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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爱情无处安放

作者:笑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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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第三章 贫贱夫妻百事哀

“你的答案是?”陶燕问道。
“行,”陈大年却未能如她所愿,“对了,房租得稍微提点,我跟我儿子商量了一下,提300元。以前是1000元一个月吧,加300元的话,是每个月1300元。你们有问题吗?”
“去香港的时候买的,1000来块吧。”
“我明白了,”杜敏叹气,她不知道像方诚实这样穷困家庭长大的孩子,到底还欠了多少还不清的人情债,但辉子借钱的情义确实让她感动了,“快到王城食府的时候给我打电话吧,我会准时过去的。”
“陶陶你说得没错,婚姻是两个人的事,是两人相互扶持,相互依靠,不是单方的谁依赖谁。妻子、丈夫都应该做树,各自撑起半边天,只有这样,当一方遭受风雨袭击时,另一方还能挺住,让家这片天空岿然不倒。然而,陶陶,我还是要说早结婚和晚结婚是不同的。”杜敏并非完全同意陶燕的看法,“依然……拿树来打比方吧。早结婚,你可以选择和优质的树站在一起。好处有三:第一,它比你强壮,抵抗风雨的能力强,这样,它不但自己能撑住自己的那半边,还能在你遇到风雨的时候替你挡一把;第二,它站立的地方通常已是一片沃土,你和它站在一起,能吸收养分更好地成长;第三,等到蜜蜂传播花粉时,它优质的基因可以到你的身体里,延续给后代。相反,如果你晚结婚,剩下的绝大多数是一些矮小瘦弱的树,它们所站之处通常是贫瘠之地,甚至悬崖峭壁。没错,你可以勇敢坚定地和它们站在一起,手拉着手,高唱‘只要有爱,风雨何惧’。可事实往往是,你的歌还没唱完,一阵狂风啪的一声就把你俩都打折了。为啥?根基太弱,再加上你俩都发育不良……”
电话那头的方诚实听见杜敏这句赤|裸裸的威胁,那是相当不爽,但想着还有求于她,只好耐着性子解释:“老婆,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我大学穷得连学费都交不起的事情吗?那时候,资助我的不仅有我大姐、舅舅,还有辉子……辉子比我小4岁,辍学早,16岁就开始四处打工了……他既没知识又没技术,所以干的全是苦力活儿。但是,他对我真的没得说。记得大二的时候,有一次我的生活费实在没处可借了,思来想去,只好向他借。他接完电话后二话不说,马上给我打了800块钱救急。我后来才知道,那800块中的一大半,是建筑工地的工头拿给辉子治伤的,因为就在前一天,辉子的一个脚趾头被跌落的预制板给砸烂了……”说到这里,方诚实的声音有些黯然了,“老婆,辉子对我这么重情重义,他来厦门找我,我怎么能……怎么能连一顿像样点的饭菜都请不起?”
“呵呵,现在我哪里用得起。”杜敏苦笑。想当初,她还没结婚的时候,没有太多人情往来的消费,也不需要去考虑买房子的事。工资虽然不算很高,但自给自足,至少用得起佰草集这样的中档品牌。可是,自打结婚后,自己就不得不一省再省,护肤品先是降到了Za,后来干脆换成了超市里的可伶可俐——说起来真可怜,那还是她学生时代才用的牌子。
两人就近找了一家咖啡屋。陶燕先上了趟洗手间,等她回来,神色已恢复如常,一坐下就没事人一样对蒋薇撒娇:“薇薇,我想吃香蕉船。”
“好的,没问题!”方诚实笑道,“我今晚多做几个你爱吃的菜,把老婆喂得饱饱的,然后……”他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
陶燕帮她在身后加了一个靠枕:“我前几天刚给她打过电话。她也是忙,月底要出各种财务报表。”
杜敏惴惴不安地接起:“喂,是陈伯吧?”
“加班?你这会儿应该下班了吧?”杜敏之前已经往方诚实的车间打过电话。
从小超市到家要先穿过餐馆林立的大唐美食街。平时杜敏下了班都是目不斜视,可这次,或许是大街上吃饭的人们太过喧哗,又或许是街上飘荡着的菜香太重而杜敏又太饿,总之,她的眼神不知不觉溜达了出去,而且久久不舍得收回来。街道两边都是餐馆,左边一水的火锅店、川菜馆、湘菜馆,右边则是一溜的海鲜大排档,每到下班时分,就开始热闹非凡。杜敏爱吃辣,也爱吃海鲜,单身的时候经常和其他几个同样单身的同事凑成饭团,午餐下馆子,晚餐还继续下馆子,完了AA制,分摊下来每个人一天的伙食费不过二三十元而已。对于当时的杜敏来说,曾经很享受那样的生活方式——她将之称为“月光族”的快乐小资生活。
其次,是辉子在她心目中美好形象的破灭。本来,辉子的出现,使杜敏有了今后继续忍受方诚实五湖四海的亲戚、老乡、朋友的信心和勇气——方诚实那头的人不完全是不懂事理的,比如辉子就证明了这一点。她不能以偏概全,也许今后再来的,会有更多像辉子一样的呢……可是,最终的事实却是——回到家,她才发现厕所堵上了,洗衣机也堵上了——原来,辉子等人提前撤走的真实原因在于此!一想到对方竟然还美其名曰是为了她和方诚实周末能好好休息,她就觉得无比可笑!
