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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最

作者:沈七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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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第九章 男儿何不带吴钩

惊得一下子坐起身,我的衣服!我的里衣明明该是透湿的才对,呃……莫非是……欧阳帮我换的?这一惊非同小可,我喝了几口茶,敲着床板想昏迷前发生的事,越想越迷乱,他却又进来了,双眼直定在我脸上,声音放得很轻柔:“……我不该和你说的,我……”
他在草原把牛羊肉吃得早就不耐了,区区奶糖就感动得老泪纵横的,我跟他说:“顿顿牛羊肉也能做出花样来,明天我给你做一道白玉牛肉|球。”他笑若春风,脸在我眼前凑近,漾开,“松花酿酒,春|水煎茶,小娘子真是妙手锦心。”
诸事宜为阿白扎了针,我便随欧阳出堡走一走,我问他:“为何让我住城堡?”
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地和好了,别看他武功不大好,却有一双侠客的手,自由而且温暖。我被他牵着,心跳得很大声,心虚地看他很多眼,他却置若罔闻地拉着我走向马匹,“带你去牧场那边看看。”
我们各有各的慌张,居庙堂之高,处江湖之远,我们都一样。那么,我们应当友爱些。我垂着头,想得入神,阿白在梦里呢喃了几句,手在半空中乱抓,我伸出手去,与他十指交缠,他的手真冷,微微发着抖,反过来使劲地攥着我,嘴里喃喃地喊:“娘——”
你是属于别人的,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桥红袖招,可我不要做其中一个。她们注定落空,低入尘埃,我不愿意。
他眼中冷光一闪,站起来,背着双手问我:“我若没钱浑身又脏兮兮的,你会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么?”
梯子来了我就下,我顺着话说:“将来做些玫瑰酥给你们吃,香而不腻,入口即化。”
在自己心仪的人面前频频提到别人,只有蠢笨的石榴才干得出来,我后悔得要咬舌头,他咄咄逼人道:“他说了算,你就嫁?”
门声一响,漏进浅白月光又合上。我闭着眼,听脚步由远而近到了床头,来人俯身看我,我的脸上方是他微微的吐气声,正是欧阳。他坐了一会儿,伸手拂过我的脸,停在嘴唇上,手指沿着纹路来回地划着圈儿。
我心一疼,阿白动了一动,醒了,双目迷蒙地看着我。他应从未在人前狼狈如斯,随即就躲开了目光,侧头又是一阵咳嗽,周身的力气都化作了自弃。我起身去帮他捶捶后背,他一闪,自己一手扶着床壁,一手去够案上的药汁,手一颤,哐啷一声,杯盏跌在地上,溅了我裙角一片水渍。然后我惊恐地看着他按住胸口,长吐一口鲜血,猝然倒下去。
“啊?”我没听懂。
花香醉人,公子哥儿的笑容也很醉人,我心波荡漾,兀自压住心潮澎湃热血沸腾去做事,他斜望着我肩上的鸽子,轻轻摇了摇头。
“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我真恨他,能不提这事吗?我再不说了,我保证。
都说钱财乃身外物,生不带来死去带去,但是它却能激励人心。帮中三千人要吃喝,要养家,手中不能没有白花花的银子,让人饿着肚子去杀人,那得多铁的关系才行?
