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平步青云

作者:陈峻菁
平步青云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二章 猗兰春色冷 五 冬雨长安

第二章 猗兰春色冷

五 冬雨长安

送葬队伍出了南门,要去霸陵边的皇姬墓群入葬,刘启深深憎恨着狂热迷恋权位的栗姬,命人将她葬得离自己的阳陵越远越好,他不愿与一个疯狂的老妇在地下相遇,他更不明白从前清秀可爱的栗姬,这些年来怎么会一步步走得这么远。
“大哥!”她换用了这个宫中从没有人喊过的亲热的称呼,含悲劝道,“请节哀顺变。”
冰冷的北风掠过这支人数稀疏的队伍,幽暗的天空下,两位已经失势的年轻亲王沉默地在马背上摇晃着,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却有着惶恐。
联名大臣进献奏章之事,刘荣从不知晓,一直被蒙在鼓里,而栗姬心地直率,看来也绝非她暗地所为。所以直到现在,他们还不知道,那不知名的隐秘的敌人,到底是谁,更无法拿出适当的对策来。
死时,她身边只有一名中年侍婢,跟随在她身边多年的长乐宫侍婢,含着泪收殓了栗姬。在栗姬雪白的左胳膊上,中年侍婢数出了二十二个带血的“恨”字,这是栗姬临死前用黄金长簪刻下的。一个自幼娇生惯养的女人,要有多大的痛苦和绝望,才能自残到这个地步呵!
阳信公主事先绝未料到栗姬会为此而疯癫、死亡,她以为刘启最多也不过是向栗姬发一顿火,然后因此取消栗姬册封皇后的资格。
诸位皇子之中,太子荣https://m•hetushu.com.com对她最友爱,虽然不是同胞,但很多时候,他愿意把自己的心事对她说,说完之后,还会拉拉她的小辫子,笑道:“你什么也不懂,也不必懂。就这样保有你的天真吧,我不愿意世间肮脏的尘土玷污你。”
阳信公主嘴角牵动着,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她扬起的唇角,最后却变成了一个讥讽的微笑:“生气?不,父皇早已经不生气了,他只是忘记了她。”
离刘启在温室殿里发出怒吼的那天,不过一个多月时间,前元七年的正月,废太子刘荣从长乐宫的东宫搬了出来,那一天,也是他母亲栗姬出殡的日子。
宫廷中的女人纷纷传说,栗姬是疯癫而死的,那是她被打入冷宫的第十天。
临江王向空茫的雨水里看去:“昨天又入宫求了父皇,给了一个‘顺’字。”
“是哪位亲王?”临江王刘荣翻身下了马,问道。
那天,太子被废之后,栗姬像疯了一样闯入刘启的寝宫,持刀在刘启面前以自杀相威胁。刘启第一次发现,三十七岁的栗姬,原来已经这么老,这么难看,这么令人作呕。
在落雨的泥泞不堪的路边,两位亲王拜倒在地,与阳信公主相对痛哭起来。
其他的那些皇妃皇子们,对于栗姬的死和太子被废,多多少少有和图书些幸灾乐祸,谁让他们母子三人从前太得意了,占尽了皇恩雨露呢?
在这个人情凉薄的世间,阳信公主的举动的确是最好的抚慰了,为人沉默、只会埋头在书本中的河间王,也被打动了,他点头夸赞道:“难怪很多人都说阳信公主最讲义气,说她的本事气量,都不在须眉男儿之下。听说在宫廷外头,人家还送了她一个雅号,叫作‘女孟尝’。”
她声音中的真诚和悲伤,令临江王再次流下了冰冷的眼泪。
当夜,栗姬被责令搬出长乐宫西殿,迁入远在一隅的冷宫,并被废去了夫人的名分。
临江王这才舒了一口气,他不再说话,翻身上马,冒雨往霸陵方向接着走去。
沉默又重重落了下来,像那些飞溅在朱红棺椁上的冷雨一样。阳信公主的心情忽然间悲凉得无以自控,她的鼻子发酸。
阳信说得对,母亲栗姬虽然性格明朗、敢怒敢言,但吃亏就吃亏在她的头脑简单、全无主计,所以才会中了人家暗算,而可悲的是,直到她死,她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阳信公主抬起了深黑色的眼睛,从前总是神采飞扬的她,竟也有了一种沉静意味,她嗫嚅片刻,才点了点头:“我会的,大哥,我会经常去看你。”