“当然早结婚好。真应该像薇薇那样,在大学时就选好结婚对象,然后一毕业就结婚生子。那时候,我们青春无敌,纯洁可爱,什么样的男人找不到。”
“哦,”杜敏笑笑,忽然由蒋薇联想到一个话题,“我在想,女人是早结婚好呢,还是晚结婚好。”
“我说的全部是事实,”杜敏认真地看着陶燕,“陶陶,我已经结婚了。婚姻是一份庄严的契约,更是一份神圣的责任,对我来说,不管方诚实是什么树,我都已经没有回头路可走,无论前途有多艰难,都只能咬咬牙埋头走下去。可是你不同,你还没有结婚,你还可以选择。我啰唆了这么一大段,就是想告诉你:第一,中国男人的审美观几千年都不曾变过,那就是女人必须年轻美丽温柔贤惠,所以,年龄优势依然是女人获得优质爱情和优质婚姻的头号筹码;第二,不要用爱情去选择婚姻,而是要用经济学来选择婚姻,因为,爱情是一阵子的事,而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关键时刻还是少动感情多用理智。”
杜敏虽然没有接林海亮的腔,但听到他们说要拼酒,未免有些心惊肉跳,心想林海亮和方诚实的酒量都那么好,真拼起来不知道得喝掉多少箱啤酒呢。
“哎,哎,可别胡说!”方诚实赶紧阻止他,“再胡说等下先罚你喝三大杯!”
窗外,已是朝霞满天,有勤劳的老头老太正提着篮子往附近的菜市场走。陶燕嘘了一口长气,这才壮着胆子,回身往屋内望去——什么都没有,又是一场幻觉。
陶燕没有想到,自己会这么快遇到杨锐。
“没有没有,”林海亮赶紧声明,“是女网友,很早以前就认识了,只是一直没怎么聊,最近才聊得多。她人挺大方热情的,对了……她和我们还是一个地方的,老乡。”他刻意咬重了“老乡”两个字的音,似乎这两个字很有含金量。
“嘿嘿,那个帅哥叫成钢,当时他还和一个叫顾朝阳的同事一起。然后……我上次出差,在飞机上偶遇他们俩了。然后,我们就认识了。然后,他们公司这周末有足球PK赛,女拉拉队员不够,就拉我去凑数了。”陶燕一口气把事情经过说完。
“好的,谢谢陈伯。等诚实下班我跟他说一下,让他尽快找您续签。”杜敏殷勤地回答,就盼着陈大年说声好,就可以平安无事地挂电话了。
是房东陈大年的电话。这位老伯一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可是两个月前,车间主任突然换了。
“那是!这是对我的最大奖励哦!”杜敏咯咯笑道。想到那套小小的一房一厅终和*图*书于又变回了她和方诚实两个人的专属空间,又成了她可以自由自在穿着睡衣晃荡的小窝,她未免有些兴高采烈,当下兴致勃勃地问方诚实:“老公,你今晚下班会做大餐慰劳贤妻我吧?嗯,我想念你做的蒜香排骨和虎皮青椒了!”
“不知道。”方诚实笑道,“不过应该还不错,临走时,辉子让碧华和我说话,听她的声音挺开心的。对了,碧华特别让我代她谢谢你,夸你很贤惠……老婆,这话你爱听吧?”
挂了陈大年的电话,杜敏的好胃口一下消失了。她望了望桌上只吃了一半的饭菜,站了起来:“服务员,埋单!还有,剩下的菜帮我打包。”
半夜时分,陶燕被剧烈的腹痛折磨醒。她跌跌撞撞地爬起奔进卫生间。
“行啊,陶陶。”杜敏轻轻捏了捏陶燕的胳膊,“我费了好大劲想说明白的道理被你三言两语就概括完了。很准确!100分!奖励一朵小红花!”
周五上午,方诚实打电话给杜敏,告诉她家里的客人都已经走了。
回到家后,趁着辉子夫妇去洗漱的时间,杜敏赶紧拉了方诚实躲进卧室商量,“诚实,今晚住宿怎么安排?林海亮不回来了吧?那个……我们总不能让辉子两口子睡地板上吧,要不,给他们在咱家附近的宾馆开个房间?”回来的路上,她早就盘算好了,林海亮自己解决住宿问题,实在不行就还睡客厅沙发;辉子夫妇就在附近宾馆开个房间,既然是来玩,估计也待不了几天的,最多三两天吧,毕竟厦门也没那么多景点可逛。
“一会儿是多久?”
杜敏没有马上接话,她在心里寻思,最近两年物价一直在涨,作为商品之一的房子租价涨点其实也是可以理解的。只是,那样的破房子,雨棚是破损的,陈大年不愿掏钱换;家具是破旧的,陈大年不舍得丢;家电是用了很多年早过了保修期的,经常出故障,每次出故障陈大年都理直气壮地说谁在用谁负责修。就这样的情况还要提300元,杜敏觉得难以接受。想了想,她觉得应该在提价的数额上争取一把:“陈伯,您也不容易,我理解的。只是您知道的,我和诚实都在私企工作,这两年都没加过工资。您看,我和诚实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而且也爱干净,您的房子租给我们,大可放心;另外,这房里的开关啊灯啊电视空调的坏了我们都是自己掏钱修的,从来都没跟您报销过这些维修费……您看,先提个100元,成吗?”
“小杜姐,你好。”郑晓辉是一个看上去忠厚老实的矮小男人,虽然被方诚实称为小弟,但看上去比方诚实还要显老些。不知怎的,有了油滑的林海亮在旁边对比,杜敏对郑晓辉倒是平添了几分好感,当下友善地冲他笑笑:“辉子,我听诚实提过你。”
陶燕本来被杜敏这一大段“树论”弄得头昏脑涨,心想杜敏真是人才,能把简单的道理绕得这么复杂,及至听到最后一句,她才来了精神:“只要有爱,风雨何惧!为啥?根基太弱,再加上你俩都发育不良……哈哈,杜杜你比喻得太形象了!虽然本人觉得你前面一大段有点绕,但这最后一句还是得赞一下,不错不错!你的才气还在。”
“什么?他们要住一两个星期?”杜敏一激动,声音瞬间大了起来。方诚实一把捂住她的嘴:“嘘!小点声!”
