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董源也认不出庞倩了，只是转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上下一扫，接着就转过了头去。那是很典型的路上看美女的眼神，想看，又要装作不经意，害得庞倩想要打招呼，一下子都说不出口。

四个人一起坐电梯上楼，走出电梯时，董源取了一支烟点燃，烟盒递向顾铭夕，问：“抽烟么？”

顾铭夕站在光华楼前，仰面看它，这是一幢年轻的建筑，但是在它面前，顾铭夕只感受到自己的渺小。

“最后，我请你，带着你的宝贝女儿，离开我家。”庞倩抱着手臂，眼神冰冷地看着他。

他鼻尖吃痛，皱着眉头看她，庞倩帮他揉揉鼻子，突然凑到他耳边，柔柔地叫：“老公，我爱你。”

“你好。”

董源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问：“舅舅说你前些年在Z城念书，是吗？什么时候回来的？”

庞倩和邹立文从导师办公室出来后，给顾铭夕打电话，他说他在校训墙那里。

姜琪佯怒地瞪他一眼：“你的效率下降许多哦。”

一次又一次地从心里感到喜悦，这是他与她的家。

很久以前，在Z城，李涵还没生病的时候，曾经和顾铭夕聊过天。那时候母子两个因为一个问题而产生了争论，辩论的核心是，一个人最亲密的亲人，究竟是父母、子女、兄弟姐妹，还是伴侣？

董源插嘴：“那得多少年啊？你念成人高校吗？还是自考？”

顾国祥把家庭聚餐的地点定在一家海鲜酒楼，庞倩陪顾铭夕去赴约前，两个人先去商场买了些礼物。

几个月里，顾铭夕被海洋一般的习题淹没，被早已生疏的英语、数学、理化折磨得够呛，对他来说，最好的安慰便是晚上能与庞倩一起“做功课”。

董源也说：“妈，都怪你，你也太不给铭夕面子了，他只能找个借口走了，估计以后也不会再和我们一起吃饭了。”

“我……我要打个电话。”

顾梓玥大概是溜去了顾铭夕的画室，找到了他搁在工作台上的调色盘和颜料，她用手掌沾着颜料，在客厅天蓝色的墙上印下了一个一个的手印。

她不动声色地问：“铭夕和倩倩处了多久的对象了？”

“你们一定可以帮忙的。”顾国祥一脸的笃定，“是这样的，你们知道我工作很忙，现在梓玥放暑假，每天白天都是由我妹妹照顾的。但是下个星期，我妹妹他们一家要去香港玩，我本来是想请一个老邻居白天照顾梓玥，晚上我回来管她，结果前天我突然接到通知，下周要去太原出差两个星期。所以……我是想着，你和铭夕现在都在家里，铭夕又是梓玥的亲哥哥，再不济，你的妈妈也是退休的。我的意思是，下个星期，就是我妹妹去香港那六天，你们……能不能帮忙照顾一下梓玥，我想让她住到这里来，她很听话的，而且……也能让铭夕和她培养一下感情。”

“没有。”他压着下巴看她，“我们随时都可以去登记的，是你一直说，要等考试结束。”

顾铭夕很抱歉：“真的对不起，琪姐，上个月我和庞倩忙着考试，那些方案我还没来得及看。这几天我一定抓紧看完，再和庞倩讨论一下，到时给你回音。”

两个人过去找他，走在校园的林荫道上，庞倩感受着这学校陌生的校园风光和人文气息，心情也激动起来。

不算太亮的灯光下，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人，汪松、厉晓燕、简哲、刘翰林，一起慢慢地走下了观众席的台阶。

“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你的画。”庞倩挂着嘴角，眼睛又红了，手里拿着一个小乌龟娃娃，手指戳着它的背，“我当时说得挺绝的，我想你爸爸一定不想再见到我了。但是，顾铭夕，我一点也不后悔。我不喜欢顾梓玥，我才不要让她住到我们家来呢。”

“不能！”庞倩眼睛红红的，“已经晚了！退不了了！赖着你一辈子了！”

两个人换上拖鞋，是一对毛茸茸的悠嘻猴情侣鞋，庞倩打开热空调，帮顾铭夕脱下大衣、外裤，打发他去洗澡。

小梁在社区上班，顾国英追着问了几个问题，小梁脸红地看一眼顾铭夕，说：“的确是可以办的。”

艺术类第一批次的录取通知书在七月中上旬陆续发出，庞倩和顾铭夕天天待在家里，终于等来了邮局的工作人员。

顾铭夕扭头看身边熟睡的妻子，在心里暗暗发誓。

“那个人，不是个合格的母亲。”

“没有，我没和他说。”顾国祥笑笑，“他说他不在家，你一个人在家，我就想先过来和你谈一下，大概会更好。”

工作人员都围着他们转，好像是包场服务，连着拍结婚照的大叔都特别耐心，说：“拍好了你俩来看，不满意了咱们再拍。”

“真乖。”她抱着他，音色轻柔而诱惑，“顾铭夕，我有时候会怀疑，我们是不是已经结过婚了。”

六月，顾铭夕人生中的第二次高考来临，他并不紧张，早上起来时，庞倩为他穿上了一件白色衬衫，底下是宽松的米色中裤。她说：“穿浅色，会凉快一些。”

庞倩黑线了。

但还是有人不了解顾铭夕的家庭情况，会问金爱华：“铭夕过年咋都不回自己家？他爸爸妈妈呢？”

董源说：“二十多万，舅舅能帮忙啊，我买房舅舅都给了我五万呢。”

邹立文在边上看着她，快速又低声地说：“庞倩，还记得你第一次给我看你和你男朋友合影时的事吗？当时我就觉得，你最终会和他在一起。”

“我也不知道。”顾铭夕笑道，“以后上映了，咱们就知道了。”

尽管他们还没有结婚，但金爱华知道顾铭夕一个人生活多少有些不方便，也就默许了庞倩与他“同居”。

她和顾铭夕一起入席，为他脱下外套，又抽了湿巾帮他擦净右脚，她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是吃顿便饭，吃完就可以走了，这些人，以后很少会碰到。

邹立文给庞倩打电话，叫她周末安排一天，他带她去一趟上海。

“我不一定去喝喜酒。”

顾国祥的脸色死灰一片。

顾铭夕倒是穿得不随便，身上是米黄色的衬衫，底下是牛仔长裤，没有像平时出门买菜、散步那样穿个沙滩大裤衩。出门前，他还坐在卫生间的高脚椅上，对着镜子，脚趾夹着梳子够到头上认真地梳了头发。

顾铭夕和庞倩对视一眼，微微一笑，走了开去。

“庞倩！你别没大没小！你知道你是在和谁说话吗？！你和顾铭夕结了婚，我就是你爸爸！”顾国祥突然大声地吼了起来，身体颤抖，显然是气得不轻，但是庞倩却一点也不害怕，冷笑一声，说：“顾叔叔，你别摆出一副领导的架子和我说话，我可不是你的下属，还要来拍你马屁。我今天就在这里说一句，顾铭夕怎么对你我不管，我庞倩这辈子不会叫你一声爸爸，因为阿涵阿姨是我的妈妈，她已经和你离婚了！”

“哪里浪漫了呀？纯粹是在出风头吧。”庞倩说，“虽然我不认识他们，刚才这样闹一闹也觉得满有趣的，但总觉得这个男的有点轻浮。我要是这个女的，本来喜欢这个男的，这时候反而要考虑一下了。”

庞倩笑了：“关于我有没有资格……叔叔，要不要我拿结婚证和房产证来给你看？”

顾国英着急地叫起来：“哥！你还有个梓玥呢！”

邹立文：“不用，我吃过了。”

顾铭夕：“……”

“拿到录取通知书后。”顾铭夕又看一眼庞倩，笑着说，“琪姐，你真的不要催我，考试很重要，庞倩说了，考上了才有老婆，考不上，我只能继续打光棍了。”

“不一定。”开口的居然是顾铭夕，令庞倩都吓了一跳。

“并不深奥。”顾铭夕笑道，“庞庞，我预祝你复试成功，当你成为这所学校的一份子，你所有的经历，就正好诠释了这校训的意义。”

庞倩瞪大眼：“真哒？你帮我对他说声恭喜，喜酒我就不去吃了。”

邹立文无奈地摇头：“我能把你男朋友赶回楼上去吗？”

她浑身颤抖着取下了首饰盒里的戒指，当着顾铭夕的面，自己戴在了左手的无名指上。顾铭夕猛地就站了起来，倾着身子贴在了她的身上，她狠狠地拥抱了他，闭上眼睛，耳边已经听不到其他声音，响彻在周围的，也许是掌声，也许是欢呼声，也许是祝福声……在那些纷纷扰扰的声音里，她抱着他，只听到那首歌的结尾：

可是有时候，等他洗完澡，兴冲冲地回到主卧，会发现庞倩已经累得睡着了。

她眼神坚定地看着顾国祥，一字一句地说：“顾铭夕的画，弄坏了，可以再画，反正一切都在他的脑子里，不管弄坏多少遍，他还是可以画出来。但是顾叔叔，有些东西，坏了，就再也修补不起来了。你别真的以为血缘是万能的，在这一点上，我相信顾铭夕和我有一样的理解。以后你老了，病了，我们可以给你钱看病，给你请看护，付你赡养费，但请不要指望我们会来照顾你。我们不图你的财产，也请你不要再幻想我们会接受顾梓玥。”

