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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迟

作者:羽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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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乱作一团

第二十一章 乱作一团

在院里给狗狗挠痒痒的陆路看见,提议说能不能把古筝搬到湖边去?让老师在湖边给你们上课,多美啊。
去拉萨看看陆路,再抽时间回上海处理婚姻的问题。
陆路拍照回来,听说这事后,悄悄向尼若竖起大拇指,尼若会心一笑。
尼若的心思飞速地转着,左手又开始握着右手用力地拉扯。女人的理性和感性处于胶着状态,放弃谁都说得过去,放弃谁都能理解。内心忐忑还有一个原因,多年的经验告诉她,这台手术不好做,进了那道门,病人把一切都交给医生,而医生就算拼尽全力,一个小小的意外就可能前功尽弃。再说,她和帆之间,还多了一个不确定的因素,那就是感情的自私性。自己,是否真能做到拿起手术刀就心如止水,什么都不想呢?
“可能去不了,只有两天时间,后天就回拉萨了。下次再说吧,反正还会再来的,羊湖实在太漂亮了。”
“她在拉萨也没亲人,你赶快去吧。后天放假了,我会去拉萨找你。”
花园里人不多,几个病人在家属的搀扶下散步。偶尔见到护士端着器皿匆匆而来,见到尼若,礼貌地笑笑,进楼去了。
在拉姆家吃完午饭后尼若和陆路回到教学点。
“我没有成为别人的女婿。我的心里只有一个女人,那个人就是你。”陆路看着杨树顶上的红日,轻声说。
尼若抬头看去,一下惊呆了。
“我是病人的父亲,他是我女婿。”年纪大点的男人回答。
其中一个冲站在车边,正盯着陆路的女孩喊:“帆,你不是想助养一个孩子吗?问问王老师有没有合适的?”
尼若浑然不觉院子里有什么不妥,微笑着招呼大家,“你们好,我姓王,是这儿的老师。”
傍晚,所有人都听到顿珠家里传出老人的大骂声。人们站在教学点的门前,交头接耳议论着顿珠和色嘎悄悄去乡上领结婚证的事。
就要放暑假了,陆路开始整理行头。
“你还是算了吧?你那德行来支教两年,说不准在这儿生一堆娃娃。”另一个女孩打趣地笑。
不一会儿,陆路踏着夕阳向尼若慢慢走来,坐到她身边。
两人正聊着,接尼若的车来了。
尼若拉紧了披肩。瞧,她总习惯了用披肩,而不是外套。当医生的时候,中性的职业装还要罩上白大褂,一身上下都得规规矩矩整整洁洁。职业习惯:严谨是第一要素。而在私密的空间里,她喜欢随意,喜欢自在。潜意识里,她总觉得一袭披肩更适合自己,只要握紧了那柔软的布料,心也便随之安稳。仿佛,那披肩不是用来保暖的,而是用来承载女人心事的。
七、八、九月是西藏的雨季,全年的降雨都集中在这三个月,而夜雨居多。随着每晚如时降临的雨声,羊湖的水慢慢地会变得混浊。我要抓紧时间记录,否则水一旦混浊,就没什么意思了。
她需要理一理自己的思绪。
“车里其他人怎么样?”
