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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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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我懂你,你懂我

第二十二章 我懂你,你懂我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二日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三日的早上七点,陆路一行三人从拉萨出发,沿着318国道往回走。
下大雨,待在宾馆里看照片。这几天的片子有几幅还可以,昨天早上拍的一个老太太追她逃跑的转经羊的镜头,感觉挺好。
雨季的川藏线确实不好走,特别是怒江峡谷,道路随时都有坍塌的可能,有时泥石流下来堵塞公路,一堵就是十天半月的。
尼若谢绝了医院的安排,跟陆路一起出了医院大门。
“我说过,我们俩之间不用这两个字。我懂你,你懂我,就足够了。”
陆路看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合上,上方手术的灯亮起,退回到椅边,挨着帆的父母慢慢坐下。
“老人家可认定你这个女婿哦。”尼若跨进电梯,眸子亮闪闪的看着陆路。
“唉……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旅游嘛,哪儿不好去,偏要到西藏来,我看不出这儿有什么好的。”
“要进ICU吗?”
“真不累,手术做完反而轻松。之前一直犹豫,怕失败了你怪我。”
尼若回到上海后,以几乎净身出户的方式离了婚,安心等着爱人归来,不想等来的却是一个沾满泥沙的摄影包和一本肝肠寸断的笔记本。
尼若看了他一眼,问:“你就一点都不担心我故意做失败?”
“好啊。”尼若说。
晚上住在扎西的小客店里,每次来都住在这儿。可年年都没什么变化,屋里一股酥油味,到处都是灰尘,不过这哥们挺义气,见到我很高兴,我们四个人,整掉了四瓶白酒,还是睡不着。
“不会。我知道你尽力了,命中注定的事,怎会怪你?”
“怎么样?感觉如何?有发烧吗?”
二〇〇七年七月十六日
仿佛他就在她身边。
这时,尼若和护士一起进来,看了看床上的帆,又看了看正在输的液体,叮嘱要注意的事项,说有hetushu•com.com事就按电铃,值班医生随时都在。
尼若和陆路都没说话,只是安安静静地走着。
看到尼若一行进来,帆的父母和陆路都站了起来,招呼着。
无论如何,他是希望帆能健健康康地活着。
“没有,感觉挺好的。”帆把碗递给她母亲,抬起头看着尼若的眼睛,“王医生,你不用戴口罩,第一天我就知道是你。谢谢你救了我。”
才下过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的气息。一轮弯月淡淡地挂在天际,清辉洒在地上,有水的地方便发着光亮。深色的天幕上,云朵的轮廓清晰得触手可及,星星格外的明亮,东一颗西一颗,随意撒在天际。
“真是谢天谢天哦。”帆的母亲双手合十不住地念叨,“等出院后再不让她来这鬼地方了,差点把命搭上。”
他妈的这种天气走这条路真是个错误的选择,到处塌方,只要堵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通,方便面卖到十块钱一碗。片子也没什么意思,通透度很差,总是雾蒙蒙的。因为没在这个季节走过所以才选择从这条路出去。不知道她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也不敢问她。如果我出事,我在南京的房子和这些年所拍下的照片全部归属于王尼若。这是我唯一所拥有的东西,留给我最爱的女人。
“喝点粥。她老说口渴。”帆的父亲回答。
我决定了,今生就伴她过了。不管我们有没有世俗的那个结果。
第二天早上,尼若戴了大口罩,只露出眼睛。在护士和助手的陪同下,去了帆的病房。
帆知道是尼若救了她后,什么都没说。出院后约了尼若喝茶,不知道她俩说了什么。尼若回来没说,我也没问。再说,问又有什么意思呢?
他的人走了,他的灵魂还在。
没有人知道接下来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二〇〇七年七月七日

