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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福

作者: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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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忧来思君不敢忘 五

第二卷 忧来思君不敢忘

景永福仔细打量此人,“你是……喜王的人?”
景永福换了那身翠绿衣裳,随公公上了马车。阿根担忧地送她到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那将士见水姐搭手于伍厨肩上,后者身子一颤,接着慢慢拍了拍肩上之手,不禁感慨:“贤伉俪情深义重,本将多疑了!”
景永福将景申韫与庞龙在毓流谋她的事提了几句。景申茂当即握拳道:“喜王的心机朕已经领教过了,要不是派他督军,十三郡如何会那么快失守?景申韫这是在诱逼朕御驾亲征,朕岂会如了他的意?”
小翠慎重地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药瓶给她。景永福虽笑不出来,但还是道了句:“算你聪明!”
一“平”三意。平大福,平氏,平安。李菲将所有意图一字涵盖,亦将她的处境一字概之。
她为之心悸,缓了心情后她不禁叹息,此一字,叫她如何作想?
她画的其实是龙,她要问李菲庞龙究竟打什么主意。不过她能画出龙样才怪了。
阿根一颤身子,他习武数年,自然是看出了场中的险恶。
景永福道:“契贼不知从何得知,我家大姐身手不凡使的又是长兵器,若让我家大姐投身军旅,叫景军如虎添翼他们就倒霉了。于是贼人们派了一干武艺高强的杀手夜袭我家,我姐夫舍命相救,这才没叫他们得逞。”
若夫人思索片刻后问:“福儿,你画的是虫吗?”
平!
当晚景永福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李菲在问她,平大福你该何去何从?将平氏送到我处如何?你去平战事为国出力还是再寻个平安去处?
——可惜不是景申韫。景永福心想。
水姐冷冷的问:“那他为什么忽然不追着我们了?”
若夫人和蔼地微笑,一瞬间景永福读懂了母亲的意思。她硬着头皮道:“福儿明白了。”
伍厨为她新铺一张,一会后又被她揉成一团。如此丢了十几个纸团,她终于画完了,比较满意地笑道:“好了,保管只有那人看得懂!”
景永福的面前是一张素白宣纸,手上是管上品羊毫,饱蘸浓墨,没有朱黄之色,按阿根的话说:“给她颜料?浪费!”
景申茂猛然抬头:“无论你认或不认,你都是朕的女儿!你身上流的是朕的血,你的名字也是朕给你取的……虽然以前朕对不住你,但朕会好生补偿你的。”
无数目光投景永福而来,誉帝的亲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平大福”这个名字还是像石子一样打上军士的心头,涟漪一般展开。
景永福正胡乱思想着,屋外忽然传来猛烈的兵器撞击声,她连忙披衣而起,小翠与若夫人离她屋子近,都批了衣裳聚到她屋前。
众人均注视景永福,她道:“娘,你和小翠暂且回屋,水姐,你们待在院中别走,我来应对。”
景永福默然点头。景申茂微笑道:“但是现在朕不怕了,因为大福你回来了,回到了朕的身边。”
水姐置疑道:“他难道是个拥君爱国的王爷?”
景申茂仿佛也叹了口气,开始跟景永福说目前的局势。十三郡失守,战火蔓延到常林一带,张祈瑞将军率部苦战在常林区域五城之间,而燮国却在乘机巩固烨北平原,驻防烨北的领将正是迪王李菲。
景永福心惊之余,终于明了庞龙的来意,他就是要重伤水姐,令其无法北上十三郡,而将她拖在京城。
水姐又道:“段将军,你请先回。我与妹子商议一番,最迟三日内来军营。”
景永福道:“不劳费心。”
“喜王没有死!”
“娘!”景永福犹豫地摇头。
景永福悲愤地道:“将军也看到了,我家大姐与姐夫身上有伤。有人夜袭我家,不想叫我大姐与姐夫投奔军营。”既然庞龙力阻水姐投军,那水姐就更该去前线转转了。
景永福门开后,迎面是一队整齐军士。打门的士兵厉声问:“大半夜的,你们家在做什么?”
