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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城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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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庆功晚宴

第十七章 庆功晚宴

不知道他是以怎么样的心情寄出给我的礼物。他那时候应该还在照顾他生病的母亲吧。
声音很清晰,大家都听得到。众人略微释疑。
“就在那边。”
我艺术细胞虽然不多,但也知道他才华出众,可惜这个社会从来不是有什么才华就能吃什么饭的。沈钦言有足够漂亮的外表能引起别人的注意,但他还需要足够的智慧才能得到赏识。安露说过,只要我跟林晋修开口,什么事情都很容易。但我有自己的原则,求自己的母亲开个后门还能想上一想,要我为了他去求林晋修,实在是做不到。
母亲一身素色长裙,头发在脑后微微挽起,年轻且光彩照人。她和林伯父对视一眼,不惊奇也看不出意外,想必已经知道我是林晋修的“所谓女友”。她短暂的沉默后表情有点复杂:“许真,我以前不知道你和阿修认识。”
顾持钧看着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喜欢吗?”
我忍俊不禁,那么这算是赞美了?
心里越发憷越容易做错,高跟鞋跟一歪,右脚一崴。我清晰地听到脚踝处骨头错位,发出的“咔嚓”声响,肌肉“吧嗒”一声被拉长。疼痛有如高速子弹,直袭大脑心脏,冷汗一瞬间侵袭全身。右腿再也使不上力,眼看就要单膝跪地,沈钦言眼疾手快,一把扶起我才让我幸免在大庭广众之下摔倒。
造型师是我母亲的御用造型师之一,为人简直铁面无私。在化妆间折腾了我足足一个下午,我被他半英文半法文的话从头挑剔到脚——虽然大部分的名词没听懂,但也足够让我对我自己的穿着打扮水平产生质疑了,我真就那么差劲?
“两个儿子啊……”我头开始大起来,“我妈不会嫁过去了被欺负吧。”
既然最尴尬的事情已经发生,不如一鼓作气做完。我用空闲的另一只手去拉沈钦言,清晰的开口:“妈妈,这位是我朋友,沈钦言。”
顾持钧神色不佳:“现在?”
“一个女人能在这个圈子里扎稳脚跟,自然不是普通角色。”
林晋修很不愉快,但我不配合非要缩着脖子他一时半会儿也没辙,“问吧。”
于是恍惚地回了一句:“我们在吵架。”
沈钦言说:“我在这里陪你。”
“我知道,但如果你今天晚上连舞都跳不了,我会颜面无光。”
我没否认,我们的关系的的确确不是“认识”两个字可以概括的。于是环顾四周,平和地用清晰的声音补充道:“妈妈,我们是学长学妹的关系。我在弗莱中学和静海大学读书的时候,他对我都很照顾。我起初没想到今天在这里看到他,真的吓了一跳。”
“出院了,”顾持钧说,“所以我才回国。”
忽然觉得脖子上一凉,低下头,那串钻石项链已经挂在我脖子上了,下坠的钻石垂在胸口,好像夜空的星星。
手臂被人拍了一下,是林晋修。他似笑非笑地环顾四周那些看好戏的,跟林伯父和我妈颔首,说我带小真去休息室上药。
她扶着额头,不知为何长叹一声:“真是金童玉女。”
“噢,我刚刚就在想这事儿,哥哥妹妹,我很欢迎,”林晋修容颜稍霁,他本就站在我身旁不远,兼之个子高,弯了弯腰手指就抚上了我的下颚,扣在手心,“不错,挺有情趣的,叫一声‘哥哥’给我听听。”
真是救我于水火。我迅速应了一声,穿上鞋去应门。
墙上的大挂钟显示七点整。一幕大戏里,主角往往最后登场的,而我母亲和那位林先生看来都是守时的人,想必不会让人久等。
她受雇于我母亲,大部分时间也对我极尽夸赞,但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夸我还不忘捎上我妈。我母亲给她的工资实在划算。
回头找沈钦言,没看到人,恰好对上顾持钧的视线,一秒或者是两秒。虽然只是短短的目光交汇,可我却没出息仓皇失措,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造型师正在给我挑鞋子,我试了一双小巧的白色牛皮高跟凉鞋,扶着沈钦言的胳膊站起来。穿这种鞋绝对是虐待自己的脚。
“那……这个二儿子叫什么名字?”
