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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岩看着树梢头的弦月儿，如笑得弯弯的眼角，不由哀叹一声，认命地紧抱住他的小妖精。

小嫣诡秘笑了笑，道：“才一点点，一点点东西而已。他们两个分明都对对方有些情意，所以英姐姐才会一直耐心照顾叶大哥，叶大哥也和我们呆一起，不提要走啦！可他们都以为对方喜欢的是别人，不肯说出一丝半点来，自然我得加些酵母，让他们的感情发酵得更快一些啦！”

方岩不待叶惊鸥来问，已踏步过来，柔声问云英：“你真的决定了么？”

众目睽睽下，叶惊鸥也不答一字，只凝视她片刻，忽然用结实的臂膀将小嫣拥在怀里，紧紧拥住，然后略一闭眼，在她额上亲了一下，才迅速放开，带了云英扬长而去。

众人见叶惊鸥此番行事疏狂肆意，本来捏把冷汗，此时见二人甚是平静，方才放下心来。

“人家哪有！你总欺负我！”小嫣娇嗔地扑到方岩怀中，仰起面庞来蹭着他的下巴，忽而脸一侧，小巧的唇已触着方岩的唇。

当日她与叶惊鸥隐居的忘忧谷中，正有一架蔷薇，因蔷薇花期颇长，二人不知多少次在花下漫步，也不知历过多少次月圆月缺。小嫣既能想起蔷薇花开，又怎会记不起同她漫步的人？

这时叶惊鸥已走过她身畔，忽然叹道：“小嫣，屋后那一架蔷薇，应该已经开花了。”

话甫出口，脸色已是紫涨起来。

谢飞蝶心头微有疑惑，正待说话时，舒望星已一扬手灭了烛，俯下身来。

舒望星温柔回应她，轻解衣带，暗分罗衫。

月神简洁答道：“好，我没意见。不过你必须再问一下岩儿，英儿是他带入谷中的。”

比如他，再比如北极。

谢飞蝶顿时什么也说不出来，思维亦是停顿，只是双手抱住夫婿结实的身体，贪婪地嗅着他的清灵气息，与他紧紧纠缠，寻找人间极致的快乐。

除非天嫉英才，地妒红颜！

这时忽闻一阵琴瑟和鸣之声如珠迸玉落，婉转传来，琴声悠扬清素，不惹尘埃，如山顶明净到寂寥的蔚蓝天空，又如极目远眺依旧平静无波的凝碧湖水，那样的海天一色，温柔泊于天籁之中m.hetushu.com.com；瑟声激昂纵肆，洞澈天地，如空中舒卷变幻的无数白云翻滚，又如飞流直下的千尺瀑布，奔腾欢肆，神采飞扬。分明是两种截然不同风格，却琴瑟之中相和相辅，我显你跳脱不羁，你显我有容乃大，交汇相织，迢递倾诉着彼此的思慕和倾恋。

方岩笑道：“那便好，叶兄承诺，我自是信得过。”

方岩只觉那月光一圈圈投在自己眼底，身体也随了那光晕在温柔摇晃一般，所有的气恨，居然只能化为痴迷而无奈的苦笑。

方岩又气又恨看着他的小妖精，忽然有种掐死她的冲动：“死丫头，别装了，老实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

已是廿九的夜晚，无数明星闪烁之中，极细的一抹弦月，在树梢勾出大地静谧的雾色剪影。

“谷主有难时，自然也是你暗中通知的北极大哥？”方岩叹着，觉得自己实在很像个傻瓜。

舒望星的手指悄然从她肌肤滑过，清浅的微笑留恋而痴迷，却有一抹绿茶入口时微微的清苦。

小嫣一吐舌头，垂了头乖乖跟在他身后。

忽而回过头来，挺了挺胸，冲小晴道：“不过似乎还没我帅，没我有个性，是不是，小晴？”

合欢花纹的床帏，在黑暗中无声飘拂……

方岩一时窒息，心里几千几万遍的小妖精，全给堵在喉咙口，再骂不出半个字来。

正出神之际，忽觉肩上一紧，已给人拍了一下。忙回头时，却是方岩有些恶狠狠地盯着自己，低喝道：“跟我来！”

想来也是，小嫣在过去四年多来一直与叶惊鸥相依相伴，论恩论情，她都欠得他太多，根本无法还清，想回到方岩身边，不装傻还能怎么办？难道明白和叶惊鸥说，四年多来只是想利用他忘记方岩，可最后还是无法忘记，所以最终还是选择了方岩？只怕叶惊鸥所受打击远不只如今这般了。

云英有些讪讪的，走上前道：“谷主，这事英儿应该事先跟您禀明，是英儿唐突了。”

叶惊鸥眸深如海，一字字道：“不必了，我不会容她受半分委屈。”

