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旧梦1913

作者:沈鱼藻
旧梦1913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九章 宁安府 1912,民国元年,壬子;宁安府 1913,民国二年,癸丑 第三节

第九章 宁安府 1912,民国元年,壬子;宁安府 1913,民国二年,癸丑

第三节

他把鱼抛给船家,船家麻利地去鳞去内脏,船上有小火炉和锅碗,很快一锅新鲜的鱼汤就出炉了,香气扑鼻,没有经过精细烹调的鱼也香得很,顾灵毓盛一碗鱼汤给傅兰君:“尝尝看,你一定没有喝过这么新鲜的鱼汤吧。”
或许,她跟这支竹箫就没有缘分,注定了她要了无牵挂地离开宁安。
恍恍惚惚地,傅兰君像是又看见了那个临窗吹箫的少年郎。
久久没有鱼儿上钩,他索性用东西压住钓鱼竿,自己从怀里抽出个什么东西来凑到嘴边,记忆里那首熟悉的曲子在江面上盘旋飘荡起来,傅兰君惊讶地想,他什么时候从抽屉里拿走了这支竹箫?
太阳的光辉渐渐暗下去,傅兰君站起身来走到桌子前,她的手刚拉住抽屉上的铁环,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一道熟悉的影子映在地上。
宁安是个伤心地,多留无益,如程璧君所说的那样,即使为了孩子好,为了自己好,也该离开了。
对于她在这里这件事,顾灵毓似乎并不感觉意外,他脸上毫无惊讶之色,沉默着朝她走过来停在她的面前。笼罩在他高大的影子里,傅兰君有些心慌,她解释说:“来山上看看云山大哥。”
学校那边的教职已经辞去,接下来就要收拾行李和图书、雇船……应付种种琐事,傅兰君忙得不可开交,她一心只想回乡,两耳不闻窗外事,也不再为政局做无谓的思考。
顾灵毓没有回答,凝视着她,过了许久才开口:“听说你要离开宁安了。”
她把要走的消息透露给阿蓓知道,阿蓓虽万分不舍,但也只好对她道珍重。
他扔下剪刀和她在床上扑腾,红纸花飞了一床一地,阳光一照,眼睛里满世界都是喜气洋洋的红。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远,顾灵毓终于开口,他的声音艰涩而痛楚,像是有一把钝锈的刀在将他凌迟,他说:“我会。”
傅兰君摇摇头:“不好喝,腥苦得很,我爹还把我骂了一顿……”
感受到了她的动摇,顾灵毓向前逼近一步:“你不爱我,所以你不顾念我。可是他呢,他是你的儿子,你怀胎十月所生,你真的忍心弃他而去,当自己从来没有生过这个儿子吗?”
顾灵毓坐在船尾钓鱼。
她的家原本就不在宁安,现在是该离开的时候了。父亲和姨娘客死宁安,已经停棺三年,是时候扶灵回乡安葬了。
傅兰君被他的一声声逼问击溃防线,她声嘶力竭地反问顾灵毓:“是,我舍不得他,可是我又能怎样,你我之间已经走到不和_图_书共戴天的地步,即使留下来也只能佯装我没有他这个儿子他没有我这个母亲。我想带他走,你会把他给我吗,你会吗?”
傅兰君接过鱼汤,随口回答:“谁说的,我小时候有一次就把家里鱼缸里的金鱼捞出来给煮了汤。”
傅兰君内心刚刚升起的希望又开始沉沉下坠,他果然是有条件的,她真傻,怎么会认为他肯发这样的善心。他不过是为了羞辱她看她的丑态罢了,给她一点希望,然后用一个难于登天的条件彻底打垮她……
自从她下山后别院已无人烟,柴扉久扣,推开来,满园子疯长的野玫瑰,傅兰君迈过荒草和野玫瑰,推开卧室的门走进去。
顾灵毓望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要你陪我三天,咱们忘记一切怨恨,就像一对平凡夫妻那样过三天,三天后,你带着雪儿走,从此后,我们再无任何瓜葛。”
他知道这件事情并不奇怪,她已经向学校提交了辞呈,或许是哪个多嘴的人把消息传到了他耳朵里。
房子本就要人气来供养,这几近荒芜的房子,因为缺乏人气而显得暗淡枯朽,床上用手一抹,手指上便是一层浅灰。傅兰君在床上呆坐了一会儿,她想到的竟不是在山上幽禁的那一年惨淡光阴www•hetushu.com•com,而是那一年和顾灵毓一起在这床上的耳鬓厮磨甜言蜜语,冬天里日头正盛,他坐在床上剪窗花,盘着腿,她趴在床头托腮看他,嘲笑他像个坐在炕头的东北老农民,顾灵毓眉毛一挑:“有我这么英俊的东北老农民吗?”