杜敏本来就一肚子的气没处撒,这下更来气了,当下不依不饶继续拨打方诚实的手机。一遍、两遍、三遍……方诚实招架不住了,当下接起电话直接吼道:“你还有完没完?你能不能心疼老子一点?老子还没吃晚饭呢!有什么事回去再说,等几分钟会死啊?!”说完,他啪的一声把手机丢到桌上,想了想,干脆拿起来直接关机。
彼时已接近凌晨时分,杜敏刚洗漱完毕。陶燕懒洋洋地靠在一张休闲摇椅里,一边看她拍爽肤水一边数落她:“真没见过你这么伟大的。自己的卧室借给别人住,然后自己再到处借宿。”
“嗯嗯,知道啦。”陶燕也知道杜敏是为了她好,当下也不反驳,而是拿起搁在茶几上的手机看了看,“啊,1点了呢!赶紧睡了,你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吧!”
“啊?!”杜敏愣了足足半分钟才反应过来,“怎么忽然一下要提这么多啊?陈伯,我听诚实说这房子他跟您都租了两年了,那个……嗯,也算老房客了吧,您看能不能维持原来的……”
“是啊,”林海亮一看表现的机会来了,赶紧在旁边抢着回答,“小时候我们都这么叫诚实,那时他是我们村的孩子头,特别喜欢模仿电视里的黑帮老大,成天披着他老爸的一件旧大衣装酷。咳咳,再给小杜透露点小秘密……小时候,老大可没少带我们干偷鸡摸狗的坏事,包括……”
“王城食府?为什么要去那里,去个小炒馆不就行了吗?”一听到“王城食府”这4个字,杜敏的声音一下又拔高起来。“王城”人均消费不低于60元,5个人一顿吃下来菜钱至少得300元打底,再加上酒水饮料,肯定要超过400元!这半年里,方诚实的哥哥姐姐、姑姑舅舅都拖家带口地来过,他们夫妻俩陪吃、陪玩、陪买,哪趟不得花个两三千元?更不用说像林海亮这样时不时来借宿一下的老乡了,虽说主要是在家里煮饭吃,但桌上总得保证有鱼有肉吧,每每一顿下来,五六十元的菜钱不在话下。所以,这半年,她和方诚实尽管省吃俭用,但还是攒不下来钱。正是基于这种窘迫的经济现状,她才默许了方诚实提出的让蒋薇、陶燕在家里吃的建议。现在倒好,方诚实委屈了她的同学,对自己儿时的玩伴倒是大方!凭什么呀?要省就一起省!杜敏越想越生气,越想心理越不平衡,当下气呼呼地冲着话筒嚷道:“方诚实!你有钱!有钱为什么上次不请我同学吃王城食府啊?凭什么你一个儿时玩伴来了,就要请那么好的地方?是不是你的亲戚朋友就与众不同些?你、你最好现在就给我说清楚!”
“那你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在咖啡馆把肚子撑得滚圆后,陶燕又拉着蒋薇到处逛街,几个小时下来,手上已经多了六七个购物袋——早已超出了她原来的计划。两个人逛得很兴奋,仿佛又回到了大学时代。眼看夜色降临,两个人也不觉得饿,干脆也不正儿八经地找餐馆吃晚饭了,而是就着美食一条街闲逛,看到什么小吃诱人,就买来尝一点。所以,等到两人分手各回各家时,陶燕肚子里又装了若干种杂食。
“好贵。”杜敏数数那些瓶瓶罐罐,才4小样。
“哦,最近事情多,没有。你呢?”杜敏上好晚霜,站起身一边轻拍着脸,一边走到陶燕旁边的另一张摇椅上坐下。
“不会的,”服务员仍然坚持,“我们店的菜分量都不大,您点三菜一汤刚刚好。您可以看看隔壁桌的客人,他们刚好也点了毛血旺,分量其实不大的。”
“嘿嘿,其实你就是不打比方我也明白,”陶燕笑道,“就是早结婚可以挑到优质男,晚结婚能找的大部分只有劣质男了。优质男和劣质男的主要区别有三:其一,优质男能让一个家庭有更坚实的抗风险能力,特别是经济方面的风险;其二,根据近朱者赤的原理,优质男能潜移默化地同化你,让你也变得更优秀;其三,与优质男结婚,你能生下并培养出更优质的后代。总结完毕,对吗?”
“老婆,你最通情达理了……”方诚实耍赖,干脆把嘴也凑了过去……
坐下,服务员很快送上了茶水、小菜和菜单。杜敏翻开菜单,熟练地点了自己最喜欢的毛血旺、虎皮青椒、花蛤豆腐汤,一碗白米饭,再加上一次性餐具成本,估算了一下,50元。
方诚实早就等着杜敏这和_图_书一问呢,只见他一边单手把杜敏搂在怀里,一边用另一只手把卧室门反锁上:“老婆,宾馆住一晚至少要上百元呢,万一辉子两口子住上一两个星期,那不是得花上千元?”
“两个一起啊!”陶燕哇哇大叫,“你这女人很容易想歪哈!都普通朋友而已。”
“就是啊,”林海亮来了精神,“我们那儿的人都很重乡情。这个忙她肯定会帮的。嘿,”他指指正在起劲唱歌的手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我去门口接她一下。”
现在的林海亮在杜敏心中,不过就是一个油嘴滑舌、爱吹牛、到处骗吃骗喝而且很滥情的小混混而已。所以,她没有回应他的热情,只是似笑非笑地说:“是吗?谢谢。哦对了,你还是别叫我嫂子吧,不习惯。”
“小杜姐,我们来,给你和老大添麻烦了。”碧华不好意思地说。她的五官还算清秀,只是皮肤又黑又糙,大概是经常风吹日晒的缘故。
“也是,你如今的当务之急是省钱买房子。”陶燕善解人意地转移话题,“对了,你最近和薇薇联系没有?”
“要的要的,”杜敏赶紧回答,“因为还有三个多月,就还没着急跟您说。”
郑晓辉笑笑,拉过身边和他一样腼腆的女子:“我老婆,碧华。”
准确点说,是身心俱疲。
“好的,谢谢老婆。到时我来接你。”方诚实大大松了一口气。
虽然菜的分量秀气了点,但味道是相当不错的。杜敏吃得兴高采烈,直到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起。杜敏拿起手机,只看了一眼来电显示,心里就咯噔了一下。
“嗯,这3天,亮子陪着辉子两口子,把厦门该去的景点都走了一遍。辉子说,明后天周末,咱俩上了5天的班也够累的,应该好好休息一下,所以今天一大早就拉着亮子去坐车了。”
“不知道!你烦不烦啊,我吃个饭也要掐准时间?”
