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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最

作者:沈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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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爱惜芳心莫轻吐

第二章 爱惜芳心莫轻吐

我的武功不好用,但话说得太绝,不走就太没面子了。我手持桅杆,心中没底,暗暗叹声苦也,再低头一看,这才后知后觉,难能可贵地红了脸——小明号破身之时,我坠落湖水,衣衫湿透。也就是说,我保持这副形象叉着腰和这些男人言语厮杀多时,浑然不觉单衣薄卦下的曲线已暴露无疑。
事实上,我这张脸不具备可观性,从小到大,没少被我娘打。次次都是祸从口出,有一天,她在择桂花,我坐在一旁搓酒曲,无意一瞥,竟发现她鬓已星星。我心头一酸,放下手中活计,凑到她跟前想替她拔,但白发太多,竟已无从拔起。
比起身怀绝技,我更信赖腰缠万贯。钱是个好东西,我一定好好爱它,深深爱,不顾一切地爱。它比起爱,更能带给我好处,我是穷人,我很势利。
“啊?我都降价了,你还想怎样?”像我这么一个见钱眼开的角色,为他变卦根本就是百年难遇,他却拒绝我了,这下窘了,我抓抓头发,“二十两!不能再少了,再少我就……”
我跌坐在草丛里,卒在拾掇着木板,我跟他说:“你的主子走了,你不跟了去?”他又不吭声,只慢条斯理地伸了伸长腿,继续干活。我讨了个没趣,怔了一下,突然明白了他的用意,他是在说,腿长在我身上,我爱去哪去哪,他走他的,难不成我还能困死绿湖?
怪不得头没破大师和蓝衣小厮都不大正视于我,怪不得两大公子的眼中都充满调侃,怪不得简裳姑娘……我这才窘了,顾不得多想,抡起桅杆就往水中戳,随即纵身、跳跃,斜掠,一m•hetushu.com.com气呵成——
刚走到村东头,我就望见我娘了。穿黄衫,趿绿鞋,瘦骨伶仃地挂在桂花树上,像一条嫁接的黄瓜。我很心酸,村人常骂脑子不开窍的人说:“你是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吗?”我娘就是如此,一个人,一段情,一辈子。她从一而终,倒是尽兴,不晓得那位负心汉是否有妻如玉,有女如花,她们是否锦衣玉食,无需养家?
没等我哭完穷,大船已徐徐开动,甲板上一众人等衣带轻扬,似欲乘风归去。我急了,拍打着卒的后背:“你家主子要走了,快,带我飞过去!”
睡到半夜,我被凫水声惊醒。声响极细微,但凭着生于斯长于斯的经验,我已判断出水底潜伏了不下十余人,惊得一下子坐起,背贴着船壁,心提到嗓子眼,连大气也不敢出。
青姑照例不在家,我在抽屉里找了半天,扛着锤子和斧头就出了家门。我想清楚了,恃才才可放旷,设若我有卒的武功,我也胆敢眼高于顶,但这太难了,非我力所能及。那就效仿欧阳公子吧,仗着臭钱抖威风,不可一世。
莲花公子喜形于色,侧过头对简裳说:“桂花酿鲈鱼甚是肥美。”晚风忽来,那低敞的衣领愈发低了,春色隐隐,妖魅风骨好似湖中红莲,我喉头一干,艰辛地咽下口水,目光转向欧阳公子。
有话不好好说,这就是我和我娘。眼下又冒出一位欧阳公子,五两银子的事,都要和我争个高下,我诚恳地向他进言:“公子为区区银两伤了和气,实在有损欧阳世家声誉。”
念及此,我迅速地倒戈相hetushu.com.com向:“莲花公子,简姑娘,他日江湖重逢,必以佳酿相迎。”说罢不再看欧阳公子,拾起渡我过河的那支断裂的桅杆,想撑向岸边。
在那样贫瘠的年代,我在乎的是一张嘴巴,可我娘紧要的,是一颗心。我是不如她的。
但粗人心细,入夜时,我躺在崭新的小明号里,没一会儿就沉沉睡去。他就头枕着一块圆木,和衣躺在船边入睡。夜露深重,我几次三番地邀请他上船,又道自己可以回家去睡,他只摆手,取了腰间酒囊喝了几大口,倒头就卧,再不理我。
他不予理会,塞给我一个“你很烦我很忙”的眼神,窜到一边去劈木板了。我讨了个没趣,拿人家的手软,心也软了,垂头丧气地冲大船道:“二十五两就二十五两吧,成交!”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蓝衣小厮突地开口:“斧头和锤子。”
网一撒,波光粼粼的水面一晃,清亮的水下,鱼儿仓皇逃窜。我坐在岸边,回头望着卒,他是他的卒,他留下来陪我。但他为什么要这样?我们本是萍水相逢,我的容貌平淡无奇,他大可不必。
欧阳公子有张可恶的坏嘴巴,但不晓得为什么,我不恼他。他立于船头,莲花公子和简姑娘双双站在他身侧,三人衣袂飘然,直如画中人。我无端地想起某位秀才送与我的诗书里,我最爱的那句——
