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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1913

作者:沈鱼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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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宁安府 1908,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第三节

第五章 宁安府 1908,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第三节

他攥住傅兰君的手腕冷酷地把她从床上拖下来,下达命令:“拿下南嘉木这个乱臣贼子!”
犹豫了片刻,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之色:“今晚在南贼处看到贱内的事情,请兄弟们不要对外声张。”
这显然在意料之外,谁也没有想到会在乱党的家里看到顾夫人,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不知道该退还是该进。顾灵毓最先反应过来,他一个箭步走过去,清脆响亮的耳光抽在傅兰君脸上:“你果然还与他有私情!”
程东渐回答说:“这件事情已经上报佟协统,协统震怒不已,下令秘密逮捕几个头目。是协统让我来找灵毓兄的,要我和灵毓兄负责这次的抓捕行动。”
他拔腿就走,程东渐喊住他:“灵毓兄,南嘉木与你是多年挚友,你若觉得为难……”
顾灵毓却只是沉默,回到顾家,他拖着傅兰君径直走进卧室,把她甩在床上,然后独自走出去带上了门。傅兰君挣扎着爬起来想要跟出去,却发现门已经从外面被锁上。
她自己躺在床上看书,昏昏欲睡的,桃枝进来送水伺候她洗脸,突然说:“军营里的程管带来了,和姑爷在书房里,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谈些什么。”
程东渐同情https://www.hetushu.com.com地看着他,拍拍他的肩膀:“顾兄放心,兄弟们不是长舌妇。”
整整两个月,除了桃枝和门口的守卫,傅兰君没有再见到任何人,包括顾灵毓。
又过了大约半个月,桃枝带来了傅兰君最不想听到的消息。
她蹑手蹑脚,回到房里,好半天才稳下心神。为今之计,只有给南嘉木报信。
一行人沉默地向南嘉木家前进。
南嘉木安慰她:“片刻而已。”
这一天顾灵毓破天荒回来得早,吃过晚饭他进了书房,傅兰君没有管他,自从那一夜发现他半夜在书房里,她就不再不问他去书房干什么了。
她获得一切消息的来源都是桃枝,桃枝费尽心思在顾家的下人们之间打探,时不时给她带来一点关于南嘉木案件和顾灵毓的消息。
程东渐是来找顾灵毓说今天他走后军中发生的一件事的。
程东渐点点头:“没错。你走后,军营里有两个人不知道怎的打了起来,扭打过程中掉落了这个,恰好被我看见,现在这人已经被秘密关了起来,他招认了一切,承认宁安新军中有不少人已经加入同盟会,策划下个月起义。他还供出了几个头目人物,www•hetushu.com•com令人不敢相信的是,灵毓兄的好友南嘉木,竟然也在其中!”
桃枝的行动也被限制住,不许她出顾家大门,兴许是怕她回傅家报信。傅兰君和桃枝这一主一仆与外界算是彻底被顾家这扇大门隔绝了。
合家上下只有桃枝是她的人,她叫了半天桃枝却没有人进来,不知道那死丫头去了哪里。
当抓捕南嘉木的一行人破门而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在床边一躺一坐衣衫不整的一对男女。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她披上外套鬼使神差地走到了书房外面。
在书房窗外听到顾灵毓和程东渐的对话,傅兰君如受雷击,早在那次戏园子里南嘉木拿她做幌子说谎,她就觉得南嘉木一定在做些不同寻常的事儿,但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他做的竟然是这种掉脑袋的事情!