终于看到沈钦言到正在跟一个漂亮年轻的女人交谈。和他沉静的眉眼相反,对方满脸兴奋。我跟他一个点头,他匆匆朝我走来。我别过脸匆匆看着顾持钧,“我有点事儿先走一步。”
六点半的时候我们去了宴会大厅,灯红酒绿觥筹交错极为盛大,红地毯从大厅铺到门口,一会儿来一辆车,衣香云鬓的明星们下了车来,站在楼梯上俯瞰,可以看到记者们的闪光灯此起彼伏。我脸色顿时青了。
纪小蕊没听出我语气的异常,声音还很轻快,“大哥叫林晋阳,弟弟是叫林晋……啊,他们来了。”果然入口处有轻微的骚动传来,我捂着嘴,险些把刚刚喝下的果汁喷出来。
而我也觉得,这个时候跟他对着干毫无意义。如果说这个宴会厅内有自己的等级金字塔,站在最高处的莫过于林家父子了。
“我知道,不然你以为沈钦言为什么还能稳稳当当站在这大厅里?”林晋修似笑非笑,视线扎在我的脸上,语气十分强硬,“许真,你真不和_图_书明白现在的状况?你可没这么笨的。你已经被我爸、我大哥认可了。你难道以为,昨晚晚上只是做戏?过了就过了?”
我迅速为两人作介绍,沈钦言欠身,“纪小姐,你好。”
许真,阿修……
我愤愤地想,挖坑自己跳,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我。我怎么就遇上了这么一个油盐不进的家伙?
我收住了思绪,好说歹说让她别让人把项链送来了,问她:“我妈妈什么时候过来?”
纪小蕊正焦头烂额,我不好再打扰,点了点头就进了隔壁。我一直佩服纪小蕊,可想而知她当年大学毕业才找工作的时候也就跟我差不多,现在在我母亲手下干了这么多年,完全十项全能,比如考虑事情的周详程度让人叹为观止。
我没搭腔,片刻后想起另外纠缠在我心中甚久的一件事,“前段时间,盖亚提供跟沈钦言的那份合同……是你的授意?”
纪小蕊咳嗽一声,“大概对婚事不太赞成。”
“二儿子多大了?”
这话的意思怎么想怎么理解都很诡异,我皱着眉心,口气也不好:“打住!你扯哪里去了?我和沈钦言只是朋友。”
林晋修施施然走到我身后,帮我理了理裙子,又跟纪小蕊点了个头,牵着我的手走到了宴会厅。刚一出去,林晋修就被人叫住寒暄,我得了两分钟的空,想问纪小蕊知不知道这项链的来历,她却连珠炮似地问我。
林晋修不耐烦地扯了扯领结,“你应该已经跟你妈身边的人打听过了,合同待遇优厚,顾持钧十年前也不过如此。他还是你妈一手带出来的。”
迟迟不见动静,疑惑地抬起头,林晋修在我面前单膝蹲下,药箱放在旁边的地上,他居然抬起头说:“我帮你上药。”
一进母亲在香荷酒店的套房门口,就被乱糟糟的景象吓了一跳。这是五星级酒店的套房,不是抢劫现场啊。一屋子东西都是乱的,家具挪了位置,壁柜立在中间,茶几推到了门口;地上摊开了好几只大箱子,纪小蕊拿着个小本,一边清点一边飞快记录。
“小蕊姐,那个林先生为什么会来?”