完工后,在帐篷边晃了几圈,仍不见欧阳的身影,我去了虎泉洗手,惊喜地发现这儿有鱼,便去找风云帮的人要了几只饭碗捞鱼。他们吃饭都是骑马去两里外的牧场吃,黑压压的,很壮观,可苦了我了,别说没有钓具了,连锅都找不到。
“既可误国也可救国,但我现在还不能说。”欧阳说,“能从天牢里救人,普天下也只有静妃有此能耐了,我的眼线已盯紧了她,相信不日即会打听出你爹娘的下落。”
呕红之症,向来有死无还,我慌了神,连跑带奔去找诸事宜,神医赶来为昏迷中的阿白把脉:“殿下太操心,催发了暗含尘的深度发作,长此以往……”
我一怔,玩笑开离谱了,真该死,我总会忘记阿白是殿下www.hetushu.com.com这件事。一紧张我就乱说话,一乱说话就被他挤兑,忙转了话题说:“下次莲花公子过来,让他带些种子,我观察过,草原上土地肥沃,撒上种子悉心照料就行。男人们除了吃肉,还得有点蔬菜,不然会嫌腻。”
他看了我一会儿,过了片刻把眼光移开:“这就是好事了,你娘将会和你爹会合。”
我躺在那儿,浑身的骨头已化成一汪春|水,但心知不可睁眼,仍强自装睡。他俯下身,双臂环成一个圈,抱了抱我,忽然轻轻,轻轻地叹了一声。
锦袍玉带的公子哥儿今日看起来是费尽心思打扮了一番,有点像阿白靠拢的意思,但阿白是不一样的,我说过,他一衣带水,华美如汉赋。可眼前人却也教我看得居然愣了一愣,他穿了玉白锦袍,拿扇子顶着下巴,一双眼珠子润了水似的瞅着我,俊美中带着说不出的明亮,到底是武林第一世家的公子,越看越耐看。
少年将我的头扳向他,我被迫和他鼻子对鼻子眼睛对眼睛,阳光穿云而来,逆光他眼中流转着灿烂的笑影。相隔这样近,心音响得几欲直达天庭,他笑得弯弯,充满了狡黠:“不然你以为我的钱都花到哪儿去了?”
连日来,大家都很辛劳,他的眼圈下也有一道青青的暗纹,我看着他说:“我爱的是金子。”
已是后半夜了,豆粒大的灯火晃荡着一屋子昏光,我迷瞪瞪地环顾四周,正是我在城堡里住的房间,咦——
这儿什么工具都没有,我牺牲了一只饭碗当锅,又走了老远才找到枯树枝生火,给他做了一个鱼汤:“我得学会骑马,就能去牧场那边的厨堂了,弄一点油,小鱼炸得金黄,用来与你下酒。”
我们面面相觑了半天,他说:“我和阿白说着话,却突然意识到不对,折回去一看,你竟还坐在虎泉边。我不敢动,心下明白你是被我说的话吓到了,我……”手在我发间停了停,“石榴,别怕。”
他迎着灯笑了笑,向我半斜下身子,将我揽入怀中,热气吹着字眼儿钻进我耳朵:“我还活着,你就不许死,明白么?”
我醒时是一天中最暗的时辰,舒达大侠等人应该还在赶路。除了阿白的信鸽和欧阳的雄鹰,驿站是也是消息通道之一,但他们接连带来的都是坏消息,猎鹰国又攻破了几座城池,一路向帝都挺进,朝中人心惶然,已有好几位大员恳请告老还乡,皇帝在朝堂上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你吗?”
少年的唇舌很温软,我念及噩梦,心在眷恋煎熬,身体却负隅顽抗,抵死不从。他箍着我的手慢慢地松了,水波不兴地看我,我沉默寡言地看他。这种场面也不妨美化成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但事实明明不是如此。
他一靠近我,我的骨头就酥了半边,另外半边则融化在这一笑里,可他的话太费解了,我被弄得一愣怔,也不管心如撞鹿了:“偷袭我的人是你?”
“你不劝他,他也会坚持的。放不下,丢不开,那就捡起来继续做吧。”谁没点执念或妄念呢,我在我娘身上看得已够多,这些并未给她带来好处,可是,如果她不这么做,她不能活。有时候,偏执反倒是活下去的惟一途径,呵呵。
夜色如墨,一道身影掠起,一个饿鹰扑食之势,凭空拎住我的领口,从虎泉甩到地上。我遭了突袭,还未看清来人的长相,他对准我太阳穴就是一拳,我脑袋嗡的一声,眼中一黑,被他打晕过去了。
梦中,欧阳牵一匹火红的骏马,熙熙攘攘的众人堆里望向我,目光澄亮。我一眨眼就站到他面前,扯着他的衣袖说:“公子,我想你。”
“我没钱浑身又脏兮兮的,你不也站在这儿和我说话么?”他待我可真不太友善呢,我得刺回去,“欧https://www.hetushu.com.com阳公子,起初我见到你,你就是一个富家少爷,这个假设不成立。但我告诉你,就算你没钱又面目可憎,我还是会和你说话。”
我长久不作声,他也静下来,仰倒在草地上,双手遮住面孔。过了一会儿,从指缝里向外张望,见我盯着他,就把手拿开了,自顾自地说:“……再弄些玫瑰种子来,好看,香。”
我心知他又要差我做事了,手笔很大,事可能很难办:“你说吧,我撑得住。”
但是坦白说,欧阳这个钱花得冤枉,不像他讨价还价只肯把钱用在刀刃上的作风。何必给我这么多呢,发给士兵岂非更好。对我只消说句,不听话砍我全家,我自然就被震住了,肯定就会十分合作啊。
灶台上,搁置着油盐酱醋等简单佐料,我问道:“养了奶牛吗?”
