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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媚·恋香衾

作者:寂月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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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恨卿两意,故来相决绝

第84章 恨卿两意,故来相决绝

靳七向他弯了腰低笑道:“再凶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儿,又给宠惯了,只怕受不了多少苦楚。”
他握着茶盏的手在颤抖,克制不住地便想将茶盏砸到那女子头上。
卓小妹忙端过衣物,待要走,又悄声问她哥哥:“这鞭子也扔了?看来挺贵重的。”
可浅媚给捆得紧紧的,挣不过他,硬生生被从卡那提身上拎起,兀自挣扎不已,哑着嗓子哭叫道:“你放开我!我再也不想看到你!”
待他们过来见礼,唐天霄笑道:“海姑姑快平身。听说你前儿腰疼又犯了,可曾好些了?”
唐天霄眯一眯眼眸,依然不去看她一眼,悠悠道:“你认为你应该在哪里?在那个卡那提的怀里?还是回到了北赫,和你那些勇武有力的北赫少年郎寻欢取乐?”
地上的长檠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茕茕而立,和他那身玄色的衣裳一般,看着便是满眼的孤凄清寂。
唐天霄点头道:“或许,也认定了朕对她们家公主千宠万爱,怎么着也不会拿她们怎么样吧?”
卓锐的宅子也就在山下不远处,是一所三进深的普通院落。他尚未成亲,但家中有母亲和妹妹打理,又行走于御前,月俸和各类赏赐甚多,因此收拾得还算齐整。
唐天霄冷哼一声,道:“有个好歹又怎样?这样薄情寡义的女人,留她作甚?”
“浅媚!浅媚!”
如此妍丽……
他抱着自己的头,竟连把她推开的力气都没有。
卓小妹应了,看了卓锐一眼。
靳七看看天色,道:“已经第四天了。卓护卫不敢惊动皇上,来和奴婢商议了,每晚都有叫太医去给可淑妃敷治上药。只是可淑妃因为头部受伤未愈,一入睡便噩梦连连,所以连晚间也睡不好。如今白天又在受罚,似乎……似乎有点受不住了。”
他这一生,似已辜负太多,错过太多。
卓锐默然望向可浅媚昏睡的那间屋子,已忍不住流露惋叹之色。
可浅媚只是摇头,尽力挣开他的手,把哭泣着的面庞埋入锦被中。
她在兵防图之事后才搬入怡清宫,为防她人单势薄再给人设计,宫中侍奉之人都是唐天霄令靳七挑选过来的可靠之人,绝不可能为信王通风报信。
唐天霄一眼望去,竟是盛着两人所结头发的那只月白色荷包!
他反手去再上门,临行却忍不住又向那负心的女子望了一眼。
海姑姑再怎么受尊崇,也只是个宫人而已,怎么着也不敢这般插手皇帝的床第之事。她这样安排,必定是宣太后的意思了。
唐天霄也不想喝什么茶,走入当日宇文贵妃的卧房看时,但见风吹罗幕,帷幔飘摇,寒簟如水,镜匣蒙尘,触目之处甚是空落,连宇文贵妃瘦削沉静的面容也似渺远了。
她心里有别人,也许别人的分量更重些,可她心里到底也有他。
他该是在最后的时刻看清了她的悲伤和不舍,最后的神情便仿佛有一丝安慰,可更多的却是担忧。
靳七明白他的意思,忙道:“奴婢赶着多叫了两个太医过去诊治,已确定并不是身孕,而是脑部受伤后没有好好调理所致。已细问过太医,说只要多休息应该就不碍事。她睡得不好,因此刚刚服了安魂丹,是丸药,倒也没吐,明日就应该能喝药吃东西了。”
他原本可以给予她更多。
唐天霄便点头,又赶着向左右道:“还不搬了椅子来请姑姑坐了说话?”
小脸苍白,乌发散落。
来来回回,俱是她绝望地仆倒在床边,吐出大口鲜血。
恶怒涌起,唐天霄一掌击在案上,冷冷道:“他们那位信王不是喜欢在妓院里安插眼线吗?这异族女人又新奇,让她们换上北赫衣饰,从此便留在百花楼接客罢!着人看紧了,若是跑了,拿你们自家的妻女来替代她们接活儿!”
