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逝者如斯
我抓过大郭手里的车钥匙，冲到外面打开了靠在路边的吉普，坐上了驾驶椅。沈钦言从另一侧坐上来。冬天冷，我发动油门等着预热，手捏着方向盘，体会着那种握住方向盘的熟悉享受。
我头晕目眩，好阵子才恢复过来。从门后闪出来，镇定地走过去，跟他打了个招呼。
我看得出来，每个人都花了大力气，台词说得分外费力，切换场景的时候不超过十五秒，就由阮家客厅变成了飘着雪花的长街。
他……居然真的来了。
大郭不那么忙的时候，对我伸出大拇指，“从舞台幕布到宣传甚至到借音箱，许真，你真是我们的贵人，这样的恩情非要以身相许来还了。”
大伙笑着摇头，“怎么可能呢。”
正想转身离开，黑色的车子滴滴响了两声喇叭，就像跟人招呼。
“相比这张海报，”他轻轻呼出一口气，似笑非笑看着我，“我想问你另一件事情……你不是要准备考试么？怎么还这么有时间帮朋友？”
仅仅是因为我那张被他严厉批判的宣传单，于是，此时此时他出现在这里。这事儿带给我的感觉与其说震惊，不如说是……感动。
顾持钧接过我的话。
侧头看顾持钧，他微微眯起眼睛，看得倒是专心。除了舞台上，观众席还是还是暗的。最后谢幕时，他也跟别人一样，轻轻击了三下掌。
“但现在修改也来不及了，只能这样了，”顾持钧把海报给了助理，“演员表里没有你的名字？”
原以为一切都准备好了，但事到临头了才发现计划不如变化快。
我在心里计算时间，“四十分钟。”
“这样，不是不太好？”
他从刚刚到现在一直很沉默。哪怕是顾持钧提到他的名字的时候他也只是听着，一句话都没说。他肯定比其他所有人更震惊。我们认识了这么久，聊起顾持钧也不是一次两次，但我从来没跟他提起过我认识顾持钧。这在他看来，也是一种可怕的欺骗。
“这么帮忙的话，你和那个朋友关系不错了？”
看了看手腕上的表，去的时候花了四十分钟，回去却花了一个小时。
他侃侃而谈，这样一通评判下来，别说剧团的各位，连我都一声冷汗。我心说意见是很好，但似乎也太严苛了一点儿。
她电话那边闹得很，大笑声不绝于耳；听她的声音高兴地几乎要飘起来了，一开头就嚷嚷，“啊，学姐！你也是打电话来祝贺我的吗？谢谢啦。”
说实话，太久没有开过这么高的速度，起初有点发憷，但慢慢顺手起来。吉普车颠簸时零件发出的“吱呀”声，飙车时风过脸颊带来那种血液逆流的亢奋让我既陌生又熟悉。
“舞台剧和电影不一样，没有不错这种说法，只有成功和失败。”
“是……他是主演。”
前后车窗同时摇下，我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真是先给个甜枣再打一棒，但得到一个还算中肯的评价，已经足够让所有人喜颜悦色了。
“哎呀，祝贺你，”我飞快地说，“另外，你不介意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好事儿？”
“喂，许真……”沈钦言在后面叫我。
我诧异了，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他还有别的事情？本想质问他，但他淡淡的目光扫过我的脸，我顿时住了嘴。顾持钧对我满意一笑，完全没有巨星风采的跃下舞台，又伸手拉我下来。我懵懵懂懂地照做，完全被他牵着鼻子走。
显然所有人早就猜到了这个事实，并没有人多么惊讶，反而显示出如释重负——偌大的谜团解开、得到证实，是要松口气的。
“顾先生，我会洗干净还给你的。”
顾持钧目光扫向广场中央，停住不动。我顺着他的视线回过头，瞧到了拿着一叠海报，正在跟两个年轻女孩交谈的沈钦言。两个女孩就像鸽子一样笑着，沈钦言则一本正经地为两人介绍什么，看起来很和谐。