“我是帮主,要和他们同流合污。”阿祥随舒达出征了,欧阳换了一个人给我放飞鸽子,“再数数看,傍晚我来验收。”
正午时,欧阳来找我,头戴斗笠身披大氅,像个很威风的猎人,挂着“我是师尊我来指导你”的坏笑晃到我跟前:“报数!”
“一片金叶子。”我狮子大开口,舒达等人离开草原时,我亲眼看到他将一大包沉甸甸的金叶子交给了他,那是卖命钱吗?
他拿着白中微黄的奶糖端详:“比你白!”说着就往嘴里一塞,然后就愣住了,目光沾了湿气直飘过来,“入口即化啊石榴。”
“有几头,我们都喝腻了。”细长眼睛的后生答。
他不信我的话,却展了眉,又是一笑。我喝茶时唇边沾了一片细小的茶叶,他长袖一扬,顺手帮我拂去——
“都给你。”他一骨碌爬起来,向我伸出手,“你收租子就行,不用干活。”
他又拿了一颗吃着,大袖一扬,顺手将我发丝间的青草拂去:“好重的奶香味啊!口味独特别具风味,石榴你出手不凡!”
“跟亲人围炉吃喝也好,煮一些菌菇、一些羊肉和一些年糕,这是我最渴望的生活。”由于不赶路,白马在草原上慢悠悠地走着,不时停下来啃啃草,我们也就慢悠悠地说着话,有个小小的声音在哪儿对我说,哪怕将来分道扬镳,也有过这般适意的时光,已可微笑。
他哼道:“这话你去和阿白说吧,嫁了他你就有望戴凤冠了。”
回驻地没多久,欧阳就骑马杀到,他的雄鹰带回了一封密信,他急冲冲地来找我,见我在数鸽子,就收了脚步,略略一停,摸出三片金叶子给我,就势往我旁边一坐:“石榴……”
奶糖并不难做,难的是需要将用熬好的奶稀冰镇。正是春天,草原上没有冰,所幸阿白将此地弄成了他的兵工厂,不仅为风云帮的三千余人提供练功场所,还特地选派了精兵强将进行武器打造,我便托了一名小哥帮我寻来硝石,它溶于水即可使水结冰,帮我完结了奶糖制作的最后一个环节。
我趴在草地上,用长刀将它们切成小块,累得满头大汗,欧阳闻香而动,风风火火地跑来了,金刀大马地往椅子上一坐,我把奶糖捧给他,像捧着一些花:“尝一下?”
为什么不呢,收工后,我回到我的村庄,路遇阿猫阿狗也是要蹲下来摸摸它们的头的,若还剩些小鱼小虾喂它们最好不过。欧阳公子,是,你若不是今日这个你,我也许不会在意你,但既已遇上,我无话可说。
“救你逃出生天,舍我其谁?”灯下,他眼似湖光,箍着我的手很紧,“至少也得看一眼你爹爹的模样吧,嗯?”
我的心跳平缓了些,口中均匀地呼气吐气:“不死不死,我还要赚你的金叶子。”三公子,我贪恋你的怀抱和……亲吻,但不是这样的。我不要做渺小卑微如尘沙的姑娘,感激涕零地跟你上路,然后永远诚惶诚恐和_图_书
鸽子不怕生,黑亮亮的眼睛一转,咕咕地叫了几声。前天这只小鸽子跟别的鸽子打架,跛了一条腿,我想这点小事不能劳烦神医,就弄了点锅底草灰帮它敷上,结果就和它玩熟了,没事就停在我肩膀上,还好不乱拉屎。他又拿了几颗糖:“哇,你竟是一代奇女子,连糖都做得这么好!”