“这么喜欢吃蛋糕?”林晋修没再执意跟我拉拉扯扯,举手招来餐台后的厨师,“这里的蛋糕,所有的都再做一份,宴会后送给这位许真小姐。”
完全被他光辉灿烂的外表迷昏了头,哪里还想得起过去招呼。
话音一落,门轻轻被扣了三下,林晋修的秘书送了药箱进来。我松了口气。
我理解地点头。
林晋修对这种叫法并无异议,从容一笑:“岂止认识。”
“林家父子难得出现在这种场合,想挖空心思结交的不知道有多少。”
小姑娘穿着粉色连衣裙,粉嘟嘟的脸,非常可爱。
“……哈,我还听说,林家的两位公子十分出色,是难得的人才。”
顾持钧微笑:“那就好。”
“……”
他抱着小姑娘走到餐台前终于站住,把她放到地面,跟大厨交谈了几句后,又取了两块精致的小蛋糕装入餐盘,又把她抱上桌位,亲她的脸叮嘱了几句;然后回身,跟大厅里的熟人招呼握手寒暄,一个人应付好几个都从容不乱。
屋子有点热,林晋修解开了一颗袖口的纽扣,“算我的身家?别担心,养你是绰绰有余。”
“不用拿了,我没那么娇贵。”我说。
纪小蕊被我莫名的态度惊了一跳,“你怎么了?”
如果能用春夏秋冬四季来形容人的表情的话,我想他的表情一定是长长的、暗无天日的冬天。我看到他的眼睛里的眸光如同冬夜的天空,一会儿比一会儿阴郁暗沉。
我都快被他气到了。换一句说得容易,我现在哪有时间跟他说别的……
“不完全一样。”
人在紧张的时候注意力会高度集中,听力也格外敏锐。
我的第一个念头是跑,第二个念头是快点逃,第三个念头是不要命的逃跑。情势紧急得都没去想昨晚林晋修的奇怪态度后的潜台词。
他站起来,一把捞起我的手臂,手再滑下牵住我的手。
我连忙问:“你妈妈身体怎么样了?”
我垂下头,唯唯诺诺地叫:“林伯父,林大哥。”
“不要!”我用出平生最大的力气推开他,“我还有事问你!”
我清晰地听到了心脏不正常的跳动了一下。
我通常不问林晋修事情,但只要我开口,他会跟我说清楚。
但这些人到底也是圈子里混的,不好意思太过围观,分寸到底还是有——只是纷纷驻了足,离得远的近的,都端着酒杯驻足观看好戏。
我绷得紧张的神经松下去一快,我今天的打扮,他一时没认出也是情有可原。我对他轻声道:“恭喜,《约法三章》真是一部好电影。”
平了平呼吸转过头,看到了许多人。
沈钦言对自己的礼服不以为意,倒是很专心地瞧着那些漂亮的华丽的裙子,转头看我,绽出一个炫目的笑容:“裙子都很漂亮,你都试试看,怎么样?”
我掐了掐自己的虎口,深吸一口气:“学长,请你不要扯太远。现在我们的关系不比以往,论理,我应该叫你一声哥哥了。”
人群好像朝我这边和图书移过来,我紧张得额头出汗,再不走可真是走不了了。
“那个……林家的家庭情况是什么?”
纪小蕊终于找到那丢失的手链后,推门进来看我们,明显被震撼的表情。
嘿,还真是亲疏有别。
“你的明信片和毕业礼物……也收到了,”我说,“谢谢你。”
“好久不见。”顾持钧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偏低而温润。
“但我不怎么想听所谓的‘感谢’。换一句。”
纪小蕊站在门外,原地跺着脚,表情有些急躁;我一推门,她定睛瞧了瞧我的脖子,惊呼了一声,“这项链哪里来的?”说完她就噤了声,猜到了。
纪小蕊“唰”打开衣柜,目不斜视地盯着柜子里的衣服,又唰唰唰在小本上登记了一大堆数字,边转头边道:“梁导的一件珠宝死活找不到,我正在……”她的视线扫到我身边的沈钦言身上,居然怔了一怔。我暗自抿嘴笑,沈钦言能让见惯娱乐圈俊男美女的纪小蕊露出这种表情,真是值了。
我轻声问她:“那……剧组的其他人呢?”