不知过了多久,尼若感觉手臂有些酸软,才回过神来,调子一转,弹起了孩子们和陆路都同样熟悉的《春到拉萨》。
“我也想来支教。”一个男孩说。
旅游季节到了,旅客也慢慢多起来。曲果不在羊湖的旅游主线上,游客一般都是从羊湖的西边,即岗巴拉山到浪卡子县那一段,是去日喀则的必经之路,路况也好。而尼若所在的教学点在羊湖的东边,乡村土公路,客车是进不来的,极少有旅客光临,倒是一些资深的“驴子”偶尔骑摩托车或是徒步到来。而这样的纵深行走之人,往往都会力所能及地给偏僻的教学点带些书本或是学习用具。
计划往往没有变化快。
送走陆路,尼若回到教室,继续上课。
修剪整齐的人工草坪上,一对老年夫妇撑着花伞坐着。老太太穿着病号的衣服,面容有些木然,老头正在帮她梳理头发,一边小声说着什么。
湖水还是那么蓝,层层的波纹向岸边推进着,轻拍碎石岸。一夜之间,这湖边的草地就绿了许多,红的白的黄的小花点缀在绿草丛里。
帆,正幽怨地看着他,眼泪泫然欲滴。然后看着他身边的尼若,眼里射出一股怨恨的目光。
“陆路,帆出车祸了,在医院抢救,你来一趟吧。”
陆路扶着老人回病房去了,尼若顿觉压力一松,拿过病历,看着封面上的名字苦笑了一下,然后一页页地认真看了起来,直到把帆进医院后的每张治疗单子都看完并且了然于心时才站起,看了看窗外,夕阳已经染红了拉萨城,远处路边的煨桑炉升起了袅袅青烟。
“我们相遇是不是也是上天注定的?”陆路说,转了头看她,眼里深情迷漫。
治还是不治?自己还能安心手术吗?病人又会放心让自己手术吗?手术如果失败怎么办?他会不会认为是自己吃醋没有尽力?等等。
同来的女孩集体发出嘘声。
长假很快就过去了。
“你放心吧,她会理解的。”陆路说,挂了电话。
老人颤抖着坐下。
尼若拨开帆指到眼前的手,不屑地说:“年轻hetushu.com.com漂亮就能拥有爱情吗?夜总会的小姐岂不是比你更有理由?”
尼若含笑看他,眼波流转,嘴角上扬,“人家不是都喊你老公了吗?你跟我还有什么事啊?”
没想到还会遇到帆,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唉,你说什么呢?那都是他过去的事了,跟我有什么关系呢?再说,车祸的事,谁能说得清?她在拉萨也没亲人,毕竟他们好了一场,在这节骨眼上,能帮一把就帮一把吧。”
陆路回头看她,“胡说八道。”然后拉过她,两张唇慢慢合在一起,久久。
陆路不由分说地抓过她的手握住,尼若试图抽出来,他却握得更紧。
“你那次做的红烧牛肉,香极了。我还记得拉姆总叫不准你的名字,老是把路叫成炉,陆炉陆炉的,教了好久才会。”尼若笑着,走过去趴在陆路肩上,跟他一起看片子,“怎么样?有好的吗?”
陆路依旧安心地待在羊湖,用镜头反反复复地收录那片山水。偶尔做几个小菜,看心爱的女人细嚼慢咽,便觉得这日子过得相当满意。
“是不是手术做完了我女儿就好了?”老人嗫嚅着问。
“家属就在外面,我去叫。”主治医生说,走了出去。
那是个极简单的婚礼,也是个极浪漫的婚礼。王锋把自己的摩托车用牧民的方式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带着拉姆绕羊湖一圈,美其名曰“度蜜月”。
“对口援助的那家医院,有个车祸病人,胸部、四肢不同程度受了严重的伤,脊柱被车体压伤变形,我们派了张英和李桦过去,经过保守治疗,生命是暂时保住了,不过胸部扫描发现主动脉瘤,这个是你的强项,你看能不能去处理一下?”
尼若就这么呆呆地坐着,看着两位老人用最平常的方式表达着最不平常的情感,心里感慨万千。
学生们轰的一声答应着,小脸上泛着兴奋的光。于是大点的孩子抬古筝,小点的孩子拿筝凳、筝架,尼汪甚至吹响口哨招来了小雁子。
“是啊,好几个人,是来旅游的。”
如何才能释怀?
“尼若那里怎么说你自己决定,我还没跟她说。”
不知是音乐所致还是周遭的一切感动了她,尼若,不再看陆路,眼神迷离,内心空空荡荡的,弹了《北京的金山上》《青藏高原》《阿妈的羊皮袄》,一首接一首,音乐穿透了云霄。
如果做了,万一失败,陆路会怎么想她?
