睡在柔软的床上,窗子开着,海风轻轻地吹起白纱窗帘,外面天气晴朗。
他模模糊糊地想坐起来出去看看,正在这时,房门打开了。
她绝望了,但心里却是喜欢的。
帮他收拾抽屉的时候,庞倩发现了一支钢笔,英雄牌,深蓝色的笔杆,拔出笔帽一看,笔头已经坏了。
庞倩有些遗憾地说:“盛峰和杨璐谈了五年多的恋爱呀,怎么彼此之间还会这么不信任呢?我看汪松和晓燕就没有这些问题啊,还有我和你。”
比如,很久以前那档电台节目“温馨港湾”里,令庞倩困扰许久的一个问题——何谓晨勃,庞倩现在总算是知道了答案。
庞倩站在他身边,立刻伸手抱住了他。她知道这些年顾铭夕一定是吃了很多苦,但是他很少和她讲。只是如今面对李涵,他一定想起了曾经的日日夜夜。他再是强大,也只是一个人,还是个比健全人弱势许多的残疾人。他的生活每分每秒都有可能面临着他难以解决的困难,庞倩有时细细地想,又不敢想下去,李涵去世快五年了,五年啊!顾铭夕就是一个人过下来的。
临别的时候,豆豆哭得撕心裂肺,差点要赖在地上打滚耍赖了,他听不进任何人的话,只是抱着顾铭夕的腿嚎啕大哭。
大部分时间都是庞倩输,她心甘情愿地为他拍腿、按背,顾铭夕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强度地练画了,而且是纯粹为了应试。每天回家,他都觉得自己腰酸腿疼肌肉僵,连着脚趾都有些麻了,庞倩就把他的脚搁在自己腿上,一个脚趾、一个脚趾地揉捏按摩。
“我也想你。”
“我没用过。”他终于抬头看她,装得泰然自若,“晚上试一下,就知道了。”
对于她们的心情,庞倩比任何人都容易理解,她从很小时就知道,顾铭夕是一个最合格的老师。他严格却不苛刻,理性又不乏温情,他讲课细致耐心、生动有趣,对所有的孩子一视同仁,会鼓励,也会批评。最难能可贵的是,他从不放弃任何一个学生,连着班里最捣蛋的男孩也会因为他的关心而小小地进步起来。
人的心里总有一些秘密,此时的顾铭夕还不想把那一段经历讲给庞倩听。他想,也许再过几年,当他们结了婚,在冬天的晚上,吹着暖风看电视时,他会开玩笑般地对她说起他与这天桥的故事。
他的头发理得很清爽,衣服裤子都是干净而挺括的,坐在一群老师、孩子们中间,顾铭夕脸上一直挂着淡然而温和的笑。他教所有班级的美术,所以和四个毕业班都拍了照,拍完以后,庞倩发现,有许多孩子都围到了顾铭夕身边。
“啧!”顾国祥有些不高兴,“这像什么话!被别人知道了又要说闲话!你又不是没有家!铭夕,你可以住到爸爸这里来的。”
“太难了,那么多年没碰,公式都忘了。”陈老师连连摇头,“现在再叫我去参加高考,我非疯了不可。”
金爱华说:“铭夕,你知不知道?你爸爸离婚了。”
走出考场,她便看到了等待的顾铭夕,他静静地站在路边的大树下,看到庞倩,就大步地迎了过去。他没有问她考得如何,只是往她额头印下一个吻,说:“考完了,我们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好不好?”
顾铭夕低头看了一会儿,说:“我本来打算这个房间留给宝宝的。”
他被她满不在乎的语气逗笑了,问:“到时候,要是你考上了,我没考上,怎么办?”
离得近了,庞倩能看到顾国祥脸上的老年斑,还有他染过的头发下,新长出来的白发。他拿出一根烟点燃,镜片后的眼睛略略眯了起来,又问了一遍:“倩倩,你告诉我,铭夕是不是回来了?”
“行了行了……”邹立文头都大了,“话说,你和你男朋友现在怎www.hetushu.com.com么样了?”