“老婆,真别等我,我们到现在还没找到故障发生的原因。”方诚实有些不耐烦了,“先这样吧,同事喊我,我得去忙了。”
杜敏有些感动,心想方家的亲戚朋友也不全是不懂事的,比如辉子就懂得体谅别人。想到这里,她对辉子的好感又增加了几分,联想起他来厦门玩的初衷,赶紧关心地问:“辉子两口子和好如初了吗?”
“哎,老婆,老婆!你别这么大声,行吗?你不是还在办公室吗,让同事听见了多不好。”方诚实继续低声下气。
“哦,都谁呀?”杜敏警惕地问。她和方诚实结婚才半年,家里就已经来过好几拨人了。
“呵呵,成。那还是叫你小杜吧。”林海亮笑道,装着听不懂杜敏话里有话。
临近下班,方诚实给她打来电话,告知车间机器出了故障,正在紧急处理。
“呵呵,我们这不完全做川菜,海鲜也做的。要不您来份椒盐虾,也是我们店的招牌菜。”服务员面不改色。
“想什么呢?”陶燕捅捅她。
陶燕沉默良久,然后才缓缓开口:“我从来都不后悔。杜杜,在这个充满诸多不确定性的社会里,只有自己是最可靠的。女人一定要自立自强,嫁得好不如干得好。因为,即使你嫁得好,你也不能保证你的老公会承担你一辈子的幸福,他的想法随时会变,对你的感情也是。相反,如果你干得好,你就获得了自尊自立的资本,获得了退路,即便感情、婚姻遭遇伤害,你还可以挥挥手潇洒转身,因为你还可以依靠自己。所以,我觉得早结婚也好,晚结婚也罢,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女人要对婚姻有正确的认识,不能把幸福的筹码押在男人身上。”
“这么快?”杜敏有些意外,因为明后天就是周末,她和方诚实才有时间陪辉子夫妇四处走走。算起来辉子夫妇在厦门玩了3天,虽属正常,但远远低于方诚实当初给她打的预防针:一两个星期。
“哎,老婆,”方诚实担心杜敏再对林海亮说出什么难听的话,赶紧搂搂她的肩膀,把她的身体转向另一侧,“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小弟——郑晓辉;他的媳妇——碧华。”
“没有啊,我还没有正儿八经的女朋友呢。”林海亮有些尴尬地解释,“是女性朋友,做房产中介的。老大不是想买房子吗?我这个朋友做了多年中介,经验很丰富,我想介绍她给你们认识,让她帮你们留意几套好房源。”
临近6点,杜敏接到方诚实的电话,赶紧收拾东西下楼。走到公司大门口,果然见方诚实、林海亮和一对陌生的男女站在那里,估计不认识的那对就是辉子夫妻了。
杜敏哼了一声,冷冷地问:“那辉子呢,又是谁?该不会又是你哪门八竿子打不着的远房表亲吧?”她说这话也是有所指的。几个月前,方诚实有一个远房表叔的儿子来厦门找工作,也在她家住了将近一个月。
杜敏啪的一声把手机扔在沙发上,满腹的委屈和怒气化为了哗哗的眼泪:和方诚实结婚还不到8个月,她却感觉漫长得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拮据、乏味、疲惫。她不知道是省钱买房的压力压榨了方诚实所有的浪漫和生活品位,还是家庭成长环境决定了方诚实本来就如此。婚后,她的蜜月是以在家泡电视的方式度过的,按方诚实的说法——他没时间也没兴趣出去旅游,还不如在家看电视舒坦;婚后,方诚实单独请她下馆子只有两次:一次是因为她用自己的工资给他买了一双奥康皮鞋,他投桃报李,另一次是情人节,其他的时间,他们都是自己买菜做饭,除非方诚实那头来了“重要客人”;婚后,方诚实只陪她去过一次电影院,结果还是不欢而散的,因为他从一开始就心不甘情不愿,认为在家下载电影来看就好,去电影院纯粹是浪费钱;婚后,方诚实最怕陪她逛街,不要说她以前常逛的莱雅百货、世贸商城,就连街边小店,只要衣服的标价超过100元,他就要皱眉头,偶尔一两次陪她,也会想尽办法打击她买衣服的热情,说她穿这个老气,那个难看;婚后,她以为可以过二人世界,却发现这个世界根本是无法封闭的,它对方诚实的亲戚、朋友、老乡24小时开放,他们随时可以踏进这个世界——而她,不但不能说不,还得陪着方诚实忙前忙后……
“老婆,你别这样嘛……亮子这次只是路过,最多待个两三天。”方诚实安慰杜敏,他知道杜敏还惦记着那笔电话费。说实话,他对这事也挺来气的,但林海亮毕竟是和他一起光屁股玩大的伙伴,他又能说什么呢?
“没关系,我就是提前问一下,”陈大年停顿了片刻,才说,“如果要续签,还是按半年一付,或者你们想按季度付也没关系。”
可是,今晚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打碎了她一相情愿的幻想,让她忽然有了浓浓的不安全感——
是夜,腹痛反复来袭,陶燕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在卧室和洗手间之间奔波,一夜无眠。等到天色微亮的时候,她已经虚弱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刚一出卫生间就瘫软在地上。她的位置正对着玄关的穿衣镜,淡淡的灯光下,只见自己长发凌乱脸色苍白,就和……就和5年前刚刚走下手术台时一样……恍恍惚惚间,她似乎又看见了那只戴橡胶手套的手,乳白的手套上血迹斑斑,一小团血淋淋的东西正毫无生气地躺在上面。
“现在刚要吃晚饭。”
新来的车间主任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巨大压力:他和原来的那位不同,不但看重员工的教育背景,而且特别欣赏年轻聪明有培养潜力的人。这个新的“审美标准”使得张磊的综合竞争力急剧上升,一下就变成了方诚实升职路上最大的障碍。所以,现在的方诚实得格外小心,争取处处用能力说话,就担心在最重要的技术印象分上输给了张磊。这也难怪他忧心忡忡m.hetushu.com.com,因为自打新主任来了之后,张磊已经被口头表扬了不下3次,而自己一次表扬都未得,这次更倒霉,干脆被狠K了一顿。技术不精——如果这是自己给新主任的第一印象,那简直太危险了——对方诚实来说,评不上高级设备工程师,不但意味着在接下来的订单旺季里得继续三班倒,而且还意味着他盼望很久的调薪要打水漂了——这笔调薪的数额一年算下来也不少,他还指望这笔钱能早点帮他实现买房大计呢!