“你……真是平大福?”景申茂的声音沙哑起来。
景永福被他一路带进重华宫,宦官一一倒退而出,宫门在她身后合拢。明火堂皇的殿内,景申茂终于放开了她的手,长叹一声,垂首坐到沉香百龙宽椅上。她没有出声,默默注视她的父亲。
景永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景永福嘴角一抽,不过她母亲的说法,也算比较接近了。
“小心!”水姐喝一声。伍厨侧身,面上已添一道血淋淋的剑痕,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手中掌势更加凌厉。
阿根搓搓手道:“早知道当日再补上一刀!”景永福喟叹,没了呼吸的冰凉尸体,谁会想到去补一刀?
众人方才明白,庞龙为何会放过https://www.hetushu.com.com伍厨。他是怕一时间力毙不了伍厨,反被人看见他这著名剑师的真面目。才一会儿功夫,门外就传来马蹄声响。先前水姐的重兵器与庞龙的打斗声太响,竟引来了京城守军。
景永福忽然莫名想到一个不该在此时此地思索的问题:她没有继承母亲的容貌,所以她应该更多的继承了誉帝的部分特征,这也是景申韫初见她就道似曾相识的原因。她的容貌和某些景氏女子应有几分相像。
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头顶,沉稳的声音徐徐逼入心坎:“姑娘真乃能人,难怪令姐要你随她一同投军。今日若非段将军带朕来此,朕还真的失了个人才。”
景永福立刻退后一步:“三年前陛下不是知道了吗?大福的生母伤心过度,不幸去世了。”
景永福心道,原来景申茂也注意到了喜王,无论她先前诱到的是沧水还是景申韫结果都一样了。却听景申茂又道:“当年看他年幼可爱,母妃也没什么家世,就一直没对他动手,不想留到现在却成了祸害。”
“正是。”景永福再次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景申茂的眼一颤,嘴唇微微一颤,却是说不出一字,接着他更仔细的端详景永福,神情严肃。燮国传出的画像毕竟无法神似,眼前所见才是最真实的。
伍厨垂首低声道:“他已回国,而且他未必会见姑娘……”
景永福又与他磨蹭了几句,他虽然在笑,但面上气势已变。“姑娘就不要想着有人来了!还是进里面说话吧!”
水姐面色苍白的手拄铁枪,勉力站在伍厨身旁。伍厨坐在台阶上,撕开身上破烂衣裳,撒上伤药,阿根正咬着牙一旁相助。
她的眼光掠到他身后骑马的将士身上,薄施一礼道:“请将军进来,一看便知。”
沧水上前,打开车门。景永福瞪着他,手中握着防身的匕首。
但也只是暂时,眼前情况微妙。前面几句与公公的对话,景永福便觉出了异状,以她对景申茂的了解,他那样的帝王,听了段博的推荐,只会赐封,不会面见,何况召见的又不是水姐本人,谢恩的话按官场规矩,应该由水姐病愈后自行去谢。
很快,伍厨身上的剑伤多了起来。庞龙也似动了杀气,剑的走向全聚集在伍厨身上。
“喜王在哪里,叫他见我。”景永福拖延着时间。
她思量半天,终究诺诺道:“算了。这一路传过去,还没到他哪,可能就被人先看了……”
黑甲军前后扈拥,威风凛凛的行进在京城的大街中。他们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前路。雪点稍大了些,纷纷扬扬的飘落,想要覆盖大地却又无力,落地后悄然化入静夜。
沧水道:“难怪喜王一直夸赞姑娘聪颖。沧水能服侍姑娘是沧水的福气,还请姑娘先下车,进屋里说话。”
“这是姑娘的宅子,我是姑娘的下人。”那人恭敬地说,“姑娘可以叫我沧水。”
若夫人在小翠的陪同下走来,她神情激动地道:“我都听见了。福儿,你不用管我,和水姐去吧!”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何骗我来此?”景永福斥问。
百感交集,最后竟融成苍茫的空白。她忽然了解,有一种恨,会因为牵涉太多最终变成茫然,而爱,亦是一样。
“平菇?”小翠唤了声。
景永福凝望他,他又捉住她的手,低低道:“一晃六年,你已然成了个大姑娘……你娘还好吗?”