情人节后,离顾铭夕的寒假结束只剩一个多星期,他打算回三亚备课了。庞倩送他去机场,进安检前,她实在是舍不得他,抱着他腻了好一会儿,直到顾铭夕给了她一个长吻,她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他。
六月,三亚天气炎热,雨水也渐渐地多了起来。童之花小学六年级的孩子们要毕业了。
他说:“我猜的。”
晚上他独自回到出租屋,已经筋疲力尽、头昏脑涨。坐在床沿上为自己脱裤子时,突然脑子里一片空白,胸口剧痛,他身子一晃后,整个人就栽到了床下。
蒋之雅笑着对顾铭夕和庞倩说:“我都迫不及待想参加你俩的婚礼了,汪松和晓燕十年长跑就让别人吓死了,你俩算是多少年呀?”
这是他们头一次同床而眠。
他背着包、顶着清晨的寒风去医院送饭,黄伶俐出来拿饭,就再也没管过他。顾铭夕一直等在医院大厅里,脑袋烧得昏昏沉沉,还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到了中午时,黄伶俐给他打电话让他去买午饭,顾铭夕站了起来,没走几步后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甚至都无法扶住身边的椅子,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庞倩笑了:“我突然觉得我很幸运。”
她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他的左心房,那里有他炙热的皮肤,还有怦怦跳动的心脏。她抬眸看他,轻声说,“顾铭夕,我要把这句话改一下,这是我们的誓言——执子之心,与子偕老。”
庞倩在嘉来的工作已经交接得差不多,邹立文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她干脆就带上行李到三亚来陪顾铭夕。
顾铭夕不由自主地点点头,小声说:“庞庞,这真的是我们的家吗?”
晚上,庞倩打来电话,顾铭夕没有多想就接了起来,庞倩听到他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他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庞倩问:“你生病了?”
她好奇地走过去,才发现孩子们都哭了,很多孩子手上拿着一些小玩意儿,说是送给顾老师的礼物,因为他们听说,顾老师要走了。
庞倩摇摇头,她怎么可能害怕?
“小宇就是被你舅舅舅妈宠坏了。”李纯说,“学习不好,工作也不找,成天去网吧玩游戏,最后通过游戏认识了个女孩子,居然结婚了。那个女孩比他大一岁,据说高中都没毕业,平时打打零工,成天也是打游戏,两个人没钱了就问你舅舅要。可怜你舅舅都五十岁的人了,还在做通宵保安,唉……”
“你不热呀?”庞倩好无奈,“你身上都是汗呢。”
顾铭夕由此开始了备考生涯,因为他身体情况特殊,所以不用住校,每天早上,庞倩开车送他去学校练画,傍晚再去把他接回来,晚上,他则在家里复习高中文化课。
回盛世北城的路上,顾铭夕一直都没有说话,他的额头靠着副驾驶座旁的车窗玻璃,面向窗外发着呆。
庞倩心中羞涩,不敢告诉顾铭夕她觉得还不赖,但是她知道,顾铭夕的感觉更好。你瞧,他现在的神情是如此餍足,脸颊微微地泛着红,嘴角一直愉快地往上翘。
庞倩摇头:“不觉得。”
这一次收拾行李,有庞倩的帮忙,顾铭夕的速度快了许多。他的行李并不多,衣服、鞋子非常少,倒是各种书籍、画作很多,装了好几个箱子。
庞倩抽了个时间找邹立文谈心,约在了下班后,她请他吃饭。
庞倩羞涩地笑了一下:“挺好的。”
“这不是迁就你啊。”庞倩说,“你是这个家的男主人,家里的一切当然是要以方便咱们两个来安装啊,这又不是样板房,做给别人看看的。”她抱住他撒娇,“我要你住得舒服又方便,我希望我们可以在这个房子里住很久很久很久,因为我实在不喜欢搬家。”
他们简单地梳洗了一下,就一起出了家门。顾铭夕所在的小区不远处有一家大超市,他和庞倩一起去逛了逛,买了些食材饮料、水果零食。排队结账的时候,庞倩看到了收银台边货架上花花绿绿的避孕套,她看了顾铭夕一眼,发现顾铭夕也在朝着那些小盒子看。
“想也不许想!”