“应该快了,我再打个电话问问。”林海亮一边回答,一边拨手机。
蒋薇也看见了杨锐,她能理解陶燕的难受,作为陶燕最亲近的同学,她几乎目睹了陶燕和杨锐的恋爱始末。她明白陶燕为这场长达4年的初恋所投入的感情,甚至也知道杨锐最后和陶燕分手的真实原因——不是杨锐口口声声说的陶燕太任性、太难相处,而是因为当时陶父经营的工厂倒闭,欠下了一笔不小的债务,而杨锐当时又恰好被公司的老总看上,有意把他收做乘龙快婿。孰优孰劣,精明的杨锐一想便知,于是毅然决然地甩了陶燕。蒋薇心想陶燕也是早就明白这些的,所以,5年的时间,她才像变了个人似的,从一个依赖性很强的小女人变成了一个事业心颇强的大女人。蒋薇虽然瞧不起杨锐,但一时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陶燕,想了想,只好讷讷地问:“陶陶,你渴了吗,我们找个地方喝点东西好不好?”
从来没有男人敢这么凶杜敏,而且还挂她的电话,连挂两次。
吃过饭,方诚实又和两个儿时好友拼酒,一直到把剩下的大半箱啤酒喝完。此刻已经过了10点,三个男人都有些醉醺醺了。出了酒店,林海亮先打一辆出租车送郑芳玲回去,而方诚实四个人则另打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杜敏在厨艺上遗传杜妈,没有什么天分。在杜家,一向是杜爸管做饭,杜妈管洗刷。作为独生女的杜敏,自然被父母宠得十指不沾阳春|水,所以直到嫁给方诚实之前,还基本不会做菜。结婚后,方诚实曾经很耐心地调|教了她一个月厨艺,最终不得不放弃——杜敏平时看着挺聪明的,一进厨房就笨手笨脚,他半小时能整出的三菜一汤,换了她得弄一个半钟头,而且,她花了那么长的时间弄出来的东西只能算勉强可吃,跟他想要的色香味俱全还差了十万八千里。为了不委屈自己的胃,方诚实干脆大手一挥,承包了做饭的活儿,让杜敏负责她最擅长的洗洗刷刷。于是,半年不碰锅铲的杜敏,厨艺又光荣地退回了婚前的水平。
“喝就喝!”林海亮不服气,“刚好比拼一下你我兄弟三人的酒量。”
“那好吧。”杜敏有些沮丧地放下电话。
大家互相问了好,然后郑芳玲就大大方方地在林海亮身边坐了下来。她的年龄约莫二十六七岁,不到一米六的个头,但穿了高跟鞋,紧身T恤搭配波西米亚长裙,倒也衬得身材修长而饱满;皮肤很白,眼睛和嘴巴都很大,一笑露出上排粉粉的牙龈。一看就知道是一个很开朗的女孩。
“有一点。那时候一股子傻劲,觉得自己好不容易念完大学,总得先在职场上闯荡打拼一番,验证一下自己有几斤几两,不甘心那么早就走进围城做了家庭主妇。”
“那个……朋友邀请,我去助阵。”一向洒脱大方的陶燕忽然有些扭捏。
首先,是房租涨价。今年涨300元,也许明年就涨500元,因为房市一片大好,那些拥有多套房产的人没有理由在房租收益远低于卖房收益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坐着。但是,她的工资不可能涨得这么快,甚至,是很可能好几年都不涨一个子儿,因为,她在私企。私企的薪资福利制度里没有每年给员工调薪5%~10%以抵消通货膨胀这一条;私企只愿意为10%~20%的骨干人才付加薪成本——这部分人要不就是核心干部、关键岗位人才,要不就是业务精英、技术骨干。而像杜敏这样过了29岁还没当上主管的人自然是排不上号的,像方诚实那样过了三十而立还蹲在普通工程师位置上的人自然也是希望渺茫的。
说到这里,方诚实看了看杜敏的脸色,见她仍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干脆把后面的话也说完:“如果,咱们去帮他们开房,辉子肯定不好意思让你我掏钱的,他这个人一向很较真,说过的话一是一,二是二。只是……这样一来,一方面他得自己掏钱,一千块几乎等于他一个月的收入了;另一方面,他会以为咱俩不欢迎他,所以把他们往外推……你说,他俩好不容易来一趟,这样误解咱们多不好?而且,如果玩得不高兴,说不定一回去碧华就和辉子闹真离婚,那咱俩的罪过不是大了?老婆,你说是不是呢?”说完,方诚实把脸歪着看杜敏,见她的脸色有点松动的意思,赶紧抓住机会,攻完心再攻身,给她来了个双管齐下:一只手不老实地滑进杜敏的衣服里,在她的胸部摸摸捏捏。
“没问题,”蒋薇把菜单递给她,宠爱地笑笑,“还想吃什么,尽管点。我请你。”她还记得大学时,陶燕对付心情不好的方法就是大吃特吃。
方诚实不知道又有什么事情招惹了杜敏,但此刻的他正烦闷着,懒得去想——刚挨了主任的训,又得挨老婆莫名其妙的吼,你说他心情能好吗?他又不是谁家的孙子,谁想吼就吼!当下,他便没好气地回答:“不是跟你说了加班吗,手机没带身上,没听见。”
方诚实是临近10点才拖着疲惫的步伐走出厂房的。
“什么特殊情况?说是来玩,其实是来这里找工作的,对不对?!”杜敏眨也不眨地瞪着他,心想如果是找工作,不要说住一两个星期,怕是住上一两个月也未可知。
“来,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是郑芳玲,我的美女朋友;芳玲,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大哥方诚实,美女嫂子杜敏;小弟辉子,哦,对了,他也姓郑,跟你是本家;美女弟媳碧华。”他有些激动地一口气帮各人做了介绍。
再打过去,方诚实的手机干脆关机了。
“这是你的孩子,看一眼吧……”有人趴在她耳边低语。
“这可是中国的国情,你不结试试看!”杜敏见陶燕这么不上心,有些替她着急了,“女人过了30岁还不嫁,就会遇到很多歧视和压力,人家会认为你性格有问题、心理有问题、身体有问题,甚至怀疑你私生活混乱。连找工作都会遇到麻烦,用人单位仅凭你大龄单身这点就可臆断你这个人没有责任心,不能委以重任……陶陶,你现在才28岁,条件又好,只要用心一点主动一些,还是可以找一个条件不错的男人嫁掉的。千万别像我,拖到29岁才开始着急……”
服务员拿了菜单,却并不着急走:“不多点一个?我们店的口水鸡味道很好,是招牌菜。”她热情地建议。
杜敏差点没晕倒:方诚实是不是犯浑了?林海亮明摆着借给他介绍房产中介的理由变相见女网友,然后让方诚实这个冤大头埋单!他不但上当了,还乐呵呵地找了个价格不菲的饭馆!晕!真是没脑子!
