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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婶有时候也会来看傅兰君，这也是一位年轻守寡的女人，脸上也总带点捉摸不透的微笑，好在人年轻，和她相处总比和婆婆好。但她似乎有些怕婆婆，和她正说着话呢，听到丫鬟说大太太来了，立刻忙不迭地起身就走。

对于傅兰君怀孕，最兴奋的，除了顾灵毓和傅兰君，当然莫过于婆婆张氏。

睡到半夜傅兰君因为口渴醒过来，伸手一摸，旁边却是空的。

傅兰君躺在床上，眼泪淌了下来。

折腾到快睡觉的时候顾灵毓才回到家，一进门傅兰君就发现他的脸色很不正常，板着一张脸，像是刚刚跟谁吵过架。

张氏是带着补品来的，笑眯眯地看着傅兰君吃下那一小碗补品，她突然开口说：“以后少和二婶来往。”

顾灵毓揽过她让她靠在自己肩上，另一只手揉捏着她的手指。自从怀孕后，傅兰君的手脚就总是冰凉发麻，傅荣说当年她娘怀她的时候也是这样。

傅兰君一阵心悸，差一点她就真的失去他了！失而复得的喜悦涌上来，她的头脑突然一阵晕眩，整个人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人在床上，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顾灵毓一个人坐在床头，正握住她的一只手，目光温柔如水地注视着她。

他把外套脱下来，折成几折铺在台阶上拍一拍，傅兰君坐下来：“在想些什么呢，大半夜的和-图-书不睡觉？”

傅兰君听得一头雾水。

傅兰君点点头：“她是我爹上次在宁安做知府时我的玩伴，大我五岁。那时候我们关系非常好，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有什么好东西坏心情都想和她分享。后来她爱上了一个英国来的画家，抛家舍国地跟那英国人去了英国，我们从此再没联系过。”

越想越觉得心如火燎，傅兰君掀开帐子跳下床，鞋也没穿就追了出去。

他就这么走了，连道别的话都不跟她说。他还会再回来吗？会不会他从此就在日本扎下根，和全心全意爱慕着他的程璧君一起，另立门户，另起炉灶，忘了故国还有一个她……

顾灵毓轻轻笑：“我忘了你们女孩子总是喜欢海誓山盟了。”

傅兰君惊喜地抬起头来：“你真的不和她一起去？”

顾灵毓亲昵地抿一抿她的鬓角：“哪儿能呢，就算再不对付，如今也是上下级的关系，你爹是多年混官场的老滑头，岂能连这点定力都没有。”

傅兰君不解，张氏仍旧是笑眯眯的，表情里却带上了一些让人怯的冷：“她这个人不吉利，自己的孩子还没出生就夭折了，晦气。”

傅兰君长舒一口气：“说的也是，我爹常说，在官场上做人要有两张面孔，就算有杀父之仇，面对面的时候还得是一团和气笑眯眯。”

傅兰和*图*书君紧紧握住顾灵毓的手：“你要去日本？”

佟士洪没有留他们吃饭，从佟家出来，顾灵毓悄声对傅兰君说：“今天是老师那位朋友的祭日，十年前死在海战里的那位何乔木。”

顾灵毓勉强一笑：“没什么。”

顾灵毓的眉头又是一紧，他替傅兰君掖一掖被角：“天色不早了，睡吧。”

他们在收拾东西，正打开衣柜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些东西来。傅兰君听见顾灵毓对丫鬟说：“这个不用带，那边天冷，这个穿不住，去了再做新的。”

他这是回来收拾行李了吗？他这就要走了吗？

顾灵毓啼笑皆非：“你胡说八道什么呀，谁跟你说的我要和程璧君一起去日本？”

顾灵毓握住她的手把她打横抱起来放进马车车厢里。已经是初冬了，她光着脚一路追出来，一双脚冰凉凉脏兮兮。看着她穿着睡衣披头散发的样子，顾灵毓焐着她的手：“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顾灵毓顾左右而言他，问她：“你有没有跟你说过要一辈子陪着你的朋友？”

顾灵毓解释道：“真的。去日本还有个眉目，和程璧君一起纯属无稽之谈。”

到底还是在门口和张氏撞上了，于是互相淡淡地打了个招呼。

原本张氏和傅兰君的婆媳关系仅限于每天淡淡地请个安而已，自从怀孕后，张氏每天都要来他ｈｅｔｕsｈu•cｏm.coｍ们的房间待上一会儿，拉着傅兰君的手絮絮叨叨嘘寒问暖，这让傅兰君觉得很别扭。她对这个婆婆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每次面对婆婆，总有点喘不上气来，她把这归结于年轻守寡的女人的乖僻。

