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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宫无妃

作者:华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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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册 第二十二章

中册

第二十二章

她并不想如此逼迫自己,可是即使她肯放过自己,别人却未必肯放过她。
冯妙原本就没有心情准备乞巧的物件,想到蜘蛛长毛长腿的样子,也不敢多看,叫忍冬远远地放着,别让它跑出来。忍冬已经打开琉璃盖子看过,里面是一只小巧的喜蛛,并不吓人。她故意逗着冯妙说:“原来娘娘怕小虫子,这回奴婢可知道了。”
“姑母,妙儿会找到一个理由,让皇上无法拒绝。”青砖又冷又硬,透出的寒气让她瑟瑟发抖,“妙儿还会送姑母一件礼物,报答姑母这些年的教导养育。今后……就只有夙弟,替妙儿在姑母跟前尽孝了。”
“那么,请祖母告诉宏儿,冯贵人她……是因为什么要宣御医?”不过转瞬间,拓跋宏已经熟练地换上那张用了二十年的无形面具,只在提到冯贵人这怪异的称呼时,才顿了一顿。
“诊治?她怎么了?”拓跋宏急切地开口询问。
这天侍立在侧的中朝官,刚好是高清欢,他双手笼在袖中,扬眉反驳:“太史令大人怎么不说,恰恰是心三星挡下了原本要侵扰帝星的邪气,宫中两位娘娘先后失去皇嗣,是应了护佑帝星的劫数,帝星正应该否极泰来。”
予星匆匆抹了一把泪,把怀中包好的几件衣裳递进来:“今天才听说消息,没想到你马上就要出宫,只来得及给你做了几件应季的衣裳。等月初采买宫女出宫,我再叫人给你带东西过去。”
冯妙抬手捂住鼻子:“姑姑请吧,既然整个宫中都是这样,怎么好只有华音殿一处例外?”她斜躺在床榻上,叫忍冬垂下两层冰纹鲛纱,挡住扬起的灰尘。
呕血……
没容他细想这两字意味着什么,太医已经从内殿出来,竟然是太医令亲自在此诊治。年过花甲的太医令跪下答话:“太皇太后、皇上,冯贵人惊悸咳逆,寒热盗汗,应该是……痨症。”
太皇太后长而微弯的护甲,朝桌上一指,一张揉皱了的锦帕放在那里,锦帕上是一团已经干涸变暗的血迹:“今天妙儿来跟哀家说话时,忽然咳嗽、呕血,来不及送回华音殿,哀家就把御医宣到这来了。”
她只是心中不平,太皇太后为何要把她逼迫到如此地步?她每日昏昏沉沉躺在床榻上,那一晚的情形,连想都不愿想起。还没等她自己恢复过来,便有人要来翻检她的内殿。别的东西倒还罢了,太皇太后给过她的草药和襁褓,还锁在内殿的箱笼里。
她微微发笑:“很好笑是吧?我那时才六岁,为了这么一点小事,几乎觉得整个生命都灰暗了。可现在呢,我们在宫里,每天早上都有照顾花草的宫女,送来新鲜的花枝插瓶簪发,从前得不到的东西,现在甚至不用自己亲手去摘。”
