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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见,如果可以再见

作者:云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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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15

Chapter 15

这一块墓碑,已是他们最好的结局。
顾锋寒背转身去,双手抚着纯黑色的墓碑,他修长而洁白的十指在黑色的花岗岩上显得格外分明,曾经拨动流畅音符的十指在花岗岩墓碑上来回摩挲,他低沉的声音仿佛从很深很深的地底传来:“晚晚,我真宁愿你是死了。”
“曾经我愿意……愿意用我拥有的一切,来换你活着。只要你活着,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你要住湖景别墅我就给你买湖景别墅,你喜欢看爱情肥皂剧我陪你一起看,你不喜欢吃的菜我不会逼着你吃……只要你活着,我什么都愿意。”
“对不起”,顾锋寒刀锋寒刃般的目光盯着她:“五年,你就给我一句对不起?”
如果她不是去机场的路上突然后怕起来改去火车站,如果她没有遇到方非尽,如果……
她一直晕机的,从第一次坐飞机去费城时就晕机,不过那时有他陪在身边,他会陪着她说话,教她嚼口香糖,慢慢地她竟然也习惯了。从北京回婺城的飞机上,她耳鸣得厉害,感觉似有千千万万的小针在扎着耳膜一样,照他以前教给她的法子,嚼口香糖也是无济于事,头痛欲裂,她拼命地拽着安全带,身边全是陌生的脸,不停地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她抱着头难受得差点要哭出来,下了飞机之后狂吐不止,一路跌跌撞撞地出了机场,看到绿灯不记得要往前走,看见红灯忘了要停……
忽然间她失掉了所有倾诉的勇气,将近两千个日日夜夜里,她也曾怯怯地祈求过再见他一次的机会,午夜梦回中,她也曾细细诉说对他的思念。
“对着那个树洞的时候,我突然很怕,我怕我说了出来,那些回忆就不再属于我,我怕我说了出来,那些回忆就真的属于那个树洞了,除了那些回忆,你没留给我任何东西……我怕……我怕我忘了你。”
上天待她已经不薄了,她潜藏在最深处的奢望,不就是再见他一面么?见到他好好的,她……该知足了。
她到底是该感谢上苍如此厚待她,让她有再见他的一日;还是该质问它,为什么要在她和他之间,设置重重的阻隔?
两个人同时问出这句话,顾锋寒的眼神冷酷清泠,锋利得像要杀人,苏晚却和-图-书是一脸的迷茫不解和惊骇:“为什么……你以为我死了?为什么……”,为什么……墓碑上,还写着江上白的名字?
不料现实却是这样的残酷。
有了一次这样痛苦的经历,处理完阿婆的丧事后,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再一个人搭飞机回去了。
那时两个人正为了孟涵的事僵持不下,她不肯退步,他不肯解释,从费城一路吵到北京,他精疲力尽,她歇斯底里。最后一次争吵后,她拒绝了他一起回去处理丧事的提议,一个人搭上从北京回婺城的飞机。
“我……我晕机……”
每一块墓碑都有自己的故事,有的很长,有的很短;有的人死不瞑目,有的人含笑而终;有的一生辉煌璀璨,有的终世寂寂无闻。却从来没有任何一块墓碑,能听它的主人亲口诉说他们的故事。
无一生还?
顾锋寒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似乎在探寻些什么,片刻后他低声解释道:“我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就是……你没有坐那一班航班?”
她当时只是笑笑,她只是想再见到他而已,没有别的理由,仅此而已。
“我立下这块墓碑的时候,整个心都死了,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什么叫心如死灰,真正的心如死灰——你回柚县的时候,我买了两张机票,两张去暹粒的机票,准备等你回来,就带你去吴哥窟,告诉你我所有没有告诉过你的事情,然后和你注册结婚,可是……后来我把这两张机票埋在了这个墓碑下面。这块墓碑,不止是为你立的,也是为我自己立的。”
“可是,从来没有任何一刻,让我像现在这样,这样希望……希望你是死了。”
解释给他听自己像个孤魂野鬼一样在费城的大街小巷找他吗?解释给他听自己在他租下的公寓等他却被新的租户当作疯子一样投诉吗?解释给他听宾大沃顿学院的办事员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她,把她当作一个被欺骗的无知少女吗?
墓碑下葬着他和她的过去。
“你——”苏晚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竟能说出这种话,她气得心跳都加速起来,不知怎地凌千帆中午的话又回荡在她脑海里了——“公司上下,领会阿寒的意思最准确的,莫过于她了!”