“不!”陶燕本能地发出一声尖叫,连滚带爬地逃到落地窗前,哗地一下拉开了整扇窗帘。
陶燕道了声谢,当下又点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点心,这才把菜单递回给蒋薇:“该你了。”
“哦,好吧,我不歪想啦。”杜敏见好就收,“我晚上再给你电话确定吧!”
于是,那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清晰地呈现在她面前,放大——像只蝌蚪,有着小小的脑袋,小小的四肢,还有一根小小的尾巴……
杜敏顺她的手指的方向把头伸过去看了看——隔壁桌是一对夫妻,点了一桌子的菜,盛菜的器皿果然都很秀气。https://m.hetushu.com.com“什么时候川菜馆也改走精致路线了?”她的语气略带嘲讽。
“是吗?”杜敏再次把音拉得很长,“那么,你是去为谁助阵?成钢,还是顾朝阳?”
“不算很贵了,在内地买起码要2000块以上。效果好,又耐用,可以用大半年呢。对了杜杜,我过阵子可能还会去香港,要不要帮你带一套?薇薇已经跟我预定了。免费代购哦,不收手续费。”
如方诚实所料,杜敏不好意思让辉子夫妇打地铺,主动去了陶燕那里。
“嗯。”杜敏没有再说话。如果没有陶燕出现,她和蒋薇一两个月不通电话也是正常的。一方面,她们两个都不是很主动的人,况且两人的生活阶层差距太大,多少有点隔阂感;另一方面,两人都各自成家了,不知不觉就生活在以家庭关系为边界的圈子里,蒋薇尤其如此,她的恋家情结从她一毕业就忙着结婚,工作第二年就忙着生孩子就可以看出来了。
“足球比赛?你什么时候好上这个了?”杜敏纳闷地问。在她的记忆里,陶燕从不看足球比赛的呀。
林海亮也是第一次看到郑芳玲本人,觉得她本人比照片上的还要妩媚性感,当下颇有些激动,很是卖力地在席上讲了不少带色的笑话。杜敏原本担心这种重口味的话题会让郑芳玲这种未婚女孩感到尴尬,没想到对方倒是坦然大方,时不时还能在林海亮的笑话中挑些刺捉弄他,活跃气氛。这下大家都放开了,场面气氛相当热闹,一顿晚饭吃得宾主皆欢。
杜敏没辙了——面子第一。难得下顿馆子,不差那十几元。于是,她手一挥:“行吧,来份口水鸡——小份的。”
杜敏又急又恼,一把拨开他的手,凶巴巴地瞪他:“他们不是来玩吗?怎么要住这么久?!”
“嗯。”陶燕很感激蒋薇什么都没问,当下点点头,伸出手挎住她的胳膊。
“有什么办法。”杜敏拍完爽肤水,开始往眼睛四周点眼霜,“女人一旦走进了婚姻,就身不由己了。本来一个人的人情债,现在成了两个人的。哎,你这什么眼霜,吸收起来很快呀。”
“晕倒!那个林海亮怎么又来了?不是两个月前才来过吗?”杜敏没好气地问,一提起这个人她就一肚子火。两个月前,就是这个叫林海亮的,据说是来厦门出差,却不去住酒店,而是在她家的客厅盘踞了大半个月,顿顿白吃白喝不说,还用她家的电话跟全国各地的N个女网友煲电话粥,半个月煲掉了将近400块话费,临了若无其事地拍拍屁股走人。
杜敏原计划是先提议加100元,如果陈大年不同意就再往上加点,尽量想法控制在150元以内。没想到陈大年看破了她的心思,一口就咬死在300元,一点商量的余地都没有,当下她只好怏怏地说:“好吧,我先跟诚实商量一下,再给您回电话。”
“嫂子,一阵子不见,又变漂亮了!”林海亮首先热情地冲她打招呼。负责某电子产品区域销售的他长得白白净净,着装整洁,再加上笑容可掬,很容易给人留下良好的第一印象。所以,当初杜敏对他的印象颇好,特别是林海亮的见多识广和能说会道曾让杜敏佩服不已。直到出了“电话费事件”,才让杜敏对林海亮的评价来了个180度的大拐弯。
杜敏的失望是显而易见的:“那要多久才能修好呢?”她还抱着一线希望,以前发生过类似的状况,方诚实通常就是晚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下班而已,“不然我先把材料都备好,等你回来再煮,行吗?”
“哦,他加班呢,可能手机没带身上吧。”杜敏解释,“陈伯,您找我们,有事?”