唐天霄冷笑道:“她还头疼?朕遇上她,才真的头疼!”
她是如此地年少轻狂!
唐天霄冷冷问道:“那个北赫男人临死时说的是什么?”
靳七哪敢辩驳,急急应了,已飞快跑了出去。
怎么处置?
唐天霄大失所望。可转念一想,便是她真的有孕,难道他便能容忍她的叛逃,以及她从身到心对他们海誓山盟的背叛?
换言之,她被囚禁了。
再回到正厅坐定时,外面战局已经清扫完毕,陈材正带了两名近卫候着。
唐天霄素性随和,纵然心绪再烦乱,也不至迁怒一名闺阁弱女,点了点头道:“不在宫里,也不必如此多礼,忙你的去吧!”
唐天霄只觉愈发头疼,低低道:“好,便……便先歇上片刻罢!”
可浅媚打了个寒噤,才想起他指的是她与卡那提亲昵之事。
卓小妹便急急跑来见礼,顺手将那衣物搁在了唐天霄跟前。
众人皆知唐天霄病着,也不敢说。
门扇被迅速带上,他的心头却蓦地收缩,给克制住的闷闷的微疼仿佛顷刻间被人拉扯开来,剧烈地裂痛着。
再换上洁净的常服时,唐天霄的心神已安定了些。
“皇上放心。”
再看https://www.hetushu.com.com那荷包时,也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待海姑姑离去,唐天霄收了笑意,懒懒卧到榻上憩息,却是睁着眼睛,只辗转反侧。
这一去却是半天。
废入冷宫?
可浅媚惊痛地望着那发丝如游丝般飘摇于灯光中,无力地歇落到红丝毯上,忽然叫道:“唐天霄,你不能这般对我!”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身躯纤巧而柔弱;
唐天霄忙坐稳身形,道:“请进来。”
靳七晓得他生病的缘故,不敢直接提起,故而使了点心计,正在等着他问起。
唐天霄又开始头疼,他怒道:“既是如此,怎不早来回报?”
唐天霄垂着眼睫道:“她平时不是凶悍得很?不过跪了几天,就虚弱成这样了?”
何况,此人是天下最尊贵无俦的当今天子。
卓锐犹豫片刻,到底不敢不答,低声道:“他说……浅媚,我没法护着你了,你以后该怎么办呢?”
丝丝杨柳,尚见得往日的风姿,绵绵地飘摇着,仿若谁正蹑着夜风的脚步,默然的徘徊;荼蘼花早不见踪影,累累的果实藏于厚密的叶间,随风淅淅,仿若谁无声地幽幽而泣。
而他浑身的力气,也似在顷刻间被人抽得尽了,大睁着眼睛慢慢伏倒在地。
可浅媚心里翻涌得难受,嗓子眼有一阵阵的血腥气往上冒着,却强行咽下,高声向那冷寂的背影喊道:“五年前,救我的不是李太后,养我长大的也不是李太后,是信王!我欠了他的情,欠得……太多!”
亲眼看着她背叛,亲眼看着她与旁人欢好,亲眼看着她为别的男子痛哭流泣,悲伤欲绝,他还要将她当作珍宝一样小心呵护在掌心吗?
唐天霄淡淡道:“哦,她们两个倒没寻死觅活的?”
卓锐道:“扔了吧!”
待宫人将两名女子领走,海姑姑方才坐下和他说话,却是絮絮叨叨,告诉他宣太后的担忧,虽不敢当他的面斥责可浅媚狐媚惑主,也在劝他少去沾惹异族女子,多多临幸其他妃嫔,以求多多诞育龙嗣。
靳七忙拿了披风在后跟着,道:“皇上,入了秋,夜间凉,披上这个罢!”
“卡那提!”
负手立于庭间,他的肩背拔得笔直,被灿亮的阳光曜曜地耀着,额上有晶亮的汗水渗出,却不曾耀亮刚换的那身锦缎玄衣。
说完,他方才重新坐下,扫视那两名送来的女子时,果然都是少见的绝色,并且面庞看来有几分眼熟。
靳七走过去,递过一钵酸梅汤,道:“皇上,喝些酸梅汤,开开胃吧!”
