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出阅读

犹记斐然

作者:天籁纸鸢
犹记斐然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手机阅读请点击或扫描二维码
0%
第十二章 洪霖

第十二章 洪霖

街上空寂,歪歪斜斜顶着伞走一段,速度如何也快不起来,雨水斜打在身上,冰凉刺痛。握着伞骨的手亦失去温度,干脆直接将伞丢在路旁,伞檐顺路,接连翻了几个筋斗。雨冲得人舍不开眼,季斐然握紧冻僵的双手,四处寻找那个人的身影。
因黄河水系分主支流,若将主流拓展深宽,培高疏低以塑湖泽陆地,洪水便可疏通至海。游信对各地水情都做过分析,制定方案:一方面巩固构筑堽身;另一方面,改杜闭为导泄以根治水患。洛阳南郊有一座高山挡了洪水,因此发洪之时山的缺口会形成巨大漩涡,但及夏季,洪水奔腾,岌岌可危。要实施方案,只得开山挖河。
封尧不经意看他一眼,伸个懒腰,作揖打招。游信行礼送他离去,又坐回季斐然身边,春山吊眉微蹙,凝视他许久,回房收拾行李。
轰雷落下,季斐然飞速坐起,蜂虿作于怀袖。风号雨泣,飒飒敲窗,他衣服也未披上一件,便破门而出,直冲入游信的房间。
季斐然拍拍袖子,一副二流大挂的模样:“子望,老西儿最爱吃什么?”游信被他逼得无奈,只得抿了抿唇说:“拈酸泼醋。”季斐然顿时心满意足,却未料到游信又补充道:“也总比某人行短才高之谓也来得好。”
游信笑道:“圣人忘情,最下不及于情,然则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斐然果真令人钦羡。”封尧坐在游信身边道:“齐将军尚未辞世时,小贤本故不是这种性子。估计受将军影响,素喜抑强扶弱,打抱不平,怀揣火炉似的,看得人心窝都暖着。”
春末时节,理应发灾率极低。但这一年分外古怪,天降惊雷,一夜洪霖,划破城内寂静。季斐然原本展转难眠,好容易有了睡思,朦胧中却做了噩梦。梦中游信脸色惨白,在水中奋荡,朝他伸出手,人却被洪水冲走。
方躺下,季斐然便往里面缩了缩。游信笑道:“以前我和你待一起,你不常常张牙舞爪么。怎的今天如此胆小?”季斐然拍拍身边的空位:“我是给你留位子。”
游信的目光凝在一处,仍不答话,付之一哂。
游信先是一愣,当口变成不食咸鱼的猫,帮着理锦衾。封尧手拦到一半却又生生缩了回去。游信坐在床旁,欲把季斐然的手腕,瞥一眼封尧,也跟封尧似的神经兮兮地收了https://m.hetushu.com.com手,两人心怀鬼胎地沉默了一会儿,都瞅着季斐然苍白的脸发呆。
季斐然不知所措地看着黑压压的后花园,拾起路边的竹伞,冲出大堂。朱灯熄灭,视线薄暗。漆夜无月,暴风吹得伞檐乱摆。季斐然将伞拧回头顶,冲出宅门。哪知刚走出去一步,等时浑身湿透。
游信抖抖褂子坐在那两人身边,呵一口气,开始讨论洪灾一事。季斐然假装无事地瞅了他一眼,吹个口溜子。游信美丽的眼中荡起了横波,荡得归衡启埋头装睡。封尧瞧着季斐然又是久几无话。
回去后,炕上一壶水烧得骨碌碌响,归衡启和封尧坐在旁边两两发呆。归衡启还抱着圆溜溜的莲蓬衣围在罩甲外,缩成一团鸡毛大鼓似的发抖,乍见还以为是一只孵蛋的老母鸡。封尧一见季斐然就来了精神,却在看见游信后僵成了木雕。
二人刚回到府上,封尧便看见了厅中的游大学士。游信眉如长松,发如云鬓,气定神闲地端坐品茗,见了封尧,即速放下茶盅:“昨天原想回来,但你们这睡得早,我就住了客栈。斐然还说着我要被洪水冲,怕是不能称他心意了。”封尧冷冰冰地看他一眼。游信这才看到他背上的季斐然,笑容慢慢挂不住:“怎么回事?”