庞倩对顾铭夕爷爷奶奶、姑姑姑父的印象还停留在顾铭夕十六岁生日那天，那一次的聚餐实在不算愉快，令她深深地感受到顾铭夕家里人对他的轻视。

“冤枉啊！”庞倩很无辜，“嘉来那么多女同事都知道我是你的得意弟子，都来找我打听呢。”

顾铭夕没吭声，庞倩不安地抬头看他：“你是不是生我气了？我知道我应该和你商量一下的。但是，这件事根本没什么商量余地。……顾铭夕，你干吗这样子看我啊？你真的不高兴了？那你骂我几句好了。”

顾铭夕：“……”

庞倩问了下顾铭夕，两个人闲着也是闲着，说了谢谢就去把票拿来了。

客厅里响彻着顾梓玥的哭声，庞倩充耳不闻，只是蹲在地上，把顾铭夕的画一张一张地捡起来。她看着这些无法复原的画，狠狠地忍下了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对着顾国祥和顾梓玥，庞倩告诉自己绝不能哭。她走到顾国祥面前，把那些画给他看。

男孩牵着女孩的手，帮她戴上了戒指，最后他站起来，将女孩拥在了怀里。一出完美的求婚剧落下帷幕，激动的观众们渐渐安静下来，继续欣赏演唱会。

庞倩脑子里“轰”的一下，只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上了脑袋，她怎么能容忍有人当着她的面喊顾铭夕为“残废”，尤其那个人还是和顾铭夕有血缘关系的亲妹妹！庞倩忍不住往前迈了一步，顾铭夕已经用身体挡住了她。

顾国英驳斥了他：“经适房买一套也要二十多万呢，铭夕拿得出来么！”

顾铭夕：“……”

“我记着了。”她嘻嘻地笑，往他鼻尖上咬了一口，“寒假时，把我爸妈丢去三亚，咱俩出去度蜜月。”

真是一个学以致用的聪明孩子。

他点头：“我知道，我不会去介意这些事。”

庞倩低下头，闷闷不乐地坐了一会儿，突然说：“顾铭夕，有些话，我觉得我还是得和你沟通一下。我们现在已经结婚，是夫妻了，你家有亲戚，我家也有亲戚，我是想说，在我家亲戚这边，不管他们对你有什么意见，我一定是和你同一阵线的，我绝不会让我家的亲戚欺负你，让你受委屈，哪怕是我爸妈。所以，我也希望在你家亲戚那边，你也能和我同一阵线。我之所以这么和你讲，是因为……你这个人实在太善良了，我知道你容易心软，那就由我去做恶人好了。有时候，如果你觉得我做得有点过分，那你就想想你的妈妈。”

他沉吟了一下，说：“我不想碰到我的前女友。”

顾铭夕一愣，实在是有些不习惯这个称呼，但细细体会一下，又觉得很不错。

董源一愣，问：“难道你想让庞倩养你呀？”

庞倩觉得匪夷所思：“就算你回来争家产，也不干他们事吧！你爸爸的钱，和他们有半毛钱关系？”

庞倩和顾铭夕的座位就在台阶边，走过来的四个人脸上都漾着笑，厉晓燕怀里抱着个毛绒大熊，简哲和图书手里是一大束红色玫瑰，刘翰林喜欢玩摄影，背着一台单反相机，而最关键的就是汪松，他手里分明拿着一个红丝绒的首饰盒。

董源看到顾铭夕十分惊讶，他完全没想到顾国祥会联系上顾铭夕，并叫他一起来吃饭。看到顾铭夕身边的庞倩他更惊讶了，一是因为这美女居然是那个老和顾铭夕粘在一起毫不起眼的小丫头，二是因为，这美女居然成了顾铭夕的女朋友！

顾铭夕和庞倩都有些莫名其妙，顾国祥又训斥了顾梓玥几句，小姑娘眼圈就红了，眼泪吧嗒吧嗒地掉下来。顾国英连忙过来把她拉走，嘴里不停地哄着她，“乖囡，宝囡，玥玥小心肝，梓玥小公主”地喊了一遍，顾梓玥才止住了哭，回头瞟了一眼顾铭夕，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顾国英说：“姑姑，我妈妈说我有个哥哥是残废，是没有胳膊的，是不是就因为他，我爸爸才和我妈妈离婚的？”

那是一首庞倩没有听过的歌，女歌手的歌声清透细腻，庞倩渐渐被它的歌词吸引。

顾铭夕借着台灯灯光，脚趾翻开结婚证，又一次看到了他和庞倩的结婚照。

那个男人个子挺高，与那张青涩的大头贴相比，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邹立文的视线掠过了他双肩下的空衣袖，降下车窗。

他嘴角抽搐，看着庞倩一脸严肃地把红绳挂到他脖子上，又塞进了衬衫领口，她拍拍他的胸，说：“据说这是考试神器，会保佑你金榜题名。”

庞倩终于抬起头来看他，轻声、却清晰地说：“叔叔，对不起，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顾铭夕发现自己说不过她。

她把那些画搁到茶几上，指着满是颜料手印的墙说：“墙花了，可以再漆。”

金爱华想想也是，不吭声了。

顾铭夕站起来，对大家说声抱歉，走出了包厢。一会儿后，他回来，并没有坐下，而是站着对一桌子人说，他和庞倩临时有事，要先走了。

顾国祥把一切都看在眼里，板起脸说：“梓玥，你这是做什么？这是你的哥哥，哥哥给你买礼物了，你该说什么？”

顾国英问：“那……婚房做在哪里？”

“腹黑就是，呃……表面人畜无害，其实一肚子坏水儿。”她蹩脚地解释，顾铭夕很不满意：“我哪有一肚子坏水儿？”

庞倩笑了，没想到，顾铭夕又说：“可是，老婆，你是真的很不欢迎小孩子住到我们家来吗？哪怕只是住一个多星期？”

顾梓玥一直在暗中观察顾铭夕用脚吃饭，看着看着，她的小眉头就皱了起来。她发现顾铭夕自己夹不了菜，都是庞倩在边上帮忙，小心思就开始转。

摄影大叔尽量避免拍到他的残缺，他的右肩在庞倩身后，左边的空袖管刚好被裁切掉，所以从照片上，看不出他是个没有双臂的人。

他笑着说：“庞庞，下个月咱俩生日一起过吧。”

话说到这个地步，庞倩已经一点也不在乎什么长辈、晚辈之分了，她直盯着顾国祥的眼睛：“叔叔，顾铭夕没有手臂，他再是能干，也不能生活完全自理，平时都是我照顾他的，我和他不来麻烦你已经很好了，你怎么还能让他去照顾顾梓玥？你觉得他一个没胳膊的人能照顾一个小孩子吗？你还想让我妈妈帮忙？开玩笑吧，我妈妈可是阿涵阿姨的好姐妹！”

“怎么会啊！”庞倩惊讶，“当然是和我爸爸妈妈一起住啊，反正房间还有多，以后有了孩子，也能有房间。”

顾国祥面色有些尴尬，终于下定决心对顾铭夕说：“铭夕，你和倩倩要是结婚需要买房，你和爸爸讲，爸爸可以帮你一些。”

最后的几个月，顾铭夕就是大量大量地做题。这一次不需要他考600多分，事实上大概400多分就能够线，但是他觉得自己身体残疾，分数考得高一点也许会更保险，所以给自己定的目标是超过500分。

“那是我还有手的时候，我手截肢以后，你见他们来过几次？”顾铭夕的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寻常事，“庞庞，以前我不懂，总想要让自己做得再好一些，再优秀一些，也许我爸爸就会喜欢我了，我的爷爷、奶奶、姑姑就不会嫌弃我了。一直到我念了高中，我才知道，有些人的思想是你无论怎么努力也扭转不过来的，他们认定你是失败者，认定你不会有出息，认定你是这个大家庭难以见人的耻辱，不管你怎么做，他们也不会对你改观。所以那时候，我就已经看开了。”

“我想国庆节把喜酒办了。”庞倩说，“不想拖到明年，冬天结婚太冷了。”

他们是晚辈，就算已经好多年没和亲戚们联系，以后也不见得会有更多的来往，两个人都认为该有的礼节应该做到。买完东西，庞倩和顾铭夕压着时间赶到酒楼，庞倩提着大包小包与顾铭夕一起去坐电梯时，碰到了刚刚赶到的董源夫妻。

激|情过后，庞倩紧贴着顾铭夕的身体，沉沉地睡去。

他大步向着女儿走去，挥起大手想要打她，顾梓玥竟躲也不躲，小小的一个人就倔强地扬着脖子，挑衅地看着他。顾国祥的手在空中举了许久，打不下去了。

“嗯。”顾铭夕并不想多说自己的经历，回答，“回来才几个月。”

“这么久啦！打算结婚吗？”

庞倩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更紧地揽住了他的腰，把脸颊贴在他温热的胸膛上，说：“好冷啊，我想回家了。”

“尝尝我的手艺！”她拿着汤勺，像挥舞魔法棒似的在空气里划出一道弧线，“要是太淡就加盐，要是太咸就加水，反正不许说不好吃！”

“盛世北城。”

车子到了上海，邹立文直奔母校复旦大学位于邯郸路的本部，他带着庞倩去了导师的办公室，顾铭夕就一个人在楼下等他们。等了一会儿后，他开始对这校园好奇，独自一人慢悠悠地逛了起来。

顾梓玥依旧在哭，庞倩听得心烦。

观众席上光线挺暗，荧光棒不停闪烁，几乎所有人都站了起来，伸着脖子往那里看。周围的观众已经自发将一对主角围在中间，男孩单膝跪下，手里拿着一个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是一枚闪闪发亮的戒指。