“大福……”又过了许久,景申茂才涩涩的道,“朕已经等了你很久,朕等得实在太久!”
段博留下军士保护说姐,他信景永福半真半假的谎言,更信他所见的水姐确实是难得的良将之材。他接下去会做什么,景永福已然猜到。
庞龙欲困她于京城,却不知她已不愿再逃避。庞龙不知道,他这样一逼,竟是逼景永福父女相认见。也许在不知情人眼中,如为若夫人选一个最佳的安身之所,没有比景国王宫更好的地方,没有比留在景申茂身边更安全的地方,讽刺的是,那是当年景永福竭力要逃离的地方,可笑的是,那是当年她带母亲逃避的人。
水姐持铁枪正与人大打出手。伍厨和阿根悄无声息出现在景永福身旁。
“姑娘请起。”骏马上的帝王道,“姑娘且走近些,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来啊!”小翠对沧水招手。
庞龙不知景永福的身份,他若知道,她早就见阎王去了。庞龙绝不会叫一个这样的景国公主活在世上,坏他师徒的好事。可是现在不同了,景永福会去要一个身份,可以叫她光明正大的去做她m.hetushu.com.com想做的事。
一周后,一件大事发生。景燮边境才告缓和,景契边境却传来军情。契列萨大举入侵景国北部十三郡,掳财劫舍,明火执仗。景国再次招兵买马,大规模扩充军备。同景燮边境的战役不同,契列萨人更野蛮凶横,不是从一点入侵,而是齐攻数城。
这显然是句空话,景永福知他不会道明来意,眼见水姐逐渐招架的多还手的少,心下更忧。忽觉身边一阵轻风,伍厨终耐不住出手相助。
景永福未答,水姐已冷冷道:“再重的伤又何妨?就算爬着去,我都要去十三郡!”伍厨猛然抬头,神色微变,低低道:“那人……那些人不会叫你轻易北上。”
马车里,装扮成小公公的小翠也一样担忧的望着她,若庞龙亲临的话,别说小翠,就是未伤的水姐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景永福赌庞龙暂时还不想要她的命。
京城的景永福一行人不知道北部战况究竟如何,只听百姓纷纭众口,有的说十三郡全部失守,有的说对峙不下,但没有说景军得胜的。
景永福沉吟道:“容我换身衣服。”又问,“是公公带我入宫吗?”
景永福望着她,心中挣扎。她今晚被庞龙一逼,已打算投军,只是抛不下母亲。
“开门!开门!”
过了好半天,景申茂才开口道:“大福,你就没有话要对父皇说吗?”
一个笑声车外响起:“到了。”
景永福依然无语。
果然,小翠微微掀起的帘外,不久后出现了军营。但这个方向绝不通往王宫。军营很快过了。景永福静默着,等待着将会出现的人。
景永福与那将士互道了姓名,原来他正是兵部上将,守卫京畿的将军段博。
“随朕回宫!”景申茂恢复了王者气势。
“啊?”
“哦。”景永福犹在恍惚中,不防被景申茂一把抱起,横放上白马。她侧坐没有坐稳,他一手把住了她。她回过神来,一双大手已穿过她两肋,抓起了缰绳,她不禁搭手在他臂上,只听他沉声道:“坐稳了,抓住朕的手。”
“娘,你不要说了……”
所以,那断不能。
“姑娘何必为难一个小公公呢?”
景永福随景申茂入宫的时候,没有人注意到一个小宦官的消失,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她身上。因为她的生父有失常态地拉着她的手步入宫廷。景永福挣扎了一下,但景申茂握得很紧,她也就放弃了抽离他的掌握。
景永福想了想道:“你一会乘机溜回去告诉我娘他们,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那劳烦公公等候,请到里间来,平菇叫人看茶。”景永福微微一笑,“还有些小玩样请公公欣赏。”
庞龙依然微笑着,又对伍厨道:“你应该姓杨吧?作为迪王的心腹,做什么事前都得想想你主子。看在你主子份上,这次老夫暂且放过你性命,但是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切记切记!”
