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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步青云

作者:陈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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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独醉灞河秋 三 情断义绝

第五章 独醉灞河秋

三 情断义绝

曹寿看着这份手书,不由得愣怔了。
事实上,彻夜未眠的平阳公主,一早就入宫要求与曹寿离婚,但武帝却命夫人卫子夫安慰她说:“自古未闻公主有仳离之事,着平阳公主勿得再奏闻此事。”
无家相与语。
平阳公主气极反笑:“那依你说呢?”
“如意,你知不知道侯爷今天回来有什么事情?”平阳公主压低了声音,问着自己那个心思慧黠、消息灵通的贴身侍儿。
阶下,几张凉簟摆放得横七竖八,两个大一点的男孩,一个六岁,一个四岁,正牵着才学步的妹妹在花丛里嬉闹,保姆们都跟在旁边,带着笑数落他们。
如意再次低下了头,她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平阳公主已经有许多年没这样激动了,她含泪问道:“明台公主给我写信?信呢?”
嫁女天之隅。
“孩子呢?”
“襄儿,别捉弄妹妹。”平阳公主穿一袭白色的轻纱,斜倚在床上,任侍女们在后面轻摇小扇。
让长安城的贵族们十分惊讶的是,从小就泼辣豪爽的平阳公主,这些年竟变得沉静起来。二十九岁的她,已经是三个孩子的母亲,每天,教儿课子,是她最重要的生活内容。人们很难得再看见她沿着灞河河岸跑马的场面了。
平阳公主的眼泪一颗颗地落在了羊皮纸上,打湿了那些早已干涸的血迹。
孤雁频回顾。
“公主。”正坐在桌前饮茶的曹寿,站起身来。
平阳公主不再询问,她在一瞬间就收敛了脸上的怒气,轻盈地揽住雪白纱衣,优雅地站起身来,向画堂深处走去。
“唔。”她淡淡地答应一声,就向自己的正房走去。
二十年前,当她还是小女孩时,那个白雪纷扬的冬日下午,她曾经在长安的北门外为远嫁塞外的明台公主送行。
“唔。”平阳公主点了点头,淡淡地道,“你先睡吧。”
黄沙穹庐外,
“你说。”平阳公主语调越发温柔了。
“你快说下去和*图*书。”平阳公主着急起来,拍着床问道,“如意,到现在你还要瞒着我,就是你侍主不忠!”
平阳公主的声音忽然含怒:“你对我说这些干什么?”
汉家轻离别,
曹寿心下琢磨不已,平阳公主下嫁他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发现她的冷酷和坚强,这个女人,是当年那总喜欢爽朗大笑、后来又一直为他相夫教子的女人吗?
“小姑姑……”她悲哀地低唤道。
二十年前的那个冬天,明台公主挽住她的手,曾经悲伤地嘱托过她,如果自己死在域外,请她务必要为自己设祭招魂,以免自己的魂魄流落在异邦,回不了长安。
“唔。”平阳公主打量着曹寿,年近四旬的平阳侯,比起年轻时候,越发风度潇洒,气度不凡了。他精于修饰,家资饶富,深受长安豪贵们欢迎,到处能受到逢迎和热情接待,这些年在家里住的时间越来越少了,“怎么有空回来?”
“出去。”平阳公主厉声吩咐,“明天我会正式答复你。”
“将来给他一块不大的封地。”
“皇上下决心了吗?”平阳公主问道。
“侯爷他……”如意欲言又止,。
“皇上得到书信,震动无比,他已经正式下诏,永远断绝与匈奴和亲。”曹寿回答说。
“即将临盆。”
“她怎么了?”平阳公主感兴趣地问道。
平阳公主颤抖着双手打开信袋,取出一张半旧的羊皮,羊皮上,用黯淡的指血写着一首短短的诗:
转眼便是元光二年(公元前133年)了。
那一天,二十八岁的明台公主泪下如雨、悲不可抑,她对汉室和宫廷的怨恨之情,流于言表,是明台公主的眼泪,燃起了平阳公主对贪得无厌的匈奴人的仇恨,也燃起了她愿身为男儿、出疆杀敌的志气。
岁月如流,深得景帝厚爱的平阳公主,也终于成了一个平常的妇人,再没有从前的刚勇和豪迈,从前燃烧于心底的大志,在相夫教子的无数日月里慢慢弥散,无迹可寻。
“什么?”平阳公主震惊地坐了起来,这是闻所未www.hetushu.com.com闻的事情,“她已经为大单于生下了两个王子、三个公主,现在贵为匈奴的皇太妃,为什么要自杀?”