姜琪问：“上个月和你谈的影视版权的事，你考虑得如何？四家公司，四个方案，有比较过吗？”

金爱华问庞倩：“念研究生不能生孩子的么？你都二十七了，毕业都三十了呀。”

顾铭夕扭头看着她，想了想，轻声说：“庞庞，其实我一直想和你说，结婚……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尤其，是和我这样的一个人。”

庞倩嘴巴噘起来了，跪在床上，突然双手扯住了顾铭夕的脸，把他的两边巴掌肉都拎了起来，顾铭夕躲不掉，只能瞪大眼睛看她，庞倩拧着他的脸，恶狠狠地说：“顾铭夕，你怎么那么笨啊！”

她清了清嗓子，学着他的语气装腔作势地说：“不大，138方。以后条件好一些，再换大房子。”说完以后她又乐了，“哈哈哈哈哈，顾铭夕，你好腹黑！”

刘翰林在边上卡擦卡擦地拍着照，庞倩一颗心跳得乱七八糟。她突然觉得这故事太神奇，当她嘴巴里对着顾铭夕抱怨那对男女的求婚很傻时，内心里，她却是有一点儿羡慕的。

晚上回到家，等到庞倩洗完澡爬上床，顾铭夕决定和她沟通一下。

顾铭夕和庞倩在这一年的八月三号登记结婚。

庞倩的眼泪流了下来，觉得自己好丢脸，她一点儿也不想哭的，但是眼泪根本就止不住。她哭得很厉害很厉害，到最后甚至都哭出声来。她看着顾铭夕的脸，他始终都没有动过，单膝跪地，背脊绷得很挺，宽阔的肩膀努力地打开着，眼神温柔而坚定。她凝视着他的眼睛，颤抖着，慢慢地伸出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

顾铭夕仰起脸孔看她，周围满是人群的起哄声、口哨声，还有荧光棒剧烈挥舞时闪闪烁烁的光芒。早已有人注意到了这男人异于常人的地方，他甚至无法自己拿着戒指面向心爱的女人，只是用那双黑亮的眼眸深深地看着她，一直看到了她的心里。

顾国英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顾梓玥很聪明，看了她一眼后又跑回了顾国祥身边，抱着他的腰哼哼道：“爸爸爸爸，你不要让姑姑哭啦！姑姑对我可好了！”

生活在和睦大家庭中的庞倩根本难以理解这样的状况，又问：“顾铭夕，他们为什么这么不喜欢你啊？你是你爸爸的亲儿子啊！”

“你会比较辛苦。”顾铭夕凑过头去，与她依偎在一起，“小时候，我觉得自己能吃饭，能写字，能穿衣，就是和你们一个样了。长大以后我才知道，事情哪里会这么简单。”

“你以后就留在E市了？”

庞倩已经拿起了包，顾铭夕说：“爷爷奶奶，爸爸，姑姑，姑父，我先走了，抱歉没能多陪你们一会儿，下次有机会，我请。”

“加钱，让他们加急。”

接下来，庞倩发觉，只要她去夹菜，筷子刚碰到菜盘，玻璃转盘就会快速地转起来，有时候她已经夹起了一些，菜盘又突然随着转盘移开了，害得她很狼狈地把空筷子伸回来。

“庞庞！你怎么了？”顾铭夕心里好慌，身体贴着庞倩，问，“发生什么事了？你怎么哭成这样？庞庞，你别哭……”

庞倩气得眼睛都发酸了，顾铭夕又劝了她一句：“庞庞，我没事，你冷静一些。”

董平说：“那铭夕不就等于是入赘了？”

三月初，复旦大学研究生院公布了考研初试分数线，庞倩顺利地上了线，得到了三月底去上海的复试机会。

统考、校考的成绩一一公布，他顺利地上了本科线，也通过了上海视觉的专业合格线，这就意味着，接下去的几个月，他只要专心复习文化课就可以了。

庞倩抱住了顾铭夕，问：“这是什么意思？”

“好。”庞倩抱着他的脖子，与他额头互抵，“这算度蜜月吗？”

她忘记拨出汪松的号码，只是专心地听着歌，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观众们又一次骚动起来。

往事一幕幕在脑海中掠过，那个穿着白色衬衫的青涩少年，和那个贪吃贪玩的懵懂女孩，他们一直在长大，终于，命运将他们带到了婚姻的大门前。

顾国英的丈夫董平问：“那你的爸爸妈妈去外面租房子？”

这个话题就这么不了了之。

与顾铭夕一起走去酒楼停车场时，庞倩想起他之前说的话，止不住地“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顾国祥提着一袋子水果，打量了一下房子，说：“家里装修得很不错啊。”

“顾铭夕用脚画的，画一张，需要三、四天。这些画，他已经画了一个多月。他画画时间久了脚会抽筋，但是他不肯休息，因为他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做一件事，就想做到最好。”

“还可以申请廉租房，对不对？”顾国英觉得自己真聪明，帮顾铭夕和庞倩想到了一个好主意，“铭夕，你和倩倩可以申请廉租房结婚的，先登记，把困难家庭办出来，就能申请房子了，政策对残疾人肯定是特别照顾的。房子虽然比较远，但是一个月才几十块钱租金，哎呦，你是条件符合，我们想申请都申请不了呢！”

顾铭夕一点儿没撒谎：“没找工作，我回来以后一直住在庞倩家里。”

地上散乱地摊着几张画，都是很大张的画纸，是顾铭夕这段时间正在画的新稿子。画上有其他颜料涂鸦的痕迹，还有手印、脚印，庞倩看向顾梓玥，她正拿着电视柜上的一个水晶相框在看，相框里是顾铭夕和李涵的合影。顾梓玥回头看了一眼庞倩，面上诡异地一笑，双手松开，相框就掉在地上，噼里啪啦摔得粉碎。

那是个很普通的周五，E市照旧是三伏天，柏油路热得能把鸡蛋煎熟。结婚登记的人非常少，庞倩和顾铭夕下午三点才到，整个婚姻登记处就他们一对新人。

她照做，把他的手机拿在手里，问：“要拨给谁？我来拨。”

顾铭夕笑着说：“不用了，我近期不打算找工作。”

也许，这是每个女孩心里藏着的一个梦，心爱的人为你营造出这样一个浪漫的场景，当他跪在你的面前向你求婚，你真https://www.hetushu.com.com的会觉得自己就是他的公主。

“向姐姐道歉！”顾国祥再也忍不住了，手挥了下去，“啪”地甩了顾梓玥一个耳光，这下可不得了，顾梓玥立刻就哭得天崩地裂，直接坐在地上起不来了。

他小声嘟囔：“真小气。”

庞倩冷冷一笑，端起茶杯喝起了水。

最后，还是顾铭夕上前叫了他一声：“董源。”

顾铭夕又笑了一下，说：“爸爸，不用，我还是想先念书。”

众人：“……”

她说：“不要，麻烦。”

连着两天的高考在高温下进行，庞倩体会了一把陪考家长的心情，她一直大汗淋漓地等在校门口，等着她的顾铭夕走出来。

“他和我说了。”顾国祥说，“倩倩，我这次过来，其实是想请你们帮个忙。”

顾国英又问：“房子多大？那儿的房子得要两万多一方吧。”

庞倩简直感动得要哭了，到了出发那一天，邹立文的车停在楼下，通过后视镜，他看到庞倩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走来。

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庞倩和顾铭夕叫上庞水生、金爱华去饭店里大吃一顿以作庆祝。吃到一半，庞水生说：“倩倩，铭夕，你俩都收到录取通知书了，九月份就要去上海报到，是不是就趁着这个暑假，把证给扯了。至于婚礼，国庆能办，明年春节也能办，这个就随你们意见了。”

其实，庞倩不知道，支撑着顾铭夕度过那苦涩青春期的人，一个是李涵，另一个就是她。

她手指往移门一指，“我知道你把顾梓玥当宝贝，她很漂亮，很聪明，关键是很健康，你把她当成你的骄傲，你的希望，你能拿得出手的好孩子！我们没人来干涉你去爱她！我知道在你眼里，顾铭夕哪儿都不如她，他是个残疾人，走路上人人看，做事全得用脚！他大学辍学，还没有体面的工作，后来连着妈妈都没有了！但是我告诉你！顾叔叔！在我心里，你十个顾梓玥，一百个顾梓玥，一千个一万个顾梓玥！都比不上我家顾铭夕一个脚趾头！”

高复学校有晚自习，顾铭夕很心疼庞倩一整天都陪他在学校里，想劝她回去休息，但是庞倩不答应，说：“我还嫌时间不够长呢，你知道我有多怀念这样和你一起坐在教室里的时光么？顾铭夕，还有一个多月，我一定要陪你一起努力！”

“爸，新年好。”顾铭夕喊了一声后，注意力就集中到了顾国祥身边的一个小女孩身上。她很漂亮，皮肤白皙，个子高挑，五官比顾铭夕更像顾国祥，她留着及肩发，戴着一只蝴蝶结发箍，穿着红格子的连衣裙，一双眼睛正滴溜溜地往顾铭夕身上打量。

她再也忍不住，向着他飞奔而去，张开双臂将他将他紧紧拥抱。

顾铭夕额头的冷汗下来了，说：“庞庞，你把我裤兜里的手机拿出来好么。”

“哇！”庞倩兴致勃勃地问，“谁来演我？”

顾铭夕用“鸵鸟先生”做笔名出版绘本的事，连顾国祥都不知道，顾铭夕和庞倩也不打算说。他们已经做了计划，念书的这几年，顾铭夕课余可以继续画画，按照他目前的受欢迎程度，一年出一本书，就足够两个人过上舒服的生活了。