“以后不必再跪朕。”景申茂拉起她。
水姐忽然朝若夫人一跪,但她重伤之后支持的太久,竟是一跪就倒了。
段博对水姐施了景军之礼,带着手下离去。阿根送走段博,回院子见到景永福与水姐依然对视,不解地道:“去就去,没那么多话好说!”
景永福按规矩塞了银子给他,又问:“是现在吗?”
他探手抓她,不防地上的小翠手一扬,一星寒光冲他面门飞去。危急关头,他身子一侧,堪堪与毒器擦过。接着,他又急急倒退三步,小翠指间数点寒星疾射,被他一一避开。与此同时,幽蓝毒烟弥漫出马车,附近的侍卫逐一倒下。
“可恨那景申韫,身为我景国王族竟做通敌卖国之事!”景永福情不自禁地捶了下桌面,李菲的画一飘,她这才看见画纸背后一角,极小的一字。
小翠止步,景永福问:“先生所为何来?”
景永福尘封多年的厚重心门,刹那发出轰然之声。她坐回车内,声音已逝,余音却久久回荡。
“这把刀子不错,看似出自契列萨吧?”沧水嘲讽道,“只是这样的刀子也只能杀杀小宦官吧?”
在小翠的搀扶下,景永福下了马车,无视远处的目光,她将小翠给的药瓶往车身上使劲一丢。瓷裂粉飞,一瞬间,马车周身着起火来。那火不是艳红的,也不是幽蓝的,而是普通的明黄。小翠精心配制的毒药和引火粉,合在一起烧着了也不过是寻常之火。景永福看着那火势越烧越猛,神飞心远,若不是小翠拉她往后,一串爆出的火苗就打到了她身上。
景永福行了叩拜之礼,心底回荡的却是另一句话:
黑甲军在火势减弱后冲进了景永福身旁m•hetushu•com•com的豪宅,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留在门口翻检尸体。一将士恭敬的引景永福见驾,她垂首默随其后。夜仿佛也有呼吸声,一起一合在耳畔徘徊。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马前。
众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景申茂翻身下马,亲自扶起她。当景申茂的双手托起她的手肘,她感到了传递来的颤栗。
火熊熊燃烧,化去了周遭毒气,却不能抹杀曾发生的凶杀。地上的众多死尸,几具仰面的无不面孔扭曲表情惊恐,可他们连绝命的呼喊都不曾喊出来。
“我不是要见他!”景永福立刻打断。
两人所经之处,无数的宫女宦官跪倒地上,精雕细刻的玉石台阶反射出晶莹流光,景国的宫殿比之燮国更加奢华。景申茂走得很快,带动景永福不得不跟上他的步伐。
景永福谢恩后,传旨的小公公却叫住了她:“平姑娘,皇上口谕,召姑娘进宫面圣。”
“后退!”水姐大喝。伍厨本能的往后一缩,庞龙的剑尖到他眼前,铁枪急速赶到,挡下剑来。一声巨响,水姐接下了庞龙必杀伍厨之剑,她虎口震破,铁枪竟似再也握不住。伍厨扶了她一把,却见她立枪于地,嘴一张,吐出口血来。
她的叹息还没消失于风中,远处有个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声音洪亮响起:“姑娘先解了毒,朕在此等你。”
庞龙微微一笑:“老夫不与你一个黄毛小丫头计较。”转而望景永福道:“平姑娘,想不到我那两个徒儿都与你有缘。可你厚此薄彼,送迪王画作,却送喜王一票毒药。奉劝姑娘一句,李菲那心思,就连老夫作他师傅多年也没能看透,你还是别趟他的混水,能离多远就多远。”
景永福沉吟道:“庞龙调|教的弟子,果然没一个好惹的!”
景永福顿时重重地掐住他的手臂,这双曾弃她于不顾的臂弯如今护得再紧又有何用?