“顾先生。”
“嗯……”我点头承认，“他和几个同好组成的一个小剧团，缺人手，我就来帮忙了。”
“等今天忙完了，我请你吃饭，地方随便挑，”我说，“顺便祝贺你成为主持人。”
“拿来。”顾持钧有点不耐。
但即便这样，沈钦言的脸色也不是太好，比我还紧张，小白兔一样东看西看，他似乎有话跟我说，却怕打扰我，不敢开口。我忍不住莞尔，心说，他是一辈子都不敢坐我开的车了。
他缓缓开口，“我很多次都觉得，你实在太热心了。不论是博物馆的志愿者，还是帮人补习，或者散发宣传海报。”
她笑起来异常明丽，让人看了就心情大好，“学姐，不用请吃饭，等你挣了钱再说吧。其实m.hetushu.com.com，我也是借花献佛。学姐你肯跟我做朋友，已经是我莫大的光荣了。”
好在理智还在，看一眼沈钦言，压着语气提醒他，“坐稳，系安全带。”
我盯着舞台两侧半米的高大立式音响插话：“需要借音响的话，我可以找人问问。”
“学姐你的祝福比什么都好，真的，”她大笑起来，“学姐，有什么事情你就直说吧。”
仅仅四个字，让我觉得口干舌燥，额头又热起来，大概又出了汗，也不知道是凉的还是热的。那句“你不是很忙吗，不然你先走吧”实在说不出口。豁出去了，所有人都知道我和顾持钧有关系又怎么样，我不在乎。只是，有点不敢想象沈钦言知道真相后的那张脸。
爸爸起初对我放任自流，后来被我吓得够呛，曾经有一度勒令我不许开车。我爸那样的科学家，哪里知道青春期的孩子越逼越逆反，越不许做的事情越要做。有阵子在学校被欺负得太狠了，精神上的压力太大，随时随地都处在暴走的状态。
我摇头说不，他们就笑：可惜了。
他擦干我的头上的汗，把手绢放到我的手里，“你留着。”
但显然都盖不住沈钦言的声音，“我跟你一起去。”
李安宁眉头一皱，第一个反对，“你不能去，你是演员。我们最后还要对一下台词。”
“联系了一个学妹，但需要我们自己开车去取，你们现在都忙也不可能去，我开车去就行了，”我瞧着周围的剧组的男人们，“谁最闲，跟我一起去搬音响。”
“安露，我记得你们学院有很多戏剧社团吧？想问问，能借音响吗？”
“什么朋友？是他？”
有观众陆陆续续来了，我相当满意了。虽然人还是不多，但我和顾持钧所在的那一排没有旁人，也算是好事一件。我看到藏在后台门口和幕布中的几道目光，我和顾持钧闲扯了这么久，剧团的各位想必已经发现了我就是顾持钧提到的那个“朋友”。他们或许是因为吃惊，或许是太忙，总之，直到戏剧开演前，他们都没来打扰我和顾持钧。
我大哭了一场，开车回家，从此彻底戒了这个毛病。
我笑着道：“恭喜，安露。”
我看着手里洁白的，被我的汗微微濡湿的手绢，有点愣神。领巾作为礼服不可缺少的装饰，我拿着好像不对，但不拿也不好。
压力随时随地都会有，每次无法排解我就如此炮制。谁能想到，我白天是讨老师喜欢的优等生；可一到晚上，却在变态疯狂地折磨家里的车。
我再抗拒也抵不过他的一句话。我只好抽了一张海报递了过去。
其他人早就一脸仰慕了，而大郭更是进一步要求：“谢谢顾先生！我们准备去吃饭，顾先生要不要一起去？”
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给我全世界所有的语言和所有美丽的文字，我都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来描述那种心脏在胸膛里跳动的感受。手心手指统统在发痒，想开着车去大街上狂奔十圈再回来。
大郭则激动得满场走，“别想签名的事情！好好表现啊！表演结束了再说！”
我看了看表，没错，提前了两个小时。不论我们的海报有什么影响，总会有人来，他们就准备这个样子给人看？