姨娘来过一次,那小守卫尽忠职守得很,没让她进门来。姨娘说去找顾灵毓交涉,竟然就这样一去不回,只让桃枝捎口信,说事情正在风口浪尖上,让她稍稍受些委屈,先待在顾家。
里面有压得低低的交谈声传出来,傅兰君竖起耳朵仔细听,听着听着,不禁脸色大变。
她想了想,说:“这大概就是阿轸说的,草已成木,和_图_书当负兴亡吧。”
过了几天,桃枝又带来消息,是关于南嘉木的。说南嘉木的底细已经被扒出,原来他在日本留学时就加入了同盟会,此番回国正是为了在新军中传播革命思想,拉拢新军为革命所用。不仅如此,他那位娇妻也是他的革命同志,在日本时因为搞暗杀行动而以身殉道。难怪这次他回来都没有见到夏瑾,原来她已经死在了日本!
傅兰君醒过来的时候人躺在床上,她挣扎着坐起来:“我睡了多久?”
她没把这些担忧同顾灵毓说,顾灵毓已经很辛苦,她不愿他再为自己这些胡思乱想分神。
傅兰君一边挣扎一边同他解释:“阿秀,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南嘉木的判决下来了,谋逆大罪,斩立决。
终于到了南嘉木家,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来开门,是南嘉木。他穿着睡衣披着外套,见到是傅兰君,一脸的惊讶:“你怎么来了?”
傅兰君也疑惑起来,早前顾灵毓说过自己和程东渐的关系只是淡淡的,除了婆婆寿诞这样的大事,程东渐也从未主动登过顾家的门,他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当天晚上顾灵毓派了守门的人来,一个顾灵毓手下的心腹士兵标枪似的站在门口守着,连桃枝进出都要受他和_图_书的盘查。
顾灵毓回头,冷冷一笑:“程兄这话说得太不晓事了,家国面前无兄弟,朋友一旦做了乱臣贼子,那还算得上是朋友吗?”
他凑近了顾灵毓,从袖子里摸出一张奇奇怪怪的纸片:“灵毓兄看这个。”
因是秘密逮捕行动,参与的人不多,除了顾灵毓和程东渐,就只剩下几个军中好手。
顾灵毓眉毛一挑,片刻,他问:“东渐兄来找我,是为了?”
他们不知道,有个人先于他们去了南嘉木家。
顾灵毓面无波澜地点点头:“那就走吧。”
春寒料峭,夜风微冷,傅兰君怀着五个多月的身孕,手脚都有些浮肿,身体上的种种不适夹击而来,但她不敢稍作停顿,只好咬着牙尽量加快步伐。
桃枝打探到,关于那晚抓捕的事情已经在全城传得沸沸扬扬,版本多样,流传最广的版本是:顾灵毓半夜去抓捕乱党,没想到在乱党的床上看到了自己老婆。又有一说,说南嘉木本是无辜的,根本不是乱党,是顾灵毓记恨他和自己老婆有私情才故意栽赃陷害。去年戏园子里的那件事情不知怎的又被翻出来作为这段桃花孽债的佐证……总之,在流言里,顾灵毓是被戴了绿帽子的,南嘉木和傅兰君是有私情的。
可是,若https://www•hetushu•com•com有朝一日真的天塌地陷,她还能继续无忧吗?
程东渐和兄弟们在南嘉木的家里翻找与乱党有关的文件信物,顾灵毓拉着傅兰君先行离去。他不说话,只沉默地攥着她的手腕拖着她往家的方向走,他的沉默让人害怕。
时间不等人,傅兰君又蹑手蹑脚地出了房,趁黑溜出家门,直奔南嘉木家而去。
她没想到,这一囚禁就是整整两个月。
傅兰君抓住他的手臂:“别管我了,你快走,再迟就来不及了!”
顾灵毓瞟一眼,脸色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这是……”
程东渐和随从们一拥而上绑住南嘉木,顾灵毓转头对程东渐说:“我有些私事要处理,劳烦程兄回营复命。”
受了寒灌了风,傅兰君小腹一阵绞痛,她支持不住,脚下一软,整个人昏倒在他怀里。
她得救他!
她被囚禁了。
阿蓓依旧是文文静静的,她的儿子月儿已经一岁多,在母亲怀里咿咿呀呀地啃着手。
顾灵毓跟她说“你什么都不要多想,就像过去那样,做你的无忧小姐”。
“草已成木,当负兴亡”,傅兰君咀嚼着这句话。十年前,她这一代人不过还是小孩子,天塌下来也有大人们顶着,而如今草已成木,无论愿或不愿,塌下来的天都将砸在他们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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