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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云

作者:陈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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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北风惠我好 三 辗转反侧

第四章 北风惠我好

三 辗转反侧

平阳公主正得意间,忽然觉得自己的脸上停留了一道冰冷的目光,她的眼角顺着这目光的来向瞥去,只望见村落外面,孤零零地站着三人一马。
她一时怒气勃发,挥着马鞭向石屋内指去:“魏尚!周舍!你们出来,你们不是一直记恨着我父皇,盼着我父皇早点死吗?此刻你们这些罪囚终于如愿以偿了!给我出来,孤要斩下你们的人头,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
携手同归。
离昨天下午的暴风雪,已经有一天多时间了,平阳侯府的家奴竟然还没有大举出动,前来寻找迷失在风雪中的公主。
“公主呢?”领头的一个侍卫挥着长刀,逼问几个村妇。
平阳公主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拉开门栓,将薄薄的板门打开一条缝。
“谁?”平阳公主站起身来,摸了摸腰上的短剑。
“让我进去。”卫青的口气像是吩咐。
平阳公主在曹寿的摇撼下逐渐清醒,她这才重重地蹬着马镫,痛哭失声:“父皇!父皇!你为什么英年不永?无法在自己亲手开创的盛世里多生活两年?”
平阳公主这才看见,那是只有些发青的纤长的瘦削的手,是这只手曾经从匈奴右贤王的手中夺取了她吗?是这只手牵着马,陪她走过了那个狂风暴雪的夜晚吗?是这只手,横抱着她走进这个小屋吗?是这只手,刚才发着抖在触摸她的鬓发吗?
门外,日头已升至半竿,红色的朝霞映在雪地上,艳丽非凡。村外一群几百人的骑奴队伍,衣鲜马怒,声音喧哗。
门板忽然被重重地叩动,深夜里,这叩声显得格外清晰。
她向门边走了两步,双手拾起自己的黑色狐裘,向马上www•hetushu.com.com的卫青说道:“外面风大,你披上这件衣服。”
他深蓝色的袍角正被晨风吹动,在空中狂乱地翻飞,雪地上映出他格外瘦削的身影,那身影,显得有些孤独和单薄。
马队外,围观着的村民村妇脸上,都流露出艳羡的神色,这样一对青年美貌、华丽尊贵的夫妻,是任谁也要羡慕的神仙伴侣吧?
“孤在这里!”平阳公主微微一皱眉,朗声说道。
卫青的酒意似乎全消,他同样生硬地回答道:“是,公主!”
尽管他有着异常丰富的私生活,但他的一生,毕竟全都贡献给了大汉江山。
携手同行。
卫青正在遥远处呆呆地看着平阳侯夫妇,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神情,不知道是惆怅、酸楚还是憎恨。
既亟只且!
北风其凉,
曹寿从前曾信誓旦旦地说过,她比他的生命还重要,言犹在耳,他却对她疏忽如此,昨夜倘若不是卫青得力,她早已横死在雪原之中了!
已经是深夜了,魏尚将平阳公主安排在西偏房里住下。屋里十分简朴,只有一张床,一个地炉,和几册竹简、两件旧衣服。
马上,驮着奄奄一息的侍婢如意,马下,一边站着那个侯府的中年马夫,另一边站着身材瘦削、脸色发白的卫青。
雨雪其雱。
“卫青。”平阳公主轻声唤道。
其虚其邪?
不知道为什么,平阳公主第一次没有为他的不敬生气,她犹豫一下,伸手将门打开了。
那只手轻轻哆嗦https://m.hetushu.com.com了一下,缓缓收了回去。
卫青牵出马去,一跃而上。
还未写完,她忽然醒悟过来,顿时面红耳赤,咬着下唇伸手将地上的诗句涂去。
而这,才是一个帝王忍辱负重成就的伟业。
似乎是这几种感情混合在一起,才让她觉得眼睛潮热,胸口后面有什么东西又酸又涩,涌将起来,堵住了她的喉咙。
……
平阳公主这才看见曹寿脸上的伤痕,她的情绪这才平和下来,忙问道:“圣旨?什么圣旨?”
这首《北风》说的是,在纷纷大雪中,一对情人手拉着手,一道急急忙忙地走路。北风肆虐,雨雪冰冷,但两人的心中融融洽洽,十分甜美快乐。
平阳公主脸色惨若金纸,她只觉天旋地转,昏倒在曹寿怀中,几天来的疲倦和这个噩耗的震动,令平阳公主再也支持不住了,父皇,他真的没有等到最心爱的女儿。
骑奴们听了平阳公主的咒骂,一脚踹开大门,蜂拥而入,只见门内空空荡荡,一个人也没有,地下,火炉刚被烧灭,还冒着水气,炉上煮着半壶残酒。
平阳公主心下知道是卫青放走了他们,她不愿说出来,只指着石屋恨恨地骂道:“孤的父皇是天下最好的皇帝,你们这些混蛋都是挟私怨诋毁他!哼,说什么和亲不好,难道打仗就一定好吗?这么多年来,父皇休养民力,富国强民,这才是驱逐匈奴的根本!你们这些武夫懂什么?”
记忆中的每一天,父皇刘启都勤勤恳恳地伏首在奏章中,或沉思,或奋笔,或叹息,或欢欣,对待肩上的社稷之重,他是如此认真敬业。
