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仿佛，谁都没有错。

真遗憾啊……

小山鲜少如此偏激。盖云认识的小山，从来都是心无旁骛的。如若是从前的小山，单单盖云，就敢打包票他不会做出这些事，但是现在的这个人，盖云觉得他陌生得仿佛从端正而安静的佛堕入魔。

水中的清道夫每一天都大口吞着污秽，直到有一天，河水变得干净。

盖云扶着他，示意他躺平休息，点点头：“我都懂，你好好养着。你说的那个人，我会找到的。”

永远在黑暗中奔跑的样子，不会被看到的吧，不是没有这么想过。

一时谣言四起。唐小山性格谨慎，为何对恩师案件如此草率？在案资深刑警都觉部分证据过于牵强，甚至有些只是唐小山穿凿附会。小山恩师之子在传闻中是最有希望接管第三指挥部的天之骄子，唐小山污点日深，警界上层领导自然不会没有做过别的打算，如今他却是雷霆手段，把恩师之子迫害入狱，成为死囚，实在令人惊疑。

从当警察到现在，心里一直是酸楚的。

“你一直隐身在这里吗，消失的这两年？”

小山没有答他，看着他凸出的外衣口袋的形状，含着淡淡的笑：“你娶到她了。”

小山身体机能和状态极差，直立坐起不一会儿，脸色已经渐渐苍白起来。他若无其事地问着盖云：“如果我说，都是我做的，你会不会继续执行我的命令？只要他们的质疑没有实质性地证据，只要我今天还是第三指挥部部长，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撤除我的职位！”

他们一定有个公论：唐小山啊，算是废了。

小护士合上窗帘，语气带着愤怒：“你不需要完全戒除！你来时就说过了，你还要走，还要到那群坏人身边！你以前告诉我你想回家，我没有资格质疑病人ｈtｔps://m•ｈetｕshu•cｏm.coｍ的去向，可是，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已经永远回不了家了！”

那条名为清道夫的鱼突然有一天从幽深的水中浮出，死亡。

盖云却打了个激灵：“你是说冯女。”

唐小山也是这样的一条鱼，因有至要功效，被人视作希望、良药、警界的清道夫，可是，当他如今满身都是鲜红的疤痕、缠绕的垃圾、擦拭不去的黑暗，却被光明视作考虑清除的对象。

你没有权力质疑我。任何人都没有权力质疑我。小山嘴唇干裂，有些恍惚地想着。

“盖云，你是我的朋友。”小山冷冷地望着他，脸色骤变：“你一定听到了什么风声。你听到什么？你不信我？”

他不知道和小舅子同龄的小山爱吃什么。

一边遗憾着，一边肯定着。

盖云却问他：“怎么染上的？”

盖云如坠云雾。

盖云咬牙质问小山：“两年前，从你失踪那天开始，不断有消息传来，说你反水背叛了警队，甚至曾在香港杀死一名无辜警员，万里家中发生惨案也是你所为，如果不是你，万里不会放松警惕至此，如果是你，你罪该万死！”

小山愣了，看着小护士，许久，才笑着开口，像是回答她，又像是在告诉自己：“对，你说的对。我已经没有家了。”

可水至清，则又无鱼。

盖云被他这句话说得得有了点眉目，他看着小山，笑了：“司徒。我爱人，复姓司徒。”

“国内没有发生过类似的……”

盖云从没有一天信过那些传闻。传闻说白帝和小山对决，小山分明手中藏枪，却反被白帝打了一枪，本就奇怪，但小山一口咬定自己已经打死了白帝。可之后种种证据证明，白帝并未死，反而逃往国外，和国际毒枭勾结hetushu.com.com在了一起。而黑三角洲之后所有的运毒、贩毒活动都躲开了国际刑警的联合围剿，这种只有各国警界高层才会得知的秘要行动，毒枭却一清二楚，本就被大家质疑出了内鬼，小山此时又失踪，不断游离于黑白两界，惹人怀疑。紧接着，唐小山恩师一家被人杀害，而唐小山却以为恩师报仇为名，突然出现，亲自搜索证据，一夜之间，指证恩师之子为杀人凶手，并且坚持不再复核案件。

“你要这样的人做什么？”

看得出饥饿和疲惫。

盖云富于联想：“你是说，这个私人侦探社是为了抓到冯女而设立？”

而这魔，是无意识露相的殊于正道的模样，盖云这样迟钝的人都有些察觉，更何况那些比他精明的人。

被谁杀的？

去破数不尽的案件、勘测永不会到底的人性吗？还是去修正、矫治成千上百生了病、淌着血的陌生人的人生？他试图撕裂黑暗和光明的壁垒，可是究竟黑暗中原本有没有光明的希望，而太阳照耀下，一个个黑洞恍惚中也许又变多了。

小山垂目，谁也看不到他的眼睛。小山对着盖云很肯定地开口：“我需要一个人。”

“不在国内。”小山目光带着诡谲和深意。

盖云一直以为小山强大得不需要任何人庇护，可是，如果他的父亲还活着，看到他现在的样子，该心痛成什么样子。

小山想要的人，盖云想，自己也许找到了。

盖云：“嗯？”

家里的小舅子爱吃这个。小洋鬼子一样长大，只爱吃这一样中国点心。

盖云不确定也不愿意相信，他心中更愿意忠于眼前的小友。他问他：“所以，作为朋友的你，不是第三指挥部的那个人，也不必用权势威吓我，更不必怀疑我，那个真正的唐小hetushu.com.com山，希望看到盖云的唐小山，想要我做什么？”

