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胭脂蓝

作者:悄然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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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很久很久以前,我就想问你,从最高处,往下看,是什么样的感觉?在最顶端,你最喜欢的高处。那里有,金钱,权利,欲望……如今,我终于来到了你的身侧,但是我却不喜欢,甚至很害怕,因为是这里的冷。”
几点微雨从天幕飘下,沾在衣襟上,瞬间化了。
而心思百转,像针一般痛在心肺之中。
他的气息拂在耳边,并不是炙热,而是温暖的,一如记忆中的温暖。
罗迦窒了窒,忽然一咬牙,松手推开了手。
他的身子一震,就像是一个晴天霹雳,近在耳畔的轰然击下。他的脸上迷惘得像是没有听懂,那眼里起初只有惊诧,渐渐浮起哀伤、懊恼、愤怒……复杂得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一刹那到底在想什么。
直到罗迦出了声,她才微微抬起眼来,眼里的神采凛了凛,手指轻轻在竹榻上扣了扣,珠圆玉润的指甲,像玉似的。
“于是,每日在你来的时候,我就点上青豆蔻……我并不单单是想让你短子绝孙,那样太过便宜你,青豆蔻还有一个极好的功效……只是,它的香味太过浓郁,我每日也是只用极少的分量,必须满一个月方能奏效……这个其实是一个很笨的方法,只要你有一日不来,就不会……不会……可是你终是来了,风雨无阻,为的只是打掉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久了,痛得都已经麻木了了……
“你,想起来了,全都记起来了,对吗?罗迦……”
花开花落,别已经年。
她便双手抚著脖子,伏着身子,抚着胸口,低低地咳着。
罗迦艰难地起身下了床,慢慢地踱到榻边,和她对坐着。
许久许久,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垂着头,一丝嫣红慢慢涂染开在苍白的面上。
好美的眼睛,罗迦突然发现,那双凝视着他的眼睛是如此地深邃,幽幽的,宛如月夜里一泓宁静的秋水,吸引着人不由自主地沉入其中。
缓缓地、缓缓地捧起了夜熔的脸,用热得快要燃烧起来的目光凝视着她:
挑起帘子,屋内光线昏黄。
案上摆着一壶清酒,两个小盅。
“罗迦,你这个懦夫!”
她恍惚地笑了,手指滑过罗迦的嘴唇,手指尖露出那一点冰冷的温柔。
宫中旧例,妃嫔带病或是不方便之时便在宫门前摆上一盆月季,表明不能侍奉御架,但是经年不用。
还恨吗?还恨吗?还恨吗?
离开了树枝的叶在风中飘零,落到了他的衣摆上。
烛光透过白色的纱帐,传来了他们几乎要断了气的喘息。
“朕,知道,他死了你很伤心。可是你还有朕……”
罗迦忽然吻了她,用嘴唇摩挲着她的肌肤,用舌缠绵她的发丝,急迫而迷恋,隔了这么久……仿佛已经与她分别这么久,他是如此的思念她,渴望她。
她在他的身下,红润的唇,莹白的肌肤,乌黑带着点点斑白的长发……属于他的,这一切都是属于他的……
罗迦似乎要把夜熔生生地撕成两半,强硬的欲望疯狂地冲撞着,纠缠着……
罗迦手指的抓着酒盅,身体猛地僵的直直,每一个关节都煞白煞白的。
紧紧的,死命的拥抱在一起,像是就这么要融为一体。又像是要把身体里,甚至是灵魂深处的痛苦和怨恨就这么挤出来。
她长长的黑发在身下散开,一丝一缕。
恨君恰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的团圆是几时?
罗迦恶狠狠地撕磨着她的唇,疯狂而炙热的气息烫伤了她。
罗迦又来到了宁夜宫的门前。那株老树已有百年,仍是葱郁,树冠伸展开,在夜色中更添重重阴影。
“是死不了,青豆蔻而已,怎么会死?”
记忆中青衣少女踏花而来,修长的柳眉、含波的明眸、形态姣好的朱唇。
她,一个人孤孤单单的,可曾觉得寂寞呢?
她神色里忽然带了寂寥的味道,那种仿佛被漫天的清冷压下,即将崩溃一般的神情,让罗迦枯涩的闭上眼睛。
“别怕,罗迦……你是不是以为我疯了?别怕,因为其实在你喝下勿殇之时,我早就疯掉了,我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正常过了。”
她高傲的说,我不再爱你了,https://www.hetushu.com.com罗迦……
而她只是侧着耳细细的听着,不知是听他,还是听窗外的细雨。
宁夜宫中华灯明亮,她的身影映在茜纱窗上。
“青豆蔻?”