顾持钧三个字刺|激得我心头一缩,视线在大厅里打转,真看到顾持钧,面带微笑和某顶级制片人寒暄。哪里像疯了?真是好演技。
扯了刚走到我身边的沈钦言一把,火急火燎地跟顾持钧扔下一句“我我我一会打电话给你你等我……”,转身踩着高跟鞋就开跑。沈钦言会意,一言不发跟在我身边大步流星。
这钻石项链也就像某些人,美则美矣,可以欣赏,却没办法拥有。
略一定神,母亲和林伯父已经走到我们面前,林晋修跟他们招呼,又轻描淡写道:“梁阿姨不用再介绍了,小真昨天就去过我家了。”
她匪夷所思,想必是不知道有人敢和林晋修吵架。我没作声,不知道怎么跟纪小蕊解释也没法解释我们这些年的恩怨,都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破事儿,提都不想提。
我想,总之说来说去还是他家的。
是的,我的确觉得这钻石项链异常漂亮,但也就仅仅限于喜欢和欣赏,相较那只能短时间欣赏的美丽,我要花很长时间担心这玩意在我手里安不安全。想到这里,难免神色急躁,动作毛糙,本来正拿着剪子剪绷带,一不留神在手心里戳出个小口子,还好,皮糙肉厚,没出血。
“原来问我这个,你还真是圣母光芒普照大地,世人的前途愁苦你都要管尽了,”林晋修不掩嘲笑地说完这句,又道,“他不是想当演员吗?我看在你的面子上,给他提供了机会。怕你知道了胡思乱想,以为我要敲诈你,没告诉你。”
他负手而立,微微低着头盯了我半晌,“怎么躲在这里,不过来跟我招呼?”
话里的亲昵和关切不是聋子都听得分明。我想我的脸色一定是惨白色。难怪昨天晚上他没强求我今天跟他一起参加什么宴会,根本是早就知道我也会在场,特地等着此时出现,来个仇人狭路相逢的好戏呢。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居然要跟林晋修成了一家人,不是命运鬼斧神工的安排,又是什么?
“是这么回事。”
沈钦言低下头看我脚上的鞋子,“真的,非常漂亮。”
她边喝水边用一句微妙的“当然”来回答我的话,似乎觉得我的问题十分可笑。
“今天躲了你明天还躲?想要不叫我哥哥,除非他们结不成婚。”林晋修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意思,我也懒得去深想。
“不错,”她指了指手边的一个房间,“店里刚刚把衣服送来了,在隔壁的房间,你们去试试,有喜欢的就留下。化妆师马上到。有问题就找我。”
脚下“咔嚓”的声音还在耳边,内心却无所适从。
我追问:“估计什么?”
我瞄到入口处的人群有些松懈的迹象,心里更紧张了,一只眼睛去瞄沈钦言,一只眼睛盯着出口。跟林晋修不对盘的那几年,我养成了随时自我安慰的精神和极其谨慎的习惯,前者或许不是什么优良品质,后者却大有裨益——不论做什么,都留有后手。刚刚跟纪小蕊发脾气的时候,就已经准确地捕捉到了偌大一个宴会厅旁的两扇小门。
我扯了扯沈钦言走过去。
沈钦言被我拽得从地上站起来,环顾四周,不做声地垂手而立。顾持钧是个例外,他的脸色……我根本不敢细看,依稀觉得那目光就像是冰雪朔风扑面而来。
林晋修有一搭没一搭跟我说话,“倒是熟练。”
“她不上来了,”纪小蕊说,“宴会就在楼下,七点开始。”
“梁婉汀的女儿也来了吧?”
林晋修牵着项链的两头,示意我背过身去要给我戴上,“刚刚我看到你这一身白色的晚礼裙就在想,这么漂亮的皮肤,就应该配上钻石才更美。”
纪小蕊对我眨眨眼,随即笑起来:“哦,来了就好。年轻真好。”
死林晋修!
林家父子的身份决定,他们所到之处气场当真不同,我能察觉到全场所有人对林家父子顶礼膜拜的视线,简直敬若神明。
我没做声,脚踝处还是有点疼,坐上屋子里的一把高脚凳想了一想。
纪小蕊眼神复杂,“新年时,在车上你说不切实际太华丽的对象,就是林m.hetushu.com.com二公子?”能把我一句无心的话记到现在,也亏的是纪小蕊。看我没回答,她看一看我的项链,自顾自地笑了一声,“我说,小真,你到底在外面欠了多少情债?”