可她担忧的是庞龙并非来打败水姐了结前约,她转望伍厨,亦是一副担心模样。小翠悄悄地上前一步,那庞龙就开口道:“小丫头不要轻举妄动,老夫不是来害命的!”
李菲的回信终于到了,如景永福预料那样,亦是一副画。画的是一幅景。风卷狂沙,荒芜一片。沙,即萨的同音。由此确定了她的猜测:庞龙师徒勾结外邦,里应外合才使十三郡那么快就落入契列萨人之手。以时间推断,正是孤云城后,景申韫无暇顾她,转投了景北战场。
雷锤般的敲门声响起。
画由伍厨送出,还没等到李菲回信,前方战况已定,十三郡全线失守,契列萨人此次竟攻下城池不走,将所占之城纳入契国版图。景国开始动荡,誉帝昭示全国,誓言夺回十三郡,驱除契蛮。一时间京城民情激昂,无数热血男儿投奔军营。景永福偷偷随水姐去京城募军处看了下,母送子妻别郎,一副副感人场景,而军营里,蹈厉之声气冲牛斗,使她这个旁观者亦热血沸腾。
景永福猜测道:“有很多可能,譬如他那日虽没死,却伤着了。又或者他早一步得了契列萨入侵的消息,没空顾着拿我了……”
景永福冷笑道:“绝对不是。”他若是的话,就不会自己拿她,而是搬请景申茂请她了。转而她想到一种可能,于是她目光炯炯的盯住伍厨。
事到如今,她已对李菲去了疑心,他不会拿她做文章,若将母亲送至他处也能得个稳妥,只是如此一来,她与他日后势必再见……
景永福与小翠起身,她往前走了三步,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顿时凝固。眼前的誉帝,九五之尊的玄袍加身,威武神俊的白马于跨,器宇轩昂却掩饰不住岁月的蚀痕。他老了。鬓角染霜,眉宇眼角细细的纹路,嘴线斜斜往两边拉下。残忍无情的眼眸如今换了厚实的沉凝,他不再是她记忆里的誉王爷,他是景申茂,景国的誉帝,她的生父。
“走!”景永福站起身来,“我们去见誉帝!”先前她叫阿根通知段博遣人尾随,到了地儿就可一举拿下设计谋她的人,但没料到却惊动了景申茂。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确实还活着。”伍厨道,“我动用了迪王在京城的人脉调查,他只比我们晚三天到京城。”
伍厨面无表情,眼却遥望远空。庞龙长笑一声,拂袖离去。
“民女是平大福,陛下。”
次日,首先来的是宫廷御医,御医走后,门口的军士更多了。傍晚时分,誉帝的旨意送到景永福手上,特准刘寄水参军,赐封四品副将,病愈后赶赴景北军温将军麾下。
小翠低喊一声,佯装倒在车里。
沧水答:“喜王这会不在这里,但他再三吩咐沧和*图*书水,一定要照料好姑娘。”
“正是咱家。”
景永福叹口气,跪道:“我跪陛下不是因为陛下是大福的父皇,而是因为陛下是景国的皇上。我来到这里,正是来担负我平大福应尽的责任。目下,契列萨正在攻打我国北部,燮国在西面虎视耽耽,而国内,除了蠹国祸虫还有乱臣贼子居心叵测,可谓危机重伏。大福愿助陛下一臂之力,返本还原,重造一个清平。”景申茂的手一直没放开她,所以她跪着,手在他手里。
水姐打断她的话:“段博在门口留下了大批人手。”
所有人都好奇地围在桌子边,她手一抖,一滴墨化在纸上,一慌,又是一滴。
水姐取笑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
“平大福……”景申茂低低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他身旁的段博失态,竟出声道:“你……你竟是平大福!难怪,难怪……”
景永福掀开帘子,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他身后是座豪华府邸。
景永福心不禁一凉,这才是她生父的真面目。当年景申茂即位后,杀兄弑弟,景国皇子死的死软禁的软禁,虽然景申茂竭力掩盖住这些,但容易府如实的记载了这一切。
若夫人的意思是让她画一副画。景永福觉着她娘还嫌她不够丢人。
“好毒的小丫头!”沧水变色,慎重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掩住口鼻,低沉的声音帕后响起,“难怪连喜王都差点死在你手上!”
