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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大福

作者:周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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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忧来思君不敢忘 十

第二卷 忧来思君不敢忘

这场雪下了很久,鹅毛般的雪片中,景永福第一次见识到穆无名的剑术。没有李菲慢悠悠的幽雅,没有庞龙行云流水的浑若天成,穆无名的剑术非常简练,一剑就是一剑,快速、简洁。
小翠沉重点头,从包袱内中取出一瓷瓶递于景永福,而后她步出马车,景永福随她而出,对警戒的吴仙子道:“有劳吴先生了!”
只听钦克清楚地道:“我们契列萨人向来干脆,说话不转弯抹角。我钦克来这里,是替我家族长向张将军要白银十万两,细绢一千匹。张将军给了,我们婆罗族立刻撤军,将姚氏郡还给你们!”
“快叫,我就不要那十万白银一千细绢!你已经占我大便宜了,还不快叫?”
树林里的伏兵人数不多,他们得了景永福离十三郡的消息后,抄山路赶至的,而真正的危险来自于后方。如果茴兰不惜损失兵力,单为擒拿景国公主,那么景永福一退就是死路一条了,甚至波及整个景北局势。
小翠匆匆赶来,先去救治倒地的穆无名,阿根红着眼看景永福。景永福道:“穆大哥不能移动,还不赶紧在院子里搭个帐篷,放上炉火!”阿根连忙去做,不久后院前多出个中等规模的帐篷,军医们和小翠待在里面一直待到了夜深。
景永福笑道:“多谢吴先生!”吴仙子眉一挑不再言语。小翠望了她一眼,微微点头。吴仙子说不指点他们,但还是说了。

雪后第二日,景永福照例到院中看了会穆无名和阿根喂剑。因为和昨日一样,吴仙子看着好生无趣,她只是离开了一会儿功夫,刺客就乘隙而来。当是时,院中只有三人,景永福只见几片雪影飕飕射来,接着就被穆无名飞剑打中了膝盖。一阵剧痛,她跌到在地,头顶擦过几把飞刀,几缕发丝落到地上。
景永福憋气。太荒唐了,要她叫这么一个混蛋为夫君?只因她接了他那把匕首?景永福探手入怀,打算把那把匕首还给他,他却乘景永福不备,抱住她在她左脸上重重一啃。景永福一把推开他,他却一声大笑,走了回去。
景永福无奈,只得与吴仙子两人一起走出。钦克一眼认出了景永福,立时行了个契列萨礼,大声道:“原来是恩主!两年多不见,恩主可比当日漂亮多了!”
曾雄身先士卒,因他身披将甲,对方都盯着他撕杀。如果没有吴仙子屡次在旁救急,景国将失去一员猛将。
吴仙子又问:“你的脚要紧吗?”
收回姚氏郡的次日,萨诺贝兰部也悄然撤军了。只是他们将三郡洗劫一空,不仅搜刮走所有财物,还劫掠了不少年轻美貌的女子。
景北的大雪纷扬而下,落到断垣残壁上,一夜白了十三郡。真正的北方冬季开始。
小翠回了马车,严肃地道:“我杀了二十余人!但我不杀他们,他们就会杀我们。他们出手阴毒,如果没有吴仙子,我可能还没把他们毒死就先被他们杀了!这些人也有景人!为什么这么好的身手,却做这些事情?”
景申韫先令景北十三郡失于契蛮,若非张祈瑞老谋深算固守常林,恐怕契蛮的铁蹄早踏入景国腹地。接着景申韫又从契蛮手中讨回一郡自建军功和威望,且他这一郡占得好,一方面诱逼誉帝御驾亲征,另一方面则叫张祈瑞无法前行困守于常林。如果没有李菲兵出无名的突袭,景军还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真正踏上十三郡。
一直沉默的穆无名忽然对两小道:“我教你们上乘剑术!”
“你太过分了!”阿根吼。
张祈瑞会意而去。
吴仙子嘿嘿一笑:“小子不识货!你家水姐的底子有问题,虽得了高人指点,独辟蹊径修炼到今儿这境界,但也到了顶,再练也就如此了。不是我小瞧你,就你目前的修为,也就跟资质平庸的司马静松十六岁的时候差不多。可惜了你的天赋……”
马车掉转方向,百步后停下。景永福对小翠道:“现在就看你本事了!切记,对敌人不能手下留情,我方三千军士性命就全在你手!”
景永福坐回马车,心下思量:看来她率军回京是回对了!早知铁剑盟的目标是她,她离开十三郡也意味着带离景北战场上的武林力量。景北战场已全是正规军人,胜利则更倾于景军。
众人不解,只听吴仙子悠悠道:“他是从小被培养成剑客或刺客,当基础训练自然要练那么久!但你们两个不同,阿根基础扎实,七日虽然少了,但也差不多了。而小翠你并不适合他那样的剑术,所以他只要你练一日,学了剑式即可。”
张祈瑞所在宅院离城门不远,那几个契列萨人很快就被带到。景永福和吴仙子不便见契人,躲到了堂后。
景永福低低道:“那决战就在二十日之后,不能过二十一日,以免茴兰所占之郡重蹈覆辙!”