“坏的。”
我挑眉,复垂落:“能再热烈点吗?我弄了几个时辰。”
“不然我们做成牛奶糖吃?”我热情地提议。如何熬制奶糖我还是听人说的,正巧用来牛刀小试,回报阿白和欧阳二位佳人。
“阿白说草原风沙大,你是女孩子。”
我昭然若揭的秘密,在每个黄昏烘焙成洁白的糖果,一颗颗地递给你。
“你是要把草原开发成你的庄园?”
“你拿着玩。且安心吧,不出两日就当有消息了。”
我猛一凛,醒了。
每次他都给我钱,我都过意不去。好吧,拿人手软,除了肝脑涂地无以回报,但为我娘攒点养老钱,我死不足惜。我娘身体不行,我赚的又是小钱,若不趁早未雨绸缪,将来会很惨。大雁一群群头上飞,我若不拔下几根毛,将来的日子必然过成了铁公鸡,一毛不拔,因为拔无可拔。
少年公子的白马很英俊,黄昏时他常骑马在微雨中绕过城堡一周,然后回到厅堂暖融融的火炉前阅读。往常,他总独自一人来到这儿度过冬天,我坐在他的马背上,怯怯地虚搂着他的腰,他反手拉过我的手重重地扣在腰间,突然说:“其实我也喜欢冬天,最喜欢外面漫天飞雪,我坐在炉前烫一壶好酒,读一本闲书。”
我把玩着手中的金叶子,问:“那次你说我娘在皇宫,是为着安抚我吧?他们先抓了我娘,再押我爹去见我娘,是想以我娘的性命胁迫我爹为他们做事吧?”
欧阳伸手拂开我垂落的额发,将我的额露出来,抿唇不语。我问:“怎的?考察我戴凤冠的样子吗?算命先生说我的额头生得好,很饱满,会有后福。”
“……你们臭男人不时兴洗澡,我可是女的……”我还未享过清福,怎舍得死。欧阳公子,只要能跟你活在一起,我就觉得任何事都没有什么了不起,我怎舍得死。
青姑将见到她朝思暮想的男人,却是在彼此都身不由己的时候。我默了一阵,问他:“我爹究竟身负何等才学?会误国还是救国?竟被如此提防?”
这天地间只有白马和风,却有什么让我口燥唇干。到了牧场,他带我去厨堂,那儿有十来个手脚麻利的后生哥在剁着牛骨头,腥气很浓,他们取下牛肉,将骨头弃之,我心疼得直咂吧嘴。生于绿湖边上,我自小靠水吃水,对牛羊肉的烹调并不在行,但就算这样,我也知道牛骨头汤是极好的上汤原料,我能把它熬得很鲜,再放点茼蒿和香菇进去,能卖一两银子。
我这才“悠悠醒转”,看了看自己,跳下虎泉时已脱了外衣,但此时却发现,连里衣都是干燥松软的——
远远的天上,有星子升了起来。他刚走我就又想他了,明珠般的双眼流转有神,别看几天没洗澡,仍风华正年少,哈哈。我可比不得他,虽然草原上的水贵如油,今日我也要豁出去跳进虎泉里。
我的心突突直跳,想着还有一笼屉奶糖没拿出来,掩饰般推开他,俯身去拿,一转头发现他仍在看我。
我拿阿白的薄毯蒙住头,硬生生将泪意逼了回去,欧阳赶来时,一把扯下毯子,凶我:“你说了什么话刺|激到他了?”
继小鱼小虾后,他又夸我了。我听到出自他口的赞美,大喜,蓦然觉得自己是个人物。欧阳公子近来良心发现,真是越来越讨人喜欢了。可这位公子哥儿为几颗奶糖就不吝赞美,未免也太心酸了,我被他饿狼般的眼神震撼到,叹了口气。昨天上午他和-图-书才吸溜着口水跟我说:“我想吃包子,雪白的刚出笼的冒着热气的包子,雪菜馅梅菜馅!”