“弄玉,我也有几句话想跟你说,”冯妙把东西放在一边,“小时候,我只羡慕妹妹一件事,可以有个高大的哥哥,把她举在肩头去摘树上的海棠花。我没有哥哥,就只能盼着自己长高。直到有一天,我知道作为一m.hetushu.com.com个女子,就算长得再高,也够不着树上的海棠花。我很失望,还为了这个哭过一次。”
内监抱着胳膊站在原地,语调已经有些不客气:“姑娘,出了宫门,就别再端着宫里的架子了。上边吩咐的,就是叫我送两位到青岩山,我还得回宫复命去呢。趁着天色还早,两位请吧。”
帘子掀开,予星焦急的脸探进来,一见到冯妙消瘦不堪的样子,眼睛里就浮起泪光:“娘娘可真是……痨症也能随便得吗……”
崔姑姑是太皇太后面前最得力的宫人,即使她曾经替太皇太后送了上次的襁褓来,冯妙仍旧对她十分客气。忍冬把琉璃小盅连着喜蛛一起捧上来,交给崔姑姑身后的宫女。崔姑姑略坐了片刻,叮嘱冯妙小心将养,毕竟还年轻,不要留下什么病根。
她在第五块青砖处跪下,腿上虚软,整个人几乎跌坐在地上,磕得膝盖发疼。太皇太后慈爱地看着她,像是在说,可怜的孩子,其实你本不该受这些苦楚。
她把叠在一起的龙纹襁褓,交还给太皇太后,内里触感酥硬,正裹着那包草药:“姑母,妙儿无福,没能为皇上诞育皇嗣,恳请太皇太后恩准,让妙儿出宫祈福。妙儿甘心发愿,替姑母和皇上诚心祝祷,愿以发丝手绣佛像一幅。佛像不成,今生便再不回宫。”
“开在枝头上的海棠花……”李弄玉低声重复,许久不带血色的脸上,忽然闪过一抹怪异的颜色。可她仍旧嘴硬,跳下马车说道:“你这人总会讲些大道理,还是照顾好自己吧,铜钱省着点花。”
拓跋宏缓缓转头,看向挡住内殿的珠帘。六七月间天气正热,珠帘之后,却还多加了一层致密的锦帐,显然是为了防止冯妙的病气过给太皇太后和皇上,才特意加上的。
“娘娘不要动怒,保重身子要紧。”崔姑姑在她床榻前跪下,却仍旧不肯松口。
“一只喜蛛而已,找不到就找不到了,本宫现在就梳洗更衣,跟你同去太皇太后面前说明此事。”她从床榻上站起时,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栽倒在地。忍冬赶忙上前来扶着,低声劝道:“娘娘,这是何必……”
宫门在吱嘎声响中开启,又“砰”的一声合拢。冯妙掀开车帘一角去看,只看见跳动的宫灯火苗映着侍卫闪亮的铠甲。
冯妙隔着裹布感受着铜钱的触感,宫中只有低等的杂役,才会在私下赌钱、买货时用上铜钱。即使没问也知道,李弄玉不知道找了多少人,才换够了这满满一包。虽然不知道时间会用什么奇妙的方法,她总归真心希望,李弄玉能早些摘到她那一枝海棠花。
“宏哥哥,李夫人不想被汉武帝看见,是因为她以色事人,自然担心色衰而爱弛,可妙儿不一样……”锦帘另一侧的人轻轻开口,“如果医好了,妙儿自然会回来,如果医不好,妙儿希望宏哥哥记住的,是妙儿最好看的时候。”
冯妙反倒尽力向她一笑:“现在不是什hetushu•com•com么娘娘了,你还像在甘织宫那时候一样,叫我的名字吧。”
“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高清欢声音朗朗,带着几分鄙夷,“按照太史令的说法,以东宫太子的星位来阻挡帝星周围的邪气,将东宫的安危置于何地?”
