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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之初

作者:洛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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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第七章

第二卷

第七章

表哥拎着我唯一的行囊,一路一直跟我说话,火车摇摇晃晃,出了车站,转了计程车,然后在山上有另一台小箱型车来接我们,表哥几乎没有停止过说话,而我只是沉默到底。
爸妈踏进来的脚步声,一步一步的。他们的脚步声在客厅回荡,始终没有踏入我房间,像似刻意又压抑般地跟我保持距离。我不怪他们,因为现在的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了。
后来妈进来了,她勉强打起精神,说了些鼓励我的话,然后开始动手替我拿衣服,她问我要拿哪些衣服,我只看着她,没有说话,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妈勉强维持笑容与我对看,只是我的眼神太空了,应该是吧,不然不会在下一刻,妈手上的衣架框当落地。我空空地看着妈掩脸奔出了房间,接着是她在厕所嚎啕大哭还有爸难过的安慰声。
司机看起来跟表哥差不多年纪,他穿着红色的衬衫,一件刷得白的牛仔裤,晒黑的脸,短黑的平头,跟表哥一样,爱说话。一看到我就直嚷恺君,热不热,会不会晕车,上山的路长的呢,要不要吃个晕车药。
表哥不满地出声警告他不要教坏我表妹。
车子开了进去,几条黑狗绕在车子边跑来跑去,高兴地叫着。
我抬头看了一眼蓝天,然后清楚听见自己干哑的声音出现在心底,沙哑地问自己。
当然没有人会给我答案,不论是哪个恺君,消失的那个,还是现在站在这的这个。我不知道,消失的恺君是哪个恺君,而现在这个我,又是哪个恺君……
我这样静静地在家里度过了一个礼拜,然后从母亲接电话的和-图-书频率,以及她与父亲夜里蹙眉深谈的表情,我猜到,我能留在这个家里的时间,不多了。
真的……好得起来吗?
那夜之后,我手腕上的伤痕已经凝固,我也没有再做出什么自残的事情。其实我根本也就没有想要伤害自己,只是你知道的,如我说的,我脑袋想什么,身体做出什么行动,早就不是我所能控制的了。
又或者说,陪只娃娃。
母亲顶着严重的黑眼圈跟憔悴的脸庞,勉强打起精神替我们倒茶切水果。
明明五颜六色,看在眼里却比黑色还死,白色还透明的的虚幻色彩。
我再也没有回头看往家的方向。
灰白色的箱型车载着我们上山。
其实我什么也看不到,四楼的视野范围以内,往上看只有灰濛濛的天,往前看是一个一个立在他人楼顶的水塔。即使没有什么令人值得专注的事物,我还是这样看着,很安静地看着。
表哥的手还是紧紧握着我。
车子又转弯。小小的一条路,路的旁边是一大片整齐的坟墓,高些的地方还有间小小的庙。
我似乎隐约听到母亲用着崩溃哭啼的声音迫切问着那是不是神经病院,然后传来老师跟表哥更多解释的声音,不过馍糊不清,我听不清楚。然后恍惚间,我就这样睡着了。相对于家人对我的关心,对于自己,我反而毫无兴趣。对于自己到底怎么了,以后会怎么了,毫无兴趣。
车子停妥后,表哥下了车,他牵着我的手,让我也离开箱型车。
后来家里的门传出咿呀打开的声音,然后重重地砰了一声,铁门再度关上。
表哥www.hetushu•com.com进门后看见从浴室走出来的我,连忙笑着对我招手,“妹!”他喊。
颠颠簸簸后,我们到达了目的地。红色的大门在电动锁控制下,打开了。
事实上,心底那个恺君,早就离我远远而去。我没有听见她的声音,从我眼睛望出去的一切,好像变成透过他人双眼那样,跟我毫无关系。
大表哥晒得黑黝黝。在我印象中,似乎国小四年级他们全家搬至北部以后就没见过他了。
然后他笑了笑,跳上驾驶座,等表哥的老师上了前座以后,表哥才坐到我身边。车子发动后,往上山的路上开去。边开着车,那个红衣服的男生没有停止过说话,他跟表哥,一搭一唱的,好像我们要去远足,要去登山,好像这一切真的是天晴气朗的。
表哥从头到尾都紧紧牵着我的手,紧紧着。
妈那夜在我床上跟我同眠。我一夜未阖眼,我知道她也是,因为隔日,天未亮,就在我起了床那瞬间,妈也立刻跟着坐起床,仿佛整夜都在等待着那样。她无声地看着我打理好自己,拎着行李走至客厅,等着表哥跟老师再回来。
没过多久,一个周末的早晨,我打开房门走进浴室时,果然在看到客厅看到实现这个想法的客人。
办休学的那日我并没有去学校。我只是坐在家中,坐在蓝色床上,透过打开的窗户往外看。
直到这时候,我心里才出现声音。消失好久的自己,好像才醒来那样。
我将全部的东西放在袋子里,刷一声拉上了拉链,就在我要坐回床上时,妈在爸的搀扶下又走回来。一进房门,妈先是和*图*书惊讶地看着空了一大半的衣橱,又看着被我装得鼓鼓的行李。
客厅的灯亮了,显示着表哥他们跟爸妈依然促膝长谈着。单薄的隔间无法隔绝父母跟表哥之间的对话,即使我莫不关心,却无法让那些声音飘过我耳里。他们的对话,我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听得明白。
我们大约聊了十几分钟,一旁的男人一直很沉默,只是微笑地看着我。接着没多久,表哥忽然推推我,给了我本书。
我只知道中午时我踏出门外和他们吃了简便的午餐,然后又回到房间瞧着那页书。晚餐我没有胃口,任由他们在外头吃饭,自己一人独坐在桌前。
弯弯曲曲的山路,一开始还有一些高耸的渡假山庄,经过时,开车的人大声批评着盖那么高不怕土石流来垮光光吗,老师瞪了他一眼。他尴尬地低咳,然后表哥念了他声乌鸦嘴。
那是一种透明到几乎没有色彩的颜色。
渡假山庄很快被箱型车抛在后头,车子继续奔驰着,我们经过了一座人工挖出来的水窟,岸边还有人钓鱼,戴着斗笠,躲在一颗树下,偷闲的心态更胜于想捕鱼吧。车子晃着,左边闪过了一片小小的竹林,开车的人嘴又没闲着了。
因为我不笑不哭不说话。我像只摆在我床头的娃娃,静静地坐在那,用那双空洞黑漆的双眼看着这世界。在娃娃眼中世界究竟是什么颜色,以前我不懂,现在我懂了。
然后我跟着他们下了楼,走出大楼时,我回头看了一眼爸妈。
然后驾车的聒噪公,深深吸口气,笑着看我,对我眨眼睛,开口大吼声我亲爱的小黑们,接着他转身踩和图书着夸张的步伐跑往那群早坐不住的狗儿,没两下,就被一群黑狗包围,笑声爽朗地传开。
我们有一句没有一句地聊。表哥跟我说他大学的生活,还有他现在住的地方,是在山上,有养狗,一些生活琐事。
八点多,在爸妈眼泪相送之中,我跟着他们离开。我不知道我将要去哪了,也不知道我以后会变成怎样。
我站起身子,僵直地走到衣柜前,自己动手拿起衣服,一件又一件,将他们拿离衣架,然后动手摺好,我还自己弯身从衣柜底下拉开抽屉,拿了换洗的内衣裤。
我阴阴看着他,没有发一言一语,他不介意,转头看了表哥,表哥替我回答他说不,恺君不会晕车。
整天,家里都很安静,安静到一种令人害怕的程度。没有人愿意开口,没有人敢开口,似乎一开口就会把这暂时伪装出的宁静打裂般。
她身后跟着中年人,头发白了大半,脸上还摆副眼镜,看起来挺合善的。
他们又闹又笑,有时候连老师都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我依然面无表情。
“恺君,欢迎到这里,你就暂时在这住下了喔!”表哥将我的行李甩上肩,“直到你好起来那天喔,就在这安心住下吧。”
我只知道,这天,其中的一个,叹了声气,然就再度消失,无声无息。
我转过头,一步一步让表哥牵着,上了计程车,车门合起来,表哥的老师说了声火车站,计程车便缓缓离开。
阳光下,我瞧见妈的脸再度爬满眼泪。
然后接着一整个礼拜,家里就是这样,诡异的宁静。父母呼吸都要小心翼翼,深怕太大力,一个吹气,什么东西就会被和图书吹走一样。母亲为了我暂时没有上班,她留在家里陪我。
并不感觉意外,很久以前,在我有所知觉以前,我似乎就知道这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情。
我静静听着。他们一言一语。