朔风二十载,
平阳公主舒了一口气,泪眼迷蒙中,她似乎又看见了那个白雪纷飞的冬日下午,看见了纤瘦而清秀的明台公主,看见了匈奴使者的弯刀,和右贤王王子那不怀好意的微笑。
如意看了一眼平阳公主阴郁的脸色,有些犹疑地答道:“奴婢不敢说。”
曹寿淡淡地笑了一笑,将眼睛移了开去,二十九岁的平阳公主,虽然仍旧有着令人惊叹的美貌,但她也不再年轻了,既没有纤细的腰肢,也没有娇嫩的皮肤,更缺乏情意绵绵的笑容。一年来,除了在帮朋友们走宫廷的路子,攀附权贵时,他很少能想起自己这来历不凡的妻子。
这些年来,平阳侯曹寿的确经常出入乐坊、永巷,在别府里蓄养美婢,他和平阳公主名下封地的所有地租、赏赐,都供应了长安别府的花销。
“好如意,你也帮着他们瞒我,原来我真是那个在最后才能知道真相的可笑而愚蠢的妻子!”
淡淡的月下,一个穿灰绿色纱袍、相貌仍然不失英俊的中年人,带着两三名侍卫,踏着满地的树影,走了过来。
平阳公主不再询问下去,她大步走入自己的房间,将门关了起来。
曹寿打了个寒战,他决定连夜赶回长安城,那里有相貌清丽、神态娇柔的两个姬妾,年方十六的她们,是那样温柔可人,她们没有平阳公主这种目空一切的气势,幸好她们没有。
“看来咱们的侯爷已经是长安城出了名的风流公子了?”平阳公主讥讽地反问道。
在手谕中,平阳公主宣布自己和他恩断义绝,永远禁止曹寿再回灞桥边的公主府,她也永远不会和他以夫妻的名义出入宫宴和别的场所。而曹寿所有的私生孩子,都不许姓曹,也不许列入家谱、分享平阳侯和平阳公主的封地。否则的话,她会向皇上奏明曹寿的隐事,要求夺爵。
他忘记了她当年的名声。
生死求归庐。和-图-书
“今年春天,皇上召集群臣,商量国事,公卿大臣们在廷上辩论与匈奴作战的利害。大行令王恢和太中大夫卫青说,匈奴不断犯边,侵扰国境,是因为他们对汉皇没有敬畏之心。而且胡人毫无信义,咱们虽然嫁了十几位公主到匈奴去,两国却一直存在小规模的战役,匈奴人常常到雁门关内抢走女子和财物、牛羊,是汉家的心腹大患。御史大夫韩安国却说,汉家从高祖皇帝以来,五世和亲,天下太平,不可妄动刀兵。”曹寿叹道,“有谁料到,这场太和殿上的争论,却被人远播到了塞外,已经贵为匈奴皇太妃的明台公主,听到这消息之后,当天写下了两封书信,一封给大汉天子,一封给你,写完之后,她屏开侍女,在帐内伏剑而亡。”
开国以来,直到这第五个君王,才总算停止了耻辱的和亲。
曹寿跟在她的后面,正想推门而入,平阳公主忽然转过身来,穿珠履的脚蹬住门,扭脸温和地问道:“侯爷,你今天回来有什么事情?”
他悻悻地走出了卧室,月亮已经升至半天,树丛中无数飞舞的流萤,在这些带着寒意的蓝色微光中,公主府那平正高大的屋宇、檐上蹲伏的镇庭兽,显得格外幽异和宁静。
曹寿屏去随丛,大步流星地向正房里走去,他的步履显得既焦急,又零乱,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一年来,曹寿很少能坐下来这样平心静气地和她聊天,长安城里纷纷传说,他在外面有了女人。而今天,他这样焦急地回来,也是为了女人吗?
还在清晨的微光中高卧未起,曹寿便接到了他此生得到的第一份公主手谕,平阳公主第一次向他行使了自己的特权。
如意的眼睛湿润了,她在平阳公主的膝前跪了下来:“奴婢是怕公主生气。奴婢当时以为侯爷会和从前一样,只是逢场作戏,过不久就会将她们抛之脑后。”
“她们是哪里出身?”
曹寿赶紧跟上:“给她侧室的名分?”