“别一副牙疼的样子,”林晋修懒得理我,一手扣住我的肩膀抓着我转了个身,“果然如我所想,非常漂亮。”
我瞠目结舌。难道昨天唱完逼上梁山,今天又开始假戏真做?这玩笑,真的大了。
你看,服装就是人的一层幌子,有潜移默化改变人的功效:我们都穿着几十块一件的衣服时,可以称兄道弟呼朋唤友聚在路边的店里吃烧烤;现在我们都穿得一本正经人模人样,反而不知道怎样打趣对方了。
结果苦笑没出来,倒是吃了一惊。沈钦言英俊飒爽得吓人,化妆师都说他长得实在太好,基本不用修饰。
我脸上一热。
我妈扫了他一眼,瞧不出心思,只道:“知道了。”
“父亲都出席,做儿子的怎么能不来?”
小高潮的来到是《约法三章》剧组出现的时候,主演主创十几个人陆续走进大厅,引发了一阵掌声。
平时扎成马尾的长发被完全打散,盘起了一部分,我精疲力竭,比跑了八百米还辛苦。衣服试了一身又一身,最后选定了一条白色、浅蓝色丝线在下摆绣了小桥流水的及膝的裙子。裙身太紧,我的身体和自由完全被禁锢,我不得不挺胸收气,低头一看,缎面流光,异常华丽。造型师很满意,笑道“有好身材为什么要埋没”,听得我尴尬得想找地洞,跟沈钦言相视苦笑。
“那是的,”纪小蕊看着我,若有所思笑起来,“也不看小真是谁的女儿啊。”
沈钦言平着一张脸,礼貌地对她欠身,除此外,不出一言。他平时虽然话不多,但谈到我母亲的电影时总是滔滔不绝,此时见到了心仪的导演,倒成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哑巴。不过也难怪,我都被这急转直下的剧情忽变吓了一跳,何况是他。
是的是的,我们确实很久没有见面,虽然一直都有电话联系,但电话总比不上面对面的交谈来得直接。我有很多话想跟他说比如你妈妈的身体情况比如这几个月你辛苦了,但这些对话绝对没办法在现在聊。可我是怎么搞的,脚步居然迈不了,好像他的话是强力黏贴剂,把我活生生地定在这个狭小的空间。
只是在我被强拉着转身的一刹那,我终于看到了顾持钧的脸。
我笑得打跌,“没事儿,别紧张,你就是很帅的。比那些华而不实的男星帅多了。”
沈钦言又道:“不过,脖子上差了点什么。”
我思绪漫不经心,偶尔也听到一言半句的聊天语言,比如谁有什么电影要拍,谁最近出了什么新闻,而在娱乐圈子里最主要的话题,就是我母亲和那位林先生的婚礼。
“他们怎么会看得上这种小场面?他们除了一些投资型的会议,都不大露面。”
“啊!倒真是位美人。”
造型师若有所思瞧他:“眼光不错,是差了一条项链,搭配上耳坠就更好。”
我心头泛滥起不安。他们的话题围绕我母亲的厉害进行了一会儿,扯到林家的两位公子身上。
“似乎是静海大学的学生,说起来是你学长……具体的就不清楚了。”
完了,这下子真完了。
说也奇怪,冬天看到他微笑时候只觉得温暖,可现在他的微笑宛如冰雪融化,沁人心脾,绝不是我在这个宴会场上看到生厌的、那种浮于表面的客套、讨好笑容。
那就是说,我一会儿才能把沈钦言介绍给她。不过算了,没多少时间了。
好吧,我很想自抽——可怕的粉丝情节又发作了。
“岂止是得罪?”林晋修眸光一寒,“今天是什么场合?不跟我在一起也就罢了,居然看到我就跑,跟别的男人拉拉扯扯,把我的面子扫到什么地方去了?”