钦克硬声道:“那就打仗!打仗总会死人,景国给死伤的士兵抚恤应该不止这个数吧?”
曾雄所部安然过了丛林,小翠的毒还能延续三、四个时辰,这对景永福来说已经足够。
小翠的毒药大部分用于常林前的丛林,此刻剩余的小部分不足以大面积毒杀对手,她便站景永福身旁,替换了吴仙子。
景永福叹道:“若一个国家全是这样的人,那这个国家也完了。”她也感到心寒。无疑庞龙野心极大,可他一个人的野心成不了事,那是很多人的野心和权欲所为。
https://www.hetushu.com.com仙子一愣,沉默片刻又问:“就不怕契蛮突然来袭?十三郡之所以失手,就是被契蛮齐同偷袭的。”
吴仙子叹道:“天下武林,一直以少林马首是瞻,但少林之外,近十年来铁剑盟势力独大,远非一般江湖帮会能比拟。以前就听说燮国迪王为庞龙亲传弟子,现在又多了个景国喜王。只看这两名弟子,天下第二帮派就非它莫属!”
景永福觉着这时候的吴仙子可以说话,便道:“现下战乱之中,铁剑盟庞龙不顾景燮同源,在我景军与契交战之际,派燮国铁剑盟的高手行刺于我,使人寒心。不知我景国有没有能与铁剑盟抗衡的江湖门派?”她虽所阅之书极多,关于武功方面的书看得不少,但江湖绿林之事却只知皮毛。毕竟她不是武林人,知道不了太多武林事,而水姐、伍厨甚至穆无名严格说来也都不是武林人士。
景永福笑着看完信,问穆无名怎么来的。他只道两字:“收的。”跟没说一样,不愧为李菲的人。
景永福没有答他,目送他远去,心中却在想,这人为什么会变坏的?
张祈瑞微一点头,堂上却有个人大声道:“白银细绢我都不要了!大福,我只要你叫我声——夫君!”
这时候,却传来京城急报:誉帝召景永福回京。
景永福想了想道:“他们行动迅捷,身手高强,就算你没走开,穆无名也难逃受伤。他……关心甚重,这才被铁剑盟乘机所伤!”
吴仙子点头,再不插嘴。景永福与张祈瑞又谈了些军械方面事宜,小翠才疲惫而归。
张祈瑞、吴仙子及一干堂上侍从都惊异地望景永福。景永福对张祈瑞解释道:“早年曾见过婆罗族左刀!”
张祈瑞沉声问:“本将若是不给呢?”
景国迎来了转折的庆嘉元年。
时光恍惚而过,第二十日一早,曾雄整军出发,这一次景永福依旧坐在马车里,只是身边少了水姐和伍厨,小翠也第一次与阿根分开,穆无名变成躺着的人,吴仙子骑马随行。至于阶下囚的沧水,被废武功又被小翠研究了个彻底后,也被一起带回京城。
边上的穆无名皱了皱眉,两小一喜,却听吴仙子道:“绝对的废物!就资质来说,还真是练武的痴儿!以前看身骨便知资质极差,却不知差到这个地步——大约除了跳跳舞尚可,别的都白扯!”
景永福沉吟道:“我见他换手也能使剑,伤愈后应不至于消沉。”但被铁剑盟潜入时暗杀的几位侍卫却只能饮恨埋于景北郡城内,而非沙场。
气恼的是张祈瑞又问了句:“婆罗部族是否决定撤离姚氏郡?”
阿根咬牙道:“我们也不稀罕!”小翠跟着道:“我就不信了,有平菇在,我们日后还超不了你?”
张祈瑞听到这里笑了笑:“长者不为有余,短者不为不足,合乎己能,不凭长自傲,不因短感缺。殿下已深谙世理。”
吴仙子有趣地打量二人,直到蒲蒲儿走到景永福面前,她也不阻拦。
阿根立刻笑道:“多谢穆大哥!”