今天出故障的那台机器是年初刚从国外采购的,虽然老外来培训过,但技术英语毕竟“博大精深”,英语底子不好的方诚实等人对此机器的掌握尚缺些火候。这样的结果便是直到晚上7点,车间主任杀人的心都有了的时候,他们才找到故障发生的原因。所以,最后故障虽然排除了,但方诚实等人却被车间主任以技术不精为由,狠狠K了一顿。
俗话说,不同年龄的人,对上司责骂的心理承受能力是不一样的。如果方诚实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那么他对上司的责骂是不会太在意的,受得起,也损失不了什么。可他已经过了三十而立的年龄,还只是一名普通的设备工程师,内心就未免有那么一点脆弱,自尊心较常人就未免敏感那么一点。这些还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年底车间只有一个升高级设备工程师的名额——他和另外一组的同事张磊正在竞争。方诚实之前已经把自己和张磊的条件做了分析比较:张磊毕业于哈尔滨工业大学,在教育背景上明显比他有优势;1983年的男生,英语底子好,跟老外能用英文流利沟通,学东西比他快;不足之处是为人孤傲,下班就走,从不肯花时间做人际关系上的投资。张磊的弱点正是方诚实的强项——他比张磊早两年进厂,平时就很注意和同事搞好关系,比如同事的请求凡是他能做到的一定帮;再比如,时不时和同事一起打打牌、搓搓麻将,喝点小酒。这样几年下来,上至车间主任,下至车间工人,都对他的印象很好。而在这个由国企改制过来的工厂里,人际关系在加薪升职上,还是能发挥关键作用的,所以,方诚实本来对年底评升高级设备工程师的事情很有把握。
“好的好的!”服务员的脸上又热情了几分,“您稍坐,马上就上菜啊。”
林海亮的女朋友?杜敏愣住:闹了半天,林海亮还要带外挂来着……她在一旁冷眼看着林海亮催促女方,等他挂完手机立刻发问:“亮子,你女朋友也来厦门了?”
“拿开你的狗爪!”杜敏嗔道,抓住他的手使劲往外扯。
“后悔了?”
所有的不适应和不满,杜敏都压在心里头,因为这段婚姻是她自己选择的,准确点说,她在一定意义上还利用了方诚实对婚姻的渴望,所以不能全怪方诚实。况且,这段婚姻还是她许给母亲的“幸福”——她怎么能欺骗母亲,自毁诺言呢?正是基于这样的理智,杜敏在一次又一次地想跟方诚实翻脸,想说“日子不过了”的时候,都及时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方诚实人不错,勤劳善良,踏实本分,这些都是作为一名丈夫最关键的人品,人品好才是最重要的。至于生活拮据、烦琐、没有情趣,甚至没有个人的生活空间——总有一部分夫妻是这样的,只要在一起努力奋斗,熬个三五年总会慢慢好转的。
当然,最重要的不安全感还来自方诚实。她觉得自己为他改变了很多,牺牲了很多,婚前婚后的生活质量简直可以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小资女”为了省钱买房,为了更长远的家庭生计,为了与丈夫消费观一致,已经在日复一日的节衣缩食和柴米油盐中逐渐沦为了“黄脸婆”,甚至,不得不在菜市场上抹下脸,像老阿姨们一样为了节省几毛钱去跟菜贩子们讨价还价。可是他对她的态度呢?结婚不过大半年,他已经可以不接她的电话,连吼带关机。那三五年之后呢?那时候的她应该已经被拮据辛苦的生活彻底改造成了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妇女,连赏心悦目的外表都没有了,那他是不是更不会把她当回事儿?杜敏还清楚地记得,婚前,她曾被方诚实的一个习惯感动过:他的手机是24小时保持开机的,因为担心家里人找。那时候她还在想,一个对家里人如此在乎的男人,对自己的老婆肯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吧!可经过这大半年的相处和对比之后,她终于想明白了:原来,方诚实心目中最重要的人首先是和他有血缘关系的父母、兄弟姐妹;其次是他的老乡、亲戚、同事;她于和图书他而言,得排到第三档次,充其量就是个搭伙过日子、合伙生孩子的女人罢了。
因为心情烦闷,所以方诚实在他常去的那家小店吃夜宵时,顺便要了几瓶啤酒。喝到一半,小挎包里的手机响了,他取出接起,立即听到了杜敏气势汹汹的声音:“方诚实,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你为什么都不接?”
杜敏临下班时接到了方诚实的电话:“老婆,我家里有几个朋友过来,晚上咱们不煮饭了,在外面吃吧。”
既然方诚实不回家吃饭,杜敏也就没兴趣去菜市场了——下车的时候,她直接在车站附近的小超市买了包方便面,外加一盒鸡蛋、一点青菜,提了晃晃悠悠往家走。
在过去的5年里,她经常陪伴母亲去教堂,耳濡目染了《圣经》的许多教义,渐渐心态平和,放下了对那段初恋和那个人的不舍和纠结。爱也好,恨也罢,她相信对她来说都过去了,就算两人再遇上,也不过是像陌生人那样擦肩而过;或者再豁达点,就是客气地点个头而已。
“干吗?你没事先睡就是了。我还要再过一会儿。”
“我的比喻很费解吗?”杜敏撅嘴。
“哦,我看看……还真是呢!这一套得多少钱?”
但,当她真正看到杨锐,望着他一家三口亲亲热热地走出天虹商场,再坐上黑色本田扬长而去时,她的眼圈还是忍不住红了。
“哦。”杜敏有些意外地转过头看了一眼方诚实,心下有些感动:原来他也惦记着买房的事呢。只是,上次林海亮来厦门的时候,怎么没提过他这个女友,这次才说呢?难道……又是刚认识的?杜敏心里有了疑问,就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试探林海亮:“亮子,你果然是情场高手嘛。上次在这里待了不过半个月,就又成功地发展了一个红颜知己?呵呵……这次来厦门,该不会专门是为了见她吧?”