阳信公主一路膝行至栗姬的棺木前,抚棺叹道:“栗娘!可叹你的倾国之貌,从此就将化为泥hetushu.com.com尘,可叹两位王爷仍在弱冠,仍需要母亲的关怀,你就已经撒手人间!兹后人生漫漫,谁能给他们以母亲般的温暖?人世多变,宫中风云诡异,栗娘,你虽然性格明朗大方,敢怒敢言,但心地简单,怎么能是别人的对手?栗娘,你从前是齐地的第一美女,因此被选入宫来,受皇恩二十年,未料结局会这般凄凉惨淡!红颜薄命,古今同叹,栗娘,阳信为你恸哭棺前,愿你此去,能够得到真正的平静……”
出殡的队伍后面,跟着的是两位骑马的皇子。他们是河间王刘德,和废太子刘荣——他现在已经被废为临江王了,两个年轻的皇子神情悲伤而木然,眼神空洞,显出一种对命运的逆来顺受。
杠夫们抬着栗姬的棺木,在长街上艰难地走着。
临江王压抑已久的眼泪夺眶而出,这么多天来,这还是他感受到的唯一一份来自后宫的亲情。
这敌人是如此深藏不露而料事如神,他到底是哪家的门客、哪家外戚的谋士?
在随风飞扬的白色孝幡之下,在茫茫冷雨之中,她独立着的悲伤的身影,温柔地打动了临江王早已破碎的心。
“阳信。”临江王刘荣低唤一声。
临江王猛然瘦削下来的白皙长方脸庞转向了她:“阳信,以后……你还会来看我吗?”
“有谥号了吗?”阳信公主站起身来,裙幅上www.hetushu.com.com满是泥水和枯草,她却并不在意。
这仍旧是个坏天气,虽然没有下雨,但天空阴沉沉的,北风在长街上呼啸,地上泥泞潮湿,落满了白色的纸钱。
尽管门客三千,可谁有这个才干,能够为他们清楚地分剖宫里的事务呢?进退无据的临江王——从前的太子荣,只觉得皇宫里到处都阴森森的,充满了巨大的黑影。
兄弟二人走近祭棚,只见阳信公主身穿缟素、面容悲凄,行着大礼,跪伏在祭棚门前。
队伍并不壮观,送葬的人群还不到一百人,路上显得十分冷清,只有些百姓在街肆前驻足观看。那从前炙手可热、势倾天下的女人、未来的皇太后,就这样一落千丈、离奇地死去了吗?长安的百姓们,似乎还无法接受这个古怪的结局。
“是阳信公主。”
他茫然地向前方望去,只看见一片巨大的雪白孝幡高悬着,随风翻卷,孝幡下,是一处精心扎好的孝棚。
从那一天起,她咆哮着,痛哭着,时而娇媚地唱歌,时而凄然地大笑,时而低唤着太子荣的名字,时而诟骂着陷害她的敌人,时而怨恨着刘启的寡情薄义。她不饮不食,常常在尿溺中起居,很快就肮脏丑陋得不堪入目了。
他将永远不会知道,幼小的阳信公主天生就是入世的人,在这个污浊的世界,她可以生活得游刃有余,甚至可以策划和改变别人的和*图*书命运。
这些,都是拥着更年轻的妃子在殿上喜气洋洋地喝酒的刘启所无法听见的。
可很多事情,就算她能够明白关节所在,能够启动机括,也无法把握事情的发展,和防止事态的扩大化。
走出很远,他回过头来,看见全身缟素的阳信公主仍然木呆呆地站在祭棚之前,脸上似乎泫然欲泣,她的表情中,混合着痛悔和巨大的悲伤。
顺,栗姬虽然喜欢耍小性子,可平心而论,除了爱争风吃醋,她对刘启温柔多情、小心体贴,并不能算作不恭顺……或许,自己这一招太辣手了?
祭棚前,雨点又落了下来,天地间显得无限幽邈、阴森、空茫,栗姬涂朱的巨大棺椁上,毫无装饰和雕刻,显得有些粗糙和寒素,这并不符合她皇妃的身份。
“报,前面有一处路祭。”侍卫跪在地下回报。
“哦?”临江王刘荣的眼睛里,泛起了感激的泪水,扭头向弟弟河间王刘德说道,“这么多皇子皇女中,只有阳信一个人有肝胆,能在我们落魄失势的时候,还敢在城外设路祭,尽一份心意,二弟,我们过去。”
“唔。”阳信公主心下不禁涌起恻然之情,栗姬也算是刘启心爱过的女人,竟然会遭到这么无情的对待,这是她事先没有想到的,也令她生出了更深的歉疚之情。
“顺……父皇还在生娘的气。”临江王长叹着。
自己是不是太无情了?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