阳光真的很好。谁家的白猫正在窗口徐徐伸着懒和-图-书腰。

月神坐于一方白石之上，低头沉思，似未听到琴瑟之声。忽脖子一凉，兰花叶尖的一滴水滴在皮肤上，有泌到人心的清新之气。

唯有自己，再不见第二人。

叶惊鸥径直走向月神，躬声施礼道：“月神谷主。”

月神摇了摇头，放下水壶，拍了拍云英的肩，道：“记住，圆月谷是你娘家，你任何时候都可以回来。”

阳光透出树荫，如一幅幅柔滑锦缎细细筛下，似有无数的闪烁金芒在树荫间游弋，跳着一曲又一曲欢快的舞蹈。紫藤蔓蔓交叠，蜿蜒于架上，温柔地盛开着一朵接一朵的狭长花朵，似一双双敛翅的蝶，又似一对对晶莹的眼。阶下芍药一动，又翻开一瓣如绸的娇瓣，如倦睡的美人，缓缓舒展春困的俏颜。

云英眼圈一红，差点落下泪来。

方岩淡然笑道：“他们会过得开开心心的，就如我们也会过得开开心心一样。”

谁说他们不般配？

只那轻轻的一颤，舒望星心头已然明白。他微笑道：“这些日子，我很开心。我希望以后的日子，你也很开心。”

小嫣藏身于一丛灌木之后，远远瞧她进了屋子，不久，屋中传来碗跌落在地的清脆碎响，又隔了片刻，那半掩的门“嗒”地一声，已被轻轻阖上，瞧那力度，却是高手用掌风随手带上的，然后屋中的烛火灭了，一片静默。

谢飞蝶媚眼如丝，轻轻吻她的夫婿。夫婿的体味一如从前，清新洁净，带了晨光般的微煦，让她有着久远如梦的冲动，迫不及待的冲动。

小嫣怔立当场，满面赤红，但看向叶惊鸥背影的眸中隐有泪水浮动，分明有着恋恋之意。

是不是在情人身畔的男子，都会变得比较笨？

小嫣绻在他怀中，呢喃道：“我哪里知道你见我清醒了，还肯不肯如以前那般待我好？何况，何况我也怕遇到叶大哥……我，我负他的实在太多了。”

也许，有空可以再和月神谈谈，圆月谷兼容天下，又何必容不了一个谢飞蝶？

他别了一只手在身手，另一只手继续提壶浇花，再不看叶惊鸥一眼。

在孔雀岛时，小嫣曾日日在湖边守望；离岛和_图_书上船后，北极也曾很分明地暗示过他，只是后来给月神打断了话头，可惜他居然一直没有悟过来。

月神独离了众人，提了一壶水，浇着木架上的兰花。

小嫣“嗯”了一声，月光下的肌肤，是半透明的玫瑰红，她轻轻道：“与双大哥他们相遇的那一日，你和空空儿他们打得正欢，谢家婶婶带了我离开，将我失去的魂魄还给我了。叔叔一直召不回我剩余的魂魄来，还以为我的魂魄已经毁灭了。原来却是谢家婶婶见我用嫦娥奔月时心生怜惜，多半还想到了叔叔用烈火渡劫吧，所以暗中收了我散逸在外的一魂一魄，打算找机会再救我，后来见我落单，就帮我把魂魄送回了体内。”

舒望星。

舒望星点头道：“我亦知你，我亦信你。你只是我的蝶，便如我也永远只是你的星。”

回到自己房中，方岩掩了门，拉小嫣到窗口，指了对面的屋子，沉声问：“你在搞什么鬼？”

小嫣看二人并步而行，一时失神。

这几日北极只与谢飞蝶每时每刻厮混在一起，不让她离开自己半步，竟任性如小孩一般，叫人再想不通他为何痴迷至此。月神虽然颇有微辞，但北极身体未复，谢飞蝶又确实挽回了北极的性命和武功，一时无法发作。

小嫣又刁钻地在方岩怀中乱蹭，不容他细想。

叶惊鸥一点头，拉了云英便走。

她对叶惊鸥并非无情，只不过方岩才是她的最爱而已！

小嫣轻笑道：“是啊。那日听叶大哥提起约斗爹爹的可能不是皇甫青云，更可能是个圈套时，我就很不放心，打坐时就把灵气中的不安发散出去。我的体内，有着大量叔叔救我时残留的灵力，叔叔果然立刻感应到了，用他的灵力与我交流，问明情况，就说一定赶来相助了。”

不知过了多久，澄澈如冰雪的月光细细从窗棂筛下，投向窗边相偎相依的一双人影，安谧如梦。

小晴羡慕道：“蝶婶婶的瑟弹得真好。我也会用瑟，却从不知瑟的声音，也能那么铿锵动人。”

方岩哭笑不得，苦笑道：“你，你也真是太聪明了一点！方才，你给叶惊鸥的酒里，是不是加了什么东西www.hetushu.com.com？”