顾国英慌张地喊他闭嘴：“你个傻小子，胡说什么！你舅舅是借我们的！我们要还的！”

走进包厢，顾家两老、顾国英夫妻、顾国祥和顾梓玥都已经到了，顾国祥看到顾铭夕立刻就迎了过来，面色深沉，眼睛里却有压抑的喜悦，站在顾铭夕面前，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伸手拍了拍儿子的肩，说：“铭夕，来了。”

“怎么了？究竟怎么了？”他突然反应过来，“我爸爸给你打电话了？”

她又捡起地上顾铭夕和李涵的合影，掸去上面的水晶碎屑，指着地上粉碎的相框说：“这个相框是叔叔你从国外带回来的，说实话，我早就不想要了。它砸了，我们刚好可以买新的。”

阳光下，他的额头汗珠闪烁，面上却绽开了灿烂的笑。他忍不住吻了她，说：“我答应你，今年九月，上海见。”

“那国庆节会来不及拿的。”

倒是小梁收到了新婚礼物，显得很开心，站起来说：“谢谢表哥、表嫂。只是我都不知道你们会来，都没准备礼物。”

顾铭夕被她逗得笑起来，说：“邹先生，你好。”

说完，她拉开移门进了客厅。

仔细看照片上两个微笑的人，顾铭夕突然意识到，他们已经不那么年轻了。他突然有一些慌张，又想到了母亲说过的话。世事无常，意外、疾病、天灾……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许多事故发生，每天都有人在医院被查出罹患绝症，小时候就在鬼门关转过一圈的顾铭夕对此有更深的感悟，他比谁都要更珍惜生命。

顾铭夕从高考结束以后就开始筹备他的新书，动笔以前，他需要和姜琪讨论出完整的故事大纲，还需要查询许多资料。

他心里明白，他再也不会放她走了。

顾梓玥乖巧地喝着饮料，还好奇地东张西望，庞倩说：“什么忙呀？你和顾铭夕说过了吗？”

“我还以为是你找的借口。”

听到她的话，董源的眼里透出了一股莫名的神情，庞倩在边上看得分明，那眼神里夹着怜悯、同情，甚至还有一丝鄙夷。

三月底，庞倩顺利地通过了复试，心里悬了一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帮庞倩圆谎，顾国英愣愣地问：“哪儿的房子？”

姜琪哈哈大笑：“我以前一直在想，像小顾这样内敛的男孩子，肯定得找个温柔体贴的女朋友才行。现在才发现，原来他谈了恋爱，自己的性子先改变了，真是叫我意外。”

庞倩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顾铭夕的新书已经开始动笔上色，他始终坚持纯脚绘，虽然他会电脑上色，但是他一直觉得，纯脚绘的画面更细腻动人，他脚趾夹着笔，一笔、一笔地渲染上色时，就觉得拿到书的读者能体会到他的用心。

董源打量着顾铭夕和庞倩，庞倩化着妆，穿得也很漂亮，顾铭夕的衣着却很简单，灰色大衣黑色裤子，他个子似乎高了一些，肤色看着有点黑，但是一张脸还是挺帅。董源的视线又刮到了顾铭夕的大衣袖子上，如记忆中一样，他的两条袖子笔直又空瘪地悬垂着，袖口处什么都没有。

“不不不，以后还会是领导。”庞倩的嘴巴像抹了蜜，“领导，我可不想毕业就失业，以后还得您多关照呢。”

他不懂：“什么叫腹黑？”

顾铭夕勇不勇敢？——当然，当然！她从未想过他会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来。

顾铭夕认为是父母，但是李涵说，是伴侣。

庞倩把礼物送给顾国祥和顾梓玥，之前，顾国祥已经告诉顾梓玥，这个她从未见过的年轻男人，是她的亲哥哥。

他悄无声息地上床，脚趾夹着遥控器关掉电视机，关台灯前，他亲吻了庞倩的脸颊，说：“庞庞，晚安。”

顾梓玥忿忿地瞪了他一眼，紧咬着牙关不开口。

“小顾，你看起来真不错。”姜琪看着桌对面的顾铭夕，由衷地感叹，“果然是回了老家，又有爱情的滋润，现在真是帅得叫我这个已婚小嫂都要被你迷住了。”

庞倩扭头，惊讶地看着他，邹立文从未笑得像此时这般温暖：“我前女友和我也是青梅竹马，但是我们，没有你们这么幸运。去吧，他在等你。”

庞倩眨眨眼睛：“为什么？”

当汪松、厉晓燕、简哲和刘翰林围在庞倩身边时，顾铭夕没有给她任何反应机会，已经单膝跪在了她的面前。

已经走进客厅的顾国祥一声大喝：“梓玥！你在干什么？！”

庞倩眼睛滴溜溜一转：“啊……我说过吗？”

“不大，138方。”顾铭夕笑道，“以后条件好一些，再换大房子。”

顾铭夕看了庞倩一眼，嘴角悄悄地翘了起来，庞倩以前经常开玩笑说要去登记结婚，每一次又自我否定说要等考完以后，这时他们的学业都已安排到位，他想，庞倩应该会同意了。

董源说：“其实铭夕也能像我一样申请经济适用房。”

服务员微笑：“哦，四千三百八。”

“你的房子？”顾国祥镜片后的眼睛眯了起来，“这是铭夕买的房子吧！你们又没结婚，你没资格替铭夕做决定！”

顾铭夕竭尽所能都无法从顾国祥身上获得的归属感、认同感、亲近感，以及他想要得到的尊重、依赖、信任、鼓励和关怀，每一样，都能切切实实地从庞倩身上得到。

被求婚的女孩子扭捏了一会儿，男孩子跪在地上说起了话，场内的歌手还在唱歌，温柔的情歌令这场景都变得煽情。周围很吵，庞倩听不清男孩在说什么，只看到女孩哭哭啼啼地点了点头，周围人群就爆发出一片欢呼声。庞倩高兴地挥起了荧光棒，顾铭夕始终都没说话，看着像是呆滞了的模样。

但庞倩还是想不明白：“可是，他们为什么要那么对你？你的姑姑，为什么要说那么过分的话？”

“明白。”他郑重地点头，“庞庞，今天的事，我不能说你做得百分百正确，但的确，你做的决定也正是我的意思。我和你一样，并不欢迎梓玥住到家里来。所以你放心，在我爸爸面前，我绝对是和你同一阵线。”

她送他去考场，不出预料地受了一些围观，还被蹲守在考场门口的记者发现，想要采访。庞倩拒绝了他们的要求，只是护着顾铭夕到了门口，他验完准考证准备进去前，庞倩突然叫住了他。

庞倩兴奋地拍拍顾铭夕的腰：“哇，求婚耶！”

顾铭夕微笑：“我说了，我不腹黑，说的都是实话。”

庞倩不明白：“嗯？”

暖暖的黄色灯光在客厅里亮起，庞倩脱了鞋，见顾铭夕要双脚互蹬脱鞋，立刻阻止了他。她把他按在换鞋凳上，蹲在他面前帮他脱下了脚上的皮鞋：“一双鞋子两千多块呢，你那样子脱法很容易磨破皮的。”

顾铭夕一愣，庞水生也呆了一下，只能对顾铭夕说：“的确，念书不能生孩子，是不急，你们自己商量，我们也不催你们。”

庞倩被她逗笑了，说：“没事啊，你也别喊我表嫂，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顾铭夕被撞得有些懵，躺在床上晃晃脑袋，睁开眼睛看着庞倩，无奈地说：“你瞧瞧，能退货吗？”

顾铭夕一点睡意都没有，他坐起来，脚趾夹过床头柜上的那本结婚证，这个晚上，庞倩一直把这本证拿在手里看，一边看一边笑，笑得停都停不下来。

顾梓玥已经溜到了顾国英身边，顾国英把她抱在怀里，对顾国祥说：“这事儿我可不同意。梓玥才那么小，你再过几年就要退休了，你不是说以后要送梓玥出国留学么，那可都是钱！铭夕都那么大个人了，当初阿涵走的时候，你也没亏待他们母子俩，铭夕自己不争气，没念完大学找不到工作，这还得你负责吗？当初梓玥妈妈走的时候，我可是答应她要好好照顾梓玥的……”

“你去哪儿？”庞倩问。

那时候的他们，多么年轻。

她皱起眉：“好像很深奥的样子。”

顾国祥沉吟了一下，说：“铭夕，念书的事不要勉强，能拿到文凭最好，拿不到也没关系。你要是想工作，爸爸可以给你安排，找个办公室工作，简单一些，轻松一些，会比较适合你。”

顾铭夕笑：“不是，是因为这本新书没有《螃蟹小姐》那么红。”

他用肩膀死死地抵住她，压低声音说：“庞庞，算了，她只是个孩子。”

顾铭夕继续吻着她的肩，玩得不亦乐乎，随口答道：“以后再去三亚拍一遍，寒假时，我们可以去三亚度假，叔叔年底就退休了，我们带他们一起去。”

顾铭夕说：“小孩姓顾，姓庞，我没意见。”

“事情本来就很简单，你本来就和大家一样。顾铭夕，我倒是觉得，你和我在一起，才会比较辛苦。”庞倩哼哼地笑着，“我又懒，又馋，不爱干家务，也不会做饭，到时候你可怎么办啊！”

顾铭夕笑了起来，说：“这是梓玥么，长这么大了。”他回头对庞倩说，“庞庞，把礼物都拿出来吧，给梓玥买的衣服，也不知够不够大呢。”

