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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乞丐迟疑了一下，忽地疾驶向前，其中一名身着黑衣的中年人大声呼道：“请问，舒公子与齐大侠是否在车上？”

杜长老早在后院小小一个厅堂之中备了桌酒菜恭请众人就座。

当年的贫贱市井之交。

两人衣着虽是一白一黑，但一般的俊雅不俗，晚风之中，映着洁净的小小后园，看来竟也极是般配。

小嫣笑道：“那便相扰了。”

谢飞蝶心神巨震，道：“我哥哥入了天正教？”

人的一生之中，只要能得到一个真正的生死之交，便该知足了。方岩看着舒望星，心中一阵温暖。他有这样一个大哥，或者师父，一生也该知足了。

“小武不会！”舒望星忽然睁开眼睛，道：“小武不会背叛我们！是他手下的护法背叛了他。”

舒望星一直呆在青州，久不曾遇着好茶，正默默品着，忽觉另有一阵淡淡幽香扑来，似是龙舌龙的香，夹杂着阳光下的青草气味，清新素雅。原来却是屋角处一只香炉中传出。

“小武便是武中天。”舒望星告诉方岩：“当年和我任性拼酒的小武，如今已是丐帮的帮主了。”

“丐帮的护法级人物来了？”

舒望星微笑道：“我们几个人，是在长缨镇认识的，彼此便称作是长缨故友了。”

金无荐笑道：“武中天不做这等卑鄙之事，可我是最爱做卑鄙之事的人。”

他接着讲起了当年的事。

小齐、舒望星都不由得露出微笑，谢飞蝶也笑了，却问道：“二位护法，武帮主去东海，是找天水宫的双大小姐么？”

雄发指危冠，猛气充长缨！

小齐首先伸了个腰走了过去，道：“今儿一定好好吃一顿，睡上一觉。自从跟了这车，先是在车底吃沙子，后来又在车前喝风，也该歇息了。”

谢飞蝶怔了一怔，努力扭头面向舒望星道：“夫君，他如真的动我，我只好先走一步了。”她的功力原非正道，又颇是深厚，因此中毒并不很深，说话尚能自如。

他走到小嫣身畔，一把抱住她，边往外拖边笑道：“可让我想死了，舒大小姐！小嫦娥！小美人！”

傍晚的时候，众人果然来到了云来客栈。杜思洛带了一个六袋弟子在外迎着，因怕招摇，直接将一众人等引到后门。

舒望星苦笑道：“放心，我虽不能运功驱毒，但血脉中真气犹存，不至有事。倒是你已有了身孕，中了‘梅雪清韵’，不及时驱去，很是讨厌哦。”

谢飞和图书蝶却只是慌忙看了舒望星一眼，道：“星，你觉得怎样？”

方岩有些发怔，茶的高低优劣他倒非一无所知，但要他品评，顶多只能用味淡而香，回味悠长来形容，怎能如舒望星这般甚至连什么梅上的雪水都分辨得出来？

杜思洛大喜道：“那我便先行通知他们准备便了。”

童一慎忙摇头道：“骑马的叫化子，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出几个来呢，太引人注目了，我们还是远远跟着好。”

其余人见小嫣等评得甚高，虽不甚了了，不由也细细品味起来。

谢飞蝶细细品鉴道：“水是隔年梅花上的雪化的吧，蕴着极淡的梅香。”

小嫣轻啜一口，道：“是最好的碧螺春！只取了每枝上最嫩的一片茶叶吧！”

童一慎也笑道：“帮主在信上说，二位乃是他的长缨故友。我们看着帮主长大，竟不知他与北极公子和赌侠有这等深交。”