不过多时,天微明,雨且停。街上寂若死灰,水渍未干。
其实,季斐然躲在门背后,待他回去才出来。揉揉眼睛,硬打个呵欠,悠哉走回房间。
游信替他裹紧衣裳:“你的病不能再加重了。我睡得轻。”季斐然道:“厉害厉害。”游信直视他,平淡道:“如何?”季斐然点头。游信微微一笑,走到床边:“我去铺被子。”季斐然道:“什么?”游信若无其事道:“睡我这里吧,我容易醒,可以照顾你。”
封尧背着昏迷的季斐然,一步步往回走去。
房内无人,桌上一书卷,雨透窗落,冲洗着黑漆漆的字墨四处流溢。空床被单整齐,床帐高挽,季斐然眼前一片昏花,往后连退几步。狂风袭来,砰然砸上了房门。
季斐然笑之以鼻:“你还想管着我不成?”游信只得道:“我正一品,你从二品。”季斐然万万没料到他会使这招,嗤笑片刻,倒在他的床上,展开四肢,半点空隙也不给游信留。
季斐然脸色煞白,几次欲开口,都说不出话。游信见他这般,还以为他是思念齐祚,心里也憋了口气:“再说,是你先惹我的。”季斐然已和-图-书气到嘴唇发抖:“是,是下官的错。游大人,下官在这里赔不是,以后再不会做越礼之事。”说罢行了礼,推开门冲出去。
这时,大夫来把脉诊疗开方子,折腾了约莫半个时辰离去。封尧道:“我看这大夫是个水货,我们得赶紧回京。”游信依旧心不在焉地应声。
刚走到游信房门前,季斐然却卡悬崖边似的,迈不出半步。良久,摇摇脑袋转身。背后却传来开门声。回头一看,游信方开了门,面容恬美:“来者是客。少憩片刻可好?”季斐然豁然一笑,擦过游信,大步进房,却没正眼看他一下。
有人自雨中奔跑而来。季斐然猛地抬头,却无力起身。那人将他搀扶起来,还未说话,他已带着哭腔道:“子望!!”抱住那人的头,倏然吻住。
封尧浅笑道:“现在小贤言行不类,始终相悖,越是憎恶一人品行,越要说自己喜欢。齐将军豁达坦诚,厚道热心,小贤偏偏讨厌与他相反的人,故朝中之人几乎都被他讨厌。当着阎王告判官的事,也就小贤能做得出来。”
季斐然品一口茶,将杯捧在手心,咂咂嘴道:“若论茶中极品,雁荡山之龙湫茶当之无愧。在皇上那讨过一杯,入口难忘呐。”归衡启道:“不错~~不错~~还是休息吧~~”季斐然道:“对了,游大人呢?”归衡启大松一口气:“早该问了。”
季斐然到了游信房门口,轻轻倚在门上:“小脸一板起来,可不俊俏了。”游信正坐在桌旁,见了他,垂头继续看书:“屡承道诲,不胜感激。”
黄昏过后,碰巧游信出去,季斐然醒来发现屋内无人。刚走出房门,便看到归衡启烫了屁股似的左蹿右蹿。季斐然头尚有些疼,走两步一摇,站定后对归衡启道:“归大人,贵臀可安好了?”归衡启惊叹道:“祖宗~~回去歇着~~~”
游信搬了椅子坐在他身边,沉思默想。约莫过了半盏茶功夫,他忽然轻握住季斐然的手,细细端详:“刚才是我的错,不要气了。”季斐然紧闭双眼,蹙眉哼一声,抽手转身,似已入睡。游信轻声叹息,替他掖好被子:“你睡着了?”季斐然未回话。游信柔声道:“斐然,我一直觉得你是最好的。”语毕,在他脸上吻了一下,坐到窗边读书去了。
封尧招呼人请大夫,一路背着季斐然进屋道:“昨夜他溜出去冲雨,估计会中风寒。”游信随之入房,正欲接话,封尧却道:“我在南门前不远处找到他。”m.hetushu•com•com
季斐然攥紧衣摆,强笑道:“以淫闻名,以乱为行,每天只想下作之事,与季斐然这样的人,有什么情可谈呢。”游信正欲说话,季斐然又叹道:“何况,游大人与我不过逢场作戏。这一点你知我知,何必叫我摊开了说。”