车子到了盛世北城，和*图*书庞倩和顾铭夕一起搭电梯上楼，拿出钥匙打开家门，又开了客厅灯。

顾铭夕穿着白色衬衫，头发留得整齐利落，庞倩则穿着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长发披肩，明眸善睐。她依偎在顾铭夕身边，两人一起看着镜头微笑。大叔一边拍一边说：“新郎真帅，够精神！新娘子也美，这是我这几天拍得最好看的结婚照了！”

他突然很羡慕庞倩还有机会进这高等学府学习，成为这学校里的一份子。他想起很多很多年前，他和庞倩并肩坐在小公园的长椅上，她告诉他，她想考上海的大学，顾铭夕笑着问她，有想念的学校吗？

“啊？为什么？俞佳磊说你和他可是十几年的好兄弟。”

顾国祥气得香烟都快烧到指头，庞倩丢下最后一番话：“我再说一遍，这是我和顾铭夕的家，我和顾铭夕的房子，只要有我在，我绝不会同意顾梓玥住进来哪怕是半天！现在不同意，以后也不会同意。你要是觉得能说动顾铭夕你尽管给他打电话，你问问他，他是要你这个爸爸，要那个妹妹，还是要我这个老婆！”

“亏你还是金融业从业者，这都看不出来吗？”顾铭夕用鼻尖去蹭蹭她的额头，“他们是觉得，我现在一无所有，之前几年一直没回来，等我父亲离了婚，我却突然回来，还说要和你结婚，明摆着就是要来争家产。”

面条在锅里沸腾着，边上的两个面碗里搁着煎蛋，一个碗里有一个蛋，另一个碗里却有两个。庞倩切了一点小青菜，哗啦啦倒进了锅里，煮了一会儿后，她关了火，回头时才看到倚在门框上的顾铭夕。

顾铭夕点点头。

顾铭夕刚要回答，庞倩的手突然伸到了桌下，按在了他的大腿上。她笑着说：“我们没有婚房，现在房价那么贵，哪里买得起。”

庞倩陪着他上课，陪着他做题，陪着他考试，陪着他吃饭、喝水、上厕所。高复班的学生之间少有交流，庞倩和顾铭夕就坐在教室最后，一点儿也不去打扰别人。

房间有飘窗，飘窗窗台上铺着一块白色的羊毛垫，上面搁着几个大花抱枕，冬天里阳光暖和时，庞倩时常和顾铭夕坐在窗台上晒太阳，一起听歌，一起看书，一起喝一杯香喷喷的咖啡。

庞倩抱着他，仰头撒娇：“好吧，没有坏水儿，就是有一点小心思。”

这么多年下来，顾国英从顾国祥这里捞了不少好处。方蕙很少着家，顾国祥工作忙，顾梓玥只能和保姆待在一起，小姑娘从来不把保姆放在眼里，调皮捣蛋地能把保姆气哭，后来顾国祥见妹妹退了休，董源又还没生孩子，就花钱请顾国英过来照顾顾梓玥的饮食起居。

他又笑了：“你以前就知道的呀，他们一直不喜欢我妈妈，因为她是外省人。我爷爷始终认为，我爸爸当年和我妈妈在一起，是被她的美貌迷惑。我爷爷总是说，我爸爸当初如果找一个家庭条件再好一点的妻子，现在肯定能发展得更好。”

庞倩也不和他客气，取出煎饼就啃起来，还喂顾铭夕吃了两个。车厢里一股韭菜煎饼的味道，邹立文取出太阳镜戴上，对着庞倩，他向来没辙。

刚走到客厅，庞倩就愣住了，才这么一会儿工夫，客厅里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你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是想要退货吗？”庞倩又变成八爪章鱼了，她嚷嚷着推着顾铭夕的身子，他难以保持平衡，上身一下子就往后倒去，“砰”的一声，后脑勺磕在了床背上。

饭只吃了一半，顾国英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申请廉租房的事，庞倩虽然不明所以，还是站了起来，为顾铭夕穿上外套，还帮他擦了擦嘴角。

庞倩大着胆子问：“领导，您都三十六岁了，怎么还不找女朋友呀？”

顾国祥揣摩了一下她的语气、表情，发现她很认真，便有些生气了：“倩倩，梓玥是铭夕的亲妹妹，我先来找你，其实只是给你打个招呼，我给铭夕打电话，他一定会同意的。”

庞倩端起自己的茶，抿了一口，说：“叔叔，你说吧，什么忙，能帮的我们会帮，帮不了的也没办法。”

庞倩往顾梓玥那里看了一眼，顾梓玥似乎心情很好，手一直搭在玻璃转盘上，不停地转啊转啊转，就像在玩游戏一样，别人都很难好好夹菜。顾国祥终于发现了，说了她几句，她消停了一会儿，很快又老方一帖。

她很疑惑：“啊？琪姐？她在E市吗？”

当女歌手动情地唱起她的一首经典情歌时，庞倩所在的看台突然骚动起来。她好奇地随着人群望过去，原来是在他们左下方三排的位置，有个年轻男孩向女朋友求婚了。

庞倩没能等到顾铭夕喊她一声“老婆”，就累得睡着了。

“铭夕，你的妻子会从你二十多岁开始陪伴你，如果你们运气好，两个人可以一起过到八、九十岁。五十年的相依相伴、朝夕相对，彼此之间的亲密无间、心意相通，是父母、子女的关系都不能比的。父母会老去，子女长大会离开，铭夕，也许在你年轻的时候，你会觉得妈妈很重要，但当你到了四十多岁，上有老，下有小，你就会知道，与你一起共担家庭责任、同进同退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三个人在茶楼里坐了两个小时，聊得十分愉快，临走的时候，姜琪告诉顾铭夕，《我的螃蟹小姐》电影剧本已经改完，投资也已到位，正在让演员试镜，准备节后开拍。

她又有点犹豫：“那我们要立刻去拍婚纱照了，可是……八月份拍婚纱照也很热。”

顾梓玥当做没听见，扭头就往爷爷身边跑，被顾国祥一把抓住：“梓玥！说谢谢哥哥！”

“我没有这方面经验，又忙着考试，而且，当这个故事的影视改编权变成人民币的时候，我就告诉自己，这个故事已经和我们没有关系了。”他很认真地回答她，“我们的故事就只是我画的那本书，拍出来的，是另一个故事了。到时候不管他们拍得如何，我都不会发表意见。”

说着，他就和庞倩一起离开了包厢。

“我们这样子，和夫妻有什么两样？”庞倩噘起嘴，“你是不是给我催过眠，其实，我们已经登记了？”

那个咋咋呼呼的小女孩，是这个世界上最依赖他的人。与她在一起，顾铭夕总能觉得自己是被需要的，哪怕有些事，对他来说很困难，但是转过身看到庞倩怯怯的目光，他就不再害怕，而是勇敢地挺起胸膛站在她的面前。

顾国祥完全不知道顾铭夕和庞倩已经登记了，作为一个父亲，这真的是个耻辱。

庞倩也跟着一起喊，还很热血地吹口哨、起哄加鼓掌，顾铭夕嘴角抽搐地看着她，有点不淡定了。

“对，我在考试。”顾铭夕把一切说得简单，“等拿到文凭再去工作。”

他低头看她，轻轻地笑了：“我说的是实话。”

“还不知道啊，目前试镜的都是小有名气的当红花旦。”姜琪看一眼顾铭夕，说，“本来，影视公司是希望请原作者一起改编剧本的，但是小顾推辞了。要不然开拍后，你俩还能一起去探班。”

快要走到校训墙时，庞倩远远地就看到了那个特别的身影，眼睛里立刻亮起了光，连着神情都柔和了下来。

等待录取通知书的时间，她并没有放松，每天就是陪着顾铭夕进行文化课的补习。戴老师为顾铭夕联系了一所高复学校，庞倩毅然决定全天陪读，庞水生接到了女儿的指令，找木匠再做一张特殊的课桌，搬去高复学校的教室，庞倩和顾铭夕就又一次光荣地成为了“高考生”。

E市的夏天炎热干燥，庞倩也懒得出去旅游，两个人辛苦了大半年，这时候只想好好休息两个月。庞倩每天陪着顾铭夕待在家里，吹着空调，他在画室里工作，她则上网、看连续剧、玩游戏。空余时间两个人一起买买菜、散散步、逛逛超市，一天又一天，也不觉得日子无聊。

邹立文笑了一下。

“不能。”庞倩笑嘻嘻地拉开后车门，和顾铭夕并排坐下，说，“领导，给你们俩介绍一下，顾铭夕，我男朋友，邹立文，我的领导。”

庞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当怎么回事呢！热烈欢迎丁健康小朋友莅临E市！你放心，你要是忙着画画，我能陪他出去玩！”

董平惊讶极了：“市中心那个盛世北城？”

邹立文瞥她一眼：“你好像一直都很关心我的感情问题。”

顾铭夕看一眼庞倩，答：“一年多了。”

“啊，一般啦。”庞倩双手拍了下自己的大腿，有些局促，顾梓玥看起来倒挺听话的，站在爸爸身边动也不动，还乖乖地喊了一声“姐姐好”。

“那我真是亏了。”顾铭夕声音暗哑，因为庞倩是伏在他身上，她睡裙的领口塌了下来，从顾铭夕的角度，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睡裙里的风光。

庞倩一直抱着手臂在沉思，顾国祥又说：“只是六天，等我妹妹回来了，就会把梓玥接回去。倩倩，我知道你和铭夕九月开学，现在，你们都是在家里休息的，对不对？”