“只有你能救她。你放心,只要尽力了,老天爷也不会怪我们。”
尼若看着,久久地看着。这样的画面总是让她感动,年轻时的风花雪月,经过长长的岁月沉淀、发酵,已经成了生命里最重的亲情,相濡以沫不离不弃是人生最美好的终极目标吧。
帆在羊湖边巧遇了陆路尼若后,一腔恨意无从发泄。回到南京,怎么都想不通。
“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尼若说,想起那个指着自己鼻子骂的女孩,不禁苦笑,“你知道吗?她来过羊湖,跟我碰过面了。”
尼若拍了拍他的脸,“羡慕?”
尼若走到帆跟前,淡淡地看着她,嘴角似笑非笑,“你叫他老公,你和陆路结婚了吗?那真对不起了,我一直以为你们只是同居,现在分手了呢。”
“不用,我正在去拉萨的路上,放假了。你把联系电话发给我吧。”尼若说。见上来一辆大客车,便招了招手,车子停在她身边,她上车找了个座位坐下。不一会儿院长的短信就来了,尼若瞄了一眼,把电话放进包里。
“很漂亮吗?”
“你回来的事跟陆路说了吗?”
孩子们有的用手撑着头静静地听,有的用石头敲击着打节奏,有的靠在别人的肩上,都极安静。就是那些原本吵闹不停的水鸟,在音乐响起的那一瞬间,都齐齐转了头往这边看来,然后,定格成了一幅精致的画面。
孩子们拥着尼若和陆路浩浩荡荡向湖边走去。
她完全可以找个借口说自己做不了这台手术,完全可以看笑话一样转身而去。
院外响起汽车离去的声音。
“你们是病人的……”尼若在看到陆路的这一刻,心里已掠过千百个念头。没有想到病人就是帆。一想起那张嚣张的脸,指着自己大骂“老女人、贱货”的样子,心里就忍不住地犯恶心。
“王老师,我们带来了些本子和笔,还有些孩子的旧衣服,不知道你的学生需不需要?”一个男孩子站起来,挨个打开纸箱。
“行。”尼若点点头,“不过,手术是越早越好,因为血肿随时都会破。一旦破裂,谁都没办法了。”尼若说完,把剩余的茶水一口喝干,边上的人要给她接水,她摇头示意不用。
“说了,他也在医院呢,忙完就会回来。”
公扎和风带着两个孩子再次从藏北赶了过来,拉了满满的一车牛羊肉。
尼若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放在膝上的手却微微颤抖。
照旧住进宇拓路上的美龙客栈。
尼若看着画面上两只雁正在杯子里喝可乐,也不禁乐了,“尼汪把它们养得很好。”
“王医生好!”陆路毕竟是一把年纪https://www.hetushu.com.com的男人,尽管吃惊,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
先是色嘎和罗布顿珠悄悄去乡上领了结婚证,回来才告诉了家里,又引起了一场口水大战。然而终究是生米做成了熟饭,老人跳得再高骂得再厉害也是无可奈何。
经过昨晚的一场夜雨,天空如洗过一般蓝得透明;白云翻卷着,像小羊羔身上的毛,轻轻软软的;远处雪山腰际,薄雾缠绕。
尼若一下课,陆路就跟她说了帆出车祸的事。
“是啊,我在这儿待了一年多,待得都不想走了。”
王锋伤好后回内地去了。
“羊湖最大的岛,岛上还有个村子,很漂亮。”
“哦。”尼若站起来,吩咐三年级的搬古筝,自己和陆路带着一年级二年级的学生往回走。
其他人还来不及反应,石头、棍子、咒骂声,雨点一般飞向狂乱的帆。
自从王锋走后,拉姆日渐忧郁,望向山路的目光不再神采飞扬。尼若心疼她,却也无可奈何。
而在岗巴拉山口等车时,尼若突然接到医院院长的电话。
偶尔,帆会跟着“藏漂”们一起出游。包一辆车,吃住AA,但快乐却彼此分享。两三天,或是四五天,再回到拉萨,继续晒太阳,继续梦幻一般的日子。
“是啊,还有公扎和风,两个不同民族不同成长背景的人,经历了生死的劫难,最终走到了一起,也不容易啊。”陆路说。
“就因为她,”帆指着尼若对陆路喊,“就因为这个又老又丑的老女人,你把我们三年的感情说放就放了?”
