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七哥
“真是对不住了，一时失手弄出声响，倒是我搅扰了几位大人的雅兴……待会必定罚酒三杯。”
然而一切的徒劳，都败给了黑暗。
秦瑶突然眼光一闪，手中长枪改扫为刺——
他转身走了，等那脚步声彻底远离，屏风后的两人这才缓缓的出现。
秦遥一枪逼退大哥，站稳了身子，对着小古低声道：“站到我身后去！”
“该放手的人，是大哥你才对！”
“如郡妹妹，是我。”
凝视着他那张熟悉而陌生的面容，她的目光呆呆的看着，脸颊也迅速飞起红霞，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别的原因。
那长随顿时喜形于色，“秦老板肯给面子，那是再好不过了，哈哈……”
好似有人在询问处什么事了，随即开始有脚步声走动着向下。
她深吸一口气，低喊道。
“你……”
“女人不该这么舞刀弄枪的。放下吧……”
小古毫不犹豫的回答，却也立刻转折，“你若是用其他手段做到，我对你必定心悦诚服，可你牺牲自己人和手无寸铁的女人，这种手段简直是卑劣无耻！”
“嗯？”
“红笺是我的人。袁五的信是我写的，引出锦衣卫指挥使纪纲是我最终的目的，平宁坊的大爆炸也都是我授意红笺做的。这些，你都没说错。”
“大哥你心里的秤砣掌得很稳，算得很精，做弟弟的只有佩服而已。”
房中一片昏暗寂静，只有鲜血落地的声音清晰无比。
“但是我做这些，目的是为什么，十二妹你应该心知肚明！”
似笑似讽的声音回应她，“就凭着这一腔热血，就来找我要个说法……十二妹，我原以为你头脑清醒聪明睿智，却没想到，你也有这么愚蠢的时候！”
不可饶恕！！！和_图_书
不多久，就有人从三楼下来，打开了门，略显傲慢的呵斥道：“几位大人正在楼上听戏，什么人敢再在此地吵闹！！”
无边的黑暗。
少女的悲愤化为泣血控诉，宛如冰泉破封崩裂，直逼而去。
他微敛眉目，看不出什么喜怒，周身的气势却是让人心底发冷，“大哥，其实我一直在窗外听着。”
掌控整个金兰会的“大哥”，竟然是如此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大哥的嗓音越发低了，楼上的锣鼓乐点也越发喧闹高昂，但他的嗓音却似乎有魔力，穿透这堂会前奏的热闹，直刺小古的耳畔——
秦遥连忙放下手中长枪，朝着门口微微一笑，顿时让对方的斥骂咽在肚里，“原来是秦老板您在练功啊！”
小古拼命挣脱了大哥的钳制，惊愕激动的目光狠狠瞪着他，“景大哥，原来是你！”
“怎么会是你？”
胡琴突然一顿，青衣花旦便羞涩欢喜的开了腔——竟然是王宝钏绣楼招亲！
“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有其价值，两端的比重，在每个人心目中的秤杆上一量，就立刻一清二楚。对我来说，如果能除掉纪纲，引起锦衣卫内乱，即使是牺牲这些女人，牺牲你，甚至牺牲我的良知，也是值得的。”
“七哥，你怎么才来！”
小古紧握手中长剑——这是她从秦遥的房间拿走的，用力之深，连剑柄都几乎要陷入手掌之中，“你原本的计划，就是把纪纲引入爆炸圈，而让他心动的诱饵，就是金兰会要营救的那些女人！”
他的嗓音一振，却是满染严肃冷峻——
“大哥”的目光隔着纱帐凝视着小古，那光芒幽邃而复杂，却是比任何人都要闪亮——突然他伸出了手一https://www.hetushu.com.com握，小古的长剑竟然被人制住了。
这个人！这个人……简直是疯子！！
她的身躯因为激动和震惊而微微颤抖，双手绞在袖口的白边上，几乎要攥进肉里——就那样痴痴的望着他，几乎以为眼前是一场荒诞离奇的梦！！
他和小古不约而同的喊出了声，只是前者是惊讶，后者是喜悦安心。
小古受不了这意外刺|激，整个人失去重心一个踉跄，手中长剑也落在地板上，发出很大的声响来。
仍然隐身在纱帐后的神秘男人微微一笑，目光看向搬开的窗棂：外面靠着院落的下的蔷薇花丛，只有窗台上一根竹竿，秦遥能站得了那么久、那么稳，一身功夫真是不能小觑。
“那些女人，都是与我们境遇相似的苦命人，有些年纪甚至可以做我的姨母姑姑了，剩下的也都如同我姐妹手足——而你，却把她们当成了脚底泥任意利用糟践！她们的命，在你眼里到底能值多少呢？”
小古说完，却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干哑，她咳嗽着，胸中的一股郁恨却越发深了。
“竟然是你！！”
小古闭上了眼，心头突然涌上了一阵强烈的悲哀和无力感。
他话锋一转，语气从方才的温文尔雅转为尖锐残酷，“纪纲是什么人，是皇帝最大、最得力的鹰犬，也是一直追着我们金兰会蛛丝马迹的人！他若是一死，锦衣卫群龙无首再也不复往日的犀利，也等于断了朱棣那狗皇帝的一条臂膀！”
“七弟的身手越发高明了，连我都没发觉。”
“七哥！！”
“大哥的身手，更是让人大开眼界呀！”