“胡闹！”顾爷爷看着不吭声，却一直在听大家说话，这时候忍不住发了飙，大手一拍桌面，“我们顾家的男丁，生孩子只能姓顾！哪能随女方姓！我绝对不会同意！”

“多事。”邹立文说，“你知道吗？俞佳磊下个月要结婚了。”

2012年的春节对庞倩和顾铭夕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因为，他们搬去了新家。

有生之年，必与你不离不弃。

庞倩歪着头看看他，八卦地问：“领导，你是不是想到你念书时的女朋友了？”

“不是，爸爸，我是真的有事。”顾铭夕笑容浅淡，目光平和，“我有个朋友趁着春节来E市玩，约我晚上去喝茶，聊一点工作上的事。”他眼睛里闪着光，“抱歉，我刚才没有和大家说，虽然我没有工作，但是平时一直在为一些杂志画画，收入还是可以的。关于买房子，姑姑你不要担心，我不需要爸爸的帮忙，我和庞庞已经看好房子了，准备节后交首付。”

庞倩不动声色地把日历刷刷刷地往后翻，一直翻到了2013年的八月，把屏幕往顾铭夕面前一送：“看到没？明年八月十三号，我的生日，还是七夕。”

“可以九月拍。”

她心里虽然惊讶，但还是出于礼貌，将两个人迎进屋，给他们拿了拖鞋。

“不是，他来过了。”庞倩抹抹眼睛，站起来，“我给你看一些东西，你别打我。”

顾铭夕点头：“对。”

庞倩把小乌龟丢到他身上，不服气地说：“表面功夫有什么好做的，第一次敷衍过去，保不准有第二次第三次，你还能每次都找着借口了？以后我们年年有寒暑假，他不是年年都把主意打到我们身上来。还不如一次性把话说绝，一了百了。”

兄妹两个都很宠顾梓玥，基本上她要什么就给什么，反正小丫头吵吵了，顾国英就问顾国祥要钱，买零食，买玩具，买衣服，带着去外面吃大餐，看电影，玩游艺城，有时候顾国英还会叫上董源和小梁一起去吃喝，反正是吃哥哥的，她可不心疼。

她想到之前他告诉她的事——晚餐是他结的账，瞪他：“就你最大方！”

庞倩突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在电影里，我和你，都是叫的什么名字？”

当时，顾铭夕很不以为意：“妈妈，我不觉得爸爸有和你共担家庭责任，有和你同进同退。”

“你叫我爸爸什么呀？”庞倩低声笑道，顾铭夕抬起眼眸看她，嘴角一弯，渐渐地也笑了：“过年时，带爸妈一起去三亚晒太阳，好不好？”

“噢！”庞倩羞涩地捧着自己的脸，“我就知道，果然是因为我太可爱的缘故！”狗腿军师给顾铭夕出主意，“其实，你可以画《螃蟹小姐》的续集，叫做《我的螃蟹太太》，然后再是《我的螃蟹儿子》，《我的螃蟹孙子》……这样我们就有赚不完的钱啦！”

来开演唱会的是个名气不大的女歌手，擅长唱情歌，体育场里上座率有八成，庞倩拿着冰可乐，和顾铭夕一起头碰头地吸着，倒也听得惬意。唯一不爽的就是场馆里实在hetushu.com.com太热，闷得像个蒸笼一样，庞倩汗流浃背，心想就当蒸桑拿。

如果是在大街上偶遇，庞倩一定认不出董源了，二十七岁的董源个子不高，目测体重绝不会低于两百斤，他剃着短短的平头，脸上长着许多粉刺，牵着他新婚妻子的手。

上午，门铃响，庞倩以为货到了，开门一看，直接愣住，站在门口的居然是顾国祥和顾梓玥。庞倩睁大眼睛，喊：“顾叔叔。”

她怒视着顾国祥，胆子早已冲破了天，“顾梓玥的妈妈，是破坏阿涵阿姨和你婚姻的第三者！而你，在我看来就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你们两个，是让阿涵阿姨心力交瘁导致身体生病的元凶！你别不承认！如果阿涵阿姨开开心心无忧无虑，她哪里会生肝病！还不是累出来的！被你们气出来的！顾叔叔！你究竟是有多大的勇气，认为顾铭夕会念着那一点儿血缘关系，去和顾梓玥培养感情？！你又是有多大的勇气，会认为在顾铭夕的心里！你们还是一家人？！”

庞倩心里酸涩得难受，为他那些年所受的委屈，也为那时候的自己没能体会到他的心情而感到愧疚。她说：“小时候，也没见你来和我说这些事，你总是这样，很多事都喜欢闷在心里，不让我知道。以后可不许了呀。”

“唔？”庞倩摸过手机打开日历，“差了十天呢，干吗要一起过？”

顾铭夕笑笑，没作答。

那个女孩又惊讶又害羞，单手捂着嘴，看着像是哭了。

庞倩与顾铭夕商定了结婚的事后，立刻就变得忙碌了。她和顾铭夕、庞水生一起去E市各大酒楼转悠，估算出酒席的桌数，定下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的宴会厅。

庞倩居然还不满意：“为什么这一次的价格反而跌了？是因为你不受欢迎了吗？”

庞倩奇怪地看着他，问：“是不是待会儿要见到蒋之雅？你搞这么帅干什么？”

顾国祥说：“我知道，我给他打过电话，他说你在家。”

“唔？”他不解。

顾国英撇嘴：“不吃拉倒，谁还扒着他了。”

“啊……”庞倩不明白他的意思，“顾铭夕出去谈工作了，大概要吃过中饭才回来。”

顾铭夕嘴角挂下来了：“是你说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就登记结婚的。”

“我给你介绍导师。”他说，“复试有面试，提前和导师沟通很重要。”

李涵也不生气，笑着说：“我和你爸爸的婚姻很失败，当然不能给你做榜样。其实，倩倩的爸爸妈妈倒是很好的榜样。妈妈只是想对你说，等你结婚以后，你一定要善待你的妻子，要知道，做你的妻子，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不管那个女孩是谁，她都必定会承受一些压力，这压力来自于她的家庭、朋友、同事，几乎是她周围的所有人，她愿意不顾一切地嫁给你，你就一定一定，不能辜负她。”

“你说算就算，你说不算就不算。”他说，“庞庞，你想去哪里玩？欧洲，马尔代夫，美国，澳大利亚，去哪里我都陪你。”

庞倩慢慢地走到顾铭夕身边，他依旧在看那一堵墙。

顾铭夕微笑着说：“说来也巧，我今天刚给豆豆妈妈打电话，让豆豆过来玩几天呢，去年答应他的，可不能食言啊。”

天气渐渐热起来，他们所在的角落吹不到电扇，庞倩就拿一把扇子，从早到晚地给顾铭夕扇风。课间休息时，她会强迫顾铭夕停下来，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腿上，为他按摩，或者站在他身后，帮他捏肩。她还会用保温瓶把点心带到学校，绿豆汤、银耳羹、八宝粥……教室角落里偶尔传来的香气简直叫其他饥肠辘辘啃饼干的学生崩溃。

他们是这所高复学校里最特别的学生，一对大龄情侣，男人重度残疾，女人全职陪读，他们每天一起来到学校，全天形影不离，晚上九点半，又一起疲惫地离开学校，开车回家。

庞倩一直平静地听他说着，顾国祥说完后，她又喝了一口茶，问：“梓玥的妈妈呢？不在这个城市吗？”

顾铭夕回家时，看到庞倩正跪在地板上清点东西，她买的新婚礼物到了，几大箱子的毛绒娃娃，有大有小，顾铭夕走到她身边，见那些东西很有趣，不禁笑道：“家里怎么和幼儿园一样。”

“就在你生日那天一起过好了。”他也凑过去看她手机上的日历，“八月十三号是礼拜一，又是农历六月二十六，挺顺的，不如我们去登记吧。”

顾国祥简直是里外不是人，偏偏顾国英不罢休，还要继续说：“其实，像铭夕这样的情况，是不是可以申请低保困难户？”

他当然不会说不好吃，不仅吃光了面条、青菜和两个煎蛋，还把面汤都喝得干干净净。

他点头：“的确有点饿。”

第一个好消息来自顾铭夕。

“说得也是。”顾铭夕撇撇嘴，眼神坏坏的，“如此说来，你实在是太糟糕了，我妈妈说，我得找个会照顾人的女朋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这样子她才能放心。”

顾国英对于庞倩和顾铭夕的交往很好奇，在她的眼里，顾铭夕身体残疾，没有学历，没有工作，肯定也没房没钱没车，庞倩这么一个漂漂亮亮的女孩子，干吗要和他在一起？图的是什么？

顾铭夕眉毛一挑，问：“你不觉得这样很浪漫么？”

顾国祥有点生气：“铭夕，你这是做什么！你姑姑没有恶意的，你不要这么任性！”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条红绳，绳子上有一个银色小坠子，顾铭夕仔细一看，居然是个“100分”的抽象图。

“嗯？你说什么？”

面对此情此景，庞倩还有什么话说，顾铭夕对于这些人来说都像是个外人，又何况是她庞倩。

所以，顾国英对于顾国祥的财产也是很敏感的，她宁可哥哥把钱花给顾梓玥，也不愿意他把钱砸到顾铭夕身上去。

庞倩丢下手里的娃娃，一下子就抱住了他，在他胸口说：“顾铭夕，对不起，对不起……”

