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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寺钟

作者:陈峻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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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图穷匕见 4

第十四章 图穷匕见

4

“叫她喝了这碗汤!”胡容筝声色俱厉。
矮个宫婢伏在高个宫婢身上,放声痛哭。
胡容筝威胁的话语还没落地,高个宫婢的哭泣声便戛然而止。
胡容筝的唇角,这才绽开了一丝掩饰不住的得意。
胡容筝倚着绣金铺牡丹的长枕,怔怔地听着窗外的鸟鸣,寝宫里门窗紧闭,连一丝风都透不进来,到处帘幕飘拂,显得晦暗不明。服侍了她近三年的一高一矮两名宫婢,也显得面目模糊,表情暧昧。
矮个侍婢答应一声,将托盘放在矮几上,盛了两碗饭,举箸欲食。
下手真快啊,今天,是她生下儿子的第三天,那人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往她的饮食里下了剧毒。中午进餐时,胡容筝照例悄悄从髻上的金钗中抽出银针,才向汤中一探,就惊恐地发现,针身变黑了!
她平静地抬起脸,拭去腮边的眼泪,苦笑道:“我们做奴婢的,在后宫只能受尽欺凌……胡充华,我和你相处三年,情投意合。今天这事,我实在是被逼无奈。她逼迫我时,说的话,和你说的话简直一模一样。胡充华,你好自为之。她今天假我之手不能遂心,明天还会另想别的计谋。我要去了,深宫十二年……我的父亲是徐州的一名小吏,他送我入宫时,心里充满了荣华富贵之念。可叹十二年来,生不见人,死不见鬼,我孤苦伶仃地活着,早已知道前途等着我的,是什么样的命运。呵,十二年来,我一直在梦中和家人相会,今天,我终于能回徐州了……”
“念。”
矮个宫婢见情状m.hetushu•com•com有异,早放下了筷子,满脸都是惊讶的神色:“充华夫人,她……”
两名小内侍走了进来,见了屏风前高个宫婢横尸当地的惨状,两个人虽然都大为惊恐,却不敢表现出来,用白布将高个宫婢的尸体裹住了,扛出殿门。
“也好,你叫他们送汤进来。”胡容筝转念一想,在枕头上坐直了身体,吩咐道。
她的视线向屏风上移去,黑檀木屏风上,是元恪亲笔书写的《生民》:
前天夜里,生下孩子不久,满头大汗的她,强撑着坐起来,刚刚来得及在孩子柔嫩的胸前挂上一把黄金小梳,包裹在有金绣飞龙图案的丝绢包被中的婴儿,便被几个侍女小心翼翼地抱开了,她只来得及看见那个金色小襁褓在黑檀木屏风后一闪即没的影子。
矮个宫婢犹豫了一下,仍是听命。
“皇子呢?”胡容筝打断了宫婢的哀叹,问道。
她收起银针,唤了两名贴身侍婢进来,吩咐道:“我懒得饮食,你们也不必再往前面去吃饭了,就在这里吃罢。”
高个宫婢翻滚在地,不过半炷香的时间,她已经气绝身亡,舌头长长地伸在外面,脸上紫斑密布,指甲发蓝,眼耳口鼻中流出几缕紫黑色的毒血。
“唔。”胡容筝反应平淡,又问道,“其他人呢?”
不康禋祀,居然生子。
一瞥之下,胡容筝便完全明白了。
“有。”矮个宫婢看着胡容筝脸上的笑意,不禁胆战心惊,今夜,她才真正领略到https://www•hetushu.com.com了胡容筝的厉害,胡充华的手段和城府,也许比高皇后还要胜出一筹。
矮个宫婢走近床边,含笑答道:“就要上晚膳了。充华夫人,御膳房送了十全珍味乌鸡汤来,夫人要不要进一点?”
“你退下。”胡容筝平静地说道。
矮个宫婢细思来,完全是这么一回事,不由得凝望着高个宫婢的尸体,叹道:“可怜,深宫三千女子,有几个能得到皇上的垂怜?我们的家中,都做着一任地方官,有着世袭的爵位,为了这些虚妄的富贵念头,将女儿埋葬在凶诡可怕的后宫……”
在床前无人,胡容筝从髻上金钗里取出新的银针,插向那盆十全汤中,银针黑了,再试那六盘菜肴、甜点、白饭,竟然全部下了剧毒!
以赫厥灵,上帝不宁。
不坼不副,无菑无害。
托盘被扔掉,屏风前的红毡毯被抽走换成新的,屏风上溅的血也已拭去,窗外有夜鸟的婉转鸣叫,一切是这样平静,似乎刚才的事情只是梦魇。
“东荆州刺史杨大眼有句:大龙出洛阳,一啸震八方。”
“莽夫,倒也写得天真有趣。”胡容筝淡淡一笑,索性开门见山,“清河王元怿有没有贺诗?”