雨在流泪,像她一样的忧伤。
她也越来越喘不上气来,喉咙里又痒又痛,眼前阵阵发黑,眼泪似乎都要淌出来了,两手紧紧的攥住,渐渐地,神志开始有些恍惚,呼吸抽离。
恨吗?
“你怎么了?”
“皇上,咱们走吗?”
温柔地将她冰冷的身躯拥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发丝。
她,身体可曾好些?是不是又瘦了?
他伸出手出手,猛的将她紧紧的,死死的抱住。
“熔,你恨朕对吗?”
雨渐渐地密了,密密的雨点不停地敲打着滴水檐,一声声,一缕缕,绵绵不绝。
罗迦的手臂渐渐抱的更紧了。
“你活见鬼了,还是看见了幻觉?”
她虽然看不见,但是感觉到了何度奇异的不安。
就象这一夜淅淅沥沥的雨,总也停不下来。
“别再说了……熔……别再纠缠这些徒劳无益的事了,那是场悲剧,那时我们都太年轻,我们都犯了错,而且都受了折磨,但结局是好的……不管我想起来了,而且经过这么多年,我一直爱着你,我从来没有这样爱过谁,熔!”
为什么要问她呢?
原来,这就是他深夜迩来的原因……
真遥远啊,远得都快记不清了。
恍惚间那女子一袭青衣,就站在眼前,那手指伸出,仿佛已经摸到了他的面颊,就只差那么一点的……
罗迦伸出手,雨珠温柔地落在他的手心。
那个人?是谁?曾经恨过、曾经怨过的人。曾经?多久?多少年,多少个日,多少个夜。爱与恨像是沾了毒的盐,一点一点地撒在依旧无法愈合的伤痕上。
“娘娘,皇上在宫门外。”
他的心揪起来,她的神色冷淡而疏离,这疏离令他心底深处翻出痛来。
夜熔的脸上如水平淡,连半点涟漪都没有,但却萦绕着一种戾气的脸。
“再见面,是爹爹临终前。可怜他一世为了黎国殚精竭虑,为了保持夜氏和皇权的平衡费尽心思。然后,他终是被你和夜松都合谋毒死……临终前,他什么都不敢说,只是在我的掌心,写下一个‘毒’字。还记得那次见面你对我说了什么吗?你对我说‘御妹,好久不见’。你就在我眼前,实实在在的,比以前更沉稳。而我,我现在只是气息尚存的一具尸体。虽然,我早已知道,但是我依旧傻得可以,因为从那一刻开始,我才真真正正的知道,你生命中没有了我……更加可悲的是,你却已经根深蒂固的植入我的骨血,那一刻我就知道,你的时光是往前流转的,我的却只能停留在原地,我一个人在过去的时光里的徘徊,孤魂野鬼一般不得超生,只能被痛苦渐渐掩埋……即便活着,也好像死了一般,行尸走肉……能解救我的人只有你,可是这世界上最不可能解救我得就是你,因为,你已经把我忘记……有人曾跟我说过,爱总是会让夜氏的女子疯狂……我疯了,在你对我说,御妹好久不见的那一刻我就已经彻彻底底的疯了……”
蓦然,他们十个手指紧紧地扣在一起,骨头都要断了。
“爱我?罗迦,你拿什么爱我?你的爱太无情,太反复。你的爱,连惬怀万分之一也不曾及上!”