“有和-图-书很多次,有很多次我买了去暹粒的机票,我想如果我对着千年古树,把我和你的过去都说出来,也许我就不会这么痛苦了。这样的念头我起过很多次,有一次我甚至已经到了暹粒,一个人在巴戎寺看日出,到吴哥窟看日落……甚至我还找到了那棵树,可是,可是我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原来大家都明白,过去的,终究过去了。
顾锋寒紧紧地捏着纯黑花岗岩质的墓碑,手背上青筋毕现,恨不得掐进墓碑里去,这些年他都是怎么过来的?他天天晚上做梦都梦到苏晚从天上掉下来,每天晚上都从梦里吓醒,每天打她的手机,可是怎么也打不通。后来他想方设法提前买回苏晚用的那个号码,装在手机里拨自己的电话,每次听到苏晚专门在他手机上定制的那个铃声,就在心底自己骗自己,说她还活着……
“你的解释呢?”顾锋寒紧攥着花岗岩的墓碑,根根骨节在月光下分外分明,苏晚摇摇头,“对不起”,对不起,她已无法把好不容易结痂的伤口,再撕得鲜血淋漓,曝露在阳光下,任人践踏。
因为她晕机。
“为什么?”
“晕机——这就是你不回去找我的理由?难道就因为晕机,你就可以不告而别,从此杳无音信,让我忏悔了五年?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我看到飞机失事的新闻的时候,整个人都蒙了,那感觉就跟我自己死了一样,五年来我一直在后悔,我每天都在后悔为什么当时不多坚持一下,也许我多坚持一下,你就会同意我和你一起上飞机;我后悔你走之前我还在和你吵架,我要是脾气好一点哄哄你,也许你就不会走了……去接你飞机那天我特高兴,我去花店买了花,我抱着一大堆玫瑰花在机场,来来往往的人都看我,以前我觉得大庭广众下送花很丢脸,可那时候我几天没见你,我想只要你肯和好,多丢脸的事我也不介意的,可是,可是……”
“不是的,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惩罚你,我……”,她一时结巴起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把那三个多月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讲给他听:“我可以解释的,我准备去机场,中途又不敢去所以改去了火车站,我在那里碰到非尽”,她无和-图-书力地靠在墓碑上,一时脑海里千头万绪,不知从何说起,顾锋寒哼了一声:“非尽,是啊,你碰到了方家那个败家子,他对你千依百顺,所以我这个被你定了罪的瑕疵品,就被你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是不是?”
苏晚愣愣地望着他,半晌后才明白他说的话:“哦……这有什么关系?”
她紧抿着唇,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她拼命地昂起头来,生怕一低头这些泪水就要掉下来,七年的相依相偎,换来的竟是这样的评判。
报道上说飞机坠毁后有一万多片残片散落在失事地区,他疯了一样到处去找,哪怕找到一丁半点和她有关的东西也好,竟然什么也找不到,除了零星散落的飞机残骸。
可是她呢?她还活着,她还活着,却把他忘得一干二净,他在日夜为她痛不欲生的时候,她在做什么?
她扶着黑色的花岗岩墓碑,呼吸整个儿都凝住了,她现在才知道,能活到今天,能活到今天再见到顾锋寒,对她来说是一个多么大的奇迹。
“苏晚!”顾锋寒的愤怒不可遏止地迸发出来:“你找一个像样的理由好不好?”
苏晚被他这句话吓了一大跳,飞机失事?她没有坐那一班飞机,因为……
You know I love you, I'm thinking of you when we apart.
第二天航空公司公布的乘客名单中没有查到苏晚的名字,于是他心中又燃起一点希望,以为苏晚还在婺城,他连夜赶飞机回到婺城,疯了一样的到处找她,却一点线索也没有了。一连很多天都打不通她的电话,再回航空公司确认,却得到那天登机前机场的计算机系统出现短暂故障,可能最后一刻钟登机的乘客统计有误的答复。
他又接着登了一个月的寻人启事,仍是杳无音讯。
七年相聚,五年离散,十二年的时间。不算很长,对宇宙长河来说也许连沧海一粟都算不上;也不算很短,对她来说,七年五载,已是一生一世。
“我……”,苏晚扶着花岗岩的墓碑,差点撑不住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他……他说他一直在后悔,后悔没有和她一起回去?他一直在忏悔,让她一个人回和图书去处理丧事?原来……原来那班飞机出了事?