卒很冷漠,不理我,留给我一个宽厚的背。我推他,推不动,倒把自己弄了个趔趄,索性赖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大船远行。
莲花公子太媚了,用我娘的话说,他有毒,我吃不消。但欧m.hetushu•com•com阳公子更加不是省油的灯,头没破大师刚凑近他耳语了几句,他便手一挥:“启航!”
自从碰着欧阳公子一伙,我的尊严就跟白雪似的,我以为它洁白无暇,但哪知它的命运是被千万人践踏。我敬卒淳朴,按照五两银子的标准给他配备伙食,他却不感恩,真叫我情何以堪。
“你!”我被噎得说不出话。
我只有一点小积蓄,外加一笔横财夜明珠,但都舍不得给他,这声谢谢确实挺虚伪。我和他面面相觑,船头传来那人不怀好意的谑笑声:“娘娘万金之躯,在下特意派人护你一程。”
“卒?”名儿真怪,好歹有个姓吧?
我娘自己也知道,长叹道:“你这孩子不省心,我愁白了头发。”
他是在帮我,重建小明号。这人不赖,别看不苟言笑,比他的主子和蔼可亲多了,我这人吃软不吃硬,他替我省了钱,我恨不得扑过去对他猛摇尾巴:“大侠贵姓?”
大师的口吻和我娘真像,我娘青姑在她难得的清醒时分会告诫我:“笑得好看的男人有毒,你千万不要招惹。”
湖心深处,芦花漫天,春意蓬勃得很清淡。我和我的小舟对你虚席以待,你却走了。
暮色已沉,我看着忙活的人。他的骄傲斩钉截铁,只要讲究,不要将就,我做不到他那样,我随遇而安,苟且偷生,连我娘都不如。我娘傲骨铮铮,宁可活在虚幻里,也不愿嫁了老员外当填房。小时候我饿得哇哇叫,眼巴巴地看着我娘操起扫把,把前来提亲的媒婆赶出门,连同红糖若干,糕点若干,我坐在门槛上,又饿又馋,委屈得大哭。
www.hetushu.com.com不耐烦,重复道:“斧头和锤子。”
我翻了翻眼睛,想敲他的脑袋,米饭哪儿吃不着,船菜的精髓就在于湖鲜,他有没有常识啊。然而他大概真的没什么常识,敲着筷子晃了一圈,对小明的手艺爱理不理,末了竟一甩手,又去造船了。
我认为她在冤枉我,认认真真地说了句大实话:“娘,没有我,你的头发早晚也得白。”
蜜汁火方、奶白鲫鱼汤、雪花斗蟹,外加银鱼馄饨,因陋就简,却也整出了几样菜式。小明号已初具雏形,我招呼卒过来吃饭,他着意瞧了瞧我,闷声不响地盘腿而坐,略略一看,皱着眉,开了尊口:“米饭。”
我还没反应过来,小厮已腾身而起,执剑劈向苍穹。只听得一阵沉郁轰鸣声,那柄乌金剑翩若游龙,火星四散,我看得眼花缭乱。待剑光收敛,才发现岸边几棵高达数丈的杨树已被他的剑削成几块厚实的木板,三米见方,约莫有十余块,堆成一垒。
好好的鱼虾不吃,尽挑些旁人看不上的。他是粗人,最烦花架子,我早该知道的。
我猜我爹是个美男子,反问她:“那么,不笑也好看的男人呢?”
疏狂如斯,惊艳了看客的眼睛,我这才明白他的用意:“有有有,我回家拿给你。”
船外,卒已出手。
他的声音很沉实,走冷酷路线:“我是卒。”
他是狠角色,我灭不动他,不和他斗,自讨苦吃。我爬起来,拍拍衣裳,一溜烟跑回家拿斧头和锤子。小明号是谋生工具,早点重见天日,我早点赚钱。有了钱才好上路,也能高傲如卒,想去哪去哪,也造条气派大船,呼三喝四,鱼肉和_图_书乡邻。
卒忙到夜深才弄完,趁这当口,我又回了一趟家,割了一大块腊肉和米饭蒸了,香喷喷地给他端来,他三口两口扒完,有条不紊地给小明号刷起了桐油。
我娘气得脱鞋子拍我的脸,我在屋子里跳来跳去地躲她,连连告饶:“别打我脸!打在看不见的地方!”
那人临去前,看了我一眼。
落草为寇,入土为安。踏实的感觉真美好,我谢过蓝衣小厮,他不屑跟我搭话,抱着手臂杵在那里,一脸瞧不起我的神色。
我娘大怒,把一篮子桂花全扣在我头上,我在馥郁的香气里心疼得直抽气:“娘!钱!”
在我跌落深水的同时,那道蓝色身影从天而降,捞起我在半空中飞掠,我只觉风声入耳,顷刻间就被带至青青岸边。
曲线,倘若我有。
“什么?”
头没破大师站得稍远,中气十足地冲我喊道:“爱惜芳心莫轻吐,姑娘可要记紧了!”
那人剑眉一折,语声带笑:“据说在绿湖,五两银子能同时邀约两位姑娘荡舟芦苇丛?”
淡青色的薄雾里,欧阳公子的声音清朗朗地在风中回荡:“你得欠着我,惦着我。”
我翻过手背,慢慢地看了看自己的手指,这双手虽然小,以后吃粥吃饭,可就靠它了。我没打扰我娘,绕了路,跑去绿湖边找卒。他还在忙着,我把工具一递,走到一边去捕鱼。
桂花能酿酒,酿酒换成钱,钱带我们去找爹爹,我用心良苦为她铺就了前程,她却总不能体会我的心思。多数时候,我夜宿小舟,在难眠的夜晚想起我娘,我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只会惹她生气,然后损人一千,自损八百,把自己搞得也很懊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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