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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之城

作者:皎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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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归来

第二十二章 归来

资料查了一半,顾持钧端着切好的水果进屋,放到我手畔。我还是拿过手机,给母亲打了个电话,目的很简单,恭喜她也获得了提名,她“嗯”了一声,完全是“早在意料中”的语气,又说:“回国这一个多月,你和顾持钧住在一起?”
我想,到底我不在国内这一个暑假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佩服林晋修,不知道他在我母亲面前表演了什么精彩的戏码,能让她产生这种“深刻”的感想。我是林晋修的唯一?这简直太可笑了。
母亲表情莫测,看不出什么心思,淡淡说:“是吗?”
顾持钧瞧我一眼,“这事非要你参与?”
我很感慨,我当时跟她表态绝不会跟顾持钧有超过朋友以上的关系时,当真发自内心,半点都没想到会和顾持钧发展到今天这个地步。说真的,我根本控制不了和他的关系,一切都是他在主导,我只是没有抵抗力,陷下去了,太高估了自己。
我莞尔,“不是说工作的人最有魅力吗?你对工作,也很认真的……呃,当然不是说现在。”
花房的花长势喜人,九月兰香气扑鼻,我也跟他一起在花房浇了水,想起一件事情,“两个月后,我们学院有院庆,我被叫去帮忙,忙不过来的时候,就不回来了。”
“我没有这么想过……”我轻轻摇头。
我站起来,居高临下,“那这样你就是吃软饭了?”
“你不盼望我早死?”
“听说过一点,没见过。”我想,那说明也不是太熟。
那么严重的事故,有心理阴影也是常理。本以为林晋修被我戳到痛处会反唇相讥或者不痛决,但他只言简意赅地道了一句,“我会克服。”
“我说了啊,不小心踩漏了。”
他抽了抽嘴角笑了一下,只是没有声音,大抵是觉得和我的口头之争也无趣得很。我和他之间从来也没有深仇大恨,虽然有恨他恨得浑身疼的时候,但也不希望他早死。
大抵是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觉得天昏地暗,头重脚轻,囫囵滚了下去。我大脑清楚,但根本没办法控制不平衡的身体,前额、后脑勺、脸颊、手臂、胸口、大腿轮流和楼梯重重接触,交替受力,下滚的趋势就像刹车失灵的汽车一样,怎么都控制不住。
他手支在桌上,袖口轻轻扫着漆黑的桌面,眸子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许真,这么多年,你最想要的,是不是我的道歉?”
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家,大抵是看片子看书看资料写东西或者画上几笔,我才知道他有很不错的素描功底,心血来潮的时候他会给自己的剧本或小说配图,黑色钢笔寥寥几笔,就把一个场景最需要的细节压缩进去,颇得神韵。他还一个人自己下棋,翻看他那大部头的心理学专著,还一丝不苟做着笔记,外出购物买菜,反正不论我什么时候回家,都有热饭热菜等我。
我想我母亲说得有道理,于是一小时后我再次来到了林家大宅。
“嗯。”
“这块琥珀……”我轻轻说,“我当年……送给你的。”
她锐利的看我一眼,“他家人你都见过了?”
“真是商场如战场。”真可怕,没了命,钱再多又有什么用?只辛苦我母亲,不过求仁得仁,也没什么可遗憾的。
我一时哑然,微微别开了视线,却看到他喉结微微颤抖着,颈上居然起了一层薄汗,洁白笔挺的衬衣领口被濡湿了一点,变成了更深的颜色。车内的空调开得足,温度适宜,不论如何都不会让人流汗,不论是冷汗还是热汗。这实在不像我以前接触的那个林晋修。
这没什么好怀疑的,他对自己的工作从来不乏热情。我跟他说:“你这样闲着简直就是标准的家庭主妇,倒像是被我养着一样。”
林晋修双眼冒着明显可见的火,“你还知道疼?”
