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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离于爱

作者:青衫落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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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2

第七章

2

他开车带我回到医院,已经是半夜时分。医院的灯光将走廊照得分外惨淡,他说:“你去我们值班室休息一下吧。”
那老太太突然从他身后跳了出来:“二老的养老送终全由我们负责,他有什么资格来争遗产。你们赶快滚,不然我要报警了。”
上到三楼,我敲门,过了好久,防盗门从里面打开,一个穿碎花睡衣的老太太隔着外面的铁栅栏门狐疑地打量我们,不高兴地说:“你们是谁,这么晚了来找谁?”
我的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而许子东也一脸惊愕,显然刚刚知道这件事。我呆了好一会儿,颓然摇头:“你跟我说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现在只想找到我爸爸。”
我气得哆嗦,正要说话,许可拦住我:“请二位少安毋躁,何原平和我们都不是为房产而来的。何先生的师父在省城住院,他只是需要借一笔钱救急,过后肯定会还。你们不借也无所谓,但我们想知道他离开后会去哪里。”
许子东说:“我送你们过去。”
不知坐了多久,许子东带着许可过来。许可说:“慈航,跟我走。”
“不认识这个人。”
“不,慈航,我必须讲清楚,”她咬一咬牙,很快地说,“你爸爸确实因为这个罪名被劳教了三年,但他是无辜的,我妈妈……间接造成了这一切。对不和图书起。”
照道理讲,我的性格算是独立。很小的时候,爸爸就经常出门做事,有时去偏远的村镇,会一走几天,但他走之前都会跟我讲好他去干什么,多长时间回来,然后交代洪姨帮忙照顾我,我根本无须担心。
“别急别急,也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他那么细心的人,不会有事的。”
他冷冷地说:“何原平来过,走了。”
梅姨跟他打着招呼:“何大哥,我是梅雪萍,以前来过你家。”
梅姨礼貌地说:“您好,我叫梅雪萍,住在前面单元,跟何原平是同学,请问何建国在家吗?”
许子东开车,载着我们过江,到了一个老旧的居民区,这里的路名竟然就叫化工厂,然后分出化工厂南一路、东二路,临街外墙上都刷了一个大大的“拆”,在夜色中依然醒目。一位阿姨披了毛衣外套,独自在路口等着。许可连忙让许子东停车,我们下来。
许可无可奈何:“梅姨,您还是回去休息吧。我们回医院去等着,就算要找,也得等明天天亮了。”
我看着她,她却似乎一时不知道如何说下去了。我摇摇头:“算了,不必解释,爸爸是什么样的人,我最清楚。”
“子东告诉我,你父亲到现在还没回医院。我给他以前一起下乡插队的梅姨打了电话,她家m•hetushu.com•com人告诉我,梅姨刚好在今天下午回了省城的娘家,我拿到号码重新打给她。他们两个以前是同学、邻居,他们的父亲是同事,都住在化工厂老宿舍区里,现在那套房子由你父亲的哥哥住着,我们推测,你父亲应该只可能是去找他哥哥借钱了。”
许子东踌躇:“这么晚了,贸然上去敲人家的门不大好吧?”
她不答,反问:“你们有什么事?”
洪姨问我:“你爸回来了吗?”
我气急,举起手来不管不顾地重重拍门,直拍得隔壁一家邻居都将门开了一条缝偷看,这边门才再度被拉开,一个穿背心短裤拖鞋的老头儿站在那里,在屋内灯光映照下,我看得一下呆住,他背佝偻着,有与瘦削四肢不相称的大肚皮,头已经半秃,可是五官看上去和我爸爸有不容置疑的相似之处,跟我家墙上挂的那位我从未谋面的爷爷更是像到十足。
我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是你弟弟,你连他借钱的原因都不问,就这么打发他走?”