胡容筝的手直哆嗦,高皇后是势必要取她的性命了!即使不饮不食,她也会用别的方法来要胡容筝死吧?听说,以各种原因死在高皇后手中的女人,已经超过十个,孽业如此深重,高皇后绝不会hetushu•com.com害怕手上再多沾染胡容筝一个人的血。
日已黄昏,廊庑上可见夕阳院柳,以及满院名贵海棠。殿门前的两株西府海棠,贡自高丽,正随风摇曳,阶下的一株百年垂丝海棠,以千金购自南梁的姑苏城,花叶正茂。宫中,如今能和高皇后分宠的,只有胡充华。
“将窗帘拉开。”胡容筝吩咐道。
“青槐夹道多尘埃,龙楼|凤阙望崔巍。黄龙晚出真天命,魏家气数千秋岁。九州共贺麒麟生,亿兆同庆凤凰出。玄酒忘劳甘瓠脯,何以咏思歌且舞。”
何其恶毒,那个贵为国母的女人,她竟不能忍受胡容筝再多活一天!
高个宫婢“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伏地叩首不止:“奴婢该死,都……都是皇后她……她逼着奴婢……夫人,夫人,您饶了奴婢……”
“不用可怜她。”胡容筝转过身叹道,“她若不死,会接着要我的命。我若死了,你们两个人都会被高皇后杀了灭口。说起来我也救了你一条命……”
“夫人的父亲胡尚书有句:南山麒麟生,北州瑞气浓。”
诞弥厥月,先生如达。
“太阳落山了吗?”胡容筝一边打量着屏风边两名侍婢的神态和表情,一边声音微弱地问道。
虽然已经朝夕相处三年,关系十分融洽。但孔夫子说得好,人者深情厚貌,其心难测。为了富贵荣华,连最亲近的人也会背叛和出卖自己。胡容筝谁也不会相信。
矮个宫婢吓得登时站起,缩身在屏风之侧。
得子艰难,令这位素来以城府深、https://m•hetushu.com.com喜怒不形于言笑的大魏皇帝,也有了佻达的时候。亲笔录写的诗里,可以读见他对孩子的重大期望,以及对孩子母亲的感激。
“夫人,您刚刚分娩三日,元气大亏,不能不进食。”矮个宫婢有些忧心忡忡地说,“夫人再不进膳,奴婢只能去乾清殿禀报皇后了……”
在汤里下毒的人就是她吗?胡容筝仍然不敢肯定。
“有,”矮个宫婢忙不迭地答道,“清河王集古人句,做了一首《贺储君歌》,夫人要听吗?”
“说来听听。”
“高皇后命人抱往乾清殿了。”
只在刹那间,高个宫婢的脸便扭曲变形,额上渗出大颗的冷汗,脸色渐渐变成紫黑。她用力扼着自己的喉咙,吃力地喘着粗气,口鼻中渗出点点猩红的鲜血,原本清丽可人的脸,像吊死鬼一样令人惊怖。
胡容筝扶着宫婢,在夜色中赏了一会海棠花后,胸口的郁闷之气忽然一扫而空,她微笑着问道:“自皇子诞生之后,朝中大臣有无贺诗?”
她的手指在袖子里捏着那枚发黑的银针,打量着矮个宫婢的表情,看不出她的忧虑到底是真是伪。
“凭她也想抢我的儿子?”胡容筝咬牙切齿,吩咐道,“叫内侍进来,将这死奴才拖出去!叫他们将此事如实禀报掖庭和皇上!”
“呵!”胡容筝有些害怕地扭过了脸,耳边只听见矮个宫婢的惊呼声,和瓷碗落地的碎裂声。
她转身举起那碗已经半冷的“十全珍味乌鸡汤”,一饮而尽。
站在一旁的高个侍婢,却腿脚发抖,脸上渗出冷汗来。
自从听说胡容筝最和图书喜欢的花是海棠之后,元恪命人在她的清凉殿外遍种各色名贵的海棠。
小小的窗户外,悬着一轮新月,淡若柳芽,娇若画眉,月下,开遍了红白二色的海棠花,灿若云霞。
“奴婢不饿……”高个宫婢颤声答道。
胡容筝没有碰那碗汤,只勉强吃了几口白饭,就命人收走了盘子。御膳房的饮食都要经过她宫中内侍的检验,外面的人是无法下手的,下手的人,必在她的两名贴身侍婢中。
“你去喝了那碗汤!”她指着高个宫婢,厉声命令道。
胡容筝一边捉摸着元恪的这番心意,一边在袖中隐蔽地转动着那枚半截变成暗黑色的银针。
矮个宫婢捧进托盘来,盘上有一碗白饭,三荤三素,甜品和汤水,不知道这一回,饮食中会不会又下了毒。
胡容筝看着她的满脸泪水,冷笑道:“你发昏了不成,让你喝碗汤,你倒扯上什么皇后娘娘。我赐你的这碗汤,你到底喝不喝?再抗命的话,就叫掖庭来审审,看是谁主使的你……倘若查出来你谋害后妃、谋害皇子,你全家的性命、你父亲的官职,只怕都难保全……”
“离她远一点。”胡容筝疲倦地说道,“看她气闷而死,指甲发蓝,一定是中了灭心莲的毒,七窍出血,只怕那人还加上了鸩毒和砒霜。哼,十全珍味汤?高华当真恨我入骨啊,毒上加毒,生怕我不死!这婢子的血和口沫里都有剧毒,你小心着,若不当心碰到一滴半点儿,待会儿,你就会变得和她差不多模样。”
“不用。”胡容筝摇了摇头。
下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后,阳春总算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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