沈钦言这才开了口，“许真，你以后不能再这么开车了。”
“都要演出了啊，”李安宁气得跺脚，一旁人在赶紧附和。
意识到自己的做的事情毫无意义，是在上了大学后。一天发泄完毕开车回家，我难得心血来潮放慢了车速，把车停在了路边。夜风潮水一样在耳边涌动，吹动了时间和空间，宁静的小湖泊就像月亮滴下的泪珠在地球上凝结，岸边草丛中的昆虫交响着和声，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那些镶嵌在天幕上银色的眼睛对我微笑、眨眼。
他乖乖照做，但有点神游物外地看向我，“许真，你会开越野车啊。”
我有一种微妙的预感，让沈钦言见到顾持钧绝对绝对不是个好主意。具体哪里不对头，我也说不上来。
“这世界上还有几个顾持钧？！当然是电影明星顾持钧啊！他也来看我们的戏了！坐在观众席呢！带着眼镜，穿着风衣，”她梦游一样的说，“啊，太帅了，天啊，怎么那么帅！我现在腿都在发抖。”
我没离开，顾持钧自然也没走。
沈钦言兴奋得眼冒紫光，跟我说：“你说的没错，他的态度真的很好。大郭去搭话的时候，他笑着说‘朋友邀请我来看你们的演出，预祝表演成功’。”
他晃了晃宣传单，“多少人看了海报有兴趣？”
“我，没想到……”心理建设还m.hetushu.com.com是没做好，简单一句话居然说得结巴。我简直想把这句话咽下去再重新说一句。
我们去的地方是MAX的节目制作中心，就在总部旁的裙楼，安露正在大楼下等我们。
哎，他实在是太显眼了，难怪被人发现。
她尖声叫：“刚刚，我看到顾持钧了！”
所有的动作都慢了一拍，大郭头也没抬，“哪个顾持钧啊？”
“顾……顾先生。”我的笑意完全吓掉了，结结巴巴的说，顾及礼貌，又微微弯了腰。
挣了钱？我真想对着苍天泪流满面，看来全世界都知道我是贫穷人口；至于借花献佛？借谁的花献谁的佛？她太抬举我，我受宠若惊。
观众们渐渐散去，外面夜幕升起来。
“真是辛苦了，”我愧疚得要死，“这地方，是不怎么样……”
顾持钧道：“我不在乎形式。希望他们的《逝者》不要让我失望。”
我趴在桌子上休息，偶尔跟其他人搭上两句话。后台的房间小得很，一屋子男女都挤在一起，说话声谁都听得到。
“好，告诉我需要音响的类型，四十分钟后我在MAX大门口等你。”
大郭已经安排好人在外面接应我们，抱着音响就去调试，一秒钟空隙都没有，忙得简直跟打仗一样。等我停好车，进去后才知道，已经有几名观众来了，坐在座位上闲聊、好奇的打量呢。
我听不懂他的意思。热心并不是一个缺点，怎么他说得这么不赞成？
“是啊，他人很好。”
大郭抽了抽嘴角，“喂，方梅……你看准了没有啊……”
“啊，好。”
爽利是爽利了，但顾持钧在这么热闹的广场为我擦汗，这事儿，让我压力非常大。更何况他为我擦拭汗的动作实在缓慢细致，完全就是慢镜头回放。如果不是因为他是顾持钧的话，我一定会认为这个给我擦汗的人极其宠爱我。
“顾先生？”方梅叫住他，“能不能给我们签个名？”
“舞台剧？”顾持钧这才开了口，声音低沉，“给我一张。”
顾持钧“嗯”了一声，眼底带出了一抹深深的笑意，“是不太好，想做成一件事情，想要一个人，总是要付出一些努力。不能等着好事从天上掉下来，也不能等着别人朝你走过来，是不是？”
为了安全，我精神高度集中，简直可以媲美一学期不听课最后一个晚上突击一本书的状态。偶尔分神，用眼角余光瞄一眼沈钦言，只看到他脸色苍白，连唇都没了血色，看上去真是被我吓得够呛。
话题总算转向我熟悉的方向，我晃了晃手里的宣传单，“帮朋友宣传他们的舞台剧。”
我目不斜视“嗯”了一声，把手机扔给他，“如果安露打电话来，你接一下。”
我赔笑。