是的,她没有给他机会!
“十年以来最大的飞行事故,我不信你会不知道!”他站起身来揪着她的衣领,眼中的怒火几乎要将她焚成灰烬:“你告诉我,当你看到飞机失事的新闻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你有没有想过有一个傻瓜只能用自欺欺人的方法来骗自己?你有没有想过我每天都在恨自己,为什么最后一次见你的时候还和你吵架……可是,可是你居然……居然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你是故意要惩罚我吗?你真的认定我犯了不可饶恕的错误,要用这样的方式来惩罚我吗?”
他原本细长的双眼狠狠地瞪着她,咬着牙,才说出那几个字:“可是,你没有给我机会。”
墓碑上刻着她和他的名字。
她不记得后来她是怎么回到家的,只记得他送她上楼的时候跟她说对不起,跟她说这一切都过去了,跟她说他只是想渲泄掉这些年的痛苦,当作对过去的一个了结,也许还有些别的什么,可是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他永远都记得那一天,他满怀期待地站在候机大厅里,却听到广播里毫无生气的广播,“从婺城飞往北京的WB7901次航班,在起飞后四十七分钟时因操作事故坠毁,原因初步怀疑……无人生还……遇难乘客初步估计约为47人……”他一下子就傻在那里,周围人来人往,接那班飞机的人都拼命地打电话,他也拼命地拨她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打,可是怎么都没人接……他以最快的速度找到车去飞机坠毁的地方,妄图寻回一丁点儿可能的奇迹,可是……飞机在坠毁的中途起火……
五年的时间,接近两千个日日夜夜,足够一颗尚在萌芽的小苗长成遮天蔽日的大树,就像漂流瓶中魔王的等待,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经意间的怨恨早已蔓延,深入骨血——她还活着,只是不见他。
她禁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里蔓延的全是苦涩,原来人都是这样的,宽以律己,严以待人,当年他不肯解释和孟涵之间发生的种种,今天却劈头盖脸地给她扣上一个负心薄幸的帽子!
“也许说出来,我就能放下了”,他恢复平静之后,似笑非笑地对她说:m.hetushu•com.com“憋在心里很难受。”
方非尽当时曾经问她说:“医生说你这样先天性的病人,能活过二十岁的只有百分之五,这个手术的成功率也很低,目前成功的例子几乎都是靠着惊人的意志撑过去的——你是靠什么撑过去的?”
阿婆病了,那几天正是学期末,阿婆一直瞒着她没有让邻居通知她,等她考完所有的试之后才接到邻居的电话,她匆匆地收拾行李和他赶回国,刚刚回到北京就传来了阿婆病逝的噩耗,他买了两张往返的机票,要陪她一起回去处理丧事。
人就是这样一种奇怪的动物,不见的时候,心心念念的只是那个人的好,往日的拌嘴不和,统统都抛到脑后,以为再见到了,一定是弥足的珍贵,一定是加倍的呵护。等到真见了面的时候,才知道很多事情其实并没有变,朱砂痣依旧是朱砂痣,饭粘子仍然是饭粘子,原来的盈盈一水或许变成了银汉迢迢,原来的如胶似漆或许变成了相逢陌路。
当真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
他清楚地记得,方圆天地的注册时间,就是他们分开之后的第四个月,看到秘书柳子衡送上来的调查资料,他简直无法相信——四个月,四个月她就琵琶别抱,他追了她四年,她才扭扭捏捏地答应他,四个月,不知道那四个月她和方非尽在哪里风流快活,却留他一个人愧悔哀恸!
她固执地回答:“都过去了,不是吗?”
今时今日,再说这些,还有用吗?她相信当年他是悲恸的,立在这里的墓碑便是最好的证明。然而岁月流逝,时光蹉跎,海枯石烂的誓言,早已随着沙沙的松林风声渐渐飘远;至死不渝的承诺,不会像墓碑上的玫瑰那样永不凋零。
他们就这样站在寂静的墓园中,偶尔传来阵阵寒风,在寂静的夜里间或呜咽,伴着他断续的低语。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朝着墓碑的声声低喃似是来自地底的咒语:“痴心漫结死生期……自是薄情应致死……晚晚,我真宁愿,你是死了。”
顾锋寒诧异地望着她,似乎完全不敢相信她说的话:“我给你买的往返机票,回来的那一班飞机因为内部故障中途坠毁了,机上所有乘客无一生还,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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