节日刚过，佟士洪家却没有一点过节的气氛余韵，满宅子里清清冷冷的，还嗅得到线香的气味。顾灵毓向佟士洪说明情况，佟士洪倒是很豁达：“你知道对自己而言什么最重要就好，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

听了这句话，傅兰君心里毛毛的，只得“哦”了一声算是答应。

叶巡抚来的当天，宁安军政商三方各有代表出面迎接，政界傅荣作为知府当然义不容辞。佟士洪则代表了新军，作为他的得意门生和得力手下，顾灵毓自然也是一并陪同。

傅兰君观察着他的脸色，试探着问：“听姨娘说，新来的巡抚叶际洲和我爹是多年的老对头，他们今天没起什么冲突吧。”

他这话说得，听上去好像对女孩子之间的友情轻侮慢待似的，傅兰君不满地捣一下他的心口，顾灵毓抓住她行凶的手：“算我错，后来你那些朋友都怎么样了？”

说完这句话，他又叹了口气，苦笑道：“那一年，他原本也是要去日本留学的……”

傅兰君盯着他的眼睛：“那你这次是去干什么？”

傅兰君问他：“发www.hetushu.com.com生什么事了？”

顾灵毓低低地笑，笑得她莫名其妙，半天，顾灵毓伸手抱住她，在她耳边轻轻说：“顾夫人，恭喜你就要当娘我就要当爹了，初次做父母，以后咱们要互相关照了。”

傅兰君想一想：“那可多了，从小到大说过这话的，一只手都数不过来。”

院子里没有人，他已经出门了。傅兰君追出大门，只见一辆马车正渐行渐远，她喊着顾灵毓的名字追上去，马车却并没有停，反而越跑越快，眼见着马车消失在视线里，傅兰君绝望下来。她声嘶力竭地大喊一声“顾灵毓”，浑身脱力地瘫坐在地上，眼泪歪七扭八地爬了满脸。

傅兰君一个激灵醒过来。

更何况，她从小受西式教育，和这位只读过什么女德女诫的婆婆着实没什么话可说。

她蹑手蹑脚地起身，轻轻推开门，门前青砖地上流淌着一片如水月色，顾灵毓穿睡衣坐在台阶上，愣愣怔怔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屏气凝神不说话，只躺在床上透过床帐子去看他。他指挥着丫鬟收拾了半天才收拾好所有东西，临走前，他回头看了一眼床上，深深地看着，最终，他一句话也没说。

傅兰君努力想一想：“其实你说的也没什么错，女孩子之间确实很容易就说一辈子，一起玩得高兴了就会脱口而出，有时候是一起玩一个游戏，有时候甚ｈｅｔushu.com.com至就是一起吃一块好吃的点心。我第一次和朋友说一辈子，还是在七八岁的时候，现在已经想不起来那女孩子的脸和名字了。说过一辈子的人里，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叫阿穗的姑娘，你可能认识的，在宁安也算是小有名气。”

傅兰君摸摸脸：“怎么了？”

但婆婆想着她肚子里的下一代，把这些尴尬和冷淡都视作浮云，傅兰君只得勉强应付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有轻轻的脚步声渐渐走近，傅兰君抬起头，模糊的视线里，顾灵毓站在面前，蹙着眉头，微微弯着腰冲她伸着手。

他把傅兰君的手合拢握在自己的手掌间，哈一口气，低声说：“谢谢你最后追了出来。”

顾灵毓带着傅兰君去佟士洪家给佟士洪赔罪。

顾灵毓一怔，没有说话，傅兰君自暴自弃：“你连说都不跟我说一声就要去日本，还要和程璧君一起去，你到底当我是什么人……”

傅兰君怀孕好几个月的时候，新巡抚终于走马上任。

新官上任三把火，自然要到地方上视察一番，宁安是第一站。

顾灵毓淡淡一笑：“去山上。刚刚离开的时候，我知道你醒着，那时候我想，如果你不阻止我，我就真的去日本。”

顾灵毓想了一想：“米记粮行的大小姐？”

傅兰君走过去，把顾灵毓的外套披在他身上，刚要坐下来，顾灵毓一把拉住她：“台阶上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