平阳公主觉得自己无意中抄录的这首www.hetushu•com.com诗,未免太轻佻而多情了。卫青不过是个侯府的骑奴,自己是尊贵的公主,怎能与他共赋《北风》?
“我。”是卫青,他的声音里带着酒意。
平阳公主不愿再看见卫青令人心碎的身影,她将脸扭过去,伏在曹寿怀中,嗔怪道:“我前天下午就在风雪中迷了路,此刻你才来找,就不怕我有个三长两短?”
平阳公主伸手拣起地下那对生锈的铁箸,拨了拨地炉中的火,听见外面的卫青仍然在和旧日的云中太守魏尚说话,此刻,他们两个人酒入半酣,却毫无睡意,谈论的都是些兵书战策和大汉开国以来的无数次战事。
平阳公主窘迫得无地自容,她心里的情绪十分复杂,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此刻她心底究竟是微微的欣喜,是淡淡的恼怒,还是羞缩,或者委屈?
炉火的微光照出他修长而瘦削的身形,这身形落寞而伤感,令平阳公主无限后悔自己刚才的语气。
“哦?”是侯府的人,还是卫青?平阳公主一翻身坐起,揉着酸胀的眼睛,打开了屋门。
北风其喈,
其虚其邪?
天明时分,村外忽然一阵骚乱,魏尚哑着嗓子,隔门说道:“公主,你府上的人来了。”
他头也不回地大踏步向门边走去,牵过倚门打盹的火龙马,一脚踢开了石屋的大门,外面,铺天盖地的风雪,立刻呼啸着,灌满了这个屋子。
平阳公主硬生生地将自己的柔情压制在胸中,忽然间换了一副生硬的命令口气:“你快想办法把如意救出来!”
卫青没有理睬她,他双腿一夹坐骑,火龙马向山谷外的漫天大雪中驰去。
雨雪其霏。hetushu.com.com
过了片刻,只见村外又是一支几百人的队伍驰来,最前面的黑马上,是一位穿青灰色貂衣的面貌俊美的青年人。他眼睛红肿,神情激动,远远看见平阳公主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向马臀猛抽一鞭,黑骏马狂奔起来,将白色雪粉踢得满天飞扬。
卫青站住了,背影僵硬,没有回过头来。
惠而好我,
凝视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雪夜中,接下来的一夜,平阳公主和衣睡在床上,却一直辗转反侧,无法闭上眼睛。
平阳公主坐在炉火正熊的地炉边,寂寞地听着外面的风声,心下却越来越生气。
“什么事?”平阳公主强自镇定,稳住自己的表情,她听见自己的心狂跳起来,荒村雪夜,他想干什么?
骑奴们欢呼起来,带队侍卫将一个牛角放在口边,“呜”的一声,吹将起来。
平阳公主侧耳听了一会儿,只觉无趣,她低头拾了一根木炭,在石板上轻轻地写道:
景帝刘启接过孝文皇帝的天子之位,登基十六年来,平定了“吴楚之乱”,强盛了国力,同时,他还废除了施行了一千多年的肉刑,这十六年中,国家无事,天下人民衣食无忧,号称“京师之钱累巨万,贯朽而不可校;太仓之粟陈陈相因,充溢露积于外,至腐败不可食。守闾阎者食粱肉,为吏者长子孙,居官者以为姓号。故人人自爱而重犯法。”,史称“文景之治”,与周朝的“成康盛世”可以相提并论。
门外,卫青正斜靠着墙站立,他穿着一件半旧的深蓝锦袍,因为喝了酒,那张本来有点缺乏血色的脸,此际显得白里透红,竟有了几分俊秀。他深黑色的眼睛正蒙蒙hetushu.com.com眬眬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
她觉得歉疚,觉得怜惜,觉得想说点什么,但还没等她开口,卫青已经掉头而去。
终景帝的一生,他几乎没有一天是在真正地休息。
惠而好我,
既亟只且!
她仰首向天,安静地闭了一会儿眼睛,脑中想起了很多往事。
“平阳!”黑衣青年在石屋门前飞身下马,一把将平阳公主揽入怀中。
除了抗击匈奴不力这一缺点外,平阳公主没有发现父皇还有什么别的地方令她觉得遗憾。
卫青倚住了门,却并没有向里走,他的眼睛定格在她的脸上,沉默良久,他忽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平阳公主腮边一绺又柔又滑的长发。
曹寿定了定神,将平阳公主的双肩紧紧揽住,声音沉重地说道:“昨天下午,天子已经大行了!公主,公主!”
然而,从高祖开国时帝都长安街上看不到几匹像样的健马,连汉高祖刘邦出行都找不到四匹毛色大小完全相似的御马,到如今关内关外已经饲有十万匹骏马,长安城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骑马带刀的少年,大汉反击匈奴的实力至此才真正形成。
曹寿还不及答话,一旁站着的管家已赔笑说道:“公主说的是。侯爷一回来听说了此事,三天两夜没有合眼,带着人找遍了灞河边所有的村落、道路和山谷。昨天傍晚,侯爷连圣旨都没有接,就忙着找到这边来,半夜里在路上连人带马摔了一跤,左脸全擦破了,腿也拉伤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扭过头去,冷冰冰地说道:“放手。”
面对曹寿忧心忡忡的脸庞,平阳公主几天来的怨气顿觉烟消云散。她没有挣扎,任曹寿将她抱上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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