赵守恪打来电话,说他今天没见过我爸。我也知道,我爸不可能去找他一个学生商谈借钱的事。
上车之后,许子东先送许可回家:“你现在必须照顾好自己,好好回家睡觉,有消息我会马上通知你。”
这时许子东走了进和图书来,俯下身轻声对我说:“我找到你爸爸了,他没有大碍。”
我瞪他一眼:“你们留在下面,我一个人上去好啦。”
“没有。”
周锐说他要过来陪我,我拒绝了:“这里是医院,病房内多一个人都转不开身,你不要来添乱。”
门被粗暴地关上。梅姨一脸惊诧:“是16栋302没错啊,我以前来过。”
我回过神来,也冷笑了:“他是你亲兄弟,讲话不要这么刻薄,给自己积点口德。”
“梅姨,这位妹妹就是我跟您说过的何慈航,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搅您。”
“不知道,他只说他再也不会过来,我说谢天谢地,说话要算数哦。哼,反正我们也快要搬走了,你们休想再来骚扰。”
“去哪儿?”
我怔住。当然,我早就知道爸爸不是李集本地人,他的口音、举止做派与周围人全都不一样,身上一直有种异乡人的气质,但他从未提起他的家乡与亲人,更不曾有什么亲戚之间的往来。我以前竟然从来不知道他老家就在省城,还有一个哥哥。我那么爱他,依赖他,自认为也一定是他最爱的人,却对他的生活一无所知,强烈的挫败感让我讲不出话来。
“流氓罪”,我被这个几个字惊呆了。许可插话:“他是被冤枉的。”
这里路灯昏黄,楼房高低错落,方向更是横七和图书竖八,毫无章法可言,楼间距狭窄,若没有熟人带路,真是很难找到。
老头儿冷笑:“冤枉?所有被抓起来的人都这么说。”
这是我头一次完全不知道他的去向,与他失去联系,我内心忐忑不安,努力想说服自己镇定下来,不要胡思乱想,却越想越害怕,同时深悔刚才不该心血来潮去弄什么占卜——如果我没弄错,那个卦象颇为不吉。我只能安慰自己:你这半瓢水的手艺,能占准才怪。
“她叫何慈航,是何原平的女儿,我们想问问,何原平今天有没有过来?”
这当然无法让我觉得宽慰。
“他因为流氓罪坐牢,连累爸爸妈妈和我在邻居面前抬不起头,我们早就断绝和他的一切关系了。”
梅姨说:“不要紧,他们应该不会见怪。”
门再度被关上。
人无法抵挡疲劳。
“你还要值班啊。”
“什么时候走的?”
“我跟主任说一声,请同事帮忙照看一下,太晚了,你又有身孕,我不放心。”
我呆呆看着他,一时无法反应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孤单得可怕,只能走出来,坐在走廊上发呆。
又过了一个小时,爸爸还没回来。跟张爷爷同一个病房的有五位病人,连同陪护的家属全都已经睡着了,或高或低的鼾声此起彼伏,只有走廊的灯透进来的昏暗光线。和-图-书
“真搞笑,这宿舍是你们父母的遗产,我爸爸也有份的,他没来争什么,只想借点钱,你居然一口拒绝,说得过去吗?”
我们只得沮丧地下楼来。许可说:“慈航,关于你爸爸的那个所谓流氓罪……”
我的手机时不时一响,然而都不是爸爸打来的。
她微笑:“没事。我带你们去何家。”
梅姨叹气:“唉,没想到原平的大哥这么绝情。”
我再怎么睡不着,这样枯坐着,还是困了,便伏到张爷爷床边打盹儿。恍惚之间,我好像回到了李集镇上的家中,推开虚掩的院门,桑树冒出新绿,茶花仍开得正好,来福在屋檐下趴着,一切都和从前一样,可是家里没人。我一间间屋子看过去,找不到爸爸和张爷爷,等我再出来,来福也不见了……我猛然惊醒,吓得冷汗直冒,严格地讲,这甚至算不上是一个噩梦,可那样的一无所有,却是我最害怕的情景。我抓住张爷爷露在被单外的那只枯瘦的手,眼泪一颗颗落了下来。
“我早说过,我没有他这个弟弟。赶着这里要拆迁的当口儿,他就冒出来借钱,想得倒美。我告诉他,一分钱也别想拿到。”
我摇头:“谢谢,不用,反正我也睡不着,就坐病房里好了。”
“七点过来,他要借钱,我告诉他,我没钱可借给他,不要再来找我。他马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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