景永福看着裤管上的大缝隙,裸|露出的膝盖伤疤已结。“没事,穆无名出剑很高明,划破皮肤而已。只是我当时被吓住了,脚软了没法动。”
这就是战争,景永福身临后,从此再无跃跃欲试的蠢动。
夜间景永福顺利到达张祈瑞部将留守的常林连池,收到了连池驻将马力吉的款待。也就是这一晚,张祈瑞成功的收复了十三郡。茴兰得知后院着火后无心恋战,狼奔豕突而去。自此景北战役结束。景契双方可以说没有胜者,十三郡沦陷遭遇洗劫,契族八部内讧。若要说胜者,其实只有婆罗一族,蒲蒲儿以最少的兵力,获得了最大的利益。黄金白银在草原上并无多大用处,而能繁衍生育的女人在地广人稀的契列萨才更有价值。
“殿下没有受伤就好。”张祈瑞又给景永福安排了一批侍卫。吴仙子瞟他一眼,景永福立时明白这刻薄的高手想到了什么,忙道:“还是张将军考虑周到守备严密。六郡收复与将军往素风格不同,故而契蛮与暗中勾结的铁剑盟才对我动手。其实他们大错特错了,到了如今这地步,我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接下来都要看将军你的了,所以张将军你自己一定也要多加防范。”
景永福却环顾姚氏郡百姓,说了句令张祈瑞听后久久陷入沉思的话:“将军眼前所见,可曾发现我景人太过懦弱?”那些被夺妻的男子虽有不少投军,但更多的是保持沉默。也许他们畏惧了婆罗族人的凶悍,失去妻子固然悲痛但妻子还可以再娶,而自己的性命自己的家庭更加重要。
吴仙子冷笑一声,不再多言。
曾雄连忙接了瓷瓶依言而行,军士们有序分批的用了解药后,吴仙子带小翠回来了。两人身上倒没伤,只是神情凝重。吴仙子道:“全是铁剑盟的高手,好在小翠的药够毒!”
“咦?”钦克听见了问,“后面是谁?”
吴仙子再次黯然。
景永福犹豫不决。她若留在这里,已然帮不上忙,张祈瑞不会叫她上前线,就算他答应吴仙子也不肯。只是景永福很期望能亲眼目睹两军攻伐,景军斩将夺旗的场面。而她若是回京的话,水姐肯定无法与她同行,穆无名还伤重,而铁剑盟绝不会放她顺利回京,一万黑甲军她也带不离十三郡。因为想到要抽m.hetushu•com.com走部分兵力,她就觉着愧对景北军士。
景永福离开十三郡后不久,张祈瑞军正式与契军决战,且同时攻打六郡。她虽听不见前方战场的撕杀声,但她却能感到心跳得特别快,这是种不好的预感,在进入常林区域前,她的预感得到了证实。
景永福大喊:“你做梦!蒲蒲儿婆罗!”她恨恨地用手背使劲的抹自己的左脸,连声骂道:“这该死的混蛋,早知道当年就不理你!不给你吃的!”
景永福笑道:“这是在替喜王驱霉运,祝愿他一路平安到达京城!”
钦克又道:“我家族长也考虑到将军的难处,如果给不出钱财,那不足部分就拿女人来代替,一千两一个女人。不要那种小姑娘,要能生孩子的,大屁股厚身板的!年纪太大的也不要!”
思来想去后一个时辰景永福终于决定,“我可以回京,但不是立即就回。还望张将军分我三千军士,由我自行安排,到二十日决战之期,我再离开。”
穆无名沉思了会:“忘了。可能两年吧!”
景永福问:“先生名扬已久,不知先生师承何门?”
曾雄硬声道:“殿下不必太过感伤。我等军士自入伍的那日起,就想到过有此一日。”
景永福心下已有了主张,盘算着今晚张祈瑞可能来回复她一事答案。她正念叨着,听闻她遇刺的张祈瑞就匆忙赶来了。
吴仙子一见小翠下车,便知景永福打算,当下没有多言,一手递给小翠,小翠却将一丸药放她掌心:“此乃解药!”自沧水之事后从不肯食用小翠经手饭菜的吴仙子,毫不犹豫地就吞下了药丸,接着一手搂住小翠纤腰,飞身而去,几个起落,便出了景军范围,消失于丛林之中。
阿根哼一声,吴仙子又道:“不过我是不会传授你们一丝半点功夫的,有本事你们就偷学!哈哈!”
“你是谁?”张祈瑞喝问。
过了很久张祈瑞才叹道:“边境百姓早被契蛮打怕了,但我景国亦是有血性男儿的!”
现在这个明里不能杀的“抗契英雄”回京,对景申茂来说,可比契蛮比景北战事更加重要。
景永福当即明了,那所谓的白银细绢都是由头,能要到就拿,或者讨价还价一番,总之婆罗是不打算继续停留在姚氏郡了。
小翠瞥她一眼,她笑道:“还有小翠,也是一样。”
一个景永福听着有几分耳熟的声音生硬地道:“在下乃契列萨婆罗族左刀钦克婆罗氏,有要事与张祈瑞将军商议。”
“就是!”
只有景永福和吴仙子二人的时候,吴仙子苦涩地道:“都怪我,离开了一会。”
张祈瑞道:“殿下大可放心回京,这里的战事末将必定竭尽全力。”
吴仙子道:“那你更该动脑子想主意了!你早点打了胜仗回京城,我就早点回燮国,那司马秋荻也少做几日书童!”