杜敏努力回忆了片刻:“嗯,是有这么回事。”
“亮子,你认识的,另外还有辉子和他老婆。”方诚实介绍。
杜敏经他一提醒,下意识地左右张望了一下,果然看见隔桌最爱八卦的老黄正在那儿支着耳朵。见她转头看,老黄赶紧收回目光装作专心工作的样子。杜敏长长地吐了一口心中的郁气,压低了声音:“姓方的,你说吧!不说清楚,这次别怪我不再给你那些狐朋狗友面子!”
“老婆,你别着急啊,我只是说万一,不是说一定,”方诚实吞吞吐吐,“辉子这次来玩……有点特殊情况。”
见杜敏又将开始对林海亮等人的批评和数落,方诚实内心不由得一阵烦躁,当下不容她继续往下说,直接摁了电话。
“只提100?这肯定是不行的!”陈大年斩钉截铁地说,“当初我1000元租给小方和另外一个小伙子的时候就被我儿子骂了,他说同一小区类似的房子人家都租了1100元。不瞒你说,前天我儿子还在跟我说要提400元,他说现在一房一厅都这个价。对了,你们斜对门的那套,现在都租到1500元了。小杜,我也是考虑到你和小方都是外来打工的,不容易,小方又跟我租了两年房子,也算有点交情,所以才不听我儿子的。这300元,是不能再少了,能不能接受,你和小方自己再商量一下,然后给我个准信儿,好吧?”
这边,方诚实赶紧吩咐服务员再添一副碗筷。正折腾间,林海亮已经领着一个女孩有说有笑地进来了。
那天午饭,杜敏望着面前老三样的快餐,联想到晚上的美食,愣是没了胃口,便草草填了几口米饭了事。临近下班,她先给陶燕打了个电话,告知晚上不去借宿了,东西过一两天再去取。陶燕在那边怪叫:“不是吧!那你明天有没有空?我本来还想拉你一起去看足球比赛的。”
“老婆,”大概是方诚实看出了她不高兴,赶紧补充,“亮子的这个朋友可不简单。听亮子说,她才做了4年多房产中介,就已经在岛内岛外各买了一套房子,很牛吧?所以,我就托亮子帮忙介绍一下,以后等咱们买房的时候,可以找她,毕竟多了一层老乡关系,挨宰的几率会低些。”
杜敏一下没反应过来老大是谁,所以有片刻的发愣。直到方诚实暗暗捏了她一把,她才清醒过来,干笑着说:“不麻烦,不麻烦。对了,诚实……你还有一个外号叫老大?”
杜敏听得脸上飞起了一抹红晕,嗔道:“原始动物!不跟你说了,我还要工作,bye!”
回想起单身时候吃过的那些美味佳肴,杜敏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她忽然有了一股冲动:要不,不吃方便面了,再下一次馆子——偶尔奢侈一次,应该不会影响自己的省钱买房大计的。她这么安慰着自己,脚步便不知不觉移向了右手边的一家名叫“蜀香楼”的川菜馆——川菜好吃,又经济实惠。
“雅诗兰黛啊,瓶上写着呢。”
杜敏没有盼到她的丰盛晚餐。
“哦,辉子、亮子、我,三个都是一起长大的,小时候我和辉子的关系最要好。”方诚实赶紧解释,“老婆,等见了面我再详细给你介绍吧……座位我已经预订好了,就在你公司附近的王城食府。”说到最后一句,他的声音里明显地带上了一丝讨好的味道。
“你还敢嫌我烦!姓方的,你的那群宝贝老乡真自私,一点都不懂得爱护别人家里的东西!现在屋里的厕所堵上了!洗衣机也堵上了!”没想到电话那头的杜敏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哼,我真搞不懂你都交了些什么混账朋友……”
“不是,绝对不是。”方诚实赶紧安慰她,“是这样的,前一阵子,碧华突然闹着要和辉子离婚,好像……好像是嫌他生活没情趣,整天只知道干活儿。老婆,你知道的,在我们老家,一般男人23岁就都成家生子了,辉子熬到快27岁才娶上老婆,也挺不容易的。这不,老婆发飙了,他也只好带她出来玩几天,哄一哄。这种情况……我实在不好问他要住几天。哦对了,老婆,辉子是个明白人,他来之前就先和我说好了,只是借住在咱们这里,在客厅打个地铺就行。玩的话他们自己会去,不会麻烦咱们的。”
“对啊!”陶燕干脆大方地承认了,“还记得上次我们去海湾公园泡吧,有个自命不凡的帅哥跟咱们搭讪,夸咱仨不崇洋媚外,结果遭咱们集体冷落的事吗?”
“小杜,是我。”陈大年和以往一样大着嗓门,“我刚才打小方的电话,怎么没人接听?”
“小杜,我明白你的意思。”陈大年打断她的话,“陈伯呢,如果每月能领几千块的退休金,这房子别说1000元租给你们,就是500元租给你们,陈伯也是无所谓的。只是,陈伯也只是每个月只领1000元退休金的穷老头子,要养老太婆,还要补贴儿子,难啊!”说到这里,陈大年停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如果婚姻真的已经变得这么俗不可耐,那我干脆就不结婚了。”陶燕淡淡地道,“谁规定了女人一定需要婚姻?”
“对,有事。小杜,你们的租房合同快到期了吧,要续签吗?”
“哦,是吗?”杜敏不好意思地解释,“可是我吃不完,我就一个人吃。”
“哦?”杜敏把一个哦字拉得很长——难不成陶燕来厦门不过一个月就有艳遇了?想到这里,她有些小兴奋:“是男性朋友吧?”
5人依次入座,方诚实负责点菜。杜敏看他每点一个菜都肉疼地抿一下嘴唇的样子,心里不觉又好气又好笑——像方诚实这样做人可真不容易,既要顾及面子,而本质上又是极其节俭的。好不容易点完菜,方诚实长嘘了一口气,把菜单交给服务员,然后转头问林海亮:“亮子,你女朋友快到了吗?”
“谢谢。”陶燕收起笑脸,有些担忧地说,“杜杜,你变了,变得很现实。你这是功利婚姻论,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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