比如我母亲的手挽在林伯父胳膊上,他们盛装、诧异且蹙着眉心;林家两位公子紧随其后,白色的礼服笔挺,十分英挺——其中一个我认识很多年的脸上表情十分微妙。
我觉得,演艺界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他边说边把手中的红丝绒盒子递送到我眼睫下,轻轻一摁,在我面前打开。我几乎被盒子里的光芒闪瞎了眼,太耀眼了,真是太耀眼了!
我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心思沉沉走到纪小蕊身边。
“我没跑,拿块蛋糕而已,怕晚了就没有了。你起来。”我装淡定。
脚踝处钻心的疼,但我从来轻伤不下火线。沈钦言蹲下去看我的脚踝,拽着他的胳膊拉他起来,“没事没事,先离开再——”
我直了身子,跳开八丈远。什么乱七八糟的哥哥妹妹,老娘一辈子都不想跟你扯上什么关系!真想穿越时空回到过去,给刚进高中的自个一个耳光:记住了,这辈子都别招惹姓林的!不管你是脑子抽风了进水了,都别招惹他!
一道雷电劈开我的头,的确出了岔子。
“他的夫人十几年前就去世了,还有两个儿子。”
“跑什么?”林晋修跨出一步,气定神闲走到我面前,忽然单膝蹲下,握住我的脚踝低头看我的脚,“脚崴了和-图-书还要跑?你怎么不再给我丢人一点?”
说着把他推开了,让他去跟人打交道,忽然有了一种嫁女儿的悲怆感——我对沈钦言,也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
我们一进大厅,纪小蕊一进场就跟几张熟面孔说笑寒暄,看来我妈要结婚的事儿是尽人皆知的秘密,估计我的身份也是。我不在乎他们是不是知道,简单的寒暄了几句,慢慢打量周遭环境,赫然发现,来这场宴会的,观其行听其言,大都很有来历。比如我看到多位影视圈里的顶级导演、制片和明星,还有数位政商界人士及其家眷。
“当然。”
“那就劳烦您等一等了,这不是还没结婚吗?”我学着他的语气,高深莫测地道来。
我大松了口气,但还是隐隐不安。认识林晋修这么久,他倒是从来不在我面前炫富。送我的礼物大都是不值钱的小玩意,比如那盆石竹。今天非要我戴这串钻石项链,也不知这背后有什么算计。林家是豪门,这条钻石项链本身再贵重也不在他们眼里;只怕其中有什么含义,就像我妈要送我的那条蓝宝石项链一样寓意深刻,摸在手里烫手,戴在脖子上烙脖子。
“嗯,差不多,婚期应该定在年底。”
我被吓了一跳,但也就是一瞬间功夫就镇定自若地笑着摇头:“你哪里知道这个?你知道这箱子里的药怎么使用?我自己来。”他难得露出犹豫之色,可见我所料不差,他是真不知道。我不再理他,俯身拎起箱子放在茶几上,腿也没风度的搭上茶几。那高跟的鞋子真是受罪,凉鞋的带子嵌进脚背留下好深的一道痕。
走在最前面的,是顾持钧,黑色笔挺的晚礼服,真正风神俊秀。他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我定睛一看,就是电影里饰演他女儿的那个漂亮小姑娘。
鬼才叫!你要玩角色扮演游戏,外面的漂亮女星哪个不兴高采烈的奉陪!别找我!
我看到他唇角一压,没像其他人那样朝入口趋近一见林家父子,反其道而行之,朝我走过来。
“那怎么行,”纪小蕊理所当然地看着我,“今天晚上你要比谁都漂亮。”
然后枉顾我的意愿,捉住我的手腕从人群里穿过去。他知道我好强,不会在这么多人面前摔破脸。
“是。”
有人在敲门,随后纪小蕊的声音响起来:“小真,你上完药了没有?”
痛苦。非常难熬。
一时疏忽成千古恨。痛苦的求林晋修取下来,他不肯,我自己想解开又不得其门而入,只觉得那闪闪发光的银环无懈可击,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傻里傻气的弄坏了——怎么陪?把我自己卖了来陪?