不能再让他待下去了,否则我会后悔方才没有从了他。天知我拒绝得有多辛苦,哦,天都知道。
“看你那么高兴地给我吃糖,我就……不想说了。可这或许不算是坏消息,从天牢里捞人难,可从外头捞人,倒有几分胜算。”他爬起来,吹声口哨,大摇大摆往城堡走,“我去看看阿白。”
“有人劫了狱,救走了你爹爹。”
一个人的悲哀之处就在于,她不能把心爱的人和事揉碎了嵌进自己身体里,走到哪儿就带到哪儿。手心攥出了汗,他有察觉吗?欧阳公子,我心惆怅。
风中有甜软的香味,他坐来我身边,面带惯常的郎当:“这儿竟有鱼呢,我没留心。”
命比钱重要。留得命在,才有花钱的可能。娘,你可要等着我。我在虎泉边又坐了许久,直到风云帮的人都缩回帐篷睡觉去了,万径人踪灭,我一身脏臭,蹑手蹑脚地跳进了虎泉。
星光下,他靠了过来,贴着我的耳根轻声说:“你放心,我会在那之前救出他们。方才我已将密令发出去了,派出的是卒。”
卒,那个武艺惊人的蓝衣小厮,是欧阳手下最厉害的高手。有他出马,我也略安心了些,可欧阳离我太近,气息激得我小心肝乱颤,话也说得七零八落的:“金叶子是……”
闲花淡淡春,公子拉过我的手:“……的确是为着宽你的心,但你爹娘都还有用,他们不会轻举妄动。”
欧阳在房间里寻索着,拿起书桌上的一张纸,皱眉看了许久,不吭声。我期期艾艾地蹭过去看,纸上是用碳条画的线条,是兵器的锻造图,有潦草的涂改痕迹,一旁还写着数字和我看不懂的东西,桌上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草图,都是阿白画的,欧阳默了一晌说:“我劝他坚持,是不是太忍心?”
那个晚上,那个人伏在我心口上,叹了口气。而后他松开了我,嘎吱开了房门,走掉了。
要么爱我,要么永不。
我恼他对我凶,但阿白身体要紧:“我什么都没来得及说……”
“有钱赚就会产生争斗。”少年用手拈了一只尝着,眯起眼,“脆生生的清甜……值几两银子?”
“若没用了,我爹娘都活不成了吧?”我心如响鼓擂,想抽回手,可又舍不得,任他握着。
“有水的地方就有鱼,有人的地方就能赚钱。”我掀开另一只碗,一股浓香扑鼻,“这是醉虾,试试看。可惜只有烧刀子,若有纯谷酒就好了,醉出来的虾有麦子的清香。”
来到草原已有多日,我这两日身上痒得紧,伸手在耳后挠了挠,搓出了一团挺壮观的黑泥,遂在脖子和肘弯也搓出了另外几团,颇有成就感。也不知欧阳和阿白是怎么解决的,反正我得打虎泉的主意,但它是大家用来洗手和洗脸的,光天化日有碍视听,我得摸着黑再行动。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样清爽些。我垂下眼:“公子,我困了。”
闲看花时风也醉,梦中他双目瞬也不瞬地看我,笑如熙熙日光:“我也想着你。”我无限快乐,去拉他的手,他将我往怀中一带,一手支住我的后背:“你太瘦了,有点硌手。等身体好些,牛羊肉管饱,补一补。”
“未尝不可。”他的笑眼弯得更深了些,“我说的话就那么不可信?”
有钱拿,我什么事都撑得住。可他却说:“有两件事,好的和坏的,先听哪件?”
舌尖在唇齿间深入,我不动;他狠狠将我往怀中箍紧,我不动;他细细地探索深入,我仍不动。欧阳公子,你是用这种方法唤起我的生念吗?可我不需要呢,我贪生怕死很爱钱,我不乐意随便死。
我抽了抽鼻子:“青姑呢?她在哪儿?”