他从空中再落到地上时已盘膝而坐，运功驱起毒来。

舒望星紧闭双眼，仿佛什么都没看到，面色却微微发白。

谢飞蝶笑道：“美丽的明铛小姐么，我倒是认识的，朋友则未必是了。不过这里倒的确有一个双大小姐的旧情人呢。”言毕一摔帘子，退回了车帘。

方岩下了车，正要扶舒望星，舒望星却让过一边，扶了谢飞蝶先行下去，自己才缓缓下了车来。

可这样一个人，居然也是舒望星的好友之一。

吴思洛惊讶道：“传说中北极才华绝世，博古知今，这日一见才知不假，居然连消失江湖百余年的‘梅雪清韵’都知道，真是不简单。如果不是你的武功先被舒大小姐制住，只怕‘梅雪清韵’还制不了你呢。”

小嫣取下头上斗笠，微笑道：“家叔偶染小恙，正卧在车中歇息，不知两位护法有何贵干？”

小嫣忍不住也惊惶起来。

当年的快乐与痛苦，笑出的与哭出的眼泪。

小嫣知他说的也是事实，一笑，也不多留，驱马前行。

四目相对，小嫣若有所思，低下了头。

方岩看二人相依相随，无端地有点感动，不由望向小嫣，却见小嫣也正从叔叔婶婶身上收回目光，看向自己。

他冷冷看着舒望星，道：“你既知道‘梅雪清韵’，想必也知道它的解法了。”

舒望星皱起了眉头，若有所思。

秋姨略显焦躁道：“可不是呢。听说，丐帮的人，一多半都支持天正教呢。”

金无荐已抱和*图*书着小嫣走了去，道：“放心，呆会儿便轮着你了，虽然我对黄花大闺女最感兴趣，可北极的夫人，无论如何我也是要碰上一碰的！”

小嫣笑了笑道：“既然都是自己人，杜长老，童长老，你们便跟我们一路走吧。”

小齐见几人说得一道一道的，又细细尝了几口，嘟哝道：“怎么就特别好了？”

小齐回过神来，伸了个懒腰，道：“是啊，随便找了个丐帮的人传了话，居然这么快就有人来了。不过小武怎的没来？”

她勒住了紫骝马。

小嫣冷冷一笑，道：“未必！”

夫妻二人携了手，相视而笑，走向店铺后院。

方岩的茶喝得不多，但也发觉自己全身渐渐麻木，大惊，勉力拔剑道：“你们，你们不是丐帮的人！”他狠狠刺向靠自己最近的童一慎。

方岩却想起了当日在镖局之中，师母和云英做的家常菜式，一般的美味可口。想现在青州之难暂解，以林如龙的谨慎，大约暂时还是不会接她们回来的。自己此去圆月谷，也是前途未卜，更不知几时才能再吃得她们的小菜了！

谢飞蝶冷哼了一声，道：“无耻！”

小嫣也闻着了，奇道：“这用的是什么香？味道清香得很。”

这日小嫣正自计算还须几日方能回到谷中，忽听得马蹄声响，回头看时，却是秋姨匆匆赶上前来，向后看了看，使了个眼色。

秋良药道：“舒大小姐居然知道在下名号，真是荣幸，不枉我连夜赶来布置这场好戏。”

行了几步，杜思洛忽然追过来道：“舒姑娘，我们一路追过来，好象还未见姑娘一行休息过呢。前面再走几里路，有一家云来客店，其实是我们丐帮的分舵之一，分舵主乃是我的弟子，极是可靠，不如此在那里打个尖，叫他们备了好马换上，如何？”

小齐边运功边怒道：“小武呢？叫他来见我！”

旁边的小清怔了怔，正欲发问，只觉舌头阵阵发麻，竟然已做声不得。

杜思洛笑道：“帮主得到讯息时，已然身在东海之中，来不及折返，故飞鸽通知我等先行过来，看能否助得一臂之力。”

一众人等一路奔波，时时防备敌人来袭，早已很是疲倦。这时到了舒望星昔日朋友处，心下略感轻松，好生享受了一番丰盛的晚餐。

秋良药道：“你们放心，咱们教主生性宽厚，只是想舒家人到敝教做客而已，万不敢亏待几位的。至于谢姑娘，更是我教谢庄和*图*书主的亲妹子，金公子一亲芳泽后，自会好好送还谢家。”