一回国,许多事实摊开在我面前,我总算明白了一件事情,顾持钧的醋劲非常大。于是这段时间我差不多每几天就后悔一次,当时真不应该告诉他我和林晋修之前的那些破事。虽说他竭力表现得不太明显,但他差不多每几天就会跟我说一次结婚的话题,让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退而求其次,又让我眼他一起住。
“这也不怪你,”母亲摇头,用冷静的表情为我开脱,“顾持钧这个人,只要他有心,收服十个你都不在话下。”
“你怎么会想到这头?”母亲眼神一凛,微皱眉头不悦道,“我梁婉汀的女儿,何须仰人鼻息?我的都是你的。”
今天回到家已经很晚了,顾持钧没说什么,只是赶我去洗澡,睡觉的时候他发现我身上大块淤青,我解释说我从林家楼梯上滚下来的时候,他又心疼又凶很地瞪我,吓得我赶紧解释是我母亲带我去的,他才叹了口气。他总是以为我和林晋修会发生点什么事,于是我若干次跟他强调,我和林晋修之间绝对清清白白,纯净水都没有这么清白的。
“你以为我还会像读书的时候,仅仅是逗你玩?m.hetushu.com.com
我轻轻摇头。不论从哪个角度说,林晋修绝不是个让人同情的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林晋修做事的手段也足够绝,虽然我不清楚他的手段。但他必然把对方逼到了绝路,宁可鱼死网破也要用暴力手段灭掉他。只是他运气够好或者命不该绝,侥幸逃过一劫。
我不语,根本想不到怎么回答。注意到他手心那亮晶晶的东西,居然是我多年前送给他的那块四叶草的琥珀。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还留着它。
毕竟,顾持钧不论多大牌,究其本质也就是个演员而已,都是电影公司捧出来的,公司能把他捧得多高,就能把他摔得多惨。但很快证明,应当是没有这回事的。他虽然天天宅在家里,但报纸上的新闻里,他的名字还是时常出现。《约法三章》在这个暑假可谓红透半边天,接下来获得了大大小小电影节的提名。
其实我也觉得很丢脸,这一滚下来,大概足以让人们笑上好些年。我想笑又觉得意识模糊,疑心自己跌成了脑震荡,大脑却在嗡嗡作响,就像有千百个小人拿着锣鼓在我耳边敲击,身上好像被鞭子抽过,钝疼。
听到这样爆炸性的消息,我情绪复杂得难于言表,哪还有心情选衣服?连说不要买衣服了我们还是走吧,母亲却罔顾我的意愿,领着我在店里转了好几圈,从内衣到配饰都买个够,大有把我的衣橱统统更新一次的架势,又让司机拎着十几个袋子拿到车子里,然后又要带我去楼上的会所喝下午茶。
他面无表情坐入椅中,一只手轻点着扶手,一只手支起了头看着我,一副不可侵犯的君主模样,仿佛刚刚的话只是另一个人说出来的。他双眼微眯,表情阴郁,“许真,忤逆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抬起腿就踢了他一脚,他抓住我手臂的力道一轻,简直是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甩开他抓住我的手,跌跌撞撞就往楼道跑下去。
我忍不住勾起嘴角,嘲讽根本没藏,“也是,林氏的二公子当然是更好的选择,不论是家世还是财产。”
但和我相比,顾持钧却远没有我忙禄,简直可以说毫无工作,既没有接新片的计划,也没有任何广告邀约,连章时宇的电话都少得很,出门也不多。我想这种情况跟我有关系。不论他多闲散,他总归是有了自己的社交圈的。他的人缘非常不错,他征求过三次我的意见,第一次是去他的某位朋友家度周末,第二次建议说去看他的某位朋友的画展,第三次则是提出去听演唱会,我统统不愿意参加,他听完后会有短暂的沉默,但并不强求,笑笑说:“好,那就不去吧。”然后再没有提起过。
长此以往我发现,他闲的时间太多,多得有些不像个电影演员。我问他是否工作不顺,他这样回答我,“公司放我大假。嗯……你信不信,我出道十多年里,最长的一次休假是一个星期。”他说。
“那你真是过奖了。”他心情这样好,我稍微放下心来。
我蹙眉,来还不及呼痛,就被扔到了楼道间的墙壁上,头撞到墙,头昏眼花,迷茫中看到林晋修愤怒的脸,胸口被他用横着的手臂压在墙上,脑子里有一串串的星星飞过,疼得我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怜我又不是此间的主人,管家完全不理我,转到了侧厅,也许是打电话去了。
苦笑,他说得对,我是没条件。很长一段时间内,我们都没有说话,就像晨雾中的两军对阵,看不清对方的所在,判断不出对方前进的步伐,看不到对方手中的长剑是否已经拨出,这种情况委实太过危险,我只能屏住呼吸,静静跟他对视。
他气色远不如以往,我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只见他意气风发骄傲自豪的样子,苍白虚弱的样子真是平生仅见。只有眼神还明亮得很,可见一两个月前的“车祸”对他影响很大。
“不,送出去的礼物就没有拿回来的说法,随便你砸了也好扔了也好……但是,这份礼物是结束,从来不是开始,”我一字一句竭力让自己把话说得更清晰,“学长,我们已经不可能了,或者说……从来也不可能。”
我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安静了好一会儿,又忽然狂跳起来,激动得要冲破身体这个牢笼。“我知道了……”
“组委会既然已经找到我,我还是想把事情做好的。”
“现在才带人,”母亲简明扼要地说,“一个多月前,阿修遇到了一起事故,你应该知道。”
我的顾虑要多一些,如果跟他一起住,每天在路上来回都要两小时。其实,我也是闹不明白,我都没计较他在电影里和别的女人拉拉扯扯,他吃个什么醋?照理说明明是个洒脱的男人啊。他笑,“竞争对手太多,不能不小心。”
“学长,你知不知道这块琥珀的价值?”