陈材打了个寒噤,低声应诺。
唐天霄好容易压下来的恨怒又如烈焰般腾腾而起。
卓锐不敢接口,悄悄望向那间屋子,使了个眼色。
唐天霄又取出那月白色的荷包,冷沉着嗓音说道:“这个也不劳你再收着!既然选择了别人,何必婆婆妈妈,当断不断?真断不了,朕来帮你断!”
唐天霄沉不住气,问道:“她的鞭子呢?这回怎么没动手把德寿宫的人打个落花流水?”
让他开始流连,继而眷恋,继而不舍,继而潜移默化为某种烈焰般的疯狂,终于让他愿意接受她所有的好或者不好,心甘情愿,认可自己非她不可的爱恋。
一时德寿宫的人请入,却是宣太后身边最亲信的姑姑带了两名窈窕女子过来。
或者一边想念留恋着他,一边还能坦然地接受其他男子的爱意,与他们翻云覆雨?
斩首?
这一次却不像前面那一脚那样留有余地,仅仅将她踹倒了事了。
唐天霄慢慢放松了紧捏着椅靠的手,转头望了他一眼,眼神竟是凄黯如冰。
卓小妹在脏里翻着,却又抓出了一样东西,继续问道:“这个荷包不值钱吧?不过倒还精致,我可以留下来自己玩吗?”
她敢对大周皇帝动手,可却不晓得该怎样对曾经朝夕相处的爱人动手罢?
他笑道:“果然是难得的可人儿,让母后费心了!来人,快安排下去休息吧!”
她抬起眼,满脸的泪水,满眼的绝望,呜咽着叫道:“好……我脏!皇上不如就在这里挖个坑,把我和他一起埋了吧!”
即便他自己一万个不肯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可浅媚的背叛的确给了他莫大的打击。
他干笑一声,回道:“皇上是指淑妃?她那里……还算安静。只是太后娘娘传了话过去,让她每天跪满六个时辰的碎瓷片,否则,不许给一口水喝。”
她低低地咳出声来,不适地辗转着身体,渐渐醒转过来。
卓小妹一吐舌,抱了衣物飞一般地跑了。
卓锐忙上前低声回道:“因淑妃久久未醒,呼吸甚是微弱,微臣怕有个好歹,斗胆请了民间的大夫先过来稍作诊治。”
其实……她并不够狠。
他将玉龟砸在地上,眼见那昂首阔步的玉龟断首断足碎在脚下,才冷冷道:“朕说要宠你,你不乐意了?”
卓小妹答道:“哦,她用丝绳穿了,贴身挂在胸前,藏在小衣里。我本来还以为里面不知藏着什么价m.hetushu.com.com值连城的宝贝呢!”
卓锐忙道,“大夫也说是一时气急攻心才晕了过去,应该无甚大碍。头部受的伤一时却看不出深浅,若是脑部受了创,近期可能会有头疼、呕吐等症状。”
但他定定神,只咬着牙吩咐道:“来人,给她洗浴!她……太脏了!”
卓锐忙瞪他妹子,“不许胡说,快下去!”
听到她唤自己的名字,唐天霄忽然克制不住,一把揪住她的长发,将她的脑袋撞到纹龙雕凤的方形床柱上,厉声吼道:“不许唤我的名字!你不配!你……太脏!”
很轻很轻的“格”的一声,桃木梳子在他手中断裂。
他头痛欲裂,身体便再也支持不住,无力坐到在地上。
唐天霄的剑尖犹在滴血,久久不曾还入鞘中,鲜血的亮烈和阳光的炫目交织出腾腾欲出的杀机,却不晓得下面该刺向谁。
可浅媚一声呻|吟,伏在床沿咬紧唇抽泣。
他闭着眼,紧紧捏着拳,努力把那个影子驱出脑海。
可浅媚疼得不得不止住了下面的话,浑身颤抖地吸着气。
伤口虽然长而狞狰,到底只是皮外伤,有靳七帮他敷上宫廷特制的上等伤药也便够了。
他扯裂荷包,将那同心发结取出,微颤的手指抠住那发结中间,狠狠抽了几抽。
唐天霄愈加烦躁,怒道:“朕早说了,朕不要取她性命!你们都当耳旁风了?快去让人放她下来,就说朕的话,太后剩的惩罚先挂着,如有再犯,加倍罚过!叫太医给她诊治去!”