“哦……”我说,“那他们……打算结婚吗?”
她欲言又止。
“问完了没有?”他道,“问完了就过来,乖乖把项链戴上。今天晚上的事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我站在角落,隔着人群近乎贪婪地看着他,至于后面的其他人,我完全看不到了。自《约法三章》杀青后的那天晚上,我没再见过他,他是真的瘦了。
可惜,纯粹空谈。
身边有人低声交谈:“我听说,林董的两位公子今天晚上也出席?”
沈钦言显然没我这么皮厚,这么一句奉承的词也让他轻微地红了脸,稍微别开了视线。我本来抓着他的胳膊,现在居然觉得他在轻微的发抖。
我若有所思,“那他为什么要拒绝?”
“你和林二公子怎么在休息室呆了那么久?”她瞪着眼睛看我,“顾先生等得都要疯了,让我来叫你。”
我琢磨了一下:“什么叫不完全一样?”
哈,真是满屋高端人士。
纪小蕊震惊地盯着我,好半晌没说话。
宴会是自助形式,我被那细腰的裙子锢得太紧,也不敢吃东西喝水,只好站在一旁看着厨师把一盘盘点心摆成花样,听着时而响起的一声碰杯之声。这里就像十**世纪的宴会,每个人都努力装点着门面,给自己贴上华丽的流苏和羽饰。
沈钦言不做声,只是前所未有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感激他的好意。
今天晚上的宴会我闭着眼睛都能想象出来,电影公司的庆功宴,少不得一屋子明星大腕导演。我不是明星,没道理出现在那里。除非……
男装有两套,都是很规矩的锻制的黑色晚礼服;女装又华丽丰盛,至少挂了十几条裙子,淡红的浅蓝色金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露肩的立领的吊带的,荷叶边的鱼尾状的,绸缎的天鹅绒的,半截裙长裙短裙,让人眼花缭乱。
——那是一串一看就很贵非常贵也许是无价之宝的钻石项链,款式虽算不上新潮,但那钻石的个头大小和璀璨程度可以让人眼睛完全瞎掉,简直美得像个梦。
“不了,这样挺好的。”
我浑身打了个突,十指陷进掌心。
我头也不抬,“你以为我跟我爸在野外考察的十几年是怎么过的?这点本事都没有,早就该死了。”
休息室在大厅旁一个装修精美的小房间,地毯和壁毯都有着繁复的花色。大厅里的喧闹终于远离了我们,我叹了口气,跌坐在椅子上。林晋修的秘书进屋,双手递过来一个扁形的红丝绒方盒,然后被林晋修打发去拿跌伤的药。
和*图*书“盖亚是我外祖父一手创建,”林晋修跟我解释,“我家有部分股权,外祖母手上也有部分。”
“有道理,”纪小蕊低头看表,又干练地摁手机,“那条蓝宝石的项链倒是衬你,现在六点,让银行送过来还得及。”
话还没说完,阴恻恻的声音从我后方传来。“想跑?”
我脸顿时紫了。不提蛋糕还好,一提起来想起昨晚在林晋修家那顿让人记住一辈子的晚饭,随后想起险些被撑死的可怕瞬间……
真是传媒巨头,无孔不入,触角遍布传媒娱乐各界。
我可算找到躲避的法子了,匆匆问:“盖亚电影公司,和MAX广播公司一样,也是你家的?”