等到一切安排妥善了,她回了一趟凤鸣山上。
回不去了,傅兰君悲哀地想,隔着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她和顾灵毓怎么可能做一对平凡夫妻?
傅兰君点点头:“是,过几天就走。”
她的话在此戛然而止,她想起了她爹,那个被顾灵毓害死的,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钓鱼竿突然一动,顾灵毓放下箫抓住钓鱼竿使劲一提,一尾鱼咬着饵在空中活蹦乱跳地摆着尾。
回过头去,程璧君正站在她身后不远的地方静静地看着她。
船慢悠悠地在江上行,暮色四合,天渐渐暗下来,人融化在夜色中成为一个轮廓,顾灵毓没有穿戎装也没有着纨绔,只是像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那样穿着布衫,清癯的身形,面部轮廓秀气好看。
和白鹿庵的尼姑们说好了抬走棺木的日子,又去祭拜了两座坟,她慢慢走到了别院。
这条江通达四方,顺着这个方向可以到达宁安周边的镇县和乡下,顾灵毓要带她去哪hetushu•com•com儿?
船上除了他们两个,就只有一个船夫,船夫沉默地划着船,傅兰君坐在船尾看江面,灿灿的夕阳余晖给江面染上一层粼粼金光,不时有鱼儿跃起,尾巴甩一道水痕,沿江茶山上有采茶姑娘在唱歌,隐隐约约的听不清歌词,只觉得那曲调动人婉转。
傅兰君惊呆了,不可思议地呆望着顾灵毓。是她的耳朵出了问题吗?顾灵毓竟然告诉她,他会让她带孩子走。
雪儿……是为了纪念丙午年那场大雪吗?墙角一枝梅,凌寒独自开……
她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地喝着鱼汤,鱼汤多鲜美,但在她的嘴里毫无滋味。
山上有太多牵绊,父亲和姨娘的棺木停放在白鹿庵里需要随船回南,山上和山脚下分别有齐云山和南嘉木的坟,走之前需要祭拜一下……还有,山上有一样东西,上次离开时,她忘了带走。
她只知道,革命党和袁世凯好像又要闹僵了,北大又在闹学潮,湖北又在闹革命……
顾灵毓没有说话,半晌,他对她发出质问,声音几近沙哑:“你对宁安,就没有丝毫留恋?你连雪儿也不留恋?”
回到故乡去,平静度过这一生,就当宁安是个梦,从未爱过,从未恨过,从未做过人家妻子,从未做过人家母亲。
天彻底黑下来时,船hetushu.com.com终于靠岸。
顾灵毓跳上甲板,伸手搀着傅兰君上岸,举目望去,世界一片漆黑,只有模模糊糊的轮廓,显示着这一个人烟不怎么密集的山间村落。
顾灵毓没有回答,气氛一下子变得悲伤而凝重,只听见傅兰君的啜泣声和喘气声。
傅兰君猛地抬起头,顾灵毓的目光柔和下来:“他乳名叫雪儿,大名顾凌寒。”
可是她没有想到,顾灵毓的条件竟然这样简单。
傅兰君看着他,内心里疑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说她和他做三天平凡夫妻就让她带孩子走,这样划算的买卖没有推辞的理由,傅兰君答应了他。她原本以为,他会和她在山上别院里度过那三天,没想到他却带她下了山,径直去了码头,这艘船就等在那里,船夫已经百无聊赖地等了他们很久,看上去顾灵毓早就计划好了。
顾灵毓轻轻地点一下头:“如果你愿意带他走,我就让你带他走。但是,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情。”
顾灵毓“扑哧”一笑:“好喝吗?”
飞快地把抽屉往里一推,傅兰君的心里不禁有些遗憾,她是回山上拿那支竹箫的,上次想要拿走时,顾灵毓突然出现打断了她,这次竟又重演这一幕。
傍晚时分,顾灵毓带着傅兰君坐上小船。
傅兰君决定离开宁安回湖北老家。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