庞水生喝着小酒,皱着眉头对庞倩说:“倩倩,爸爸和你说,以后成了家,你也得学着做一些,不能都让铭夕一个人做。家里的事,夫妻两个要一起承担,你和铭夕在一起,要相互扶持、相互照顾,你不能耍大小姐脾气,不能欺负他。”他又面向顾铭夕,“还有啊,铭夕,我也要说说你,你太宠倩倩了,以前就宠,现在更不得了了,你是个大老爷们,对着女人,得治啊。”
他想,其实捡到一个宝的人,是他才对。
顾铭夕看着她直摇头,让她睡了一会儿后才把她叫醒,庞倩揉着眼睛说:“我觉得这些高数题比我工作时那些报表讨厌多了。”
八年没见,顾国祥已经不是庞倩记忆里那个风姿卓绝的中年男人了,他苍老了许多,脸颊上有两道深深的法令纹,身材也微微发福了一些,怎么看都是一个年过半百的男人模样。
她声音软糯,双手在他身上游走:“顾铭夕,我好想你。”
“我也是,我也是!”她嘤咛出声,还狡黠地用舌尖去挑弄他那两颗虎牙,尖尖的,真是性感又有趣。
“我没换过号码,铭夕是知道的。”
庞倩紧了紧手臂,笑着说:“我也睡不着。”
顾铭夕忍不住露出一张苦瓜脸:“那你来试试做高中物理题。”
“你一个人的时候,碰到这样的天气,怎么出门?”庞倩问,“下雨天,谁帮你打伞?”
他们又坐车回到S市,打算在S市休整一晚,搭第二天的飞机离开。
约会的地方除了男女公厕,很多都有残疾人厕所,虽然是为轮椅人群准备的,但对顾铭夕和庞倩来说,单独的一间还是比较方便。
客厅里有光,房间里是漆黑的,那个人向着他走来,背着光,他只能看清她的轮廓,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烧昏了脑袋,产生幻觉了。
手在他的衣服下,她什么也看不见,但是指腹轻轻地掠过他腋下的伤疤,凹凸的触感令得庞倩一颗心跳得纷乱。肌肤的贴合是那么奇妙,他薄薄的皮肤包裹着被截断的骨头,庞倩手指捏一捏,他的肩膀就动一下,仿佛是在迎合着她的探索。
顾铭夕:“……”
走出房间,顾铭夕一眼就看到了客厅玄关处的一个旅行包,还有一双女式皮鞋,他愣了好一会儿,又听到厨房里传来锅铲的声响。他向着厨房走去,一个人突然走出厨房,看到他后笑道:“你醒啦?有没有感觉好一些?”
“他们都说,这小鬼和铭夕比起来,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
学校的校长就是徐双华的好朋友,姓柯,是一位资深的美院老师,主讲素描。柯老师又找来了教色彩和速写的老师,现场让顾铭夕画了张速写,几个老师研究了一下,一致认为,顾铭夕通过本科线是不成问题的。但是前提是,他得玩儿命似的练习。
可是,顾铭夕的神情里一丝怨忿不平都没有,他只是淡淡地笑着,说:“爸,你最近身体怎么样?”
庞倩给李涵磕了三个头,插好香,说:“阿姨,我是倩倩,我来看您了。我和顾铭夕现在在一起了,您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一个人了。”
这里的星空要比E市明朗许多,一颗一颗的星星都清晰可辨,庞倩渐渐地把头搁在了顾铭夕的肩膀上,问他:“要走了,你是不是舍不得?”
顾铭夕前段日子回E市,经常会和庞倩在外面玩,吃饭、喝咖啡、看电影、逛街……偶尔需要上厕所,都是庞倩帮他的忙。
“你画一会儿就休息一下嘛。”
虽然是晚上,天桥上依旧很热闹,摆摊的、卖艺的、乞讨的,长遛遛的一排。周围的高楼大厦灯光明亮,楼顶霓虹闪烁,桥下的车流汇成金色长龙,行人们从顾铭夕身边走过,大部分人目不斜视,偶尔有人注意到了他空荡荡的衣袖和身边年轻漂亮的女孩,面上会露出一丝莫测的神情。顾铭夕毫不在意,走得很慢很慢,庞倩不明所以,问问他,他也不说。
“你要是不喜欢晚上做功课,我们就下午做。”他说,“做完功课再收拾。”
结束的时候,他放下笔,觉得腿有点酸,心里却是一阵轻松。
“没什么。”他结束了想入非非,一本正经地看起了窗外风景。
庞倩问:“你觉得盛峰和杨璐的事,是谁不对?”