小齐猛然抬起了头，昏昏欲睡的神情一扫而空。车帘卷处，舒望星也探出了头，眼睛里，分明燃烧着某种久违的热情。

舒望星接着道：“是绿萼梅上的雪。”

小嫣恨恨道：“你是天艮堂的堂主，良药无医秋良药？这里好象不是你的地盘。”

吴思洛微诧道：“这茶也是厨师预备的，我只让他预备好茶，也不知他能备出这么好的茶哩！”

他驱起马来，带了一路尘土飞扬，径自去了。那马儿虽不养眼，走得倒是极快，看来是匹极好的马愣装成熊样了。

杜思洛道：“天水宫的双大小姐，的确是帮主的朋友。夫人也是双大小姐的朋友么？”

小嫣怕一路之上太过招摇，都戴着斗笠。这时露出绝美娇容来，轻轻一笑间，已让两名久经江湖的丐帮护法微觉眩晕。

随他后面跟来的一人极瘦，皮肤比受过伤的金无荐更要苍白许多，偏生穿了件黑袍，更显得面容阴森可畏，令人不寒而栗了。

许久，另一个灰色丐装的丐帮护法才道：“在下丐帮杜思洛，这位是我帮的童一慎，奉帮主之命，拜会长缨故友小舒与小齐二位公子。”

方岩一听这声音头便痛了起来。

童一慎道：“什么香？我可没闻到。”

他一脚踩在凳子上，提了酒壶便往口中倒去。

他的声名，甚至早已盖过了销声匿迹了五年的北极舒望星，成为江湖后起之辈中的翘楚，也成了年轻江湖人的梦想和偶像。

小齐跳了起来，道：“这茶有毒！”

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

小嫣的茶饮得不少，中毒更深，虽比方岩功力深厚，却仅站了一下，便倒坐椅上，一言不发悄然运起功来，鼻尖却已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其余人等更不必说，能挣扎运功逼毒便不错了。

杜思洛道：“舒大小姐有所不知，这里的厨师本是皇宫里出来的呢，因冲撞了一位宠妃，才被贬来此地，被我们找了来，真的是好手艺啊。”

吴思洛笑道：“是啊，长缨故友，啊哈哈，长缨故友！”他伸手一掌，已将方岩击倒在墙角，看着他努力挣扎，却无力站起，哈哈大笑。

舒望星喟叹道：“既已落入人手，夫复何言？我只是希望，不管什么情况之下，都能让我死在你前面。”

一行人唯她马首是瞻，顿时都停了下来。小齐当然也停下了车，长长打了个呵欠，似打起了和-图-书瞌睡。

如今，时间或许磨却了当年的轻狂，却如何浇得灭依旧满腔横行的热血？

其余小嫣、方岩和杜思洛、童一慎也依次坐下。因出门在外，顾不得许多礼仪，秋姨和侍女也在末座奉陪。

“啪！ 啪！ 啪！”

有人拍手，道：“好！果然天才！怪不得连天地三绝都败了。北极，真是名不虚传呢。”

小齐当先尝了一口，道：“这茶淡得很。”

童一慎轻松一闪，已避过方岩看似凶猛，却已成强弩之末、没有丝毫后劲的一招，惊惶道：“给帮主的朋友下毒？我们怎敢呀！”

素骥鸣广陌，慷慨送我行；

他一身金色锦袍，缓缓走了进来，脸色虽然还略显苍白，却气爽神清，显见伤势早已无碍了。

长缨！长缨！长缨镇！

小齐气怒道：“小武，小武竟然……”

舒望星望着小齐，道：“你找小武了？”

舒望星虽不挑食，但出身世家，于吃穿一道，毕竟还是很讲究的。因此流落江湖居然会开个酒馆，找来烹调技术极高明的厨师；即便为掩人耳目故作平庸，穿得极其粗糙，谢飞蝶也会给他预备着极考究的衣衫，让他穿在粗布下，或供他偶尔露出本来面目走动时穿。但自被小嫣制后，一路行来多在颠簸不安之中度过，除了方岩伤病耽搁的一日，竟不曾好生吃过一顿，这时逢着自己爱吃的，也多夹几筷了。