大哥轻笑一声，突然抬起头来，凝视着纱帐另一端小古闪着火光的黑眸，“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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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比唱得还好听！红笺是谁的人？你给袁五公子的信上又写了什么？我的火药为什么会莫名失踪，又为什么会埋在平宁坊的地下？又是谁指使红笺丧心病狂的杀人引爆！这些问题，倒要劳驾‘大哥’您说出个子丑寅卯来！”
“哦？”
秦遥和大哥对视一眼，立刻反手有了默契，大哥一把拉住小古，躲到了角落的屏风后，而秦遥开始若无其事的站好台步，舞动了手上长枪。
“哦？那七弟你准备如何呢？”
有人站在窗台上，突然出生说道。
在进入这个房间之前，她曾经猜想过大哥可能会巧舌如簧来解释，他可能会激烈的矢口否认，甚至可能软语央求她不要声张，但这样的反应，却是让她的愤怒涨到了最高却无处发泄！
“当然是！”
“解释？”
他的声音并不高，却是非常激越，听在小古心中宛如惊雷一般，她双眉一轩，琉璃般的眸子冷笑着瞪向他。
大哥惊愕一声，正要回头看，却被一支铁枪横扫而入，不得已，放开手中控制的小古。
对方的回答，终于让她确认，眼前这个男人，就是她魂牵梦萦，苦苦等待多年，却离奇失踪的景大哥，景语。
楼上的锣鼓已经停下，胡琴如泣如诉，喑哑哀婉，那般缠绵悱恻的前奏，在她耳边回荡……小古的心头乱糟糟的，她茫然的透过破了一道口子的纱帐，先要看清大哥脸上的神情。
楼上那对男女，正在演着青年男女一见倾心的恋慕羞涩，而楼下这对峙的两人，却是目光炯和*图*书炯，各怀心思。
“放开我！”
她喃喃的，语无伦次的问道，随即急切的攥紧了他的衣襟，“这么多年来，你到底到哪里去了？”
顿时，楼上的乐声唱腔停止了。
“她们不仅是你的亲人手足，也是我的！！你以为每个男人都会像迂腐的老五一样，恨不得自己的母亲姊妹都自尽全节？！我跟你一样，翘首期盼着她们能好好的活着回来！”
只见靠着院子的窗台上，一人矫健的一跃而入，长枪微颤，亮光随之而来，照见他俊美清贵的面庞，微微的戏妆油彩气息传入，却是让小古一颗心瞬间放了下来。
“在这个世上，要想制裁那纣桀之君，禽兽狗官，只有手段比他们更无耻，更恶毒，更下作，这样才能赢过他们！”
小古听得心神摇移，但她心中却仍坚持一点，近乎固执，“你自己要用什么手段那随你愿意，可你没资格拿其他人的命来交换——那不是别的，是活生生的人命，一旦出事再也无法重来的人命！”
对于这样心如铁石的一个男人，世上所有的律法、道德、良知、感情，都已经不起作用了！
“大哥”突然长笑出声，嗓音清越而动听，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魔魅之力，让人想自仔细倾听，“我们的父执长辈倒是一个比一个正人君子：方孝孺、铁玄，哪个不是风骨铮铮君子楷模，结果他们害了一大群亲戚故旧，自己视死如归的去了黄泉，狗皇帝朱棣的皇位却是安如磐石，不见半点动摇——你觉得这种正人君子有半点用处吗？”
“大哥的话我都听到了。”
秦遥愣住了，而下一瞬，只听一声惊讶低喊，充满了震惊和不敢置信——
下一刻，整个暗室突然亮起了烛火！
“但我却是无比好奇，你是用和-图-书什么样的面目来说这一番话的？”
他剩下的，只有心中那一杆秤，可以把世上万物包括他自己都拿来称量、交换、牺牲。
他应该是正在化妆，却放心不下这里，于是匆匆赶来了。
“十二妹你自己来说，取下纪纲的性命，让锦衣卫瘫痪混乱，是不是一件最有价值的事？”
小古剧烈的喘息着，眼中的怒火因为这一番言论而更加炽亮。
“十二妹，我看你对我误会很深！”
对方似乎笑了一声，态度居然从容不迫，“你需要什么样的解释？”
“人命矜贵，不可轻忽，这是家父经常教导我的，我也时刻铭记在心——但人命再贵重，也只是代表着价值更重、更多而已。”
他意味深长的笑着，笑意到了眼底却化为空冷。
借着窗外微弱的灯光，可以看到他面容清秀儒雅，笑容可亲宛如春风沐雨，一身蓝衣直缀加上学士巾，更衬得风神隽秀，气质宛如芝兰玉树。
长枪着力之下，顿时整个纱帐被扯成了碎片，大哥的庐山真面目也出现在两人面前。
她一时竟然说不出话来了。
小古想要挣脱，却被他一股巨大的力量拖纱帐另一端，她想要放手，却发觉整个人都身不由己——
低沉的嗓音回响在这幽暗内室，混合着肆意吹入的呼啸狂风，整个房间都好似沉浸在一种单调而不安的嗡嗡声之中。
“是你，老七！”
大哥站在破了个口子的纱帐后，态度镇定自若，仍能平静的侃侃而谈，“这些都是我做的，没什么不敢承认的。”
秦瑶的头上戴着一顶珠玉王冠，身上仍只穿了那件淡紫绣仙鹤瑞草暗纹的道袍，脸上只敷了淡淡的一层妆彩，更显得他肌肤玉雪细腻——明明只是戏里的妆扮，在他身上却完全不见任何可笑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