记忆里那异族女子明媚无双的嫣然笑容,难道要从此要永远冰封于那高高的宫墙之中?
海姑姑忙回道:“谢皇上关心!有太后娘娘恩典,一天几次派太医诊治着,皇上又赏下药来,养了这些日子,已经好了很多。”
他始终没觉得那伤口怎么疼痛,倒是没受伤的心口一阵阵抽搐般地疼痛着。
唐天霄沉默良久,低声道:“宠惯了,就不懂事吗?可朕瞧着没人比她更狡猾卑劣了!”
他轻松地说着,随手又倒了一杯酒,快意地慢慢饮下,“还有,贴出的布告上说得明白,是你,是你可浅媚将他们出卖给了朕,让他们全军覆没,一败涂地。”
唐天霄抬头时,却是靳七不知什么时候被请过来了。
但他看不到她的脸。
可浅媚尖叫,猛地扑了过去,却给紧缚双手,连将他抱起查看伤势都做不到。
唐天霄只想着那衣服上沾着的另一个男人的气息,便觉怒不可遏,沉声道:“这点小事也来问我?那些脏东西还不扔了?”
唐天霄抿紧唇端坐着,冷凝地望着门外灼目的阳光,许久,许久,再不曾说一个字。
唐天霄把玩着唐天祺送的玉龟,摩挲着玉龟憨笑着的嘴脸,自嘲道:“连朕也没想到,多情有这等好处!想着回来多看你一眼,竟能意外地铲除了这些心腹大患哪!看来日后朕还得多宠着你些,对不对?”
靳七答道:“放下后好一会儿才醒过来。太医开的药也喝了,只是一喝完就吐了,吃什么吐什么。连清粥都吃不下,全吐了。”
卡那提抓她不住,慌忙奔下山去,弯腰便要再去扶她。
“哦!”
卡那提却还能动。
他并不认为在自己及时知晓了这些人行踪后,还能让他们插翅而逃。
再怎么着华丽逼真,依然是死物而已。
这回,他不待唐天霄询问,已禀道:“德寿宫的人已经回去,不过可淑妃给一放下来便晕了过去。奴婢等着太医过去,诊疗得差不多了才方才回来。”
唐天霄听她传太后的话,便已站起身垂首听着,等她说完了,立即答道:“请海姑姑转告母后,儿臣谨遵母后令谕!”
低头看时,一截雪亮的剑尖已自胸前透出,一滴鲜红的血珠正沿着耀眼的剑锋滑落。
陈材垂首领命而去。
她的双臂依然被他送她的长鞭反捆在背后。
他把他冰凉的手掌渐渐攥成拳,慢慢道:“既然说了她有功绩,自然要好好送她回宫。从此……多多派人守卫住她的怡清宫,如无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明白吗?”
可浅媚好容易倚着床围坐稳了,向周围看了看,低声道:“我怎么在这里?”
何况,其他乱党都是中原人,和可浅媚肌肤相亲的卡那提却是北赫人!
杖打?
在房里来回踱了几个来回,他转身往外走去,说道:“便说朕想念宇文贵妃了,要到明漪宫走一走,不知几时才回来,让那两名女子先去歇着罢!”
勉强凝定心神看过去时,唐天霄已经离开她,冷冷地站在床边。
她却是宣太后入宫时的陪嫁侍女,终身未嫁服侍在宣太后身侧,极是忠心细致,故而唐天霄也不敢把她当一般宫人看待,含了笑耐着性子听她哆嗦完了,还赏了银帛,才令宫人将她送回宫去。
而那可恶的女子,也便随着他的手臂落下而无力地滚落在他的怀中。
他回头,问:“她又闹出什么事来了?”
靳七轻声道:“皇上,这午时都过了,要不要https://m•hetushu•com•com先用点儿膳食?”