“那间私人侦探社，设在加国，为全世界的富商豪庭提供私密服务。”

小山慢慢抬起头，看起来比昨天精神一些：“我需要你帮我。”

可是拥有很多时间，去做什么呢？

小山像枯枝上的最后一朵梅花，缺水而濒死，盖云似乎是冬日田园管道中的那点未结冰的蓄水。盖云觉得自己给的水够了，可是，只有小山知道，还远远撑不到春日。

这么聪明内敛的孩子，在年少的时候拥有了别人一生都难企及的智慧，就算一辈子只活八十岁，也应该有很多很多的时间，多于别人双倍的时间，才对啊。

盖云一捣手：“我早该想到。是国外那几起相似的案件吧。冯女从中获得了她想要的器官。那是……我想想……是1988年，1988年，国内还在铺天盖地通缉她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国外。”

小山淡淡笑着，不打算纠正盖云的误会：“让你去找的那个人，我虽然无法保证他绝对的安全，但是也绝不会令他陷入险境。这个人除了简单，或许应该拥有男性的魅力和亲和力，他要表现得贪财，但是并不会对哪个女人显露真心。作为一间侦探社的老板，去触碰世界上最有趣的秘密，并且写出分析报告，两年之后，在他卸任之前，我会满足他所有的要求，并且让他下半辈子拥有这辈子凭借自己都没办法拥有的财富和资源。”

所以，小山反击了吗？

盖云摊手：“你不肯说，我怎么帮你找这样的一个人？”

小山微笑：“还是让她找到了合适的器官，还是让她活了下来。”

“一个身世清白，最好和国内接触较少的人，人际关系简单、年轻一点、看起来受过良好教育。我需要一个这样的hetushu.com.com人。”

小山没有推辞，咬了几口。

盖云住在一个简陋的小旅馆中，距离医院直线距离只有100米。腹中饥渴难当，去隔壁苍蝇馆子要了一碗面，切了二两熟牛肉。原本觉得会风残云卷，可是吃完两口又索然无味，放下了筷子。他一直怔怔地看着碗，粗大的手紧紧地捧着碗，也不知自己能握住什么，心里有点酸。

他咬糕时，牙龈渗出来血。小山不以为意，就着血，狼吞虎咽把枣糕吃完了。

一条鱼的死亡亦是谜案。

她冷冷地凝视他，那双单纯的眼睛带着爱慕和痛苦。这个姑娘是喜欢小山的，盖云看得出来。

小山眼中闪过笑意，他确实诧异：“我都已经这样，你相信我的保证？”

其实已经不是孩子了，不知道为什么，盖云总也改不了口。

“盖云，知道的愈少，愈好。”小山看着男人，坚定有力地告诉他。

他听说小山的父亲不久前因突发疾病去世了，这个孩子，已经成了没有爹的孩子。

小山似乎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昨天的小护士又来了，给小山量过体温后，抽了一管血。小山看着手臂上密密麻麻的小孔，淡淡叮嘱她：“各项指标到一定程度就可以了，我不需要……”

第二日清晨去探望小山，他买了一块热腾腾的红枣糕。

一边遗憾着，一边打量着。

盖云有些烦躁，他说：“不要岔开话，你的回答呢？”

“我需要他，去接管一间私人侦探社。”

“我在国外的时候，一直以为自己好好的。可是，回来了，才发现，事情有点糟糕。”小山依旧笑着：“已经没有人肯信我了。”

盖云拍拍他的头，有点心酸地轻声：“我什么时候说过不信你？不凭这点心，你凭什么要求我来，又凭什么信我？小山，做朋友得公平。”

“什hetushu.com.com么意思？”

“还记得那个女人吗？”小山望着盖云。

盖云愣了：“什么样的人？”

所以，小山如他们所想的背叛了，而后反击了吗？

一边遗憾着，一边放弃着。

小山用双手掰掉盖云攥住他衣领的双手，依旧平静地看着他：“我让你来到这里，是以上级的身份让你执行命令。”

难得笑了笑。这个孩子的笑还是那么珍贵。

盖云有些尴尬：“喂，只是因为女人烟不够劲儿，我们夫妻都快有孩子了，说什么傻话。”

一边遗憾着，一边替换着。

盖云怔怔看着小山，脸憋得发红，喘着粗气，垂头却看到小山残缺带着污垢破损的指甲，这些指甲的模样看起来十分刺目。盖云松开手，颓然坐在一旁空余的陪护床上。

盖云一夜未眠。

盖云知道自己平凡到无法改变未来，却一直以为小山是不一样的。

盖云唔了一声：“听起来，确实很有吸引力。你看我呢？说实话，我也一早不想当警察了。”

盖云看向小山，小山的眼睛平静得没有任何波澜，可是正是这样的冷静，烧得盖云脑袋都热了起来，他的愤怒已经压抑了太久：“臭小子，听不懂吗！我他妈的在问你，怎么染上的毒瘾！”

小山不愿躺下，依旧看着盖云口袋中烟盒的形状，淡淡笑着，强撑着坐起，示意要一支烟：“婚礼没有办法参加，真的抱歉。忘了问，您爱人是哪位，也许是有名的女警，我也曾短暂地接触过。”

水、污秽还是自己？

“换烟了。烟盒变大了。”小山双手枕在头后，含着笑：“果然，只要在一起，喜欢什么的、迷恋什么的，都会散了。人都是这样的啊。父亲喜欢孩子，是因为血液，同事见面和善，因为职级高低，男人喜欢女人，则是因为美貌。世界上从没有无缘无故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