“有何不可?”我欢天喜地,“等到阿白称hetushu.com.com帝,必会给你封地,你就租我一片草原,我把它建成庄园,种很多菜,很多花,吃都吃不完。”
我搂紧他,他却一抽身即去得远了,像晨曦中的花香,淡入薄雾,踪迹不见。我惶急莫名,连连赶上他的身影,却见越天蓝乘一顶粉红轿子来了,跳下轿子将一柄重剑笔直指向我,她美貌如昔,铠甲下裙裾飞扬,要我还她欧阳公子。
他步子很快,一下去得老远,我说:“……谢谢你。”
“带我去看看好吗?”这都是只会把食物弄熟的人类,有两名还不错,其余的数名都是赶鸭子上架,好在男人多半对食物不挑剔,只求油水足、管饱即可。阿白沾不得荤腥,但牛奶是好东西,我得给他捎些回去,改善改善伙食。
用不着到傍晚,有了之前的经验,还不到午时我就得出了结论,三百二十九只。白日里时有小雨,鸽子的翅膀被雨淋湿了,飞不高,我数来不费劲。
整天就数点鸽子,我得找点事情做。一扑到养殖场我就乐开了花,花白的奶牛在悠闲地吃着草,奶腥气味很浓烈。有两个小哥拎着木桶过来,全是最新鲜的牛奶:“姑娘,尝尝看?我们都不想再喝了,倒了又可惜,好歹补充些气力。”
有位食客跟我说过,妄念和执念,构成了人生的惨淡。你是我的妄,但我不可让你成为我的执,我得让自己想开,然后再放开,这样,心里就不会那么疼。
我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我往虎泉那一跳,他当是我担忧父母想不开,寻了短见。他的怀抱很暖,可我很窘,想到被他换过衣服就窘透了,只好装傻:“水很浅,我……”
我在风里问他:“在牧场时你就想对我说,是吗?”
“你爹爹待在大牢里反而安全些,他们偷走你爹,是为着要挟他,拿你娘要挟他。”
我做了个梦。
少年公子额头的汗亮晶晶,手往我肩头上一搁,径自走了。我立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将奶糖分发给厨子们,见天已日暮,让一名厨子骑马带我回了驻地。
“哎,有女万事足啊。”欧阳摇头晃脑,却不上当,揪着我不放,“阿白是殿下,你嫁是不嫁?”
我给出数目,他又一愕:“后生可畏嘛!”我捧出食物给他,“来,开小灶。”
“什么?”
虎泉的水很清澈,我对着水面照了照自己。人们喜欢的都是柔情似水的少女吧,即便不是少女了,也该婀娜多姿,有人会对我这个模样的人有兴趣吗?我看着自己的倒影,咬住了下唇,别想了,小明。
“你为何不住进来?”
他们说,天朝就要完蛋了……群臣都在各谋去路,没几个人肯把赌注押在那个七岁孩童的身上。窗外雨纷纷,我一起床就去看了阿白,入目凌乱,他还未醒,半靠在床头双目紧阖,衣袍上染了暗色血迹,薄毯上全是呕出来的药汁痕迹。我看得难过,默默地在他床前坐了片刻,这些王公贵族竟也有他们的难处,不是我最初认为的那样庞大而虚荣。
我看着他,清清喉咙:“这为何是坏事?”
在最初的记忆里,他便帮我拂去了脸上的鱼鳞。旧梦仿佛重温,我喉头发干,一对眼,他一怔,抱我的手一紧,随即闭上眼,低下头,找准我的嘴唇就啃了过来。
他挨着我的肩膀坐下,脸渐渐移到我眼前,双目就在一寸开外的地方,直对着我:“你要学着相信和依赖别人。”
……可我也只会这个呀。
无怪阿白贵为皇子殿下都吃得简陋呢,我只单单以为他中了毒伤了胃,吃不了荤腥,才一切从简的。但其实吃荤腥花不了多少钱,在绿湖时,最豪奢的客人喜欢点一道名为“十八珍”的汤,是用十八种菌菇炖出来的汤,鲜得会把舌头都吞掉。我听人说,天朝的大馆子里,卖得最贵的鸡汤就是用珍稀的菌子吊出鲜味又弃之不用的,每一样都比肉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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