“啊，你怎么完全不激动，你不也很喜欢顾持钧吗？”沈钦言长篇大论后终于发现我的态度不对，充满疑问。
“那个……他们人手不足……”
“顾先生，没什么好看的……”我说，“小打小闹的舞台剧而已。”
我给安露打了个电话。
“怎么会，我怎么会躲起来，”我笑，大概有点勉强地转移话题，“电影不是很忙吗？我妈忙得连接电话的时间都没有。”
我支着额头笑，跟这群人相处太愉快了，玩笑时口没遮拦倒是很习惯了。正在说笑，剧组里一个女生做梦似的掀开帘子走进来，她看上去异常平静，但声音却以爆炸的力度从她喉咙里传出来，“你们！知道！谁来了！”
大郭连忙在作为道具的桌上翻出钥匙，“你还认识电视台的朋友？还有你要车钥匙？”
“是啊，他叫沈钦言，”我轻扯他的衣袖，“他怎么样？”
“好，”他表示同意，抬起视线，饶有兴趣地看着广场上的沈钦言，“你那个朋友，喜欢演戏吗？”
我轻轻点头。
章时宇真是我的大救星，他在车厢里轻咳了一声，提示性的开口，“时间的确很紧张。”
它们的眼神写满了秘密。这种神秘，我们普通人永远无法驾驭，只能充当旁观者。
在这个交通繁忙城市，速度不快一点儿真的没可能四十分钟赶到电视台。正是新年时节，大街上的车比平时都多，我看到红绿灯时能闯就闯，能超的车就迅速超过。
沈钦言难得眼睛发光用这么高的语速说这么多话，可见确实太激动。
只剩下我还坐在原地，没动一下，心说“坏了”。
顾持钧语峰一转，“你们题材不讨巧，你们面向的观众是普通人，我建议下一次排喜剧，易卜生的。”
我讪讪地，“……是我设计的。”
顾持钧不是一个人来的，还带着孙颖。他穿着咖啡色的风www.hｅtｕshｕ.ｃom•cｏm衣，坐在小剧场最后一排，若有所思看着膝盖上的一本书。这剧场太简陋了，简陋得让人心酸，简陋得跟他实在不搭配。小剧场已经坐了十来个人，每个人都在偷偷的打量他。
顾持钧除了电影之外，偶尔也会接演话剧，都是有口皆碑，场场爆满。我第一次在他面前产生了某种叫“藏拙”的情绪，心理七上八下，担心他看不上这种戏剧的爱好者组成的剧团，即便知道，他肯定不会把这种轻视表现出来。
“我又不是演员，”我解释，“我只是帮朋友忙的。”
总算一路平安地赶到了MAX广播公司总部的大门口。
虽然她看不到我，我还是窘迫，好像我找她大多数时间都是有事相求。难得她一点都不介意，对我总是笑言相对。
“有个广告，恰好路过，看到你在这里，停下来打个招呼，”章时宇回答了我，又问，“许小姐在这里做什么？”
顾持钧不语，就着我握住他手的一瞬间，反握住我的手心。指尖摩挲着手心，有点痒。我低头，全神贯注地一根根扳开他的手指。他用力不大，等我完全扳开手指后，不作声地扫我一眼，重新上了车。车窗飞快摇上，把他挡在了我的视线之外，又迅速载着他扬长而去。
我累得够呛，先去后台喝了瓶矿泉水，这才把飙车的紧张缓过来了。后台是演员们的化妆地，虽然这是一幕小得可怜的舞台剧，但标准的程序都要走，化妆也不能少。
有个词叫做抓现行。
他又指了指沈钦言，“感情够了，但是，人物不真实。”
一屋子人齐齐爆笑出声，男生的声音尤其大，“大郭你想得美啊！要以身相许也轮不到你啊，我们还在排队呢！啊，许真，你看上谁了尽管说，我们保证送货上门！包试用！免费维修！”
我跟剧组的各位点了下头，视线却停在沈钦言身上，小声说：“我先走了，新年快乐。”
顾持钧摘下了眼镜，轻声反问，“真没想到？”
“总的来说是成功的。剧务队伍很精干，黑灯换道具只用了十几秒，”顾持钧点头，看向大郭，“节奏拿捏得不错。但问题也不少。”
我颇觉得安慰，我们的话题总算上了正轨了。
我刚刚学会开车那会儿，是和爸爸在西平州考察的事。顾名思义，西平州处在西部，且宽阔平坦。几百公里的道路都无比笔直，直达天际，旁边的草原在道路两旁无声无息蔓延，美不胜收；我技术渐渐纯熟，一高兴起来，就可以把车速飚上至少一百八。