何浅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罗迦冷峻的神色所阻,只好不再出声。
她的话,让罗迦觉得自己的呼吸却似乎即将终止,压抑了非常久的情感在这个瞬间从胸膛里迸发了出来,他仿佛第一次知道,自己也会有如此激烈的情感。
这世界上只有一个人曾经那么执着而且盲目地爱他,爱他不是为了他能给他的权利、他的身份,也不是为了其他什么,只是爱他。
班驳的烛光在纱帐外一息奄奄,夜熔的眼睛疼得流泪,却终是看不见他的脸。
罗迦唤着她的名字,声音越来越高。
如果能看得见,想必会更加的美丽吧。
冰凉的手心,称得上温柔的抚摸着罗迦。
罗迦说着,神情有些恍惚。
www.hetushu.com.com熔坐在竹榻上,披散的发在昏暗的光中,更加没有光泽,斑斑的带着霜染的痕迹。她放下手中的酒盅,纤细的指摸索着轻柔的抚过他的脸庞,带着没有温度的温度:
冷汗虚冒,如在火炎之中,勉强的起身穿衣,只觉得衣袖被什么绊住,定睛一看,竟是一双血淋淋的手,苏轻涪满脸鲜血的匍匐在他的脚下。
罗迦挥手摒退了他,轻声开口。
夜熔静静地坐煮榻上,垂下头,额前的碎发落下重重阴影,晦涩如黄莲,泛出苦意,嘴角不自觉中已是笑意盈盈,妖魅一般。
“杀了我,你就解脱了,我们好像注定为敌,夜氏和皇权注定的不能共存!杀了我吧……罗迦,那样我们就都不会再为彼此痛苦……杀了我……”
夜熔微弱的呼吸拂在他的耳鬓,那冷冷的肌肤、冷冷的发丝,还有那冷冷的呼吸,隐约间,带着一种清清寒寒的香气,清如水、寒亦如水。
她知道自己一字一句,早就是针,细密而绵稠的不止扎在他的心里,也扎在自己的心里,拔不出来,只能是任其痛到最后,难掩的血肉模糊,时日长了,便救无可救。
时间就这样淅淅沥沥地从身边流过……
她以为,他会再次发怒,却不料身子猛的腾空起来,罗迦将他抱起。
“朕知道,你不想再见到朕,看到朕很痛苦吧?你就那么爱他,那么爱那个已经死了莫惬怀?”
罗迦把她扔到床上,直接扯下了她的衣服。
罗迦的眼也是一阵阵的发花,隐约间听见耳边有人轻语:“罗迦,你终是负我!”
他定定的看着她,渐渐的眼前竟有些恍惚,朦朦胧胧之际,他觉得头痛愈烈热,好似火灼,又好似冰寒,冰与火纠葛不清的痛在一处。
一场饕宴。
人都说有多少恨就有多少爱,那么她是爱他还是恨他呢?
“不急,等等,再等等……”
抚摸他的脸颊、他的眼睛,留下冰冷的痕迹。
“我并不是一个忠实的妻子,七出之条,我犯了‘淫’不是吗?”恍如琉璃的眼睛中,一丝清寒彻骨,她安静的吐出一字一句:“其实你一道圣旨就可以解决的,赐死我,不就得了。”
罗迦将她的表情收到眼底,心底,心慢慢的往下沉……
幽幽的香息在冰冷的空气里飘然浮动着,摇曳的烛火笼在他们身上,留下一层晦暗。
“怎么了?”
这个暗号还是前朝的宫闱中传下来的,黎宫里也袭着这规儿,所以皇后令放月季花在门前,算是拒绝皇帝的意思。
恨吗?
“我央了北狄王许久,他才给了我这一点点青豆蔻。”她纤细白皙的手指伸出,又摸索着斟了一盏,却不喝,只是用手指磨着酒杯的边沿把玩着:“如今,全用在你的身上,罗迦你可高兴?”
老树上每一片油绿的叶,随着夜风闪闪烁烁,颤动如情人间的吻,拨动的琴。
夜熔并不理他,只是安静的坐在榻上,倒是何度捧了一碗姜汤与他喝,并请他歇下。
她声音放得十分轻:“我恨你……我恨你……”
即使何浅撑着伞,他的衣服却依然早已湿透,雨水从脸上不断流过,他恍若未觉,只是痴痴地听着那琴音。
罗迦正立在漫天的大雨中,一动不动地,痴痴地聆听着。
她的影,在他的心中从未消逝。
窗内,琴声嘎然而止。
“我自己也不明白,你有什么值得我爱的。这么多年过去了,你早已变得心狠手辣,又软香温玉,妃嫔成群……我跟我自己说,不要爱你了,终于可以不爱了……可是,你偏偏抱住我,一边一边唤着我的名字,熔,熔……那声音那么寂寞,那么孤单,仿佛你从未改变……罗迦,我不能不爱你,不能……所以,我也就不能不痛苦……哪里还有回头路,我走的竟是一条不归途!你娶我,为的不过是想要稳住自从爹爹去世之后,就一直异动频频的夜氏。你以我生辰为名,召集他们入宫伺机一举铲除他们,我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我眼盲体弱,他们素来不服我的管制,所以我也要借你的手,来替我除掉他们,来达到我正式接掌夜氏的目的。很可笑吧?我们当hetushu.com.com年那样憧憬的婚姻,竟然从一开始就是诸般的计算。