看到帆哭着不停地躲避石头和棍子,其他旅友这才反应过来,赶紧过去拦住学生。
湖湾的碎石滩上,一架古色古香的紫檀古筝和同色的筝凳,莹白的弦,简约到极致也华丽到极致。
尼若拿了包下楼,于夏正坐在椅里假寐,听到动静睁开眼,有些担忧地看着她,问:“要出去吗?”
尼若安排完学生的假期作业后,拿着书本走出土教室。照例送学生到山垭处,看着孩子们一个个挥着小手消失在小路的尽头,心里有些失落。
“王医生,你一定要救救我女儿,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孩子。他们说血管瘤随时会破。大老远地从上海把您请来,他们说只有您能救她。”老人站在尼若前面,不停地弯腰作揖。
“不知道,可能就这几天吧,昨天我去看她时,伤好得差不多了。”
此时如果提出离开,谁也无法说她什么。
这是一幅触动着陆路内心的画面,他不由自主地举起了相机。
到了拉萨,依旧住进好友于夏的客栈。洗漱过后,换了身衣服,跟医院联系,说了自己的身份和住的地方,那头传来惊喜的声音,说马上派车来接她。
“王医生,他们来了。”主治医生带了两个人进来,然后对那两人说,“这是我们从上海请来的专家,王尼若医生,她是主动脉瘤方面的权威。”
关于色嘎和顿珠领结婚证的事,定居点里的人是有些奇怪的。因为在这里,结婚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双方家长说好,喇嘛掐指一算,择日通知亲朋好友,欢歌笑语庆祝上十天半月,不管新娘新郎愿意不愿意,两人就算结婚了。至于那张法定的大红证书,反而很少有人去领。所以,当色嘎和罗布顿珠抛开约定俗成的规矩,悄没声息地领了结婚证回来,虽然不被父母兄弟亲朋好友所接受,但从法律上来说,他们已经从偷情转变成了合法的夫妻,可以正大光明地走到一起住到一起。尽管别人会议论纷纷,只要当事人不在乎,谁也不能奈何了他们。
二〇〇七年六月二十一日
转完羊湖,公扎和风就回去了,临走时跟陆路约好,秋天去藏北拍野生动物。
尼若端起纸杯喝了口茶,这才轻声说:“她这是个假性主动脉瘤,是由外伤引起主动脉血管壁破裂出血、其他软组织包裹形成的血肿。转院去内地治疗不太合适,因为血肿随时可能破裂引起大出血。手术方案有两个。传统的开胸,用人工血管置换,但是创伤大,恢复慢,而且并发症多。还有一个方法就是用腔内隔绝术。在病人大腿根部开三厘米左右的口子,导管从股动脉穿刺进去,将主动脉支架送到患处,修补动脉壁撕裂的地方。出血少,恢复也快,不过风险也大,你们好好考虑一下,用哪种手术方式。”
“是不是又大骂我?”
“这个谁都不敢保证。假性主动脉瘤手术在世界上都是个难题,手术中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不过相信医院会尽力。”尼若认真地说。
“院长大人吩咐的,我还能不去?除非不想混了。”尼若开玩笑地说,“主动脉瘤,这个我做得多了,经验丰富嘛,反正也没事干,就去看看吧。”
“我知道。她回来说了。”
孩子们三三两两在一起,各找地方,盘腿而坐。
尼若坐到古筝前,扯去缠在发上的小方巾,任长发被风吹起。对蹲在一边抱着相机的陆路笑了笑。身后是蓝蓝和_图_书的湖水和隐隐的雪山,浅蓝的天幕成了最大的布景。
色嘎定定地看着尼若,尼若也含笑看着她。然后,便见色嘎的眼睛蓦然明亮,扔下勺子大踏步出去了。
反对也罢,看热闹也罢,人们很快就接受了既成的事实。
在此期间,尼汪的两只斑头雁突然被定居点的野猫咬死了。尼汪整天拿着石头,看到野猫就打,定居点里再不见野猫出入,晚上倒安静不少。
“这里有病人关你什么事?你是来支教的,又不是援藏的医生。”于夏白了她一眼。
“上海。”尼若说,然后问她,“色多岛你们去吗?”