太皇太后叹息着摇头:“宏儿,哀家从前教给你的东西,看来你全忘记了。做皇帝的人,最忌讳的就是喜形于色,怒现于声。”
果然,四下都看过了,还是找不到时,崔姑姑便拿捏着分寸说:“娘娘,奴婢恐怕没有办法在太皇太后面前交代,听说蜘蛛喜阴,也许跑到内室去了,娘娘不便移动,就让奴婢带人去看看吧。”
奉仪殿年轻些的宫女、内监,还是第一次见着皇帝如此焦急。
冯妙想笑却笑不出声,太皇太后一向都是慈爱的,她对自己慈爱,对冯清慈爱,对六公主慈爱,就连对皇上也是慈爱的。可那慈爱,让她再不敢承受一分一毫。
“什么叫应该是?你在太医署供职多年,难道连是不是痨症都诊不出来?!”拓跋宏暴怒,随手将桌上的浅茶盏掷在地上。茶盏贴着太医令的侧脸飞过,惊出了他一身冷汗,却不敢躲避。
崔姑姑平素看着十分和善的一个人,可认真起来却分毫不差:“太皇太后为免这东西留下祸患,才特意叫奴婢逐一收回,内六局共送出三十四只,少一只也是不行的。请娘娘多少担待一些吧。”
她刚退出去,就有一人直接掀开帘子坐上来,正是李弄玉。她什么话也不多说,直接塞给冯妙一包东西。冯妙打开一看,是满满一包铜钱和一柄三寸长的匕首。
太史令耐着性子回答:“我不过是建议尽早明立太子,星有主位,便可以如常运行。”
那些东西是太皇太后“给”的,不是太皇太后“赐”的,区别便是,并非太皇太后赏赐,宫中便没有记录,谁也证明不了那些东西究竟是哪里来的。若说巫蛊,四爪被缚住的龙纹,岂不是更加不祥?
小产之后到底还是体虚,即使尽力撑着,冯妙在太阳底下仍旧觉得四肢发冷。忍冬替她传了四帷软轿,扶她靠在一边轿壁上,匆匆往奉仪殿去。冯妙闭目忍着摇晃带来的不适,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把所有要说的话,再细细思索一遍。
忍冬见她气色略好一点,就坐在床榻边陪她说话:“听送东西来的公公说,七夕当天把这东西盖好放在墙角里,等到第二天早上再掀开盖子看。要是蜘蛛结成了细密厚实的网,那便说明乞巧的人会得偿所愿。”
很快就有内监来跪禀,送冯贵人出宫的马车已经备好,连华音殿里的东西,也已经一并收拾齐整,堆放在车上。内监恭敬却坚持地请拓跋宏到厢房回避,忍冬上前用披风把冯妙整个儿裹住,扶上马车。
太皇太后叫崔姑姑去把冯妙离宫的事情禀告拓跋宏,晚膳刚过,拓跋宏便直冲进奉仪殿,进门便问:“妙儿在哪里?”
包袱里是几件用料上好的衣裳,颜色却多是灰、https://www.hetushu•com.com褐一类。冯妙出宫养病祈福,与带发修行差不多,从前在宫中的衣裳,自然都不适合了。难为予星想得周到,不然进了寺中,的确麻烦。
忍冬只是笑笑:“我们这些做奴婢的,性命都跟主子系在一起,主子去哪里,我们自然也就跟去哪里。”
这也是王玄之告诉她的出路,君子远庖厨,远离皇宫这一锅滚沸的热油。只有她离宫,让皇帝重新把宠爱分给冯家另一个女儿,她和夙弟才能平安无事。
太医令慌忙阻拦:“皇上,痨症的病气是会传染的,您不能进去。”
她什么也不求,只有无所求,才能让拓跋宏深深记得她。此时她才恍然惊觉,拓跋宏的念念不忘,是她能寻求的最后一点依傍。
车轮辘辘,沿着寂静空旷的永巷行走。她曾经走过这条路,是第一个乘辇戴金簪从甘织宫出来的人。如今又是这条路,她也是第一个要被送出宫养病的贵人。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走了多久,天快亮时才在青岩山脚下停住。忍冬掀开帘子向外看去,驾车的内监却已经跳下车来:“娘娘、姑娘,前面就是青岩山了,请两位自行上山去吧。”
“你身子还没养好,宏儿不会舍得你出宫去的。”太皇太后平平淡淡地开口,并不催促她。
起身要走时,那宫女掀开琉璃盖子看了一眼,不料这一看,那小盅就在她手里歪了歪,细长腿的小蜘蛛,沿着光滑的琉璃壁面,“哧溜”一下滑落到地上。大约是被闷了许久,那蜘蛛爬得飞快,一眨眼就钻到春藤小几后的壁角缝隙里,看不见了。
