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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梦1913

作者:沈鱼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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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宁安府 1908,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第四节

第五章 宁安府 1908,光绪三十四年,戊申

第四节

二婶带着丫鬟和桃枝离开,门又被锁上。过了一会儿到了午饭时间,守门的小卫兵也去吃饭了,门里门外只剩下了傅兰君一个。
直到下午,桃枝才回到房间。
她将手里那盅酒洒在地上,又端起桌上的酒杯,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
他走的时候,带走了桌子上那枚浸血的金玫瑰胸针。
恐慌、无措、绝望……她浑身脱力,整个人疲倦地靠在椅子腿上,过了很久,才攒起一点点力气,一点点挪动着爬回床上。当双脚离开冷硬的地面陷身于柔软却同样冰冷的床褥中时,她终于忍不住放声痛哭。
砸了半天那小卫兵才转过身来,傅兰君用针尖顶住喉咙:“去告诉顾灵毓我要见他,否则我就死给他看。”
傅兰君趴在桌子上出神地望着窗外的瓢泼大雨,窗关着,她只能看到雨的影子,那小卫兵依旧标枪似的在门口立着,他在防什么,防自己冲到法场去吗?
顾灵毓标枪似的身形微微晃了一晃,半天,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英俊的五官都跟着扭曲起来,他嘶哑着声音说:“是他们自己往死路上走,不是我逼他们的。”
二婶依旧是那样素净哀怨,神经质地微微笑着,丫鬟的手里提着一个食盒,她接过食盒放在桌子上,在傅兰君面前坐下来:“阿秀不让人来见你,但今天是端午,若还让你独自一人,那是有些不近人情了。”
https://www.hetushu.com.com她拉着傅兰君的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会儿话便起身告辞了,临走,她向傅兰君借人:“我房里有些事情想请桃枝姑娘帮个忙,兰君你能不能把桃枝借我半天?”
然后她把酒盅摔碎在地上,瘫坐在椅子上,怔怔望着外面雨的影子。
桃枝垂着手听他教训,等到送走了大夫,她走回到床边,握住傅兰君的手:“大夫的话小姐你也听到了,自己的身子重要,管什么南公子北公子的,他的死活又与你有什么干系?”
是当初成亲时南嘉木送给她的贺礼,那枚金玫瑰胸针。
南嘉木行刑的那天是个大雨天。
与南嘉木一同处斩的还有几个他的革命同志,出师未捷身先死,几颗革命志士的大好头颅,顷刻间就会如藤蔓上熟透的西瓜一样,在刽子手的屠刀起落之间落下,革命者的头和西瓜也没什么两样,滚在地上沾满尘土流出红的浆……
那颗大好头颅,那颗她少女时代对着念了无数遍《长干行》的大好头颅,今天就要归于尘土。
这一年以来,他身上变化很大。去年秋天,他看上去还像是个丰神俊朗养尊处优的富家子弟,脸颊丰润甚至略带稚气的圆润。自从齐云山出事以来,他变得越来越消瘦,脸上的轮廓也随之变得冷峻,不像个富家纨绔子弟,而更像是个军人。
傅兰君木https://m•hetushu.com.com然地问:“婆婆生什么气?”
小卫兵蔑视地看了那枚胸针一眼,连话都不说,显然不把这威胁当回事。
她狠下心来用别针冲着手腕划下去,用了十足的力,胸针刺进肌肤,深深地划过,血瞬间涌了出来,小卫兵这才慌了神:“夫人您不要冲动,我这就去找顾管带!”
有人的影子映在门上,外面传来低低的交谈声,过了一会儿,门被打开,两个人走了进来,是二婶和她的丫鬟。
那脚步声熟悉得就如同自己的心跳,傅兰君坐直了身体,一只穿着军靴的脚踏进门来,桃枝立刻懂事地走出去带上了门。
找了半天,傅兰君在抽屉里终于发现了一件可用的东西。
说完这句话,他没有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了房间。
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傅兰君一手捂着手腕上那块浸血的白布,顾灵毓微蹙眉头看着傅兰君。他走过来在她面前蹲下来,推开她的手,拿起那块白布折叠成条,一圈一圈地绕过傅兰君的手腕,最后轻轻地打个结。