先是尼汪哭着狂喊一声:“不准你打王老师。”扑了上去,扯住帆的手就咬。其他学生也围了过去,抬着古筝进来的三年级的大孩子一看院子里的情形,立即放下古筝,有的捡石头,有的拿棍子就要去帮忙……
于夏看着尼若,有些迟疑地说:“对不起,尼若。帆的事没早点告诉你。”
尼若接过咬了一口,“唉,不是刚好遇到了嘛。”
人、鸟、湖水,所有的一切,此时此刻,沐浴着阳光,伴了这天籁般的音乐,享受着大自然的美好。
“太需要了,谢谢你们。”尼若看着崭新的笔和本子,感激地说,让学生把纸箱搬回教室。
生活看似回到了原来的轨迹。其实不然,绕着羊湖转了一周,多了的不仅仅是记忆,还有时时涌上心头的感动。
少顷,陆路拉起尼若的手,认真地对帆说:“我们之间已经结束,你这么折腾有意思吗?我和她已经打算结婚了。”
教学点是没有公车的,等着过路的车去拉萨不知何时才有,再说,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到看守学校的人。
尼若是知道拉姆的心事的,只是不知如何安慰她好。对于她和王锋的感情,来得是那么突然,是不是去得也那么干净?她不得而知。然而内心总是希望拉姆能有个好归宿,不要像她阿妈达娃措那样,人老了心却没有放的地方。
“具体情况还不清楚。你如果答应,我让他们派车来接你。”
尼若坐下,再次拿起病历研究起来。
其他人面面相觑,讪讪地笑着,向外走去。
放假了,习惯了每天按时上课按时下课,习惯了备课改作业,等着学生来,然后再送他们走。突然之间这些工作全没有了,心里便空落下来。
其实尼若的嗓子不是很好,特别是跟羊湖边那些高亢亮丽的声音比起来,更是差了一大截,不过学生们爱听。在这些大山娃娃的眼里,老师身上的一切都是最好的。还没等尼若答应,大孩子们就拥进尼若的小屋里,把古筝搬了出来。
对方也同样傻了一下。
两个同事迎了上来,彼此拥抱。能在拉萨相聚,而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真是不易。
“一个死了,两个重伤,她算是最轻的了。”
她每天例行公事一般给陆路发两条消息,告诉他自己在哪里,有多想他。陆路不回,她也不盼。
渐渐,老人们也就习惯了,那些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慢慢地开始消失。
书本、笔砸在尼若脸上、身上,陆路急步上前,把尼若护在身后。
今天的音乐课是临时决定的,尼若便干脆跳开书本,弹起了《雪山春晓》。随着她手指的跳跃,一幅春到高原的壮阔画面慢慢铺呈开来。
“当然!”男孩头一昂,摆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然而,一想到撒手不管,尼若的心跳竟然加速,莫名地慌乱起来,仿佛自己谋杀了帆一样。于情,她们爱上同一个男人,都想拥有他,站到了对立面;于理,自己是医生,医者父母心,这么多年,还没有看着病人在生死线上挣扎而甩手不管的。
尼若定了定心神,示意旁边的人搬来一把椅子,她不再看陆路,而是语气平和地对老人说:“你别着急,坐下听我说。”
也许是因为有了顿珠和色嘎这一对开头,接下来定居点里发生了好几对偷偷领取结婚证的夫妻。
尼若走在中间,蓝色的裙裾轻扬,手上拿了一把不知名的野花,身边跟着尼汪和两只小雁,还有黑色的护院狗……
“你好似以为自己是好人啊?”