她说话一向细声细气,此时忽然大声说话,反倒吓了崔姑姑一跳。前朝的争论,她也听到些只言片语,自然明白太皇太后的心思。她不肯听任太皇太后的摆布,所以她的孩子没了,有得是其他听话的孩子可以扶上太子之位。
她已经没有心力一点点把话说得委婉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说出来,相信太皇太后必定可以明白她的意思。冯氏正得盛宠的妃子离宫,朝中摇摆观望的大臣们,便不得不选择拥立皇长子为太子。
冯妙凑到她身边:“时间是个好东西,它能让我知道,我想要的那些并不是那么遥不可及。所以,当我处在一无所有的困境中时,我就会耐心地等。我知道,你心里也有那朵开在枝头上的海棠花,你现在觉得可能一辈子也摘不到那朵花,那只是因为,时间还没到的缘故。”
星象之说原本就虚无缥缈、扑朔迷离,怎样解释都有几分道理。高清欢自担任傩仪执事官时起,对人就颇有几分傲慢,此时站立在皇帝身前,越发居高临下地用眼白斜斜睨着太史令。傩仪执事官掌管祭祀,太史令掌管天象历法,原本后者在星象之说上更权威些。可人的心理就是这么奇怪,越是趾高气扬的人,越让人觉得他有道理。
他没有忘,他从小学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让别人发现自己的喜好。再好吃的佳肴,尝过三口之后也必须撤下。他是为这https://www.hetushu•com.com帝位而生的,已经隐忍了二十年。
“妙儿,哀家原本以为你会是个聪明孩子……罢了,既然你诚心祈福,那就照你说的做吧。”太皇太后示意崔姑姑把冯妙扶起来,“今晚就留在奉仪殿陪哀家说话吧。”
只有把夙弟留在这儿,太皇太后才能放心让她离去,也只有把夙弟交到太皇太后手里做人质,才能保他平安。
帘子里的人并不说话,只是死死抓住锦帘,不让他掀开。拓跋宏轻笑一声:“朕知道,你是想效仿李夫人,不让朕看见你病中憔悴的样子。可朕不是汉武帝,并非因为你的容貌喜爱你,你不必如此……”
“宏儿,”太皇太后的声音里,带了点喝止的意味,“今天已经有两名医正来诊治过了,都说是痨症,因为事关重大,哀家才又宣了太医令来亲自验证。”
在偌大一间宫室里,寻找一只小指甲大小的蜘蛛,几乎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冯妙隔着鲛纱看向外面影影绰绰的几个人,手压着胸口,眉头越皱越紧。
“患了痨症的宫嫔,是无论如何不能留在宫中的,即使她是哀家的侄女,也不能例外。”太皇太后音调平稳地吩咐,“今晚就备下马车,送她去青岩寺养病吧。”
人一离开,立刻有蒙着面纱的医女入内,用艾草熏蒸冯妙停留过的宫室。
忍冬上前对崔姑姑福了一福说道:“姑姑,这东西实在太小,跑得又快,这么四下翻找,找不着不说,扬起灰尘反倒叫我们娘娘的病情加重,不如就算了吧,又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
“御医正在给她诊治,宏儿,先坐过来喝口茶吧。”太皇太后手边的小几上,摆放着一只紫砂小壶,几只浅碟,就跟从前拓跋宏从书房回来时一样。
带发修行的妃嫔,从来没有再回宫的先例。忍冬料到出了宫门便是白眼和冷遇,却没料到一切来得这么快。她在宫里时,也算是个得脸的宫女,只是年轻,当不起一声“姑姑”而已,哪里受过这种抢白?眼睛一酸,就涌上泪来。
宫中先后有两位妃嫔失去皇嗣,太史令在明堂上书,说东方苍龙七宿中,心宿大火星西行,代表皇嗣的心三星被浓云遮蔽,这才导致后宫子嗣不宁。如果不尽早册立中宫、明立太子,恐怕不祥之气会危及帝星。
“忍冬,其实你不必跟着我一起,寺中的日子肯定比宫中苦得多。”冯妙的确有些困倦,眯着眼轻声说话。
冯妙握着床头的青玉镇枕,靠那清凉触感维持心头清明,把声音陡然抬高了一些:“崔姑姑,本宫刚进宫时,还曾经得过你的教导,今天实在不愿看你出错落人口实,才好心跟你说一句。你要翻检的,是正二品贵人的内殿,开国至今,后宫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规矩?”