顾铭夕心里一顿,才想起这的确是个问题,不得不停下动作,想要从她身上下来,可是身子才一动,已经被庞倩抱着又一次跌到床上。
“好很多了。”顾铭夕赤着上身,只穿着一条大裤衩坐在庞倩床边,床上的女人自然地伸出手环住他的腰身,仰起脸问:“几点了?好像天都黑了。”
“宝宝另外有一间啊,大小都差不多的。”
他也在她耳边说:“其实我觉得叔叔说得挺有道理的,我好像是太宠你了。”
他一个人,所以极度厌恶生病,豆豆那么小,去医院也帮不了忙,请其他老师帮忙,顾铭夕总觉得会太麻烦人家。这真的是很无奈的一件事,他就是比别人缺了两只手,但在很多事情上,真的很被动。
他咬牙应下:“好,我答应你,明年再拼一次高考。”
庞倩和顾铭夕一起虚心地点着头,一会儿后,她在他耳边说:“我爸一高兴就喝多,一喝多话就多了,你别管他。”
他又想到另一个问题,说:“可是,我大概会做得不好。”
这些年来,他走过了几个城市,Z城,S市,最后选择在三亚歇了脚,但终究,这里不是他的家。
顾铭夕愣了一下,垂下眼眸点了点头:“有过,不过没办法的。”
她站起来,顾铭夕走到墓碑前,缓缓地跪了下去,只是开口喊了一声:“妈妈……”声音便哽咽了。
“唔,女儿贴心。”庞倩脑袋靠着他的肩膀,问,“你呢?你喜欢儿子还是女儿?”
顾铭夕面上神色未变,心里是有些吃惊的。
金爱华看着那碗炒丁,问:“铭夕啊,这都是你切的呀?”
“醒着时,脑子里都是你,睡着时,梦里都是你。”
“这些天有没有脚抽筋?”她问,“不许说谎!”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呢?”顾国祥口气有些不满,还有些疑惑,“你有他电话吗?能不能把他的号码给我。倩倩,我已经很多年没见到他了,我很想他。”
“随便拿一个吧。”
几年前,妈妈还在的时候,他陪着她在S市看病。那一段儿刚好没有亲戚来S市帮忙,李涵平时就在出租屋里休养,顾铭夕一个人料理着母子两个的生活。大概是因为天气太冷,他进门出门次数多,一不小心就感冒了。
“我想要个儿子。”顾铭夕说。
“你还说!”庞倩扭头瞪他,顾铭夕立刻就噤了声,妥协道:“好了好了,我再也不说了。”
三个女人聊这些的时候,顾铭夕一直没插嘴。直到开车回程时,两个人才在车上聊起这个话题。
“嗯,有点感冒,一冷一热的,大概着凉了。”顾铭夕躺在床上,耳朵里塞着耳机,“你别担心,我很快就好了。”
他眼神灼热地看着她,庞倩又说:“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起过‘死’的念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从来都没有想过死,比任何人都有强烈的求生欲。所以,找不到你的时候,我一直努力让自己过得很好,因为我知道,在地图上的某个地方,你也正在努力地让自己过得很好。我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会见面,我希望自己能变得优秀,焕然一新地站在你面前,就像以前你对我期望的那样。别人都说庞倩又懒又馋,脑袋也不聪明,不是读书的料,但是你从来都没有放弃过我,你一直在拉着我往前走。顾铭夕,我警告你,你再也不准说什么死啊活啊之类的话!你妈妈已经不在了,不管你和你爸爸将来的关系会怎样!我要你记着,你就算是为了我庞倩!你也得给我好好地活着!”