“你养我,我出钱好不好?”
我一愣,“啊,当然不是。他怎么会做这和图书种事?”
林晋修负手而立,“我叫医生了。”
“他运气够好,”母亲说,“炸弹爆炸前临时有事下了车,但被爆炸产生的气浪冲击受了伤,司机没能救回来。”
顾持钧手下一重,我“啊”了一声,“是真的。”
看我不做声,母亲又拿起放在咖啡杯旁的手袋,离座而起。“阿修前几天出院,于情于理,你都应该去探望他。”
我母亲现在身份真是大不一样了,出门还要带保镖。在林家这样的顶级富豪家生活也真不容易,但转念又想起林晋修,还好还好,没看到他身边有保镖。
周管家应了一声就离开了。他不再做声,伸手要扶我起来。说来也怪,前一秒我还觉得身上疼得好像要裂开,连口气都提不起,下一秒不知从哪里偷来了力气,干脆在地毯上又滚了一圈,躲开他的手,迅速手撑着地毯坐起来,还能颇冷静地跟管家的背影说:“不用叫医生来,没什么大事。”
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立场,但我犹豫许久,还是轻声开口,“学长,你以后做事,给人留点余地吧。”
她的司机开车来学校门口接我,司机大叔直接送我到某顶级商场门口。显然不论多么顶级的店对名人都是顶礼膜拜的,我母亲在商场门口接到我,跟走进她的片场一样走了进去。她显然是熟客,经理直接把当季所有的衣服摆出来,让我挑选。我漫不经心地看了看,注意到我母亲身后不远有个黑色西装高大魁梧的男人,眼神异常警觉。我对他一笑算是招呼,又看了母亲一眼。
我轻轻嘟囔,“真不嫌亏本。”
“回来了?”
他于是拍我的头,“那好,我听老婆的话。”
我“嗯”一声,“基本上是。”
车子在大门口停下后,我先钻出来,回头环顾四下,一个夏天不见,院子里的香草依然盛开如故,那淡淡的香气让我产生了一丝迷糊,到底是花香还是母亲身上的淡淡香气,却也分辨不清了。
顾持钧俯身看着我半晌,手指摩挲过我的脸,像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又低头吻住我的唇。“许真,记住,你是我的。”
这段时间我也渐渐了解他,他演戏的时候我固然难以分辨真假,但以他的为人,并不至于随时随地在生活中也掺杂着演技。他是个较真的人,半真半假的生活是绝对不会要的。但从他嘴里也问不到别的,我于是开始关注报纸的娱乐版,试图从上面看出各种蛛丝马迹来,虽然有林晋修的承诺,我还是怕林氏为难他。
“我知道我自己在做什么。”
顾持钧愉快大笑,“你养我,我毫无意见。”
我点头,“相当愉快。”
我从来不知道林晋修的词典里还有“道歉”两个字。我也知道,他今天对我这个态度,也是他能想出来的最大的让步了……我伸手盖住眼睛低低苦笑,在过去的这个暑假里,对每个人来说都不容易。
我没忍住,终于叫了他一声,手试探性地搭上他的手背,不但冰冷,居然还在轻微颤抖着。他瞥一眼我,没有把手抽回去,任我握着他的手一直到了医院。
“啊……”这急转直下的情节让我目瞪口呆,“是什么人做的?”