大伙面面相觑。
MAX的大楼几乎算得上是静海市的标志之一，外形看上去像两艘帆船，阳光照得湖水颜色的玻璃墙壁粼粼波光，相当气派。当然，MAX也完全可以这样牛气冲天，作为创办至今已有六七十年历史的老牌广播公司，旗下频道无数，尤其强于新闻和娱乐，各种节目的收视率常年位居前几位，至于其他的相关业务更不要说了。
“行。”
我的脸一僵。一下子被顾持钧戳到软肋的感觉并不好受，不，简直可以谈得上难受了。但脸上还扭曲地笑了一下。
几分钟后他们回来，带着不可置信的狂喜神情，“真的是顾持钧”几个字不需要说都完全写在脸上了。惊喜的居多，猜疑的也不少，还有人商量着去要签名。空气中泛滥着一种不理智的情绪，但是又非常激昂。
“啊，别，”我一着急，拉住他的手，半真半假地胡编乱造，“他比我还粉丝你，如果让他看到你，恐怕你根本就走不了，顾先生你还有事吧。”
我侧目，“真是严苛啊。”
所有人屏住呼吸听着，顾持钧慢慢跺了两步，指了指其中的几个人，“表演的原理很简单，但以我这么多年的感觉来看，表演从来不靠天分，只和勤奋和毅力有关。要说先天的条件，只有一个——把话说清楚，字词句咬清楚。”
我一愣，能言善辩的许真不翼而飞。在开口之前，他推开车门，下了车去后座搬音响。
我跳下车，她满脸兴奋地扑上来抱住我，连珠炮似的感慨，“啊啊，学姐你太帅了！老远就看到你的车，真是神乎其技啊！我还在想谁这么厉害可以这么连超四车，结果是学姐你啊！沈钦言在电话里说你开车飞快我还不相信，结果你比我想象的还帅！深藏不露！学姐，我真是爱死你了。”
大郭喜悦地看我，黝黑的脸庞发光，“许真你真是够意思！不过之前怎么不跟我们说顾先生要来呢？那样我们还可以表演得更好些了。”
“主演呢，”他短暂地眯了眼睛，笑得高深莫测，“我可以跟他聊聊。”
“不用，我都
https://www.hetushu.com.com记住了。”沈钦言态度很坚决。回去的一路我没敢像来的时候那样疯狂，因为怕把音响颠坏。虽然安露满不在乎的说“经得住颠”，但我觉得还是小心点儿好——因为剧场那边还有个坏掉的音响呢。
我嘟囔，“也没干什么。就是临时的一点小状况。”
我“唰”合上手机，环顾四周，“确定了。我们马上去电视台搬音响。大郭，把车钥匙给我。”大郭有辆破破旧旧的吉普，我来的时候看到就停在剧场外。
他说的话含义太深刻了，我不是很懂，于是专心致志看着自己的手。眼角余光扫到他膝盖上的书，是英文版的乔伊斯小说选。
我有气无力答了一句，离开了后台。
“噢，学姐你不知道啊，是我自作多情了……”她失笑，“我要当主持人了！主持电视台的一档综艺节目！”
“不多……”
“许真，你还真是万能啊，”他声音不高，“刚刚剧团的人围着我，我没看到你，还以为你吓得躲了起来。”
一圈人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大郭火烧眉毛似的催促我，“那你快打电话问问。多一个人问问把握也大一点儿。”
跟安露交谈就是愉快，从来不用多费口舌，她总都能第一时间领会我的意思。
大郭深深鞠躬，“顾先生，请指点。”
大郭见测试无效，已经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码了。几分钟后他气恼得扔下手机，抱着头解释说他认识的几个剧团的音响不是在维修，就是联系不上人，要么太远。
“怕啦？”我逗他。
顾持钧轻轻捏住我的手心，在他回答之前，下一秒，整个剧场彻底的亮起来。观众们都长呼一口气，而他那句即将出口的话就这样融入了光线之中，彻底消失不见。