这个吻是那么得激烈，顾铭夕有小小的反抗，但是他仰躺在床上，庞倩整个人都压在他身上，他的反抗就一点用都没有了……

顾铭夕细细思索着她的话，一会儿后，庞倩小心翼翼地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真的很抱歉，你知道，我今年忙着考试啊。”顾铭夕很委屈，“高考结束，我立刻就开始画新稿子，故事大纲我下个月就给你，到时我们一起讨论。”

顾铭夕：“……”

她像只小猫似的蜷缩在床上，顾铭夕在她身边坐下，低头凝视着她的脸庞。

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顾铭夕接到了顾国祥的电话，说让他去吃饭。

不知是谁起了头，围观的人都开始喊：“嫁给他！嫁给他！嫁给他！”

那对小情侣紧紧地依偎在一起，庞倩看着他们的背影，在心里小小地感叹了一句：祝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国祥没有提起方蕙的事，顾铭夕也不会去问。

商场里，顾铭夕把买东西的决定权都交给了庞倩，庞倩替顾爷爷选了一顶羊皮帽，替顾奶奶挑了一条羊毛披肩，给顾国英夫妻选了红酒礼盒，听说董源刚刚结婚，她又给小夫妻买了一对千足金的情侣坠，最后，庞倩和顾铭夕商量着，给顾国祥选了一套高档保暖内衣，给顾梓玥买了一件羽绒外套。

女歌手依旧在唱歌：

“不能。”庞倩撒谎，“妈妈，挺着个大肚子上学像话嘛！”

“找到工作了吗？”董源问，“这些日子你都住哪儿呢？”

她的肌肤白净无暇，顾铭夕的身体有些发热，庞倩轻易地就捕捉到了他眼神里的渴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低下了头，狠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姜琪笑：“好啦，和你开玩笑的，现在是你事业的上升期，的确不应该冒进，出书太多也没好处。”顿了一下，她又问，“对了，你和庞倩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顾国英张大了嘴，问：“结了多少钱？”

庞倩拿来了那些被弄得一塌糊涂的画，与顾铭夕一起坐在了地板上，把上午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说给他听，又指给他看墙上的颜料手印。

顾铭夕傻不傻？——傻透了！

几秒钟后，顾国英才反应过来：“吹牛的吧，给杂志画画能赚多少钱啊，以为我们是土包子呀！”

“我听说，舅妈生病去世了？”

他拉过顾梓玥的小手，看着她白净纤长的手指头，叹气道：“我们家的孩子，源源念书不好，铭夕又没了胳膊，都没什么出息。咱们家的希望就在梓玥身上啦，小梓玥你放心，爷爷一定好好地栽培你，你爸爸说你想学钢琴是吗？爷爷给你买！爷爷送你去学！看我们梓玥这么漂亮的手指，就是天生弹钢琴的。”

“对，她和先生孩子春节旅游，今天刚到E市，约我晚上喝茶。”

他应下：“以后不会了，我一定什么都告诉你。”

没有其他人去训斥顾梓玥，只有顾国祥冲着她呵斥了几句，顾梓玥眼看着又要哭了，顾爷爷朝着顾国祥喊起来：“大过年的，你冲孩子喊什么？”

庞倩吓坏了，扑到他身上去看他，揉着他的后脑勺，大喊着：“顾铭夕顾铭夕！你没事吧？你疼不疼呀？”

她笑起来：“晚饭时我几乎没吃什么，都快饿扁了，我想，你应该也饿了。”

庞倩已经在他车外弯下腰，说：“领导，今天我带家属，没问题吧？”

姜琪是给顾铭夕带好消息来的，前一年夏天他新出的书卖得特别好，第一次加印快要卖完，春节后就要进行第二次加印了。

顾铭夕“哧”一下笑了出来，伸长腿，右脚去踢踢庞倩的小腿：“我干吗要骂你啊？我没说你做得不好。只是……你的确应该和我商量一下，由我去拒绝我爸爸，你这个人啊，怎么现在还这么冲动呢，最起码表面功夫也要做一下嘛。”

庞倩给顾梓玥打开电视机，又给她拿来一些零食、水果，让她自己在客厅玩，然后就和顾国祥去了客厅边的露台。

庞倩收拾了厨房，洗完澡回到主卧时，顾铭夕已经躺在床上看电视了。

“嗯，有这个打算。”顾铭夕点头，始终微笑着，庞倩补充道：“我们今年就会结婚了。”

与姜琪告别后，庞倩载着顾铭夕回家，路上，她问：“你为什么不同意去改编剧本？”

顾铭夕洗完澡换上了珊瑚绒睡衣，走出卫生间时，便听到厨房里传来吸油烟机的轰轰声。他走过去，看到厨房里灯光明亮，庞倩穿着围裙在煮面条。

他有点结巴：“汪、汪……松。”

“向姐姐道歉。”他沉声说。

顾铭夕疯不疯？——太疯狂了！

庞倩无意间回头看去，只一眼，就惊呆了。

顾国英说：“现在工作很难找啊，我们源源大专毕业，也是靠你爸爸托关系才进的连锁超市工作。铭夕，像你这样没胳膊又没学历，根本就找不到工作的。”

顾国祥问：“铭夕，你上次说你想要继续念书？”

没多久，这张照片就贴在了他们新鲜出炉的结婚证上。

又是一阵冷风吹过，庞倩穿得少，忍不住打了个寒颤，顾铭夕挣开了她的怀抱，走到另一边帮她挡着风口，说：“庞庞，还不能回家，你陪我去茶楼见一下琪姐吧。”

“怎么没有关系呢？”顾铭夕说，“我从小就和他们不亲，他们也知道我爸爸不喜欢我。我爸爸这个人好面子，平时姑姑家有困难，他每次都帮忙，出钱出力托关系。爷爷奶奶生病住院，都是我爸爸出的钱，医院里的医生护士谁不夸他一句孝子。你觉得，我姑姑和爷爷会乐意看到我爸爸给我钱吗？”

没想到，庞倩一边啃着鸡爪，一边漫不经心地说：“反正要上学，又不急着生孩子，登记的事再说吧。”

“一会儿告诉你。”他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坏坏的笑。

她撇撇嘴，小声嘀咕：“真没诚意。”

家里的亲戚来拜年时，都顺便去参观了庞倩和顾铭夕的新房，一个个都是称赞不停。这半年下来，庞倩家的亲戚都接受了顾铭夕，没有任何人会对他产生质疑，因为谁都能看出来，这个小伙子除了没有胳膊，其他一切都好得没话说，长得帅，人实在，又会赚钱，m.heｔｕshu.cｏｍ•cｏm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对庞倩更是好得不像话。

顾国英毕竟不是保姆，到了顾国祥家里可一点儿也不见外。金材公司福利好，发的东西多，顾国英看到了就大包小包地往自己家里背，顾国祥也不会说她什么。

最后一门考试的结束铃声响起，庞倩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没多久，就见顾铭夕背着双肩包向她走来，他走得快，衬衫的短袖在身边飘荡着，走着走着，他渐渐地就笑了起来，眼睛弯弯的，眼神又清又亮，笑容灿烂得可以熔化庞倩的心。

露台的移门是双层玻璃，隔音效果很好，顾国祥到了外面，立刻摸出烟盒点起了烟，对庞倩说：“梓玥的妈妈现在有男朋友，在和人同居，梓玥不合适到她那里去。”

在这样静谧的时刻，他的心不再躁动不安，而是变得越来越柔软，越来越温暖。他抬头环视房间，浅米黄色的墙漆，红棕色的地板，白色的家具，柔和的台灯灯光……电视机还开着，里面在放2012年欧洲杯前瞻节目，电视柜上摆着几个相框，里面都是他和庞倩的合影，边上还有一些薯片、蜜饯，都是庞倩看电视时爱吃的东西。

小梁笑道：“迟早的事儿，到时要请我们喝喜酒啊。”

他没有说其他煽情的话，不知道是被之前那场求婚影响到，还是本来就没有任何准备，他只是说：“庞倩，我爱你，嫁给我，好吗？”

庞倩俯下身子，捧着他的脸颊，闭上眼睛，轻柔地吻他。她没有将她的答案昭告天下，只是在他耳边说：“我也爱你，顾铭夕，我愿意嫁给你，做你的妻子，不论贫穷还是富有，不论疾病还是健康，一辈子，我们一起走到底。”

日月光华，旦复旦兮。

这一趟来之前，顾铭夕和庞倩进行过简单的沟通，达成了共识，吃饭时少说话，多微笑，不管别人说什么，笑一笑也就过去了。

街上的情侣拖着手慢悠悠地走过他们身边，顾铭夕的视线定格在他们相牵的手上。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了，他没有办法牵她的手，也没有办法给她一个坚实的拥抱，甚至以后，他也没办法抱起他们的孩子。

她爬上床，顾铭夕自动挪开，说：“被窝暖好了。”

顾国祥脸色变了：“我不会让梓玥妈妈去照顾她的。”

他吻着她的肩膀，点头：“听你的。”

庞倩对着他挥一挥拳头：“顾铭夕，加油加油！”

“你爷爷奶奶想你了。”顾国祥说，“带上倩倩，你们一起来。”

庞倩目瞪口呆：“可是我记得，咱们小的时候，你爷爷奶奶很喜欢你的呀，每次来你们家，都给你带好多玩具、零食。”

庞倩一直低着头，顾铭夕终于发觉到不对劲，他也跪在了地板上，歪着脑袋去看庞倩的脸，庞倩转着脖子躲不过，终于被顾铭夕看到她肿得像桃子似的眼睛，眼里依旧泪光闪闪。

邹立文觉得自己就像是专职司机，一路上，只听到后排的庞倩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邹立文专心开车，半小时后，庞倩突然说：“哎呀，带了早饭都忘了吃了。”她拿出塑料袋，问邹立文，“领导，吃煎饼吗？我男朋友做的，可好吃了。”