我呆呆看着他,心情一阵凄惶。“是的,全世界都不可能再有第二块里面藏着四叶草的琥珀了,”我垂下眼睫,吸了口气,“不论是商业价值和研究价值都很高。它是我十四岁那年,在涉山上亲手发掘出来的,我送给了你。”
“蠢不可及。”他又跟走过来的管家说,“叫李医生。”
我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侧了侧头,瞥到他逆着光的脸,表情隐在阴影里,林家主宅大,书房对面有楼梯,我才走了没几步就有大力从后袭来,那是一双有力的手扣住了我的左肩。
我不是机器人,自然会感觉疼痛和侮辱。我知道他心情不好,但失态到了这个地步,也是罕见。看得出来,他的控制欲在这场车祸后没有减少,反而大幅度增加。
林晋修负手背过身去,看着医院大厦外的辽阔花园和更远处的夕阳,淡声开口,“如果是两年前,我会把碰过你的男人的手指头一根根切下来;如果是一年前,我会让他身败名裂,让他在国内无任何立足之地;如果在两个月的车祸之前,我会打断你的腿,用链子套在你脖子上,把你一辈子都囚禁在我身边。但现在,我只等你自己回心转意。”
林晋修朝书桌走了几步,伸长手臂,把烟头灭在烟灰缸里。我看到书桌上那沓十厘米的厚厚文件。
我说的是商学院的五十周年庆,本来跟我无关,但不知道为何也被学院宣传部的后辈们拉去帮忙筹备,据说是我能干的名声响彻云霄,还很熟悉对外活动的流程。
我有些意外,原来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他们这对继母继子的关系变得如此之好,衬托得我反而成了外人,不,其实我一直都是外人,这个自觉性我从来都有。
“学长,谢谢你陪我来医院,”我轻声www.hetushu.com.com说,“你现在很怕坐车吗?”
他垂下眼睫,“如果我道歉……你会不会回到我身边?”
我一声笑,笑完声音小下去,“你真想得开,但我只怕养不起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母亲扫我一眼,“车子上装了炸弹。”
“所以你放心了?”
我皱着眉头看他一眼,不理解他为何这么说。
“保镖?”她略微一点头。
我看着自己的手,说:“学长,你知道的,我从来不以为有人能给我撑腰。以前还有我爸爸,但他走了。至于我妈妈……我想都没想过这种可能性。你有什么不满就请冲着我来,别迁怒……我身边的人。”
假期不论多么美,总是要回去的。但这偷来的暑假也实在是够美好了,足够我回味个三四十年。
我摇头,“不是。”他扶着我的头翻了个身,让我趴在床上,又开了床头灯,翻身去拿柜子上的药。
他暴怒,高高扬起了手,眼看着就要一耳光打下来,“我疼的时候你在哪里?瞒着我和别的男人在一起!”
“您不知道?”我有些诧异。他们认识十多年,这些事情恐怕是早清楚了。
这世界上有一种人最可恶,明明什么都不知道还要装作很了解的样子,从来没有涉足过我的生活,却在我面前大放撅词?我发觉自己的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可却更加面无表情。
顾持钧面无表情,“这么维护他?”
果然他淡声反问我,“你们就聊了这事?”
偌大一间屋子,铺着羊毛地毯,厚实绵软,踩上去无声无息。推门而入时,林晋修一件白衬衫站在窗前,右手有一下没一下摆弄着窗台上一个亮晶晶的小东西,左手夹着一支白色烟卷,烟灰无声地积了很长。“学长。”
我克制怒气,“请放开我!”
我默然,“我很早之前就知道这个事实了。”
我离开宿舍楼,去学院找教授,拿到了课表和新学期计划,主要任务还是上课,课程比起本科时代少了很多,但单独的研究和论文却不见少。钱教授评价我,“气色不错。”我笑着道:“是啊,出去度了个假。”慢悠悠从教授办公室出来,意料中的盘问就开始了,母亲打电话给我,约我见面。这就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我叹了口气说好。
“不是的……”我想起下午林晋修在楼梯口抓住我冲我扬起手臂时的痛楚表情,心里微微一颤,轻轻回答他,“真的是我自己没看路摔下来了。林晋修还不至于在自己家上演凶杀案。”
“看够了?”林晋修冷冷问我一声,眼神像把磨得极为锋利的刀。“同情我?”