仅仅是贪恋着他的年轻俊美,舍不得他的毁灭吗?
可浅媚伏在草丛里,好一会儿都眩晕着透不过气,好容易咳出一口血痰,勉强喘过气来,一抬眼,便见卡那提倒在自己跟前,溢着血沫的面庞近在咫尺。
她的头部本就被山石撞出了大包,此时给唐天霄撞在床柱边缘的棱角上,本就高高肿起的伤处再禁不住这样的撕扯,立时破裂开来,鲜血顺着额头和面庞滴落下来,连发丝也迅速湿润。
两截梳子跌落地上,梳脊上简洁流畅的流云从中而断,东西零落。
这里是瑞都,天子脚下。信王再厉害,也无法和唐天霄布下的天罗地网相较。
但靳七绝不会无故拿了这个来给他。
唐天霄冷笑道:“你以为朕就希望看到你吗?你……这么脏!”
他正坐在桌边,徐徐地提过酒壶为自己斟满,慢慢饮尽。
“没错,朕杀了他,朕还把你那些同伙全都杀了,并且砍下他们的头颅示众。”
他慢慢道:“不吃了,回宫!”
他抬头望一眼窗外漆黑的夜空,道:“这时候,这消息应该早已传到信王耳中了吧?可浅媚,你说,这一次,信王还敢再把你认作盟友或可资利用的棋子吗?”
唐天霄气结,怒道:“哦?敢情我们这位可烛公主能活到现在,全亏了北赫贵公子的相护呀?”
他像一株墨松冷冷地立于冬日的雪地间,沉重的呼吸粗重可闻,掌心一阵阵地冰凉着。
卓锐便道:“那可淑妃的衣物和佩饰,如何处理?”
唐天霄想着卓锐所说的久久未醒,只怕是指可浅媚连被人泡入水中洗浴许久也不曾清醒,心里又微觉焦灼,瞥他一眼,又忍不住问道:“大夫怎么说?难道她这等有能耐,还会那么容易就死了不成?”
但此时见他万般眷恋地说完最后一句话,她跪在他跟前,竟哭得气哽声塞,愧悔不已。
卓锐便垂手不语。
“吐?”
正撑着额脸色流转不定时,那厢有人来报,德寿宫遣人来传话。
给人扔在冷清的角落里的,仿佛不是她,而是他。
玉露初零,金风未凛。
恍惚觉出有一道目光正扫视过来,她勉强撑坐起身体抬眼看时,唐天霄正缓缓将目光收了回去。
而唐天霄已经撑着额,大踏步地走出宫去。
他竟会为此觉得有一丝安慰?
唐天霄顿时心里一沉,搁下酸梅汤问:“跪了多久了?”
唐天霄问:“可曾抓到活口?”
她张嘴还欲分辩什么,却身体一晃,人已仆倒在床边,“噗”地吐出一大口鲜血。
唐天霄低头看时,自己被可浅媚打着的地方衣衫破碎,满是血污,有半干的,也有新流出来的。
他踏出门槛,像对可浅媚说,又像对自己说道:“既然做了,既然决定了,就别再后悔!”
可他定一定神,那雕梁画柱间,却只有沥金的龙凤昂首扬足威凛赫赫的模样。
打进暴室?
那姿势卧着定然极不舒适,他想都不用想,便可以猜到她此时委屈地紧蹙着的眉。
唐天霄呆了呆。
唐天霄勉强摇着头,道:“朕没事。把……把她抱开,让朕休息片刻。”
可浅媚别过脸,始终不答话。
而且,是失宠后的囚禁。
他黯然一笑。
至死不悔。
顿时青丝缭乱,自他发白的指骨间扑撒而下,纷纷扬扬。
半个时辰后,身旁仿佛有动静。
唐天霄笑道:“哦,是一心想着那些北赫少年,不希罕朕的宠爱吗?那可不行。朕答应过要和你白头偕老呢!你希罕也罢,不希罕也罢,这座怡清宫,从此就是你的埋骨之所!朕不会失信。朕会好吃好喝把你养在这宫里,眼看着你在这宫里慢慢白头,慢慢死去,再也休想踏出这宫门一步!”