你的母亲,她恨极了夜家的女人,所以她从来都容不下我,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她派宫人想要就近监视我,我就刺盲了那宫人的眼……后来她诬赖我使用巫术,你怎么可能不知道那是诬赖?可惜你再一次让我伤心,你护不了,不、应该说根本不愿护我!好在我早有准备,傅子镜帮我买通了苏轻涪最信任的太医,然后让我的假怀孕变成了真正的怀孕。然后,我们为了这个本不存在的孩子,再次互相算计,可是这次你又棋差一招。我计划着,未雨绸缪着……你知道最痛苦的是什么?最痛苦的就是一切几乎都按照我的计划在发展,我所忍受的痛苦和为了摆脱那些痛苦而做着努力,可是你一次又一次的让我伤心。唯一的意外,就是惬怀。在瓜州,我本一时之气,跟陌生男子一昔情缘,为的只是气你。没想到,我会再见到他……而他,竟然是你最信任的人。当日,你搂着我,对我说,惬怀是我手中最锋利的宝剑时,我就在想,如果你被自己的剑刺伤,会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后来,我竟然无意发现他是北狄的细作,福王锦渊的儿子,真的又是一个天大的惊喜。于是,我让夜氏在青州的兵马不可难为他,我让他顺利接掌军权,我要让这个顺利在你心中种下怀疑的种子。后来,我吞下了五十万的粮饷,又扣下了都侯等人罚没的家产,让你国库空虚。我等着,等着你们的反目,可惜惬怀太过聪明,我利诱挑拨,他就是不肯动手。我逼他除掉苏家,没想到吴楚欲那笨蛋竟然和北狄私通,还被惬怀抓到了证据。于是惬怀威逼利诱吴楚欲,偷盗了苏轻涪的凤玺。苏轻涪聪明了一世,最终还是栽在了自己亲人的手中。妹婿出卖了她,儿子逼死了她。说真的,她死得时候我并不觉得又何高兴,因为她亦是寂寂深宫中有一个可怜的发了疯的女人罢了。”
听见他的惊叫和喘息,她的眼睛也不曾眨一下,只望着窗外。
昏黄灯光之下,掩住多少妖青靡丽,一双止如水的眼晴来,是如死水,泛不起一丝微澜,慢慢道:“你不是要杀我吗?为什么不敢下手?你以为你不杀我……我就应该感谢你吗?罗迦,我该感谢你不忍亲手杀了我吗?”
风渐渐狂起,带着廊前高掌的宫灯,摇摇曳曳,惊破了他的倒影,泛起了细碎的痕迹。
他正欲迈步,何浅尖细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是在旒芙宫的芙蓉树下,那个男孩哭得那么伤心……我那时就想,原来、原来我并不是孤单一人……后来,我们两情相悦,现在想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光,可是有多大的快乐,就有多大的痛苦……你对我说,永远不会让我伤心,你对我说,会伴我终老……然后,你母后让你在我和皇位之间选择……你选择了皇位……你忘记了我,我独自去了幽州如今……过去很久,太久了。那些日子的细节已经很模糊,我常常在做梦。我总是想着你,想起我们一起度过的日子。旒芙宫的芙蓉树,开满了火色绒花,只有我们俩,树下相拥。只有……我们。知道灼骨销魂是什么滋味吗?知道我的眼睛是怎样一点一点瞎掉的吗?真的很痛,那种入骨入髓的痛,让我一次一次的晕了过去,眼见着自己的眼愈渐模糊,最终被黑暗笼罩,可是却无能为力。我以为我会死,可是我还是活了下来。在幽州的那些又冷又漫长的夜晚里,只有这些景象能给我希望。每一次在旒芙宫,芙蓉花和青草混合的香味,你喜欢就坐在树荫最浓郁的地方。我悄悄的走到你身边,你从阴影下抬起头看着我,金冠黑发下你的眼睛是黑暗的,深深的,一丝光都没有的黑暗。至少,所有一切没有毁灭得那样彻底。为了梦想,为了希望,为了你留在我心底深处微弱的光而活了下来。我一直坚信我们是唯一的,彼此的唯一,所以我一定可以一起活下去的。我要再一次握到你的手,依靠到你的肩,所以一起要活下去。然后,在被灼骨和_图_书销魂折磨的那段日子里我学会了无声的哭泣。在黑暗中无声的哭泣。痛很多时候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旦成了习惯,就不痛了。但我怕把泪水堆积得久了,沉淀在身体里的,会变成浓弄的化不开的,黑色的怨恨。所以,我让它一点一滴的流逝而出。我瞎了眼,我的泪一点一滴,叠加着积累着,慢慢的满满的,淹没着我。可是,那时候,爱着我的你,罗迦,在我最痛苦的时候,你在哪儿?曾经发誓会爱我一生一世,永远不会让我伤心,永远给我幸福的你,在我在床上痛得打滚,连叫都没有力气叫出来的的时候,你在哪里?在我最需要你的时候,你在那里?我要的幸福那么简单,简单的随不能再简单,为什么,你要抛弃这样的爱,为什么你要一次一次的伤害我?”