瞥眼间,春季到来。
游信但笑不语,随之躺下。季斐然一直以面朝上。伸手按住胸口,乱成一团。半晌,以为游信睡已入睡,侧身对着他,却正碰上他的视线。两人之间仅隔寸余距离,呼吸清晰可闻。季斐然作贼似的翻身,背对他。过了一会,又回过头,悄悄看一眼游信。
季斐然睁眼看着床幔,眨了几下眼睛,将头埋入被褥。
季斐然与归衡启待在宅中,百无聊赖。
归衡启原本瘦得像个竹竿,这会儿也成了个圆圆的棉花棒。尽管如此,他无视了随从所言“归大人,体热易引发心疾啊”,坚持又加了层被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季大人是个妙人,前句话让人笑,后句话让人跳。”
这可不是一项小工程,需要大量银子和人力,必须先上书朝廷。叫人捎信回京,皇上那边的答案是考察后再议,指明要游信亲自去。因怕夏季洪灾加剧,游信二话不说,带了几件衣服与封尧前去。归衡启和季斐然以“文官拖尾巴”为由,留在城内。
游信冷冷道:“还是迷摄季大人厉害。”季斐然道:“倒是说说我迷了谁了?莫不成游大人心里有鬼了?”游信声音阴冷:“你说呢。”
归衡启道:“别啊。今儿王爷和游大人明是两盆火,暗是两把刀。不想给烧了砍了,还是待房里罢。”季斐然笑道:“瞧你说的。明人不做暗事,王爷光明磊落得紧。要狡诈,也只是另一个罢。”语毕拂袖跨出门外。
难得跟人走一遭,却碰了满鼻子锅底灰,季斐然不想吃这个亏,也吃不得这个亏:“子望老家可是三晋?”游信道:“不才钱塘人士,家在吴越。”
游信淡淡一笑,声音很平静:“我希望你能忘了它。”
季斐然被他这颇有爆发力的嗓门吓了一跳,归衡启又擦把汗道:“王爷和游大人,一个也惹不起。”季斐然一副似懂非懂的模样:“原来如此。王爷去了何处?”归衡启道:“方才还出来过。现在不知道。”季斐然坐在桌旁,倒了一壶热茶,动作慢得像乌龟爬沙:“这茶不错。”归衡启点头哈腰。
季斐然硬挤出笑容:“是么。”游信道:“不过,你看似负心薄幸,实际挺死心眼和*图*书儿。我知道你不可能忘,不过可以慢慢来。”季斐然努力在逼自己笑,却如何也笑不出来。整个人变成了木雕,连眼都不眨一下。游信顿觉说错话,想要搂住他,却被他推开。
游信瞧着季斐然,默默点头。封尧手板支颐道:“又且这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情事,也分个上下。整个朝廷都知道,小贤在齐将军上头。我十二弟封帛告诉我,齐将军的体质不适合在下,却不告诉小贤,每次行事都会痛苦。直到他去了,小贤才听说这事,遂发誓再不在上。”
接下来的日子,两人外亲内疏,白水煮豆腐似的混着过。游信天天策划治水一事,季斐然偶尔跟过去插一脚,但都被游信打发回来,季斐然心里憋屈,逢人指着游信说那是头疯骆驼。游信面皮儿不够厚也成不了一品,当然就宽宏大量地无视了他。
游信瞥一眼窗外,又瞥一眼季斐然,掂起季斐然的衣角试厚薄。季斐然下意识往后缩一下,动作极小未被游信看到。游信走到床旁,取下自己的褂子,披在他身上:“你睡觉总是不安生,风湿不犯都难。”季斐然道:“那是那是。”
季斐然一惊,猛地站起来,椅子险些砸地:“睡这里?”游信正欲拉被子下来,却停了动作:“不方便?”季斐然立即摇头:“要睡。”游信怔忪看他良久,朝他走两步,解衣服,揽他上床。
终于,封尧打了个头。他将云母帐放下,若无其事道:“方才他亲过我。”游信心中咯噔一声,但很快不以为然道:“斐然长忆一人,这么快就变了心?”封尧苦笑道:“他自是眼拙,把我认成了齐将军。”