她突然说:“顾铭夕,咱俩结婚吧。”
只需要十块钱,就让她很开心了。
正是因为现在一切都在好起来,庞倩更能理解顾铭夕起伏的心情,她干脆也跪了下来,抱着他颤抖的肩,在他耳边低声地安慰他:“好啦,好啦,没事啦,阿姨看到你哭会担心的呀,现在我们很好啊,你别哭啦……”
他开始理解当年李涵执意要回Z城的心意,落叶归根,她的心在Z城,而顾铭夕的心,则在那个东南沿海的城市,那里有他童年、少年时的所有记忆,还有一个心爱的女孩。现在,她已经变成了他的女人。
庞倩将顾铭夕送到鲨鱼家后,自己一个人开车回到盛世北城,停好车后,她背包下车,哼着歌往单元门走。
李纯接到顾铭夕的电话很开心,与他聊了很久。顾铭夕听说外公外婆身体越来越不好,李世宇要结婚,家里没房子,李牧就把两个老人送去了养老院,自己和黄伶俐租了个小单间,把那套三房拿给李世宇做婚房。
“你丢下了我两回。”庞倩说,“顾m•hetushu.com.com铭夕,这样的事,以后再也不允许发生。”
顾铭夕离开Z城时,只有李纯来送他,李纯给了他一万块钱,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用还。后来,顾铭夕和李纯一直保持着联系,逢年过节通个电话,每年他都寄给李纯三千块钱,说是给老人的养老钱,另外还给她寄了许多海南特产。
“还不严重啊,我到的时候,你都说胡话啦!我给你测了体温,38.9度呢。”庞倩瞪眼,“吃完粥我陪你去医院。”
顾铭夕默了一会儿,点头:“我知道了,谢谢爸。”
她带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去洗手间:“一起洗澡……”
“我在这里。”她说。
门开了,徐双华依旧是老样子,淡薄的眉眼,喜怒不形于色的表情,但是看到顾铭夕,他还是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温情,上前拥抱了他一下。
雨季,前几分钟还是猛烈的阳光,一下子就被乌云遮蔽,轻柔的海风渐渐变得肆虐,天空暗了下来,豆大的雨点哗啦啦地落下,街边的热带树木都被大风吹得东摇西晃。
顾铭夕点头:“我记下了。”
半个月后,李涵要住院进行新一轮的化疗,化疗病人免疫力很低,顾铭夕的病又还没好,无法贴身照顾她,只能请黄伶俐过来帮忙,还另请了一个护工与她轮班。
生着病的人有一种叫人想笑的固执。
庞倩冲了个澡后回到房间,头发还湿答答地滴着水就上了床。顾铭夕不让她去睡豆豆的床,因为“床单被套很久没换,太脏”。
“你还留着这个?都坏了。”她笑得很开心,“这都多少年了呀,你跑了这么多地方都没丢了它?”
所有的毕业班孩子都已经定好了升学的初中,期末考试结束以后,学校为他们举办了简单的毕业典礼,庞倩坐在教师宿舍阴凉的屋檐下,一边啃着雪糕,一边看着老师和孩子们在烈日炎炎的操场上拍毕业照。
唔……他突然就睁开了眼睛,火苗在瞳仁里窜动,低声说:“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有一点怪怪的小心思从心底里冒了出来,庞倩眨眨眼睛,手指又在他的身上游移起来,他劲瘦的腰身、结实的大腿、宽阔的胸膛……
挂下电话,徐双华把号码输到顾铭夕手机里,说:“这个老师是专门开工作室帮人辅导美术类应试的,水平很好,你回到E市后给我打电话,我过去陪你一道去见他,你放心,他是个很不错的人。”
“没关系。”她笑,“我相信你会很棒。”
庞倩参加了一个考研培训班,每天白天也要去上课,晚上就和顾铭夕一起复习、做题。两个人都脱离学习许多年,一开始实在是有些不习惯,尤其是庞倩,对着高数题还没出半小时,就趴在桌上睡着了。
顾铭夕想了想,说:“无所谓谁对谁不对,不过从我个人来说,我一直觉得,男人应该更大度一些。女人嫁男人,并不是为了贪他的房子,女人要求有一间房,其实不过是想要有一个家的保障。”
“难道你觉得不值得吗?”庞倩瞪大眼睛看着他,又问了一遍,“顾铭夕,你觉得不值得?”
她骂自己的女儿:“倩倩,你怎么也不帮帮忙的!万一铭夕切到脚趾头怎么办?平时叫你学做菜你说工作忙,现在辞职了你总好学了咯!”
庞倩瞪大眼睛:“啊?”
庞倩眨眨眼睛,掏出手机说:“叔叔,你把你的电话给我吧,我回头让顾铭夕给你打电话。”
金爱华说:“别胡说,我们倩倩现在有男朋友的!打算明年结婚呢!”
“你不知道?”庞倩唇边泛起了冷笑,“那就说明,这几年,你并没有去B大打听过他的消息,要不然,你也不会不知道,他大一结束就退学了。”
顾铭夕独自一人在家里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起来时,他发现不对劲了。他的头晕晕的,嗓子很痒,清水鼻涕不停地流。E市寒冷,三亚炎热,顾铭夕知道,一冷一热间,他感冒了。
“哪里幸运?”他扭头问。
“好吧。”顾国祥也不勉强他,“我们保持电话联系,铭夕,你自己多照顾自己。”
“我不热。”他依旧闭着眼睛,整个人贴在她身上,嘴硬地回答。
她戳戳他的腰,问:“你睡不着吗?”