尼若先回上海,她要回去处理私事。我准备在拉萨多待几天,拍夏天的八廓街。夏天信徒很少,大部分都是游客。https://www.hetushu•com.com
“你不陪床?”尼若嘴角含笑斜了他一眼。
一圈又一圈。
“还好。”尼若深深吸了口气,感觉肺部一阵清凉,“月色很美,去龙王潭转转?”
古老的转经道上,偶尔有一两个转经人,脚步匆匆而过。
公安告知:在怒江边上找到这些,车子掉进了怒江,人恐怕……唉……
两人慢慢走在人行道上,两旁古老的左旋柳枝干盘虬,有的斜倾在水上,有的横卧在沙石中。布达拉宫在枝干的缝隙里若隐若现,远古的风幡扑面而来。每次陆路到拉萨总会抽出一天在龙王潭蹲守,记录这些古老的树干年年月月的变化,也是挺有意义的一件事。
夜色越来越浓,僻静处的恋人手牵着手相继离去。
出电梯时陆路说:“我去打个招呼就来。”
陆路心里也悬了起来。他掏出烟,抽出一根含在嘴想点时又取下放回去,如此反复多次。最后实在坐不住了,起身走到窗前,看着湛蓝的天空发呆。
尼若尝试着摄影,她买回一台佳能EOS-1D MarkⅢ和28~300的头填回摄影包里。陆路留下的行走笔记成了她最好的老师,也成了她最好的向导。背着爱人用过的摄影包、拎着爱人用过的照相机,沿着爱人走过的路线,每次住宿,她都会特意选择陆路生前住过的店子,指定要他曾经住过的房间。行走对她,不是记录,而是回忆,用镜头里的风光回忆,用脚步对大地的丈量去感受逝去的岁月。她从没觉得陆路不在了,他的灵魂、他的音容笑貌,甚至他的味道,都无时无刻不在。
陆路点着头,见其他人都已走远,便悄悄拉着尼若的手用力握了一下,“等我,一起走。”
那颗雨花石,她一直带在身边。每次弹琴对着满屋子的照片和书桌正中的摄影包,反反复复弹《春到拉萨》。
陆路回到病房,见帆还在昏睡中,便对帆的父亲说:“我问了王医生,https://www.hetushu.com.com手术很成功,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养,注意饮食,不要吃高糖高脂的食物,出院后定期去医院复查,就不会有事的。”
她的事也不知道处理得怎么样了?没问她。这事,催也没用。
“等我出院请你喝茶。”帆轻声说。
陆路留下的那个摄影包已经洗干净,就摆在床头柜上,它承载着尼若对爱人的所有思念。
“不用。介入手术,本身创伤就很小。不过今后要定期复查,跟她父母说,三个月、六个月、一年,定期去检查。不能吸烟、注意控制血压和血脂,不要吃高糖的食物,否则容易引起血管壁再度破裂。”
不一会儿,两个护士推着帆出来了,尼若跟在后面,虽说满脸疲惫,但仍习惯性地微笑着。
终于,手术室的门开了,一个护士走了出来。
陆路安慰着两位老人,叫他们不要着急,要相信医生。其实他心里也没底。前年他曾接了个医院的活,拍各种手术的资料。仅仅一个月,已经足够让他了解什么是“意外”了,这世上还没有一个外科医生敢担保自己一刀下去就十全十美什么风险都没有。
无论是尼若工作的电脑还是平时随身携带的笔记本,屏幕上都是一幅她和陆路在羊湖边相依看日落的自|拍照。
尼若笑了一下,“等会儿有护士过来推你去手术室,不用担心,我们会尽力而为。家属跟我去签字吧。”
“累吗?”陆路脱下外套披在尼若肩上。
“不担心,因为我了解你。进了手术室,你就只是王医生,救人是你的本能。就像我拿着相机一样,平时它就只是个机械,如果对着我看得上的风景,按下快门拍好照片就是本能了。”
行人稀疏,路灯昏暗。
“精神还不错。”看着帆苍白的脸庞和没有神采的眼睛,心里五味杂陈,“吃什么呢?”