雨声不止,冷冷清清的。青阶下的竹帘子泛了黄,零丁有几片叶落。
说到这里,夜熔的嘴角开始抿了起来,那种微笑是让人不寒而栗的。
咫尺天涯,她说的那么的对,他们离的最近,却也离的最远。
她抬起脸来看他,眼里唯有一种温柔如水,凝望着他:
“我舍不得。”从身体深处被缓缓的挤压出来的语调,压抑着的渴望:“我舍不得!”
窗外。
挣扎着,伸手摸了一下那里的空气,才确定死的回过了神,坐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喘气。汗水从额间流下,背后汗至中衣,手指紧紧握拳,疼意让他的心颤着,却也是清醒了许多。
“对啊,只生长在北狄最寒冷的雪山上,一种极为罕见的果实。十年开花,十年结果,十年长成。那座雪山上方圆十里,没有一个动物,您知道为什么?”她侧着脸,那么美丽的面容在阴郁的晨光里,似笑非笑,却分外的带着奇妙的肃杀:“后来冒险上山的猎人们把那个果实采摘下来,回到村落中,慢慢的,那村里就再也没有新的生命诞生,无论人畜。可是从这个村落里嫁出的女子却全都无碍,后来人们才发现,闻了青豆蔻的男子就永远都不能令女子怀上子肆。”
疯狂的欲望在啃噬着这她的心,埋藏了多年的执念,在这个大雨的清晨蔓延成燎原的妖异鬼火。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哗哗的雨声,听在人耳里,只是添了一种莫名的烦乱。
琴在流泪,像他一样的惆怅。
“刚刚,你没有痛下杀手,我就知道,你记起来了……可是,已经晚了……到了今日我才知道,原来服下青豆蔻可以解开勿殇……可是解了又有什么用,你想起来了又能怎样?你看,我们早已会不到当初……从前你总说我心计过重,过于聪慧。其实,我和所有女子一样,傻得可怜,真的很傻。曾经当所有人被你的才华,你的君临天下的野心给震慑住的时候。我那么自豪,自豪自己是惟一看清你的人,看清你那双孩子似的眼睛下,深深的孤独还有寂寞……所以……我从来不曾想做得那么绝,毕竟我们还是有情分在的。可是你做了,就逼得我不得不做下去啊。”夜熔慢慢地饮下了半盏酒,低低的说着,声音侬软如天边的流云淡烟,微微垂下的颈项,却是透露出某种脆弱:“你以为我不知道,那一个月来,你每日喂我的是堕胎药,怕被何度发现,您每次只用极少的分量,所以必须喝满一个月方好。”
“我想你,很想你……一直都在想着你……”罗迦在她耳边低低的说着,眼睛里微微泛过一丝疼痛的光彩:“熔……如果你不是女子,你就是朕最大的敌人,朕无论如何也要除掉你,但是你是女子朕又爱上了你……你擅权专谋,精於操算,倘若再恩宠加於一身,此祸,不可估量……你说,朕应该怎么办?”