结婚已经八年,他们的感情一直没有变得浓烈,而是日渐疏淡和客气。和*图*书
曹寿陪她静静地坐了片刻,站起身来,笑道:“公主,天晚了,早些安息吧。”
与他成亲这么久,平阳公主第一次发现,曹寿的神情和微笑是这么虚假。
画堂里,烛影轻摇,屏风上的雨中赏花图越发显得幽静。
长久以来,他一直以为平阳公主是随和的,易于安抚的;长久以来,他以为他可以将她操纵在手中;长久以来,他以为平阳公主只是一个温和而普通的妻子。
“是,奴婢听家奴们私底下说,侯爷在外面蓄了两房不满十八岁的姬妾,叫作杨姬、柳姬,是一对姐妹花。”如意打量着平阳公主那波澜不惊的表情,忐忑不安地回答。
“但说无妨。”
“哦。”曹寿显然不愿在这里和她交谈,他转移了话题,笑着问道,“你还记得二十年前出关和亲、嫁给匈奴军臣单于的明台公主吗?”
高天悲鸣血,
她用自己的血来告诫首鼠两端的朝廷,世间没有勉强得来的太平,公主们的青春和爱,也无法换到匈奴人的止杀止伐,如果和平是用公主们的无奈下嫁和无数嫁妆换来的苟且,这与屈膝投降有什么区别?
“我……我想,既然有了孩子,能不能给她一个名分?”曹寿讨好地笑着,作为一个年近四十的中年人,他确实保养得很好,精洁而名贵的衣着,紧绷的皮肤上,看不见一丝皱褶,肤色白皙的脸庞上,气宇轩昂,眉目俊朗,只有一双略现浑浊的眸子,显示出过度夜生活的痕迹。
“侯爷回来了。”一个侍女匆匆走过来回报。
曹寿从纱袍的袖子里取出一只生丝锦囊,默默递给她。
她的问话声是那样凄楚,如意低头答道:“是。”
此生此世,明台公主是再也回不了长安了!
平阳公主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屏风后面,不禁心下生出极大的疑惑,夫妻多年,她太了解他的个性了。
曹寿本打算和平阳公主亲昵一番之后,再说出自己所请,此刻他看着平阳公主眼中洞悉一切的神情,只得收拢了笑容,叹息道:“公主,我遇见了一件麻烦事。”
“公主。”曹寿和图书微笑着在她身边的凉簟上坐了下来。
“她自杀了。”
平阳公主紧紧咬着下唇,从喉间发出一种涩涩的声音:“去年上林春宴?就是我生女儿的时候?”
昔日,景帝凝视着平阳公主在马场上奔驰射箭的身影,曾叹息道:“阳信若能身为男儿,在民间不失万户侯,在汉宫为真命天子。”
“哦?”平阳公主欠起身子,带着自嘲而失落的神情,微微一笑,“孤可是久不见他了。”
“公主……”曹寿依然在外面焦急地唤着。
“回来有事吗?”平阳公主一边问着,一边扭头吩咐侍女们从深井里取出冰好的西瓜切盘,送给曹寿。
灞河边的公主府,基本上是平阳公主独力在主持,而府中用的上下侍役,却大多是曹寿的心腹,所以曹寿在外面的这些风流事可以长久地瞒住平阳公主。
“外面,有女人怀了我的孩子。”曹寿惴惴不安地述说道,虽然他早已不将平阳公主放在眼里,但此刻面对她,曹寿仍有一丝说不出来的敬畏。
她背靠屋门,仰起了脸,任泪水挂满了自己已经不再娇柔白腻的脸庞。
这是暮夏的晚上,天气已经转凉,一轮圆月升了起来,淡黄的辉色洒在平阳公主府深茂的树丛里。
“唔。生了吗?”平阳公主的语气丝毫没有变化。
历代的匈奴单于在继位时也会同时将父亲或兄长的其他妻妾纳为自己的妻室,明台公主原本是军臣单于的大阏氏,后来又改嫁军臣单于的弟弟伊稚斜单于,因为子息较多、年纪较长,而特别获得了匈奴王室的敬重,听说她在匈奴还颇有权势。
“倒还是好人家出身。她们是从前坏了事的郎中令王臧的女儿,算得上大家闺秀。”如意看见平阳公主脸上的线条忽然变得坚硬,她知道平阳公主在克制着愤怒,好些年了,平阳公主的脸上再没流露过这般有棱有角的线条,“侯爷在去年的上林苑春宴认识了她们,便心神不舍,托人说合了这门亲事。奴婢听得跟随侯爷出门的曹六儿说,她们是用双马安车接入长安城的平阳侯府的,侯爷还摆了几十桌酒,延请了半个长安城的亲贵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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