陆路提起相机包,对两位老人说自己明天再来,有事打他电话,便跟在尼若后面出去了。
她和陆路的妹妹飞去西藏,处理陆路的后事。
“你们问医生吧,她马上就出来了。”护士说完,匆匆往电梯和图书口走去。

幸好陆路一行不赶路,堵上了就安心待在车上,通了又慢悠悠地前进。这不是个适合拍照的季节,大多时候河谷里都雾蒙蒙的,通透度很差,片子发灰。偶尔有一个好天气,却又没什么好拍的。
“我怕你太辛苦!”陆路说。

“好多了,谢谢。”帆有些疑惑地看着她的眼睛。
三人同时上前,问道:“怎么样?……”
当一切准备就绪,尼若换了衣服,拉开手术室门的一刹那回过头来,见陆路正看着她,眼里传达出无限的信任。尼若嘴角上扬,不着痕迹地笑了一下,进去了。
陆路没消息了。
此时,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尼若看着她的眼睛,那眼里再没怨恨,只有平静和释怀。于是拉下口罩,微笑着,“好好休息,过几天如果没什么事,你就可以回去了。”
水塘是安静的,斑头雁、黄鸭在天黑之前已经上岸,卧在昏暗的沙地上,发出安详的咕咕声。
支教结束后,尼若回到原来的医院,依然从事心脏外科的工作。每个周末她都要回到南京,因为那套两居室里弥漫着爱人的气息。休息时,她会在电脑上趴到深夜,把陆路生前的照片整理分类,拿了一部分去放大,挂满了所有的墙壁。
“好。谢谢你,医生。”帆的母亲说,声音有些喑哑。
这是陆路的最后一篇日记,发黄的页面曾经沾到了一起,字迹有些晕开。

约了两个驴友从川藏线出去。雨季的川藏线是第一次走。都说夏天特别漂亮,只怕不是我想拍的那种,不过感受一下总是可以的。
龙王潭,位于布达拉宫的后面,是拉萨的第一个开放性公园。白天万头攒动,转经的,卖小吃的,锻炼的……人来人往。晚上则是恋人的天堂,树影绰绰的角落,不时传出情人的呢喃声。
人想人,真他妈要想死人的。
尼若常常打开,泪流成河。
两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还是没有动静。
在客栈吃过晚饭,尼若和陆路沿着宇拓路散步。
常有朋友劝她把陆路忘和*图*书了,说她应该拥有自己的幸福。尼若总是笑笑,说自己现在很幸福,因为有回忆;因为爱了就无怨,牵手了就无悔。她总感觉陆路没有死去,她说他只是迷路了,终有一天他会从怒江边,沿着归路,沿着她古筝舒缓的旋律回家,回到爱他的女人身边。
“我也得过去看看。你先去吧,我一会儿就过去。”尼若说。向医生办公室走去,脚步格外的轻快。
第二天尼若去病房时,帆正在喝汤。
仿佛他没有远走。
“先别吃了,上午就手术。”
尼若看着前方,久久不语,然后轻声说了声:“谢谢你,真的。”
龙王潭有一群不迁徙的野生斑头雁,春天就把蛋下在古柳下,小雁也在这儿出生、成长,转经的老人有时会给它们带些糌粑或青稞。
帆的父亲正在给女儿喂水,她母亲在帮帆揉腿。陆路坐在窗边的椅上,捧着本摄影画册看。
“没事。”尼若强笑着,“手术还算顺利。”
一轮弯月静静地挂在布达拉宫的顶上。清辉洒在石板上,发出莹白的光。
“我只想陪你。”陆路悄声说,按了电梯按钮。
一个小时过去了,手术室没有动静。
陆路苦笑,不知说什么好。
帆的父母不时地贴到门上听一听。
尼若没有看陆路,径直走到病床前,问:“怎么样?伤口疼吗?”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着。
陆路走向疲倦的尼若,把手中的水杯递给她,轻声问:“累吗?”
帆的父母一边一个看着熟睡的帆,热泪盈眶。
拉好拉链,尼若把包抱在怀里,坐到夜静更深。
为什么选择这条路?他原本可以从更好的青藏线出去,或是把车放在拉萨选择飞机出去,甚至不回内地只在拉萨等着?为什么要选择这个季节这条路出去?他自己也有些不明白。可能,只是可能,他想多挨些日子,想让每天的困难多一些,以冲淡心底的思念和……担忧?
帆的父亲跟着尼若去了医生办公室。
“我只认定你。”陆路按了楼层数,回头看着尼若。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陆路再也无需掩饰,抓起她的手放在胸口上,“这里,只住你一人。”然后轻搂了她的肩,给了她一个拥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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