小晴啐了一口，扭过身子不理他。

小嫣半倚于方岩怀中，用那样轻柔缠绵的话语，温柔说道：“原来，叔叔是对的。他喜欢的人，正是最合适他的人。”

叶惊鸥点头道：“我想把贵谷弟子云英带走。我会娶她为妻。”

小嫣不觉立起身来，目光煜煜，温柔地喃喃念着：“叶大哥！叶大哥！”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那相伴相依的四年多岁月，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小嫣心中的某处，毕竟还是有了别人的影子。却不知要他花费多久，才能将那失去的领地重新收回？

“你在极乐殿为我取药时，吃了不少苦罢？”舒望星柔声探问。

第二日，众人聚于院中赏花闲聊时，叶惊鸥携了云英姗姗而来，叶惊鸥神色如常，优雅沉默，云英亦如以往一般静静随在他身后，只面容上有一抹罕见的晕红，偶尔看向方岩的眸光，竟似有些怯怯的。

方岩实在很想咬死这个妖精，可惜小妖精偏偏抬起头来，先咬上了他。

旁若无人的歌舞肆意，情倾天下的放纵芳华，如漫天冰雪里的泼地红梅，又如荒凉深谷的寂寞牡丹，竟倾倒了院里的一大片，默然凝立中，都不由对那一对璧人向往注目。

“有事？”月神眉一轩，微觉意外。这青年似谦实傲，等待北极复原的这许多日子以来，不管是不是圆月谷弟子，众人都对他恭恭敬敬，只这青年，从不曾正眼瞧他一眼，竟把一代宗主当了透明人。因他身份尴尬，月神也不理会。因而今日他的举动便透着些怪异了。

双明镜倚了翠华轻笼的木槿，惆怅轻叹：“明铛，明铛，你终究是白用了那片心了。你也不必来瞧他，不必来瞧他。他已是世间最幸福的男子。”

梁小飞低头看那迷离惊叹的明眸，忽然发誓，自己一定也要学一手好琴，更要胜过北极公子，在某一日亦与小晴琴瑟相和，痴迷住无数双羡慕的眼。

他默默握过小嫣的手，感觉她手心里粘腻冰凉的汗水，和脉搏加剧的跳动。

小嫣红着眼睛，抽着鼻子，歉疚向方岩凝望。

梁小龙道：“可不是么！今天他比方大哥还帅啊！”

云英抬起头，看向https://m.hetushu.com.com方岩棱角分明的面容，一时有些迷惘，而叶惊鸥已一把拉开她，淡然道：“她自然是决定了。不然方兄还有什么见教？”

雪白的肌肤之下，如丝的黑气暗流涌动，在谢飞蝶的急促喘息中，几欲破肤而出。

云英自入了叶惊鸥房中，至今未见出来，傻子都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

方岩果然记起小嫣失踪那次，谢飞蝶曾经出现过，只是当时再不曾想过二人会有这么些牵扯，一时气结道：“你居然瞒了我那么久！把我当猴儿耍么？”

方岩微笑道：“没什么，其实我只想说，英儿无父无母无兄无妹，圆月谷是英儿娘家，我便是她最亲的娘家人。如果英儿受了委屈，只管再回我身边来。我本就应承过另一位女子，将会照顾她一生一世。”

方岩微笑。

叶惊鸥松开云英的手，默默与小嫣相对。而小嫣的头却埋了下去，好久才憋出一声：“对不起，叶大哥。”

“没有啊。”小嫣委屈道：“我只是见叶大哥喜欢喝酒，所以买了坛好酒带给他，谁知他就喝醉了，我怕了，才去找英姐姐的。”

小嫣随口应道：“是啊，应该开花了，已经四月了。”

谢飞蝶身躯很轻微的一颤，立刻道：“没有。那里我熟得很。”

小晴看呆了那对离去的人儿，满眼的惊叹：“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叶大哥这么有个性？”

谢飞蝶笑道是：“我们两个在一起，哪有不开心的？我信你，我信你一定会让我永远开心着。”

“告诉我，小嫣，你丢失的魂魄，是不是全回来了？”方岩的声音已全无怒气，明明是责问，偏一开口却温柔异常。

说起来小嫣暴露出的疑点并不少。

方岩站在小嫣身侧，也是尴尬，甚至有些羞恼。但羞恼到最后，却只化作一声喟然长叹。

阁楼上那向阳的房间里，窗棂大开，那白衣出尘的男子，弹琴而歌，有罕见的旷放不羁；黑衫如墨的女子，鼓瑟而舞，却沾惹了少有的温雅清灵。双目相注时，各在彼此的瞳孔中映照到自己的容颜。

窗外星光满天，屋内红烛高照。

谢飞蝶。

他的眸光宁和沉静，面容却甚是坚毅，不经意抿出的唇角细纹，有种自信的坦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