顾持钧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我倒是不介意，但我和许真还有别的事情。”
我开着大郭的吉普在静海市的主干道上飞奔，速度控制在市区车速的上限。
“的确，这地方真是不好找，我们在附近兜了好几圈，最后才找到。”
难道不应该在片场吗？而且穿得这么正式。
“颜色太暗了，完全不吸引人。”
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像是叹息又像是满意的感慨，“我每次见到你，你都因为别人的事情在忙，又去干什么了？额头上还有汗。”
顾持钧盯着我的脸，微微一扬下颚，示意我后退一步。他随即推开车门，下车站在我的面前，顺手抽出了上衣口袋的洁白领巾，为我擦去我额角的汗水。丝质的手帕和皮肤相贴，清凉爽利。
我虽有此一问，但碍于时间，也没细问，重新跳回车上，又开回去。
车子拐入了长街，小剧场所在的小楼遥遥在望，我放慢车速停车。
我简单地解释了遇到的问题，表示这事儿真的非常紧急。
沈钦言虽然在车上脸色苍白，但脚一挨到地就恢复了正常的颜色，迅速和安露身边的电视台工作人员把箱子抬上了后座。
“我觉得，相当不错了。”
越野车如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时间是十二月三十一号，难怪你说那天没空了，是因为这件事？”
安露拍了下沈钦言的肩膀，“你以后可要好好感谢学姐啊，她两次找我帮忙，都是因为你哦。”
不知道他能不能原谅我。
他拉着我的手走到人群前，跟剧团的各位点了个头，“如你们所见，是许真叫我来的。”
好容易忙完了一场又一场的考试，打算去看沈钦言最后的舞台剧，结果提前两个小时到了小剧场却发现现场远没有我的构想的井井有条，依然乱糟糟的，七八个人围在一起，争论之声不绝而耳。
也不是不喜悦的，看来我和沈钦言发放的宣传单很有效果。
我下意识把手往背后挪了挪，也不敢对上他的视线，眼神认真严肃规矩地停在他西装的第一颗纽扣上。
仿佛是诠释这句话，有人拿起了领麦克说话，声音完全没有被放大。
我在昏暗中盯着他的侧脸轮廓，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还可以吧。”
肯定对象不是我，眼角余光扫了一眼，只见车子朝前缓缓了一段，停在我身边。
顾持钧好笑地看我一眼，不置可否，“有一种简单而强烈的表演热清，这很难得。”
顾持钧抬头看我，孙颖对我一笑，站起来离开。她这一离开，一个晚上我都没看见她。
瓶盖旋开，匆匆往肚子里灌水，眼角余光却看到几米外的大道上停了一辆看上去有些眼熟的黑色大奔。眼角挑了挑，马上扫了眼车牌，长长呼出一口气，还好还好。
我以为男孩子会羞于承认自己胆小，但他沉默之后，又点了一下头，“是的，怕了。我爸爸……是车祸中去世的。m.hetushu.com.com戏不演了都没关系，我只希望你一辈子都安全，永远不要再做危险的事情。”
车上不止他一个人，司机是他的助理孙颖，他的右侧是章时宇。我跟他们打了个招呼。
现在想起来，我那时候也太胆大了，几年下来，午夜飙车的事做了几十次。万幸的是，我虽然如此疯狂却一直没有出大的交通事故，真是命大。
“这剧定位首先就不对。新年的时候，居然演出这样悲哀的故事，还叫这么个不吉的名字，”顾持钧摇摇头，“怎么会有人愿意去看？”
沈钦言回头看着我，匆忙解释，“音响有些问题。”
“我怎么可能看错他！”方梅受到了质疑，生气了，“你们自己去看！”
沈钦言的视线再看顾持钧。
好几个人飞快地表示“我要去。”
李安宁蹙着眉头，“朋友，我们中有人是顾持钧的朋友？”