舒望星闭了眼睛，轻叹口气，没有答话。他的舌头也有了麻木的感觉，身子更是不能动弹，便是知道解法，又能如何？

杜思洛一指身后的六袋弟子，道：“帮主前年到这里巡视，对我这弟子管理的分舵很是满意，喝了许多酒，一时高兴，写了这些字，也是对这些孩子的鼓励了。”

方岩怒吼一声，持剑欲扑，却又倒在地下，只能口中含糊不清怒叫道：“放开她！放开她！”

小嫣被挟在怀中，面对向自己不断袭来的禄山之爪，虽是无法动弹，却未说出半句求饶的话，只是愤怒地、狠狠地盯着金无荐。

想当年，长缨镇上，风华正茂的少年，并辔疾行，纵声狂歌，谈笑除霸，何等意气风发！

谢飞蝶也不客气，拉了舒望星，径坐了上座，倒了热酒便吃。

谢飞蝶不屑道：“小齐，你不是一向自诩会算命吗，怎么连朋友的个性都算不准？小武岂肯做这等卑鄙之事！”她未必十分了解小武，却万分相信自己的夫君，夫君说小武不会，小武就一定不会和图书。

当年的小城镇。

因为这居然是金无荐的声音。

当年的小武小齐小舒小钟小顾。

所奉酒菜，虽非山珍海味，倒也经过精心烹调，尤其几道家常小炒，不但小齐吃得赞不绝口，连舒望星都微微动容，向着谢飞蝶道：“这味道，倒和你做的有几分相似。”

先是布衣赌侠齐若飞，后是丐帮帮主武中天，方岩也有些神思恍惚了。布衣赌侠已很有名了，出手虽不多，却除过好几个极厉害的邪道人物，极是为人称道。更何况丐帮帮主武中天！

小嫣笑道：“杜长老，从哪里找来的好厨师？果然好味道！”

方岩见舒望星坐回车厢之中，眸中仍闪着奇异光彩，甚是喜悦，不由问道：“大哥，长缨故友，是什么意思？”

谁叫他的降龙十八掌霸绝天下，又是丐帮的新任帮主呢？

杜思洛笑道：“不会是那只香炉里用的香饼吧。我们一贯不用香炉的，并没备着香料。可能是帮里弟子临时不知从哪里弄来的。”

舒望星却微微嗅了嗅，道：“好香！”

秋姨道：“有半天了。小姐看到没？他们肩上，都背了八只口袋。”

虽然舒望星五年未履江湖，但他的朋友一见他有难，立刻毫不犹豫，赶来相助。

舒望星轻轻摇头道：“我知道‘梅雪清韵’是用经雪浸润过的绿萼，配以千秋草制成迷烟，可令人极短的时间内全身麻木，却没想过先服绿萼雪水，再被混了千秋草的香饼熏后，也可以达到同样的效果。”

吴思洛笑道：“帮主正在东海忙着找美人呢，岂有工夫见你！”

众人看时，见厅堂虽小，收拾得却很是整洁。墙上挂了几幅字，仿的王曦之笔风，甚是俊劲有力，小齐走近细瞧，笑道：“我说怎么看着眼熟呢，原来竟是小武的字！”

小齐嘿的一笑不作声。舒望星有些尴尬道：“小蝶，什么时候说话能饶人呢？”

小嫣留心看时，却是两名衣衫极是落拓、形如乞丐的中年人，各骑了一匹脏兮兮的丑马，不紧不慢恰跟在自己后面。

小嫣皱了皱眉，道：“跟我们多久了？”

这时侍女水玉忽然轻哼了一声，眼中露出恐怖之色。

一时晚餐已毕，有小二过来抬走餐桌，又齐齐整整备好些水果来，给各人泡了茶。

小齐道：“这些年来小武倒是越发出息了。听说小钟的官也越做越大，很得皇帝信任。这两个人的成就将来有得一拼。不像咱们，胸无大志，天天只知道赌钱混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