母亲已经俨然是这大宅的女主人了,包括管家在内的佣人、园丁、司机对她统统毕恭毕敬,称呼都是“夫人”,并不带姓。管家说林晋修刚刚结束了在书房里的视频会议,我在他的带领下去了二楼的书房。
她答了这句后,手轻轻敲着桌面,似乎在平息心情,“你说你和顾持钧是朋友关系时,我给了你信任。”
我心里发谎,伸手抚上额头,踉踉跄跄走了几步,“我去医院检查吧。”其实我平生最讨厌去医院,但现在也顾不得了,实在不想单独和林晋修在一个屋瞻下,宁可选择医院。
“你现在回来,之前的事情我不跟你计较。”
母亲沉默半晌,又再次开口,“许真,我劝你,是因为你是阿修的唯一,但不是顾持钧的唯一。我这双眼睛,没有看错过。”
林晋修听完只是面无表情,“你凭什么和我谈条件?”
“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所以……您是觉得我们差距太大,他欺骗我感情,于是对我始乱终弃?”我干脆直说,“别的不说,妈妈,就算看在您的面子上,他也不会做这种事吧?”
“犯人已经被抓到,”母亲难得多说了几句话,“大致是生意上的纠纷,对方不甘心破产,就用这种办法报复。”
“我没有失忆。”
想起在顾家发生的事情,我忍不住微笑,“是啊,都见了。顾家人统统学富五车,不论是伯母还是他的兄嫂二姐。一家学者,但却一点都不呆板,为人很好,有趣,他妈妈是位非常有名的科幻作家,写的小说很有趣。”
车子里的气氛非常诡异,我身上疼于是不想开口,母亲则接了个电话,林晋修靠在后座,头微仰着,一只搁在膝上的手紧揍成拳,一只手搭在太阳穴一侧,轻轻揉捏,撩开了额前的碎发,我这才看到林晋修额头上的那道五六厘米长的浅色疤痕,我记得他以前是没有这道伤疤的,那必然是那场爆炸事故导致的。疤痕从他的额头蔓延到鬓角,只差一点就会割到眼角,可想而知当时的情况多么凶险。林晋修是个控制欲极强的人,这也表现在他对自己的外貌修饰上。这道疤留在他的脸上,简直就是他的耻辱。
林晋修站在楼梯上,看表情似乎有点惊呆住,大抵是被我如此夸张地滚下楼吓了一大跳。眼角余光瞄到管家从二楼https://m.hetushu•com.com厅中经过,忽然定定站住朝我看过来,明显呈石化状。
“一回事归一回事,”我强调,“你应该参加的,我觉得实至名归。”
“你知道我的……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过。”
我轻轻吻了吻他贴在我脸颊上的手,“林晋修答应我,他什么都不会做的,也不会干涉我们的事情。你放心吧。”顾持钧眼里的眸光一寒,整间卧室宛如数九寒冬。
精神压力太大,那天晚上我怎么都睡不着,躺在黑暗的床上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只想着,新学期第一天就发生这么多事情,可谓流年不利。林晋修最后那番话一遍遍在我耳边复读,无休无止,我伸手盖住了眼皮,只莫名其妙觉得鼻酸。
我答应了下来。我和她的想法一致,有些话需要当面说清楚,我们母女的性格说到底还是有些相似的,大多时间可以装聋作哑地忍着对方,实在忍无可忍的时候,终归要谈一谈。
顾持钧停在我背上的手滑到我的下巴上,扳了九十度让我看到他,床头灯光落在他脸上,五宫半明半暗,很本就无法分辨他的情绪,现在更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万幸,下一秒母亲出现在大厅门口,脸色铁青朝我走来,“怎么了?”
“我听说了你的事情,”我说,“你身体好点了吗?”
听得我啼笑皆非,也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抑或说真的,我小声嘟囔,“真不讲道理,我们谁的竞争对手多?别的不说,你那么多影迷也不是吃素的吧?”