“有的，学姐你要用？”
我深吸一口气，揉她的脸，“我也爱你，真的。音响。”
我也热切地附和。
车窗完全摇下后，顾持钧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礼服，英俊帅气，我眼睛都要瞎了。他端坐在后排右座，看着我，却没说话。
她大笑起来，指了指脚边的两高两低的箱子。
“这个下午和晚上是挤出来的时间，”顾持钧说，“晚上剧组有活动，推掉了。”
每个人缓解压力的办法都不一样，有人抽烟有人喝酒有人运动，而我，是飙车。
其实我不但会开车，还会飙车。
“《逝者》，改编自乔伊斯的《死者》……”顾持钧念着海报上的字，不满地拧起眉头，“这宣传单是谁做的？”
他挑眉，并没有因为是我而变得客气。
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国内三大广播公司之一旗下电视台的主持人，多少人挤破头而不得，这完全预示着她即将走上光辉灿烂的大路，她比现在高兴一百倍都是应该的。
李安宁扭头看了眼她，“慢慢说。”
这话已经大有赞许的意思，我忍不住低头一笑。
刚刚谢幕完的剧团成员们站在舞台上，轻轻喘气；我走上前跟他们祝贺，顾持钧也一样，他个子高腿又长，手微微一撑舞台边沿，一步跨上舞台，然后俯下身，伸出双手拉我上去。
群情哗然，那表情活像看到了火星撞地球。
我吸了口气，重新扬起笑脸，“你们……怎么在这里？”
一瞬间屋子里的人都丢下各自手里的事情，冲出了门。
顾持钧依然大家风度，“今天我只是你们的观众。要签名的话，以后跟小真要。”
两个小时的辛苦还是有成效的。手里还有最后的几张单子，我跟沈钦言鼓了鼓劲，奔向不同的方向。饶是冬天，也累得出了一身的汗。我把宣传海报拿在手里，走到广场边买水喝，又给沈钦言拿了一瓶。
我能感觉额头被什么温热的事物轻轻碰了一下，大惊之下抬头，却看到他一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我说他们一句好话就这么高兴。这戏的男主角，就是上次跟你一起发宣传单的那个？”
我轻声说：“你第一次坐在这样的小剧场看戏吧。”
半夜开着家里的旧车出城去，加满油，在高速路上开个数百公里又开回来。敞开车窗，速度飙到一百五以上——车子上的零件都在“噼啪”作响，好像随时都可以散架，人仿佛也可以飘了起来。平时在学校里受的气就这么飘散在高速公路上，随着夜风走远。
沈钦言重重一点头。
“谁说我不激动，我是太震惊了，”我苦哈哈的笑，自觉有点狼狈，“我现在就去跟他要签名。”
我静静坐在孙颖的位子上。
沈钦言来得迟了，大郭把他按在凳子上，李安宁就开始为他化起妆来。
正式的舞台剧比我初见的版本效果还要好。
“舞台剧需要很强烈的感情投入，”他说，“但角色里全是感情也不好。演一个角色之前，真听，真看，真感觉。除了感情，你饰演的角色还有很多方面可以挖掘……”
我一怔。凭心而论，我从来没有想过这层，估计剧团的其他人也没想到。他们醉心于怎么把自己喜欢的戏表现出来，恐怕观众的喜好是不在考虑范围内的。
顾持钧微笑。
周末的时候，我和沈钦言去剧场附近的广场散发宣传单，对话剧有兴趣的人或许不少，大都是怀着善意接过宣传单，看一看，笑一笑就置之不理。偶尔也能遇到两个表现出浓烈兴趣的，问我：你参与表演吗？
“赶时间啊，你们只有两个多小时，现在回大学去搬也不现实，”她“唔”了一声，问了我现在在哪里，“我正在电视台，距离你现在你所在的街区近一些。我现在有些走不开，你们可以在一个小时内赶到电视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