豆豆咧开嘴笑了,嘴里还缺了几颗牙:“嗯,顾老师也是这么和我说的。”
他蓦地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起了光,哪知她又皱起了鼻子,摇头说:“不行不行,还是得等考完试再说。”
他一边切着牛排,一边给她建议:“论考试难度,两个学校差不多,论名气,复旦大,论业内口碑,上财好。你是上财毕业,考上财会更有把握一些。”
庞倩噘着嘴说:“我才不要大着肚子穿婚纱呢,丑死了。”
庞倩噘起嘴:“我现在不好哄吗?”
好吧,顾国祥想了想,又问到了他将来的打算,顾铭夕说:“我在三亚教书,寒假结束前就要回去了。”
他寻了个机会给顾国祥打电话,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告诉父亲,他已经回到E市,并且打算继续念书,正在复习迎考。
顾铭夕问:“你喜欢女儿?”
“七点多了。”顾铭夕笑着说,“庞庞,你起来吧,我们去外面吃饭,家里什么都没有了。”
他不能拥抱她,不能用有力的双手去抚触她洁白细腻的肌肤,也不能牵起她的手,在街上慢悠悠地散步。他不能做的事太多太多,是一辈子的遗憾,但更多的,却是一份坚定。
“噗——”庞倩一口水全喷了。
顾铭夕笑着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
“你本科是上财,研究生若是复旦毕业,以后找工作基本就不用愁了,况且你还有四年多的工作经验。”邹立文淡淡地笑了一下,“庞倩,说不定到时候,我想请你回来帮我,你都会看不上呢。”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任性?”车子开到中途,顾铭夕突然开了口,他依旧没有回过头来,只是低低地问出了声。
这多么像是很多年前,他们每天一起做作业时的情景。
庞倩已经有许多年没见到顾国祥了,最后一次见他,依稀是高三那年高考前,她在502和顾铭夕闲聊天,顾国祥过来找李涵,才打了个照面。
顾铭夕醒过来的时候是半夜里,窗外的月光透进了屋子,他依旧维持着倒下去时的姿势。幸好屋子里有暖气,趴在地上的他并没有感到很冷,只是觉得头疼、胸疼。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发现自己裤子才脱了一半。他费了会工夫脱了衣裤,去卫生间照镜子,看到自己面色晦暗,眼睛无光,额头上还撞起了一个又红又肿的包,使得整个脑袋木木地疼。
大龄考生顾铭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想,的确是要拼命了。
正摸得起劲,顾铭夕的声音压在喉咙里,在她耳边响起:“庞庞,你再不收手的话,后果自负。”
顾铭夕说:“老师,我这一次想考美术类。美术类文化课分数不高,我复习起来更有底。”
十二月,顾铭夕顺利地进行了高考报名,到了次年一月,省美术类统考来临了。他已经准备得很充分,背着画具、画板走到考场门口,庞倩用力地抱了抱他,说:“顾铭夕,加油!我在外面等你的好消息!”
“当然!”庞倩笑得开心,“就是不知道我们的宝宝是男是女,我都不敢给宝宝房刷粉红色的墙漆呢。”
五分钟后,庞倩喊起来:“顾铭夕!行李还没收拾完呢!”
“嗯。”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她唇上的芬芳。
顾铭夕皱起眉:“你是不是嫌我学历低呀?”
“没想好。”顾铭夕继续微笑,“爸爸,你放心,就算我回来了,也不会来打扰你的。你不用惦记我,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
顾铭夕走到她身后,略略弯腰,将前胸贴在了她的背上,两边的残肩小心地收拢了一些,搁在她的肩膀上,就像是在拥抱她一样。
她想了下,点头:“明白。”
她不由分说地挂了电话,顾铭夕没力气,也没再给她打过去。这时候已经是晚上七点半,他迷迷糊糊地睡在床上,偶尔起来上个厕所、擤个鼻涕,大部分时间就是在昏睡。
顾铭夕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飞快地看看周围,幸好没有别人注意到他们的对话,他让庞倩赶紧丢一盒到购物车里,别再胡说八道了。
“还能为什么啊,顾国祥他老婆嫁给他的时候才二十六,现在也才三十四,顾国祥呢?他都快五十五了吧!三十多岁的女人哪有人肯陪着这么个半老头子的。”钟小莲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小孩子当然是归顾国祥呀,他不就是为了个小孩儿才和阿涵离婚的么,这次离婚,他还给了女方一笔钱呢,让女方放弃监护权。”
顾铭夕的眼睛眯了起来,果然,庞倩又向他望过来,眨巴眨巴眼睛,说:“不如……顾铭夕,咱们现在就试一下吧。”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死了,我会愧疚一辈子。”庞倩没有扭头看他,只是专心地开着车,语调平淡,“那个飞盘是我丢上变压器的,我会觉得我杀人了。”
金爱华很有些反应不过来:“那他就一个人带着一个小孩儿?他小孩今年多大呀?”