可他这又算是做什么?
陈材禀道:“这些人异常顽固,几乎都拼到了最后一口气……只有可淑妃的那两个侍女给带回来了,正给押在前面。”
她闻着酒气,呼吸重了些,便觉出胸肋间闷闷的疼痛。
可浅媚与他虚与委蛇,无非是因为李明瑗和李太后离不开他父亲的支持和扶助,再不曾动过半分真心。
卓锐便不说话,只拿眼望向唐天霄。
屋子里便娉婷走出一少女,提了一盆衣物站在门前问道:“哥,这些衣物怎么办?”
细细看去,一人身材颀长,清婉秀丽,气韵容貌和当年的宁清妩有些相像;而另一人却身材娇小,玲玲珑珑,眉宇间的懵懂娇憨,宛然又是一个可浅媚。
而唐天霄紧捏着荷包,紧紧皱着眉,却已分不清是痛楚还是怨恨了。
他拈过妆台上用了一半的胭脂,看着灯光下依然潋滟的艳色,微有怔忡。
二人到了明漪宫,宫人早已睡了,忽见皇帝过来,慌忙起身接驾,却是半天连壶茶水都没能准备上来。
应付了太后那边,唐天霄早已心烦意乱,连金兽炉里熏着的龙脑香闻着觉得厌倦。
可浅媚恢复知觉时,已是深夜。
他伸出手掌,摸了摸可浅媚的脸庞,低低说了句什和-图-书么,才无声地垂落下去。
他自己提了一盏绘着牡丹和白头翁图案的八角绫纱宫灯,走出院门,他立于阶上静静对着暗夜里的杨柳和荼蘼。
他踉跄着向前行了两步,神思却是恍惚。
桌上已有两把酒壶弃在一边,看来已经空空如也;而他手中那把,似也快饮尽了。
这北赫男子枉有一具好皮囊,却不学无术,行事莽撞,再无法与李明瑗那样优雅超脱的男子相比。
那么,暗中传讯之人,只能是这两个北赫侍女了!
却芳踪杳然。
他的眼眸发红,目光烈烈如焚,额际的青筋在暴怒里簌簌跳动,完全维持不住一贯的优雅和潇洒。
他无奈地叹气,起身准备走往自己卧房时,靳七道:“海姑姑临走前,又叫了那两名女子过去,亲送到了皇上卧房,让等着侍奉皇上安歇。”
靳七垂头道:“皇上病着,谁敢惊动?何况又是太后懿旨……太后那边的人,一直在怡清宫那里守着呢,可淑妃一晕过去,立马一盆冷水浇过去泼醒。太医说了,还亏得可淑妃学过武艺,身体底子好。如果换一个,这么重的伤给这么着折腾,早就活不了了……”
他自午间再度和可浅媚碰面,便已留意到她通身深色衣裤,素常从不离身的荷包已不翼而飞,只当她割爱离去时一定也随手弃去,口中虽说不出来,心里的确难受之极。
唐天霄走近,强行抬起她的下颔,便见她满面俱是泪,揪紧着锦被已哭得痛不欲生。
他站起身,一拂袖,便大踏步往外走着。
缢杀?
而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凝在可浅媚的脸庞,清晰地倒映着她悲恸欲绝的神情。
他皱了皱眉。
唐天霄接过,却是满满一大钵的酸梅汤。他便是不吃晚膳,也喝不了这么多。
他的目光专注于银杯中的美酒,却淡淡地说道:“你醒了?”
唐天霄愈怒,心口一股愤郁直往头顶冲去,连脑壳都疼痛起来,扬手便是一耳光甩在她脸上,喝道:“还想和他生同衾,死同穴了?别做梦了!便是死,你也须得给朕死别处去!”
不会说,不会动,不会逗他开心,也不会让他伤心。
卓锐生恐他出事,早已赶过来,护持在身侧,此时看着伏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哭得哀哀欲绝的当今淑妃娘娘,一时无语。
帝王的爱情,竟然可以如此卑微?