“恺君,妈妈知道你现在不想说话,没有关系……”妈的声音断断续续,听起来很悲伤,“但是妈跟爸会等你的,你加油……快点、快点好、好……好起来。”她说完,再也忍不住将我搂在怀里,眼泪顺着她的脸庞,滴滴落落至我头顶,染湿了我的头发。
表哥跟那个男人——后来听明白原来他是表哥的老师——他们说说我需要一点点空间,他们在某座山上有个私人的疗养院,如果可能,希望能让我去那静养。
他说着,我听着,即时像耳边风,我根本不记得他说的山是什么山,养得狗是什么狗。
她又流泪了。
我呐呐地点头,然后乖顺地走到他旁边坐下。
恺君唷,他喊,喜不喜欢吃竹笋,改天我带你来偷挖——
那是很久、很久不见的大表哥。
她走到我面前,伸手颤抖地摸着前几夜她替我修整齐的短发。
他要我进房看书,我没有抗拒,只是拿了那本书,回到房间,将它摊开在桌上,然后两眼就这样盯着那页仿佛有文字的纸,很久。
远处一排房子里走出几位穿T恤的人,有的像表哥般年轻,有的则是年纪大些。为首的一个女人开口喊了喊,狗儿纷纷乖巧地跑回一旁用铁丝网架起来的空地,或坐或站,快摇断的尾巴透漏了他们遮掩不住兴奋。吐着舌头,它们一直看着箱型车开进后头铁皮盖成的停车场。
我跟高中挥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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