等在再定晴一看,那里却是什么都没有,罗迦没有眨眼,死死的盯在那里,却唯有纹绣着的暗色牡丹盘纹的锦褥,娇媚绽开。
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
罗迦惊的大喊了一声,跌坐在床上。
记忆中,她看着他,眼下的蓝色胭脂花,宛若泪痕。
夜熔把手中的青玉盅递到唇边,微微地抿了一口,轻轻缓缓地道。
罗迦默然和图书了半晌,觉得头上一阵一阵痛得更加厉害。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
“皇上,皇后娘娘在宫门前摆上一盆白月季。”
罗迦觉得头依旧痛得厉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拿起酒盅,一饮而尽。
天在流泪,不知是流着她的,还是他的。
风动云舒,隔了潇湘的竹帘,就那么凄凉地抹在了茜纱窗上。
自从莫惬怀死后,夜熔病似乎又缠缠绵绵的绕回来,这些日子愈发的严重,脸上也就只剩下苍白这一种颜色了。
晨光勾出了她优美的轮廓,蓝色胭脂花清冷而苍白,宛然间高处不胜寒。
他们终是错过了,错过了……
他的脚步略顿了顿。
“是吗,原来没有什么孩子,原来根本不曾有什么孩子,原来再也不会有什么孩子……”
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这种冰冷的气息,绕在她周围的寒气令她的神志几乎要麻木了。
她轻轻叹息,寂寞的罗迦……
他的心像是被放在了燃烧的熔岩之中,他看见了她的神色,宁静似水,冰冷似水,依旧傲然。
“没什么,可能是思虑过度而已,朕歇一歇,让太医开两付安神的药要就好了,死不了的。”
他的手仍旧有些抖,藏在了袖子下面,拽紧了手掌心。
窗户被风吹得吱吱呀呀地响,虽然看不见,但是夜熔知道,那个人一直守在窗外。
“陛下,娘娘请您进去。”
他们隔了那么久,那么远,从初次相遇到如今,中间那样多的人,那样多的事,他到底是爱着她的。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西东,南北西东,只有相随无别离。
烛光荧荧,他细细看来,她的青丝上不知何时已经染上了点点的白,原本乌泽不再,那丝丝缕缕的灰白憔悴就像残冬的枯叶。
他狠狠的闭了闭眼,蓦的反手卡住了她的脖子,手越来越紧。
夜色茫茫中,罗迦看着何度撑着一把青竹伞的人穿过庭园而来,淡色的长袍尽是湿痕,抬脸道:
“下雨了,陛下。”
晨间的雾霭将房内沉沉的染上浅浅的昏色,罗迦半抬起身子,她不知何时已经整衣坐在竹榻上,青丝未挽,满榻的滑落,混杂晨光,靡靡的黄搀着莹白,与发丝纠葛不清。
罗迦的胸口刺了一痛,缓缓地坐了下来。
凛凛的夜风从窗外涌入,清冷的味道越来越浓,迷漫在这夜的空气中,令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宁夜宫中,夜熔抱着琵琶,手指抚过琴弦,拢在指尖,一丝一弦,袅袅的之音,渐渐传开。
这……就是所谓的报应吧……他的梦魇,终是到了尽头。
下了一夜的雨依旧在继续,雨坠青石板,嘈嘈如急雨,切切如私语,珠落玉盘。
她闻声回过眼眸,淡淡地一笑。
“你有没有尝试过,你爱一个人,把他爱到骨子里,整日整夜里念着他想着他,你无时无刻不在爱着他,可是……他自己选择将你忘了……他杀了你的父亲,在你生日那日奉上你宗族的头颅,还要除掉他自己的骨肉,”她的眼开始渐渐扭曲,像是想要掉眼泪,可是无论如何,也只不过是眼里有一层薄薄的雾,却始终无法掉下一滴眼泪:“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别人茫茫然寻了那么久,才找到的人……可是,口口声声说爱我的你,一危及身家利益,马上就弃我而去。罗迦,那样一次次被背弃的痛,你懂得吗?”
他不觉望得痴了,醉了。
夜熔被罗迦紧紧的抱着,她本是一动不动,像个没有一丝生命的玉质雕像,然后慢慢的,她抬起手臂,轻轻的,几乎就要感受不到的放在他的肩上。
她半卧在竹榻上,玄色的纱衣轻飘飘的挂在身上,长极的青丝随手挽了个髻,余下的却仍是洒了半个榻,衣袖之间露出白如温玉的一段手腕,竟是愈看愈盖不住骨子里的寒凉,妖青的诡异,带着腐朽的颓靡。
她一惊便是想推开他,手在触摸到他的肩头时却是顿住,犹豫片刻,反手勾住他的颈项。
何浅跟在罗迦的身后,蹙起了眉。
孤灯如豆,在软烟罗的窗纱上映出了暗青色的影子。
不知怎的,夜熔呢喃着唤了他的名字,轻轻地就如芙蓉树上飞落的花絮:“罗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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