帆有些歇斯底里,脸因气愤而变得有些扭曲,她大声地咒骂着。
教学点门外停着三辆越野车,院子里有十几个年轻人坐在带来的纸箱上,正讨论着羊湖的美丽。
这时,村长夫人德吉穿过沼泽,大声喊着:“王老师,王老师,有人找你。”
“你?”帆被尼若噎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撕了眼前这个女人,“贱货、老女人、贱货……”
写完,陆路把笔记本放回包里,拿起相机,对着舞动的学生和沉浸在音乐中的尼若再次按动了快门。
“还不错。”陆路拿起她的手亲了一下,“你看这张,两只雁子也跟着人凑热闹,嘿嘿。”
“昨天,日喀则的路上。很严重,胸腔好像撞坏了,听她妈说正在联系上海的医生过来手术。”
四楼中间的窗户被人推开,露出陆路的脸,看到尼若,他怔了一下。
听清摩托车的声音后,尼若把拉姆搂进怀里,长舒一口气,轻拍着她的背,就如搂着自https://www.hetushu•com•com己的孩子一般。
陆路点了点头。
于夏突然打来电话,把所有的安排都打乱了。
陆路看着院门,深深吸了口气,默默地回了小屋。
今天天气很好,湖水蓝得透明。雪山倒映在湖水里,她穿了一件蓝色长裙,一群娃娃把她的古筝抬到湖边。尼若披散了长发,弹起《春到拉萨》,不时深情地看着我笑。在她的身后是湛蓝的湖水和圣洁的雪山,孩子们脸上身上都是尘土,却随着欢快的音乐节奏起舞,不时高兴地呐喊一声,脚步跺地尘土飞扬……
她想到楼下走走。跟临时派给她的助手打了声招呼,便下楼去了。
“血管壁有伤没有?”尼若问。
“说什么呢?你去吧,我一放假就过去。有什么事打电话给我。”
第二天一大早,太阳还没冒出雪山顶,色嘎和顿珠一前一后消失在了山路尽头。
场面顿时乱作一团。
幸好,拉姆知道她急于走,便主动说她走后自己搬去学校住,叫王锋用摩托车把尼若送到岗巴拉山垭处,那里过路车多,容易搭上车。
然而不释怀又能怎样?心中的不安并不能代替正常的医者之心。一个小女子,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出了事,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去的,自己也该让他安心去护理她的。
当然,有人说可能是顿珠在外面当兵,跟着汉人学坏了,不尊重老人不尊重习俗。只有色嘎一家最明白是怎么回事。因为那天顿珠去找色嘎时,尼若和陆路正好在色嘎家听央吉讲藏北草原的事。看到顿珠在门口躲躲藏藏,欲进不进的样子,尼若对正在煮肉的色嘎有意无意地说:“领了结婚证才是合法的夫妻,名正言顺的,他父母如果再给他娶个女人,他就犯了重婚罪,是要坐牢的。”
“是啊,确实是年轻气盛。她什么时候出院?”
拉姆和王锋的婚礼如期举行。
“你们也知道,胸主动脉瘤手术治疗属于血战、夜战、苦战、死战的,难度大,风险高,死亡率高达百分之二十,这在全世界都是个难题。你们要把情况跟病人家属说清楚。”
孩子们抬着古筝,大呼小叫地穿过草地,惊得水鸟一群群地飞起。
“用得着就好。王老师,你是哪儿的?”一个女孩牵了学生的手,问尼若。
陆路点了点头,用力捏了一下尼若的手。
帆盯着陆路,眼里就像要喷出火来,挥舞着手臂,愤恨地叫着:“去死吧,你以为你是谁?说结束就结束啊?我不会放过你的,姓陆的,你会下地狱的……”然后推开扶着她的旅友,飞快地跑了出去,钻进车里放声大哭。
尼若看着她,脸上的神色都没变一下,等帆骂累了,才回过去看着陆路,轻言细语地问:“你现在还是她的男人吗?”