“怎么会,”纪小蕊笑起来,“大儿子常青藤盟校毕业,学法律和新闻,能干果断。我见过一次,他话虽然不多,人倒是真不错,绅士风度十足,极为文雅。二儿子我倒是一次都没有见过,据说几乎不在圈子里露面,我估计……”
林伯父点一点头;林晋阳则淡淡“嗯”了一声,锐利的视线扫向我身边的沈钦言。不知道沈钦言扶住我那幕被他们理解成了什么。
“顾先生。”我定定神。
本想像往常一样取笑他,但居然想不到合适的取笑台词。
打开药箱,异常齐全,林家的秘书个个都是人才。我找出药瓶和绷带,找到氯乙烷喷雾剂止了疼,动手涂抹药,找到绷带缠上。
纪小蕊只是摇头,没跟我计较,拉着我下了楼。
“你着什么急?”林晋修皱眉,“今天晚上一过,我就把项链收回。”
半晌后她才叹口气,道,“小真,你误会了。本来想瞒着你,让梁导亲自跟你说,但现在看来,我必须要跟你说明白了,”她顿了一顿,“今天来了这么多明星,不光是因为庆功宴,还因为林先生也要出席,所以排场很大。你妈妈之前要介绍林先生给你认识,你不肯答应,只能先斩后奏。至于记者,不会进入主会场,没可能乱写。”
“我刚刚看到你了,一瞬间真的没有认出你,”顾持钧笑意加深,好像要从眼睛里溜出来,“非常漂亮。”
我跟她点了个头,在想着什么地方下脚。
他磨着牙,伸手擒住我的后颈,“过来。”
我愈发觉得不对头。
造型师笑而不语,看得出来他很赞同。沈钦言抿了抿嘴角,胸口略微起伏,对我点头。我随后放开他的手臂,踩着高跟鞋走了几步,相当别扭。
我踹掉高跟的小凉鞋,压下裙子,一边揉着脚踝,跟他伸出手:“把药给我。”现在才发现,这鞋子虐我的脚真是够狠。刚刚忙着跟林晋修打嘴仗,没怎么关注脚踝,现在才觉得疼。
“他比我还小一岁多呢,”我笑道,“还不到二十一岁。”
我没来得及说话,就被造型师叫进了隔间。
“陪我做什么,我好得很,我们都认识一年了还没看够啊,”我示意他看现场的几位导演和制片人,“你现在需要吸引他们的注意力,多认识人总没坏处。”
“啧啧,那才是这个圈子里真正拥有权利的人。梁婉汀真是厉害角色,我听说她和林远洋都要结婚了。”
“小真进来,”她隔着一个大衣柜高声叫我,“你还客气什么。”
“可不是,多少人挖空心思钻他们的路子。”
我从来很有自知之明。
正在和他说话的是一位叫刘长宁的导演,六十多岁,极有名气,仅仅是言谈举止就可以看出顾持钧的出类拔萃。他的容貌从任何角度拍照都很好看,无须精心的布光和角度设计。这大厅不少俊男美女,比他年轻的有,比他长得漂亮的都有,但言谈举止中无意中散发的那份魅力,真的是无人能敌。
虽然,那只是惊鸿一瞥。
我无语:“我今天晚上又得罪你了?”
“真以为我是傻子?你们搞那么多花样,”我不耐烦地扯了扯紧得要命的裙子,攥紧了拳头,“我妈想把我的存在告诉全世界每个人知道?现在这样,已经是我的极限了。麻烦你转告我妈,她真要那样做,我马上掀桌走人!”
“这算什么?怎么有记者!”我拉了一把走在最前的纪小蕊。
原来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还乱发脾气,难看得要命。
我抓狂地捂着脖子,好像有人要砍我的头:“不不不,我不要,别给我戴上。”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打量,隐秘地在心中勾画他的轮廓。忽然他抬起头,朝我所在的方向看过来;我吓了一跳,身体一侧就躲在了一个大个子制片的身后,有了一扇人肉屏障,我轻轻呼出一口气。
“差不多也是同时到达。”
“别叹气了。”纪小蕊笑着递给我一杯果汁。她今天的任务大概就是守着我,就在我身边不远,熟练的周旋,帮我挡下了所有的寒暄和搭讪。我刚刚那通不经大脑的话,大概对她很有影响。
“你明知故问吗?”纪小蕊啼笑皆非,“你妈妈的庆功宴!他当然要来。”
这亲昵的动作让我浑身都不舒服,我表情平静,猛一下抽回手。一愣,第一下居然没抽出来;暗暗咬牙,手腕大力用劲,甚至还掐了一把林晋修的手腕,终于得到自己左手的自主权。这暗地里的角力不过是转瞬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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