靳七连声应着,忙示意香儿等人去预备。
宣太后虽没说什么,只让太医好好调理,一转头却令人去了怡清宫,从床上拖起了可浅媚,拉到院子里,在大日头底下跪在碎瓷片上,从早到晚,不许给一口水喝。
可浅媚依然没有回答,却有强忍着的啜泣声断断续续传出。
陈材听得他话头不对,窥着他的脸色,小声说道:“没有。这两个侍女都是北赫人,其他乱党则是中原人,感觉不像是一路的。”
唐天霄继续道:“驿馆里还有几个送亲过来的北赫武士,即刻派人去秘密抓了,分开收押,交刑部看管。”
宣太后召来太医细问时,却说是受惊着气所致,虽说年轻健壮暂不妨事,但若老是发作,可能会转作慢性风疾,到时便难以断根了。
卓锐紧随其后,想不问,又不敢不问:“皇上,淑妃怎么处置?”
这一回没提是哪家的女儿,猜度着应该是特地找来的民间女子,只求其身家清白,性情温婉了。
回首往事,竟如一梦。
他捧着一个包袱,俯身陪笑道:“皇上,是不是把裹下伤,把衣服换一下?”
可浅媚本就哭得神思恍惚,身形摇摇欲坠,此时给一耳光打过去,再也立足不稳,再次摔落坡上,头部却撞上了山石,却连呻|吟都不曾发出一声,便晕了过去。
唐天霄给扶到正厅坐了,喝了奉上的清茶,闭了眼睛休憩片刻,便渐渐缓了过来。
卓锐见唐天霄忽然脸色大变,满额冷汗,大惊,忙上前扶住他道:“皇上,皇上怎么了?”
她的发髻和辫子已经完全散落开来,乌缎般铺展在地上,掩住了她贴在地面上的妍丽面容。
他无情无绪,自是没那兴致找人侍寝。
他苦涩笑道:“她下手可还真狠!”
卓锐忙道:“皇上在此,小妹不许大呼小叫!”
疼痛里,可浅媚眼前一阵阵地昏黑,仿佛有奇形怪状的各色物事在眼前飘过,断断续续的狞笑如从地底发出,一声两声地飘在耳边,却绝不是唐天霄的声线。
他笑着惋惜,“如果换了朕,有你这样的部下,一定恨你入骨。可惜了,想将功补过,想讨那信王欢心,想回到那些美少年的怀抱,都只是做梦了!如今,该后悔当日救了朕了吧?”
靳七在外早已等得不安,见状忙上前扶住。
她气喘吁吁地将发冷的手伸向唐天霄的方向,却扑了个空。
卓锐不敢迟疑,忙令人把她带出去,亲自去叫人预备。
靳七道:“皇上,如果困了,不如早些回房休息吧!”
海姑姑且不坐,站着说道:“太后让奴婢来传两句话。皇帝年纪渐长,子嗣单薄,可广纳嫔妃,雨露均施,也好多多开枝散叶hetushu.com.com,以解她老人家后顾之忧。听说皇帝身边可心合意的嫔妃甚少,因此新近挑了两名温善女子,特送来侍奉皇帝。”
她似乎正扬着嘴角得意地在他身上踩来踩去……
他忍不住再次抬头,将廊间的梁柱间细细看了一遍。
可浅媚似在此时才想起发生的事,躯体明显颤了颤,呻|吟一声,低低道:“卡那提……你杀了他!我再怎么求你,你还是杀了他!”
唐天霄已走至门口,闻言转过头来,寒声道:“这便是你一离宫便投入另一个男人怀里寻欢作乐的原因?”
卓锐忙将可浅媚小心挪开,打量着唐天霄的神情,说道:“正巧微臣家就住在附近,皇上要不要过去休息片刻,在那里等着消息?”
他分明感觉自己重重地松了口气,紧紧拥住她的手臂才慢慢放了开来。
她也曾英秀俊美,风华超逸,从容地赴入他为她营造的深情幻境里,如坦然地赴入一池莫测的深潭。
他问道:“这荷包,她放在哪里的?”
此时蓦地见到,他已忍不住一伸手便将那荷包取在手中,小心打开时,里面的同心结却是整洁光亮,一丝不乱。
他居然也在乾元殿病了,每日请太医开着药方调理。
靳七领命,正吩咐小太监去传话时,唐天霄道:“你自己去。什么时候你也这般娇贵了?这么一点子路,哪里就跑断了腿?”