母亲短暂地沉默着,不像上次我们在瑞士的那通电话那样批判我,我觉得事情到了现在,她也该明白了,对我这个年纪的人进行教训,恐怕不会收到效果。在怎么处理我的问题上,她比起之前可要理智多了。
我身上疼,但还要强撑站起来,摆出没事人的样子无比淡定地开口:“没,没事,从楼梯上滚下来了而已。”
寄希望于一个抛弃我二十几年不知道哪门子的母亲来给我撑腰?别搞笑了,骗三岁小孩都没人信。我不想再跟他闲扯下去,疲惫摇头,“就这样吧,你没事就好。我告辞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手轻微地一抖。
“当然。”
结果我们三个人,再加上司机和保镖一起去了艾瑟医院。
林晋修这时才慢慢下了楼梯,在我身边半蹲下来,居高临下看我,慢慢抬起手,原以为他是要对我动手,可他只把手轻轻放在我的额头上,拨开了我额前的碎发,冷冷“哼”了一声。
以前也不是没跟他针锋相对过,但那时还是学生,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要折腾我,扛着就走了。但现在我不是一个人,林晋修真发了火,影响的不止我一个人。
林晋阳打电话给我的时候,我以为是普通的交通事故,怎么现在听母亲的语气如此不对?
因为我的私心让他也行动受限,我很内疚,跟他说:“不然你跟别的朋友去吧,不用在乎我。”
当然分量最重的还是金像奖,十月初,这顶年度盛会的提名名单出炉,《约法三章》大获全胜,获得了七八顶提名,顾持钧也获得两个提名,一个是最佳男主角,一个是最佳编剧。回家的时候,我撞见他一边给花房的花浇水,一边打电话给某人,“联系电影组委会,放弃提名。”
顾持钧放下壶,啼笑皆非地看我,“我家宝贝居然开始教育我了?”
“你……现在可以抽烟吗?”我轻声问。
顾持钧却深深看我一眼,“我不过也就是个被公众关注的普通人,还比你年长十岁。小真,我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
“嗯,”我心情沉重,“学长他……没事吧?”
“也好,”林晋修淡声道了句,“一起去。”
这句话像一枚重磅炸弹炸得我神志不清,我忽地打了个冷战,大惊失色,“啊?怎么会有这种事?车祸?炸弹?”
林晋修侧过半边身子回头看我一眼,积了老长的烟灰终于轻飘飘掉在地毯上。
现在他好像还是板着脸,姑且不论心情如何,他为我涂抹药的时候,下手倒是很轻。“到底是怎么摔下的?”
坐下去没多久,咖啡上了桌,母亲用小勺子搅了搅咖啡,这才徐徐开了口。“在瑞士还待得愉快?”
“独一无二。”林晋修淡淡开口。他没有从经济角度上分析这块琥珀价值若干,只回答说“独一无二”。
“差不多,”我说,“我总觉得,出了车祸后他性格大致有些改变,大概是想通很多事情,不像以前那么爱控制人了……经历过生死的人大都想通很多事情,他也不例外。”
我不信她不知道我和顾持钧这个暑假的动向,但和盘托出,“先在顾持钧家里住了一周。然后去了阿尔卑斯山,顾持钧在山上有栋小木屋,我们在那里住了一个夏天……”
“还好,恢复得不错,但额头上留了一道疤。”
“已经痊愈出院了。”
这回答当真出乎我的意料。随后一想,我有点恍然大悟。母亲的身家多少我不知道,但我想,再如何丰厚https://www•hetushu.com•com对林氏来说都是九牛一毛,她嫁了林伯父后,当然不需要自己再花费什么,而她似乎也没什么更亲近的家人,大抵也只能把钱留给我了,她不知道的是,我并不想要。
“我没这么想,”母亲否认,“但我认为,你们不合适。他比你大了足足十岁,他现在可以陪你,等年纪大了后怎么办?你和阿修更衬一点,年龄接近,认识很多年,彼此非常熟悉。”
照完CT出来,我看到林晋修站在走廊尽头,双手插在衣兜里,保镖站在不远处。或许因为日暮,走廊十分安静。左看右看瞧不到母亲,我在林晋修身边站住,微微抬起头看着他。
“周末出来跟我见个面。”母亲最后说。
我对自己的身体情况大致有数,以前和爸爸在野外考察,摸爬滚打是常有的事情,再说林家的羊毛地毯那么厚,我不会有大事。但母亲实在不放心,怕我摔出毛病,非要我做一系列烦琐的身体检查,这一系列检查做完都到了落日时分。
其实滚下台阶只是一瞬的事。浑身都疼,幸好意识清醒,我尚有心思想到还好台阶上也铺着厚厚的羊毛地毯,否则这么一坡滚下去可了不得。
林晋修的手还停在空中,静静地,和他正在起火的眼神绝对不配。就像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回国的第三天是新学期开学,我早早回到校园,收拾宿舍,我很幸运,依然和韦姗同屋,免得再去适应别人。站在窗前看校园里的一草一木,似乎没变,似乎变了,谁也说不清楚。
我不知道他想到哪里去了,但确实是相当不好的信号。
顾持钧平静地问:“噢,他怎么样了?”