“这是你的宫殿。朕一直在等今天,你回到属于你的宫殿。”景申茂如是道。
若夫人按住她的肩膀道:“为娘的一直拖累你,我的孩儿,娘知道你想让娘快活,但娘更知道你想飞啊!娘无所谓,真的不在乎……”
她低下声道:“我只是想问他些事情,你可否与我传信?”
景永福一怔。有些事已经自行运转起来,冥冥中仿佛有只无形的黑手主导着她的命运,先拉她出黑暗的梦魇,后来又推她上多舛的轨道。这一刻,她真信了水姐的话,她命非她命。
将士一怔,随即怒道:“京城地界,岂会生出嚣张之徒?姑娘,你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若夫人认真的说:“那你就写一封除了迪王别人都看不懂的信。”
“谢陛下。”
那将士狐疑的下马,领着一队士兵尾随景永福身后。
俊马扬蹄,景申茂忽又在她耳畔苦声道:“靠得近些,大福……”
来人正是庞龙。他白发白须一身浅灰布裳,清瘦面容风度翩翩,加之身手矫健剑若游龙,粗看外貌还真似仙风道骨,出尘不凡。只是一双狭眼精光烁烁,出卖了他的野心。
“你卑鄙!”小翠忍不住骂道,“什么大剑师?你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卑鄙小人!”
景永福虽看不清两人如何出手如何交手,但看水姐面色凝重而庞龙气定神怡,这高下已然分明。恐怕水姐所仗的,乃是兵器之重,而所碍的,亦是兵器之重。铁枪固然力重千钧,霸道凶狠,但也滞重缺失灵敏,对峙天下知名的大剑师,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景申茂盯着她的眼,沉默良久后道:“也罢,朕不提她就是了。大福,朕不奢望你现在能原谅朕。朕只想提醒你,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是景国的公主,你都要负起作为公主的责任。”
景永福恨恨道:“我倒宁愿我瞎扯,可是将军,你去掂掂我家大姐的枪,便知一二。”
她啐她一下。搁下笔,大力地将纸揉成一团,“再来一张!”
段博看着两人,一脸疑惑。
庞龙手上不停,道:“只来会会你家大姐,几月不见,长进多少。”
——她是个痴儿!一个无用的废物!不是本王怜悯,养她这么大,她早该死了。本王能容忍她这样的痴儿活在眼皮子底下,已经是对她的仁慈了。
“姑娘想问什么?”
每天都由伍厨外出采办,打探消息。他虽武功不及水姐,但作为杨氏为迪王栽培的暗探,伪藏手段,跟踪及反跟踪的能力都比水姐强。这一日他回来告诉景永福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但是,当晚景永福被景申茂亲自带到她入住的宫殿时,她还是有点被他打动了。高高的朱红画廊之上,蓝底金字的殿名:永福宫。
公公笑得更甚:“正是。”
景永福探身看见后方黑色军甲严阵而来的军队,再次叹息,可惜这次设计谋她的不是景申韫,不过景申韫可要比沧水精明多了。
小翠惊讶的问:“这黑呼呼的一团是什么啊?”
事实上,景国还没到穷途末路,民心在则国在,纵然常年来苛捐杂税压得百姓生活困苦,纵然酷吏贪官腐蚀着景国,但一和*图*书朝大国,非一战就能拔起,一日即可灭亡。
虽然所持只是一柄普通长剑,但以庞龙宗师级剑师级数,即便手握木剑,亦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只见他剑花翻飞,穿梭于黑蛇似的铁枪幻影间,轻盈自如,即便正面接下水姐雷霆般重击的铁枪,依然保持潇洒从容的姿态。
沧水眉头一锁,忽然道句:“不好!”便转身夺路而逃,数十支利箭在他身后追逐。段博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官兵绕过景永福的马车,马蹄声声耳边呼啸。
景永福知道他已然认出了她,当下再次叩首,稳稳道:“民女平大福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如何能联系上你家主子?”