他一溜烟跑去找顾灵毓,桃枝赶紧跑过来给傅兰君包扎住伤口,埋怨傅兰君:“您还动真格的啊。”
房间里的座钟嘀嘀嗒嗒地走着,午时三刻越来越近,此时法场上的一切都应该已经就绪了,跪在地上的她的竹马是死刑犯,站在一旁的她的丈夫是监斩官……傅兰君的心www.hetushu.com.com突然绞痛起来,起初她以为这不过是自己的幻觉,但当这绞痛弥漫到小腹和全身,她才明白这痛是实实在在的,像是有一双有力的手在撕扯着她的五脏。她痛得从椅子上滑落到地上,冷汗如泉涌,将她浑身衣裳浸透,想要张口呼救却发不出声,眼前一阵阵晕眩发黑,最终,她在剧痛中昏厥了过去。
傅兰君勉强笑笑在椅子上坐下来,近来没心情吃饭,她本就有些贫血,流了这些血更觉得头晕目眩。
一个冷酷的、心中只有朝廷没有私情的军人。
打完了结,他站起身来后退一步,傅兰君伸手攥住他的手腕:“阿秀,云山大哥已经救不得,难道你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南嘉木去死吗?”
粥已经冷了,菜也已经冷了,唯有酒还是温的。
他是她少女时代所有的绮思,即使到了今时今日她的心里已经有了别人,当初他带给她的那些爱情的悸动和遐想难道就能随之一并磨灭?
醒过来的时候,她人仍在地上。
她昏了过去。
胸针做得比较大,因此别针也较普通别针稍长一点,虽然比不得剪刀裁纸刀,但若狠心一点对着喉咙扎下去也不失为利器。她打定了主意,攥着胸针去砸门。
傅兰君不说话只是乱翻,翻了半天却没有找到想要的东西。顾灵毓鸡贼得很,对她的脾性再清楚不过,屋子里的一切利器都被他命人收了起来,什么裁纸刀小剪hetushu•com.com刀的概不能免,甚至连簪子都不剩一根。
顾灵毓正在打结的手顿了顿,半天,他继续手上的动作,却什么话都没有说。
傅兰君将桌子上的东西一律扫到地上,把那几碟小菜和点心在桌子上排开,拿出食盒里的两只酒盅,用菖蒲酒注满酒盅,一只放在桌上,一只拿在手里,她轻声呢喃:“南公子,我想救你却有心无力,只能用这一杯酒遥遥祭你,愿你黄泉路上一路走好,来生和夏瑾一起,投胎在一个太平盛世,再不用为信仰殉身。”
二婶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身后跟的丫鬟多嘴道:“还不是为了南公子那件事,整个宁安府都传遍了……”
端午,原来今天已经是端午了。她从小最喜欢过端午节,粽叶、菖蒲的清香,赛龙舟的热闹,雄黄酒的烈都是她所喜欢的,然而她从来没有想到过,端午节可以变成一个杀人的日子。
桃枝还在絮絮叨叨:“小姐您应该多想想姑爷,姑爷虽然把你关起来,但他还是关心你的呀,听说你晕过去,立刻找了大夫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瞬间,傅兰君手足冰冷。她猛地起身,整个世界突然旋转起来,她的喉头一阵恶心,干呕了半天却什么都没呕出来,整个人像是中了毒,全身的血都化作了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涌。
二婶轻咳一声,丫鬟立刻闭了嘴,二婶把手轻轻搁在傅兰君的手上:“二婶相信你和那位南公子并没有什和*图*书么,总有那么些个人,把编派别人当乐子,外面传的那些浑话不要往心里去,安心养胎生下这个孩子才是要紧的。”
而监督行刑的人,是他的好友,她的丈夫!
她开口:“阿秀,你救救南嘉木吧。”
傅兰君垂眼望着顾灵毓,许久不见,他亦消瘦了很多。
傅兰君咬咬牙,举起手臂:“你看着!”
醒来的时候,傅兰君见到了两个月来看到的第三个人——一个胡子花白的老大夫。
酒盅的碎片在挣扎中扎进了手臂里,手上血迹斑斑,地上也血迹斑斑。腿上冰凉凉的,傅兰君向下一望,瞬间明白了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端午节本来不就是个悲哀的日子吗?千余年前楚大夫屈原为殉自己的道而投江,这才有了端午节,今日,又有一群人为自己心中的道而殉身……
过了很久,终于有脚步声近了。
傅兰君的心里突然一动。她颤颤巍巍地起身,在房间里翻找了半天,桃枝不明其意,跟在她身后:“小姐您要找什么告诉我,我帮您找……”
傅兰君呆愣愣地不说话,他的死活怎么能和她没关系?
二婶揭开食盒端出里面的东西,几碟小菜、几碟点心、一碗粥、一小壶菖蒲酒:“你婆婆还在生气,我在自己的小厨房做了这些东西,你别嫌弃。”
大夫在训示桃枝:“夫人身体虚得很哪,又怀着身孕,心浮气躁饮食不调,若不加调理,生产时必定有大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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