一句话让我心软得一塌糊涂,当然全部依他了。除了周末,平时只要课程不多,不论多晚我都会回到顾持钧那里,只觉得时间来不及。以前是希望时间可以慢点过,越慢越好,最好永远别长大,现在却巴不得时间更快地过去,我盼望可以早点毕业,出来工作,缩小跟他的差距。
我不理他,回书房去写论文。开学三周后,教授们纷纷露出魔鬼本色,许多课后都留了论文让我们写,查资料,用软件分析数据,忙得人焦头烂额,尤其是那种听都没听过的案例。
“林晋修推你下来的?”
我不觉得这是傻话,一想到他为我付出和改变,总觉得于心不忍,十分内疚。两个人生活在一起,会遇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我有些忧虑地想,现在只不过是个开始,后面还有那么多的时间,我又应该如何自处?他工作上的事情,我不懂也从来不管,他从不问我。
林晋修瞥我一眼,“怎么,想要回去?”
“你以为自己还是小孩子?这一坡滚下来怎么会没事?”母亲训斥我几句,口气和林晋修如出一辙。她又和林晋修交换了一个我完全看不懂的眼神。
顾持钧低下头,轻轻吻我的额头,“别说傻话。”
这话符合他的个性,骄傲,一点点的自恋和绝对的自信。对他来说,世界上什么困难都不是困难。看到山就翻过去,看到了河流就塔桥,哪怕是他自己遇到了过不去的坎,咬牙撑过去,心中的恐惧,用毅力来克服。现在不习惯,就逼得自己习惯,仅此而已。
顾持钧的呼吸低沉平稳,我转头看了看他睡着的侧脸,星月辉光漏进卧室,成了一幅静态的黑白油画,连时间也冻结了。我伸手,手指停在他脸颊上方,隔着毫厘虚空滑过他的脸,眉骨、颧骨、下巴。俊眉修目,嘴唇线条完美,沉默时有凛然的犀利,微笑时带着沁人心脾的柔情,他那么英俊,但却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攻击性。我当时成为他的粉丝,一定程度上也是因为这样一张脸吧。
他却问我,“你那么希望我去领奖?”
这话有点酸,我下巴搁在枕头上,轻声说:“既然回来了,低头不见抬头见,躲不开的。何况我妈即将跟他父亲结婚,总要说清楚的。”
他就看看我。我很认真地告诉他,“我不会吃醋的。”
接下来的几分钟,我看着他打电话给章时宇,让章时宇出面发表一个简单的声明,自己不出面,就算是处理掉这事了。
他抱着我坐到他的怀里,亲我的脸颊,“学业不精啊,宝贝。虽然学的是经济学,但是账都算不清楚,明显是我划算啊。”
我连忙叫住他,“为什么?《约法三章》你写了十年,修改了十几次,如果能得奖,是最好的肯定。”
顾持钧不置可否,只说:“你这个名字真是取对了。”
他不做声,微微眯起双眼,看着我,但就是不开口。
“我一直觉得,软饭是否能吃取决于吃谁。”他表情十分严肃。
他摁掉电话,才转头应付我的质疑,“拿不拿这个奖都无所谓。”
收回手,想翻个身,牵动了身上的淤青,我不由得扯长了呼吸轻轻“啊”了一声。原以为声音很轻,顾持钧还是醒了。他板过我的肩,温热的呼吸擦过我的脸颊,低低问我,“身上又疼了?”
他磨牙,“你以为你妈会给你撑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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