唐天霄冷冷瞥她一眼,徐步走向门外。
他抬头,又问:“这会儿醒了?”
挺直身体走出屋子,他站在廊下,默然望着庭中纵跃啄食的雀儿时,另一边的屋子里,卓锐送出了一个背着药箱的老大夫。
可浅媚努力止住哽咽,低哑地唤道:“天霄,我并不想走到这样的地步……”
却是脸色发白,步履不稳。
唐天霄一怔,忙奔过去将她抱在怀里查看时,她的呼吸虽是细弱,却不凝滞,也看不到外伤,应该并无大碍。
唐天霄等得焦躁,却不肯再折下身来派人过去催问,少不得勉强用了晚膳,才见靳七喘着气奔回来。
听到厅中隐隐有些动静,他撑了额,勉强抬眸看时,却是可浅媚被两名侍卫提着一路押进来,悄悄地放在了角落的地上卧着。
靳七陪笑道:“或许晓得这回是自己犯了错吧?还真的没还过手,乖乖就领了罚呢!开始两天还罢了,昨天开始已经跪不住,被德寿宫看守的宫人捆了双手吊在榕树上跪着;今天更不行了,还没到傍晚,已经晕过去两次。太医说,再跪下去,她这双腿恐怕就废了!”
他唯一一次让靳七准备这么一钵冰镇的酸梅汤,却是那次听说她偷偷潜进来看他,故意拿了这汤来整她,把她生生地淋了下来。
隐约便明了可浅媚为何一鞭落下后便不敢再动手,由着他捉她捆她,甚至,打她。
但桌上的几样小菜,却是纹丝未动。
任何人中,自然包括了可浅媚。
可浅媚只觉胸口一闷,身体已重重地滚落山去。
唐天霄细细思量,可浅媚活泼多情,玲珑知趣,从荆山回宫,自知叛了信王,再难回去,分明已打算长长久久在宫中伴他,行事很是小心,为了释去他和宣太后的疑心,甚至连收藏着诸多机密的乾元殿也已绝足不去;她身份尊贵,宠冠后宫,一举一动都有人留心着,信王便是在宫中藏有眼线,也断不可能直接和她联系。
而他之于她呢?
陈材不敢答话。
手尚未碰到她,胸口已是一凉。
那一刻,当年山坡上略带点稚气的宇文大小姐,仰着面庞时那骄傲却脆弱的神情,宛然又在眼底。
如果他舍得给予,这明漪宫,也不至于四季萧索,从不见一朵耀人眼目的花朵。
他的目光往里屋一扫,道:“然后,你们往外散布消息,可淑妃巾帼不让须眉,亲自出面引出藏匿于市井间的信王余孽,帮助禁卫军把他们一网打尽。所有叛党一律枭首示众,贴出的告示上载明淑妃功绩,明白吗?”
剿灭信王余党虽是顺利,但唐天霄的日子并不好过。
这天下,只怕没有一个男人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妻妾投入他人怀抱后还能坦然处之。
她的爱情是如此地浮华浅薄!
依旧是和上回一样的目眩头疼的症状,太医开来的药,俱是开胸顺气、解郁散结的。
唐天霄定定神,看了一眼那关上的门扇,低声道:“封锁宫门,派高手守着,不许她出门一步!但一概饮食用度不许缺了,如今病着……去给她传太医罢!”
到第四日傍晚,唐天霄已恢复过来,独自立在窗前向外看着,恍恍惚惚,只觉廊檐间会有个清丽的影子如猫儿般蹑足过来,欢喜笑着扑到怀中。
鞭责?
他自袖中取出那把梳子,那把自他们在一起便始终携在身边的那把桃木梳子,慢慢地说道:“朕不想再追究你那些脏事,但朕和你,到此为止!”
唐天霄心念一动,眸中转过一道流光。
感觉出指间温热的鲜血,唐天霄才放开她,冷冷地盯着她。
他上前,一把拖过可浅媚,喝道:“起来!朕还没死,用得着这么哭丧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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