水姐咬牙,将手中铁枪一抛,那将士伸手去接,抱在怀中却倒退一步。他面色一惊:“这位大姐好重的兵器,不,好厉害的身手!”他自问身手在一般军士中出类拔萃,可这样的铁枪却非他能用,而水姐伤重之际,还能抛出铁枪,绝非一般女子。同来的一干士兵均是一愣,转而目光肃然起敬。
“誉帝?”小翠惊诧。
小翠站起挡在景永福身前,一上马车小翠就在车里做足了手脚,只要不离开马车,她们绝对是安全的,但奇怪的是混合毒药毒倒了马车附近所有的侍卫,沧水却无事。景永福隐隐觉出这亦是当日景申韫未毒发身亡的原因。
“哪有,只是同为庞龙弟子,李菲对景申韫不放心,景申韫又岂会放心于他?”
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这在景国可算罕见。一星白点,几点冰星,细细疏疏的撒了下来。夜色之中,分外懒散。
景永福握紧了拳道:“这是他们逼的!”
小翠最惊骇:“那样的毒都毒他不死?”
水姐自军营回来后更加沉默,连阿根和小翠也成天在宅中坐立不安。身为景人都想为国效力,国家危难在即,血性之人岂会安居于室?
景永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任由他的指肚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拭。她曾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的情景,曾想过她是怨恨的,她是不屑的,她是冷漠的,但真见了,才知道,都是,又都不是。
也许声音稍微大了些,连阿根都瞪着她。
在众人的沉默中,景永福忽然狂笑起来:“庞龙,真不知是你错还是我错。”

“起来说话!”景申茂顺势抓住了景永福的双手,他手心的温暖和她的冰凉迅速互相交替。
景申茂也觉察出她的异样,柔声道:“大福,你别怪朕狠毒无情,你还记得当年的刺客吗?他就是老三派来的。若朕不狠心,这个皇位就是别人坐的,他们中无论谁坐上了,也都不会对朕手下留情,所以朕也是被逼的。”
她一怔。公公笑道:“皇上听说刘寄水还要休养几日,不便见圣,所以召姑娘代为入宫以谢天恩。恭喜姑娘啊!”
阿根摇头道:“画画,就是个缺胳膊断手的都比你有前途的。”
景永福知道水姐想为国效力,而她何尝不想?只是她有太多难处,只怕一入军营,再无法摆脱某些东西。
景申茂又柔声细语地说了好些话,可景永福一耳进一耳出,听了却不想记,直到最后,景申茂唤来了宫廷御史,下诏赐封她为惠福公主,她才清醒过来。已故的燮王李和裕送她“福惠双修”的牌匾却想着她的命,誉帝封她为惠福公主,又想干什么?
小翠掷一小瓷瓶给水姐,却被庞龙截下,拢入袖中,笑道:“这就当你毒伤喜王的赔礼。”
这是景永福第一次见到伍厨的真功夫,他使的是掌刀,贴身近搏的身法。因他的加入,院中情形更为激烈。伍厨近身主攻,水姐换了助击,但两人联手依然不是庞龙的对手。庞龙施出了更胜之前的剑术,先前她还能看到剑花,这时却只能见到白晃晃的剑影。伍厨身法灵巧,但掌刀是接不了剑的,他只能凭着轻巧身法闪挪迅移,见缝插针的劈掌。
将士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高大的水姐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小翠凝视她问:“心心相映?”
“他杀得了我一个,能杀光所有景人吗?”水姐深深地凝望景永福道,“平菇,你也该做个决断了!这几年东躲西藏,还不是次次被人盯上?你命非你命,我命随波逐流,而那流那波就是你。”
段博遗憾地说:“如今令姐伤重在身,不知本将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若夫人将景永福搂入怀中,嘴中喃喃:“没事的,娘不会拖累你的,娘不在乎,真的,娘一点都不在乎……”
小翠这才跑到水姐身前,为其治伤,却听水姐道:“不忙这一时半会,来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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