庞倩把他们迎到客厅，请他们在沙发上坐下，她给顾国祥泡了茶，又给顾梓玥拿了饮料，试探着问：“叔叔，你找顾铭夕有事吗？他出去了。”

顾铭夕看看庞倩身上的衣服，答非所问地说：“你要不要换身裙子？”

顾铭夕：“……”

“也只能这样了，唉……本来还想去三亚拍婚纱照的。”庞倩很遗憾，“可惜最近三亚都是台风季。”

“你要干吗？”

顾爷爷喊顾梓玥：“梓玥乖乖，到爷爷这里来。”

庞倩甚至想过，顾铭夕的家里人这么多年没见他，又只知道他一丁点的消息，再次遇见，应该会对他态度改观。她还设想过那种电视里骨肉团聚抱头痛哭的情景，可事实上，这些都没有发生。那些人没有问到李涵，也没有问起顾铭夕这些年来的经历，除了顾国祥、顾奶奶和小梁，其他人只是神色各异地看着顾铭夕，好像是团结一致地对待着一个外来入侵者。并且，庞倩发现，顾铭夕的亲戚们在看到他“从天而降”后，似乎都误会了什么。

七月底的一天，蒋之雅给庞倩打电话，说有个台湾女歌手来开演唱会，省台是合作单位，她手上有多余的票，问庞倩和顾铭夕要不要去看。

顾铭夕摇头：“我不抽烟，谢谢。”

顾国英看着顾铭夕的眼神很是微妙，甚至还与丈夫交头接耳地说了些什么。

邹立文的表情却一直淡淡的，双手插在西裤裤兜里，有一句没一句地提醒庞倩复试时要注意的事。路过篮球场，有几个年轻人正在打球，邹立文突然停了下来，往球场上看了一会儿，才和庞倩一起往前走。

他想了想，说：“大概就是说，人要广博地学习，有一个坚定的志向。要多问问题，又不能不切实际地空想，而是要从自身情况去考虑。”

董源的妻子小梁身材中等，长得倒还面善，一直好奇地打量着顾铭夕，董源给她介绍说：“这是我表哥，顾铭夕，是顾梓玥同父异母的哥哥。”

庞倩简直要冷笑了：“梓玥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叔叔，当初你出轨的时候，顾铭夕也是个孩子啊，还是个残疾孩子，难道他不无辜？！”

——日月的光辉，天天都照耀在这大地。

“汪松？你找汪松干吗？”庞倩开始找汪松的号码，就在这时，场馆里响起了一首歌的前奏，顾铭夕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很难看。

她眼睛都亮了起来，说：“有啊！复旦啊！”

庞倩把新衣服送给顾梓玥，她看都没看一眼就丢在了一边，看向顾铭夕和庞倩的眼神明显带上了敌意。

顾铭夕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庞倩冲他眨眨眼睛，又说：“我爸爸讲了，我们家房子大，可以给我们结婚用。”

“没说什么。”

庞倩呆若木鸡，嘴巴根本就合不上了，甚至都忘了去看一眼身边满脸通红的顾铭夕，只听到他在她耳边道歉：“对不起，我没想到会有其他人求婚，我知道我们现在这样是傻了点儿，但是……我真的不是要出风头。”

接下来，要买婚纱礼服、定喜糖、买小礼物，请婚庆公司策划婚礼，定好婚庆四大金刚，还要拍婚纱照……这些事顾先生一点儿也不管，全权交给顾太太负责，他每天就在家里画画，只看到庞倩欢天喜地地跑进跑出，时不时地跑过来和他商量，这个怎么样，那个怎么样。

墙上是校训：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

吃饭要聊天，顾国英问到顾铭夕的工作情况，顾铭夕说自己暂时不打算找工作，顾国英就想起了顾国祥对她说过的话——顾铭夕大学退学了。

春节过去，在庞倩这个半吊子“经纪人”的参谋下，顾铭夕又签掉了一本书的全版权，他把那张八十万的银行卡交给庞倩，说是迟到了的情人节礼物，让她这个专业人士去理财。

“琪姐，你不要笑话我了。”顾铭夕脸都红了，悄悄看了庞倩一眼，她正托着下巴笑眯眯地看着他。

顾梓玥咬着小牙齿：“我不！我才不稀罕住这儿呢！我要到妈妈那里去！”

汪松很配合地打开了首饰盒，一枚钻戒就出现在庞倩眼前。

果然，董源说：“顾铭夕，说起来，你回来的可真是时候，舅舅去年离婚了，你的确可以趁着他现在没再婚，梓玥又还小，多争取点儿东西。”

顾国祥脸色阴晴不定，见庞倩如此犀利，口气软了下来：“倩倩，我知道你们对我有误会，对梓玥也是，但是梓玥毕竟是个孩子，她是无辜的。说实话，请个二十四小时保姆也能照顾梓玥，但是我是想着，铭夕和梓玥是亲兄妹，我是希望他们能培养感情，毕竟大人的事……我知道是我不好，我对不起铭夕妈妈，所以我才希望铭夕能和梓玥搞好关系，大家都是一家人，以后我老了，他们兄妹也能互相照应一把……”

沙发上的顾梓玥一张小脸已经沉了下来，庞倩看她一眼，突然站起来，说：“叔叔，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演唱会很快来临，那天晚上的天气依旧闷热，庞倩素面朝天扎个马尾辫，穿一件宽松T恤、牛仔热裤，脚上趿了双拖鞋就打算和顾铭夕去体育馆。

“说过。”他很认真。

“那你打打看好了。”庞倩笑着说，“这是我家，我的房子，让谁来住我说了算，我不会同意顾梓玥住进来的，抱歉。”

顾铭夕走在日月东路上，经过一幢幢教学楼，路边树木茂盛，有年轻的学生三三两两地经过他身边。有人注意到他的特殊，却并没有表现惊讶，而是对着他微微地笑了起来。顾铭夕也对他们微笑，继续往前走，他看到了复旦的地标性建筑——142米高的光华楼。

庞倩也不和他计较，开玩笑地说：“不行吗？我愿意养！我乐意！”

庞倩带着礼物去了餐桌边，一样一样地送给长辈们，顾铭夕则与她站在一起，“爷爷奶奶、姑姑姑父”地喊过去。顾爷爷顾奶奶都已经八十多岁了，精神倒还健旺，顾奶奶看到顾铭夕后流了眼泪，顾爷爷神色有些复杂，问了几句顾铭夕的现状，就闭目养神了。

大半个月后，分数线和成绩公布，顾铭夕以超过艺术类第一批投档线130多分的文化课成绩，毫无悬念地过了线。

“前领导。”邹立文启动了车子，补充道。

顾国英往他胳膊上拍了一下：“什么入赘，生了小孩肯定还是姓顾的。”

“对。”

董源点头：“你这个情况的确不好找工作。我现在在超市上班，做仓管，我们超市也有几个残疾人，有几个理货的是聋哑的，仓库里还有个儿麻，回头我帮你去问问，像你这样的情况，我们超市有没有工种适合你。”

顾铭夕疑惑地回头看她，问：“在笑什么？”

可是这时，她突然就不想说了。就让他们以为顾铭夕是穷光蛋好了，这并没有什么可丢脸的。就在这时，顾铭夕突然凑到庞倩耳边，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庞倩抬起头，疑惑地看着他。

梳妆台上堆满了庞倩的化妆品和护肤品，仿佛在宣告一个女主人的存在。

庞倩还没答，顾国英就在边上打哈哈了：“说这个干吗呀，我们源源结婚的时候，铭夕也没来赏脸喝喜酒啊。”

顾铭夕和庞倩赶到茶楼时，姜琪已经到了，看到顾铭夕，她非常开心，抱了抱他，又抱了抱庞倩，三个人才在桌边坐下。

顾国祥一直阴着一张脸，饭后，他找服务员结账，服务员走进包厢，说：“先生，刚才有一位年轻的先生已经结过了，并让我转告你们，说是这么多年也没请爷爷奶奶吃顿饭，这顿就他请了。”

八月中旬的一天，姜琪陪着一家台湾出版社编辑来E市见顾铭夕，说要谈繁体版权的事，刚巧那天庞倩买的几箱子结婚礼物会到货，她要守在家里验货，就没有陪他一起去。

顾铭夕呆呆地看着她，庞倩笑得眼睛弯弯：“多难得呀！上一回咱俩生日撞一起还是我九岁的时候呢！顾铭夕，不如我们明年八月十三号去登记吧！”

她的手臂搭在他的腰上，脸颊贴着他的残肩，闭着眼睛睡得很香，顾铭夕侧着脸看着她的睡脸，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庞倩这时候已经一点也不生气了，反倒觉得很有趣，自从说出了那句谎话，她就像是在看一场跳梁小丑的表演。她本来想在最后，把事实告诉大家，说她只是在开玩笑，她和顾铭夕已经有婚房了。

“顾铭夕！”庞倩窘得脸发烫，往他腰上拍了一下，“别歪曲我的意思！”

平静下来后，庞倩小声地和顾铭夕聊起了天：“其实我觉得，刚才那样子求婚满傻的，好像猴子一样在被人看，要是女孩答应也就算了，万一不想答应，拒绝的话多不给男的面子啊。”

他的眼神那么温柔，庞倩的心渐渐静了下来，他们站在酒楼门口，正月里的寒风呼呼地刮在他们脸上，庞倩抱了他一会儿，说：“顾铭夕，刚才的事，你别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