表面上的镇定,并不代表心里就没有不安。毕竟是自己倾心相爱的男人去陪伴另一个女人,而且这个女人是他的前任女朋友,对他还有情有爱的。
上音乐课时,学生们喊着要尼若唱歌。
老人看看尼若,又看了陆路,说:“我们回去商量一下行吗?”
然而,尽管如此,拉姆还是一天比一天忧郁,一天比一天瘦弱。一个小医务室,本来就没什么病人,她却整天把自己关在里面,再不去牧场、也不去捉狐狸和野兔了。有时,她会在放学时去找尼若,跟陆路学做菜。
尼若找了个安静的角落坐下。
尼若黑亮的眸子闪了一下不再挣扎,任他把手越握越紧。
“好,我马上去。”
尼若知道尼汪跟雁的感情很深,如自己的兄弟姐妹一样。怕孩子过于伤心,便把自己的小雁送给了他,尼汪的心情才渐渐好了起来。
“生气嘛,有什么话说不出来的?”
陆路呆了一下,问:“什么时候的事?严重吗?”
但是她是医生,医生的职业道德不允许她这么做。无论病人是谁处于什么样的情况,尽力而为是她的天职。但她又是一个女人,同样有着女人的小心眼。手术刀下躺着的自己的情敌,那一刻是否还能冷静依然?
“现在城市里藏汉通婚的多了,偏远的农村还是比较少见。”
夏天说来就来了,没有任何预兆的,第一场雨倾盆而下。雨点打在干燥的操场上,泥土味扑面而来。
照旧天天去大昭寺门口坐着。
“助什么助啊?”帆突然抓起身边纸箱里的东西砸向尼若,“抢别人的老公,不要脸。”
“所以我说这就是缘嘛。这世上有多少人啊,谁跟谁碰到一起,上天都给你安排好了。你看拉姆和王锋,一个在中国最高的地方西藏,一个在中国最低的地方吐鲁番,偏就千里迢迢地赶了来,完成了今世的缘分。”
学生极不情愿地扔下手中的“武器”,向教室走去。
到了医院,径直进了胸外科办公室。
陆路拍了几张后,便抱了相机盘腿坐在暖暖的碎石上,撑着下巴,沉浸在尼若十指挥洒出来的那个世界里了。
帆尖叫着,浑然不觉自己惹了多大的祸,仍然不停地往尼若身上砸东西。
尼若停下音乐,抬起头,不敢相信地看着德吉,“有人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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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看着草地一天比一天绿,小雁们一天比一天大,大山里的生活看似今天重复昨天,其实某些变化不着痕迹而已。
然后,两人相视一笑。
雨季开始了,空气都像洗过一样,透明度特别高。在羊湖边拍片子,不圈都比内地小,景深很够,有几张片子感觉不错。喜欢看她沉浸在音乐的样子,湖水和蓝天做背景,特别美好。
陆路看着她,“谢谢你。”
她处理好工作上的事,又飞回了拉萨。
“她父母来了,看到帆那个样子,老两口都吓死了,也没什么主意。我这才通知了陆路,有个男人帮着处理,会好一些。”于夏说,握了尼若的手,“你不怪我就好。”
“你滚吧,这儿不欢迎你。”尼若说,转身向教室走去,背影优雅从容,仿佛这一切根本就没发生过。
尼若轻轻拨开陆路,向着仍不依不饶的学生喊了一声:“都回教室去,准备上课。”
更没想到陆路成了别人的“女婿”。
“院长打来电话,说这边医院有个病人,让我去帮着处理一下。”尼若说,接过服务员端上的红茶捧在手里。
“缘真是个奇妙的东西。当初拉姆说要找个会做饭的男人才嫁,没想到她现在却自己做得一手好饭菜,把王锋的胃拴得牢牢的。”尼若脱去外套搭在椅背上,回头对正看照片的陆路说。
陆路拍完照,把相机放在身边,掏出随身的笔记本,记下了此时的感想。
陆路看清站在自己车跟前的人时,脸色变了一下,瞬间镇定下来。
陆路按着相机的回放钮,画面定格在央吉阿妈和一对汉族老夫妇的合影上。“王锋的父母精神挺好的,也没反应。两位老人真开明,听说儿子要在西藏安家,二话没有就同意了。”
于夏削了个苹果递给她,说:“好不容易放假了,就不会到处走走,好好休息?你呀,就是个劳碌的命。算了,谁叫你是天使呢,白衣天使,救人为本嘛。”
拉姆常常站在小山坡望着那条弯弯曲曲的土公路,就是不见熟悉的摩托车驶来。
一个月后,有胆大的男孩子开始有意无意地往拉姆的医务室跑,今天肚子疼明天头晕的,各种各样的借口。拉姆有时会给点维生素,有时干脆把腰刀拍在诊桌上,不屑地看着对方,直看得对方心里发毛,灰溜溜地起身走了。
“我就那么坏啊?”