游信正弯着眼对他笑,却仍未说话。季斐然干脆豁出去,一不作二不休,又翻回去,倏地抱住游信的脖子。游信眼中笑意更浓了,回抱住他的腰。季斐然轻吸一口气,表情却很是玩味:“子望,有个问题要问你。”游信轻声道:“嗯。”
游信忽地将他拉入怀中亲吻。季斐然如僵木一般站在原地,任他亲了良久。在挑开唇瓣的瞬间,季斐然抱住他的脖子,与他粗暴吸吮。游信推他上床,压在他身上,方解开季斐然的衣带,瞅着他眉如初月却无半点神采,不得以缓缓停了手。
素来深知为官何惧做小人之道,在同级面前游信从来心狠手辣绝不手软,这会儿心中有一千万个不乐意,却是打头一次无心斗下去,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暴洪复发,堤坝横制颓波,洪潦只能徘徊在城外。南郊山峰断续坍塌,泥石流滚和图书滚落下。季斐然看着那远处的山,目光呆涩,阒然无声。雨越下越大,头皮被雨打得发麻,关节的疼痛移到心窝。力气似乎在一点一点散去,最后季斐然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脸埋入双臂,滂沱大雨落地,擦着他的鼻尖流过。
屋内荧光闪烁,灯心如豆,季斐然靠着椅子坐下,一时也不知自己来这一趟是为何故。游信关上门,从之端坐:“斐然可大好了?”季斐然抬眉:“好了好了。”游信道:“明天赶路,你身子承受得住么?”季斐然道:“使得使得。”
季斐然勾住他的颈项,侧头轻吻他的脸颊唇角,却被他推开。游信坐起来,闭上眼,轻轻摇头:“罢了。我怕了你。”季斐然半晌无语,系好衣服下床,讥笑道:“你还真是以禁欲为乐。你不愿意总有人愿意。”游信下去,挡在他面前:“哪都不许去,睡我这里。”
又过了数日,封尧回来,说游信还有事未处理完,会在夏季前赶回。
“斐然!”游信唤了一声,赶紧跟去,方出房门,便不见季斐然的身影。心道他在气头上,还是等大家都冷静了再去和解,回屋歇着,却一宿不眠。
季斐然道:“游大人说得没错,季贤就一骚托托的主儿。”游信略有动容,却冷笑道:“想你还有自知之明。”季斐然挑衅道:“桑雍游大人比较厉害。”
季斐然僵了片刻,置杯子于桌面,却迟迟未抬头:“我做了两个梦。头一个里,游大人被水淹了。再一个,他回来。现在分不清哪个才是梦。”归衡启道:“自然是头一个了。”季斐然当下起身道:“我找他聊一会儿。”
归衡启赞同,封尧无话,季斐然说还得开凿渠道。游信当下成头道:“斐然言之得理。”接着相当利索地又抖抖衣服走人了。季斐然立即跟了出去。
季斐然一吱溜坐起来,闪电般翻身下床。游信连忙坐起来道:“生气了?”季斐然未回话,只埋头穿衣服。游信又道:“斐然,当我没说,好不好?别恼我了。”仍未得到回音。游信一时惆怅,竟忍不住道:“过都过去了,你为何还要时时想着?”
默了一会儿,游信先说起治水方案:破岩层,通河床,且为具言。
季斐然道:“下雨时,我出去做的事,不是梦,对不对?”游信道:“嗯。”季斐然长吁一声,闭眼又睁开,小心问:“我做了一些奇怪的事……你怎么看?”刚说完,他便开始怀疑脑子给雨瀑布冲坏了。但心里很清楚,自己极有可能会在游信回答以后吻他。
  • 字号
    A+
    A-
  • 间距
     
     
     
  • 模式
    白天
    夜间
    护眼
  • 背景
     
     
     
     
     
书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