拓跋宏像完全没听见太皇太后的话一样,掀起珠帘便要进去,可那层致密的锦帘却被人从里面死死拉住,不让他掀开。
“妙儿,让朕看看你,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拓跋宏隔着那一层锦帘,握住里面那双小小的手。他总觉得还有很多和*图*书时间,等到坐稳了帝位、等到真正掌控了朝政、等到他们之间再没有任何障碍,他就可以一心一意地当她是自己真正的妻子。
忍冬替她拉开一点披风的束带,轻声说:“娘娘先睡会儿吧,到青岩寺还远呢。”
小宫女“呀”地叫了一声,急忙忙地去找,可搬开春藤小几,背面是厚厚的灰尘,根本看不见一只小小蜘蛛的影子。
两相争论不下,拓跋宏抬手止住了他们继续说下去:“本朝一向都明立太子,但向来都立贤不立长。朕的两个儿子现在都还太年幼,看不出资质如何,不如等他们都长大些,再做决断。”
忍冬一听便急了:“山路陡峭,娘娘还病着呢,怎么走得上去?昨晚我也给了你钱,你总该把我们送到寺门口吧?”
太皇太后仍旧端坐在奉仪殿内,几乎跟她第一次进宫那年的姿势一模一样,似乎一切都从来没有变过,那时她满心惶恐,却又充满好奇。
马车上的帘子垂下,拓跋宏终于还是忍不住走到殿外,隔着车帘,他听见冯妙的声音夹杂在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中:“宏哥哥,不要忘记我,但是……只准想我一点点。”
皇帝登基接近二十年,冠礼亲政至今也有数年了,二圣之间还是第一次如此明显地针锋相对。
这一番争论过后,太皇太后便命崔姑姑去各宫收回乞巧用的喜蛛,理由是这种东西与巫蛊所用之物类似,为免别有用心的人借机扰乱宫闱,索性一并禁止。
“你是在劝我做个妃嫔也不错吗?”李弄玉冷着脸转开视线。
太史令气得绷紧了脸,明堂上的其余诸臣,却一口大气都不出。高清欢是皇帝亲自提拔的中朝官,太史令家的小姐却许配给了昌黎王的一位远亲。明里是在讲虚无的天象,实际上,却是太皇太后与少年天子,在立太子的事上意见相悖。
马车行到阖闾门时,驾车内监停下向守门的侍卫出示腰牌。予星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公公,你且歇一会儿,容我跟车里的人说句话。”想必是塞了银子,驾车的内监只说了一句“快些”,便走到一边休息。
冯妙摆手示意她不必再说了,看她站着不动,自己走到妆台前,拿过桃木小梳梳头。可她手上没有力气,连梳子都握不稳,才梳了一下就掉在地上。忍冬不敢再耽搁,上前来帮她净面、绾髻。冯妙自己匀了一点胭脂和口脂,遮掩过度衰败的气色。
予星强颜做出一个笑来:“也没什么,说不定寺里比宫里还自由些,要是哪天我在宫里混不下去了,也去那里找你。”她压一压冯妙的手:“你多保重,我不能久留,要早些回去了,还有一个人也是在等你的,让她跟你说话吧。”
“就算你走遍天下,也是这两样东西最管用。你心太软,铜钱留着自己用,匕首交给忍冬。”李弄玉的声音仍旧冰冷,冯妙却听得心中漾起一层雾气。她是怕自己在山寺中受人欺负,特意换了整整一包铜钱,用来赏人。鲜卑族人多用谷帛一类的东西来交换、买卖,可山寺附近的汉人却仍旧喜欢用铸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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