他想带尼若去一趟藏北,公扎和风一再邀请他们去看看。
当“帆”这个字进入耳中,正跟学生一起看东西的尼若本能地一激灵,抬头看去,正对上帆怨恨的目光。瞬间,她明白了。这个女孩,就是于夏说的陆路的女朋友。没想到在这儿碰面了。
欢快的音符在清冽的空气中跳跃,觅食的鸟儿都停止了追逐。孩子们随着节奏甩动长袖,跳起了欢快的踢踏舞,还不时和着节奏大喊一声。尼若笑了,手指在弦上跳得更加欢快,狗儿在人群里蹿进蹿出……
“是啊。我还记得那次来看你,拉姆看到我做饭,眼睛瞪得好大,说她从来没见过男人做饭呢。”

终于,在七月的第二个星期天,也就是暑假来临前的两天,山路上终于响起如坦克滚过一般的轰鸣声,当看清那道烟尘后面的摩托车时,独立在山坡上的拉姆眼神瞬间明亮,飞快地冲下了山坡,冲进尼若的小屋,拉着尼若的手又是哭又是笑的。“他来了,他终于来了,他真的来了……”
尼若的话,如针一样扎在帆的心上。她知道,自己在这个女人面前,是讨不了好去的。便恨恨地盯了她一眼,嘶声喊:“如果不是你,我们早就结婚了。你满意了吗?抢了我男人,不要脸、贱货……”
关于拉姆和王锋的事,定居点的人由开始的好奇到现在的同情,说拉姆把心放错了地方,流浪的狼是不可能打洞的。
只是,内心仍有些许的不安。这只是任何一个爱着的女人都有的心态吧?这心态并不影响对爱人的信任,更不会影响日常的生活,只会在没人时冒出来,自我怜惜一下。
从医多年,尼若第一次犹豫。
尼若慢慢转过头,两人视线相接的那一瞬间,信任和理解溢了出来。“别对她说做手术的人是我。”
一个本院的医生递给一沓检查单子和病历,尼若翻了翻,又拿过片子夹在灯箱上,仔细看了起来,然后皱着眉头,用笔指着片子上的一点,对围着她的医生说:“这是个假性主动脉瘤。由于主动脉管壁破裂,血从破口出流出来,在这里被组织包裹形成了血肿。这可是个定时炸弹。如果不通过手术拿掉它,由于压力,肿块随时都可能破裂引起大出血危及病人的生命。不过……”
在尼若上课的时候,陆路就整理他的片子,或是带着两只小斑头雁去湖边溜达。现在两个小家伙跟他几乎是形影不离,他还给它们取了名字:路路和尼尼。
所有人都被帆突然发难惊呆了,原本嘻嘻哈哈的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一听“女婿”二字,尼若迅速低了头,下意识地用左手握了右手,紧紧地。
陆路走上前,看着帆,帆也恨恨地盯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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