他们一起背诵英语,约定时间比赛,时间到了就背给对方听,输了的人要受惩罚。庞倩输了要帮顾铭夕做按摩,顾铭夕输了,要给庞倩唱个歌。
“今天周五,我请了一天假,订了周日晚上的机票回去。”庞倩微笑,“还能陪你三天。”
“有多想?”
“你觉得呢?”庞倩的嘴角勾了起来,“顾铭夕,我的人生里,如果没有你,就没有现在的我。我是学金融的,才不会做亏本买卖,你觉得我会赔上我的一生来补偿一个我不爱的人吗?”
顾国祥一愣,随即就震惊了:“铭夕退学了?!什么时候的事?”
他沉默了许久,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把文化课拾起来。”
庞倩笑了:“我爸爸说了,我们接下来半个月的任务就是去逛各个家具、家电卖场,其他啥也不用干。等把东西买全了,咱俩就要开始拼命了。”
算你狠!
钟小莲问金爱华:“你们倩倩现在还在那家香港公司上班吗?”
庞倩心里甜滋滋的,继续给他翻照片:“这个朝南的房间,我打算留给你做画室,到时候工作台和书架都定做,好不好?”
薛雯雯说:“问题是盛峰家里人不答应,说是就算要在上海买房子也只能写盛峰一个人的名字,不能加璐璐的名字。”
他满脸的诚恳和歉意,庞倩终于破涕为笑:“周楠中说的没错,以前都是你治我,以后,就是我治你了。”
第一排是蹲着的学生,后面是一排坐在椅子上的老师,他们身后再站一排学生,最后一排学生则站在椅子上。
徐双华一年里有大部分时间都在外地,连着春节都有可能去英国看儿子,但是清明时,他是一定回S市的。
顾铭夕的病情已经好了许多,他送庞倩出去打车,走出小区,两个人沿着街道散了会儿步。二月的海南,气候很是怡人,天渐渐黑了,炙人的太阳藏了起来,月亮在海平面上探出了头,羞涩地打量着那一对小情人。
“我是指……”他低下头,吻着她肩头的皮肤,用牙齿轻轻地噬咬,“在某个方面。”
这时候,是2011年七月六日,离第二年的美术类统考、庞倩的研究生入学考试都只有半年,离高考只剩十一个月。
顾铭夕提前就和徐双华联系过,到了他家门口,顾铭夕告诉庞倩:“妈妈去世以后,我在这里住了一年半。”
说到后来,她的眼睛里泛出了泪光,顾铭夕怔怔地看着她,等到车子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等绿灯,他才小心地凑过去一些,用自己的左肩去碰碰她。
“你现在有点儿……怎么说呢。”他歪着头,像是在斟酌语句,“有点儿贪得无厌。”
顾国祥又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E市发展?”
顾铭夕平静地回答她:“庞庞,其实信任是个很奢侈的词,尤其他们身后都还有父母亲戚,人多嘴杂,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小孩吃亏。恋爱谈到后面,谈婚论嫁,不可避免地会说到这些世俗的东西,而这些事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谈得多了,肯定伤感情。”
庞倩乐得哈哈地笑:“顾铭夕,你也有今天!”
庞倩笑:“没关系,我也很久没碰这些专业书了,我考研,还要考高数呢。到时候我们一起复习,大不了去上补习班呗。”
他闭上眼睛专注地吻她,当做没听见。
事实证明,她真的很好哄。
他滚烫的身体重重地压着她,没有手臂的支撑,两个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合在一起。被他吻得晕头转向的时候,庞倩还留着意识说话:“你感冒呢!别传染给我!”
“好油啊。”庞倩翻来覆去地看着手上的这个小橡胶制品,有些疑惑,“这个怎么用啊?”
“打算结婚?”
薛雯雯说:“螃蟹,你不要为璐璐担心,她现在有新男朋友了,好像是个外企高管,璐璐自己工作也不错,我上次和她逛街,看她一点事都没有。”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