张祈瑞显然有些愤怒了,提高声音道:“婆罗左刀,你不要太放肆了!”
好事接踵而来,第三日景永福接到了若夫人的书信,详细说明了她如何去的燮国,在司马秋荻之宅——也就是景永福原先燮居的隔壁——安居及无数琐碎的事情。司马秋荻历经景国之险,似乎成熟了不少,回了王都后不再每天缠若夫人,而是每日请安两次,别的时候都跟随司马静彦去了。倒是司马静松愁闷不堪,奉命保护若夫人,天天被迫学着以前不屑的诗书琴画。
景永福道:“现在怕被偷袭的是契蛮,不是我们。他们占着我们的领土,跑回去一半人,还有一半,主动来打倒好,就怕他们赖着不动,那就得打硬仗了!”现在六郡都是茴兰部族,若她没有料错,茴兰族人里必有喜王同党,虽然景申韫已回京城,但仍不排除景北有其耳目。
“叫他们别追了,追去也是白白送命!”景永福勉强撑坐到台阶前。吴仙子立时运起内力,长啸一声:“都给我回来!”
“蒲蒲儿婆罗!”张祈瑞这才知道眼前人正是婆罗一族的族长。
蒲蒲儿并不理他,一步步向景永福走来,道:“你既在木桑族长那个笨蛋面前承认是我的未婚妻,现在叫我声夫君又如何?”
厅里陷入沉默,景永福却在堂后握紧了拳头,这个蒲蒲儿好贼哦!木桑三郡失守,契族内讧,他却派人来景军要钱要物!难道他已看透局势,在预感不利的情况下,做了最明智的选择——占足便宜再走?
张祈瑞忿忿道:“这就是婆罗让郡?”
阿根立刻道:“谁要跟你学?我要跟水姐学,杀他个契蛮落花流水,才不要跟你似的,只会在一旁阴阳怪气!”
曾雄等众军士还是首次见到这样的身法,不觉全军侧目。之前二十日苦训他们还不知道比起奋战于前线的景北军,护送景永福回京的任务更加艰难。
景永福笑道:“只取三千,多的还是留在景北,将军更需要兵力啊!”
景永福翻着书道:“急不得!刚用了午膳,你肚子不涨?”
“钦克,我们走咯!”
一身灰衣的吴仙子在战场最前线杀得兴起,花白长发飘逸之处,所向披靡。这是景永福生平第一次见识战场。耳畔是寒风的呼啸,高呼的撕狂,兵器的叫嚣,眼前是群雄血肉横飞的前仆后继,生命转瞬消忘。一个军士的藤盾被打飞,一道鲜血从他面前激出,但他想也未想举剑继续砍杀,当他倒下去后,被身后的同伴补上位置……
景永福点头和_图_书:“我们赶紧离开此地,迅速回南下!”
那几个契蛮似乎都听懂了中原话,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又是一天,上午景永福与小翠等人客气地送景申韫上路。在城门前,小翠往喜王队伍撒了把香粉,景申韫措不及防,他手下斥责道:“你们这是在干吗?”
姚氏郡的在景北十三郡中地理位置非常特殊,它位处核心地带,极具军事意义。这便是张祈瑞面对婆罗的敲诈犹豫了片刻的原因。此郡之北乃茴兰部所占六郡,之南即景国收复的木桑三郡和萨诺贝兰所驻三郡。就此也说明了蒲蒲儿的军事天赋,他不冲在前,也不垫后,而是占了个中心郡,要打有另两部先打,要退也走都从从容容。
于是景永福情不自禁的对身后的吴仙子道:“吴先生看阿根和小翠如何?”
而敌对一方,也同样骁勇,伤亡只比曾雄部更重。
当景永福离开卧虎岗,卧虎岗上多了七百四十一座坟碑,和一座无字的大坟碑。
“穆大哥命是保住了,但那条手臂算废了!”
“那是!”吴仙子感慨道,“天下武林高手辈出,你别看我名声不小,但实际比我修为高的高手我就碰到过两人。一是我师傅的世交,韩休。你可能连他的名字都没听过,但那确实是绝世高手,只是自从我师驾鹤仙游后便失了联系。另一位是我年轻时遇上的……现在也不知道在哪儿隐世。”
另一件有意思的事是吴仙子食言,开始传授二小她水月派的上乘武学。
景永福投一眼小翠,她立时闭了嘴,却不防吴仙子抓住景永福手,片刻后狂笑道:“哈哈,这个资质好!好到不能再好了!真是百年难遇的绝顶资质!”
雪势稍减,景永福抱着手炉与吴仙子两人离开前院,去了技|师处后她便无事可做,找了几本郡城内的藏书翻阅。这几日张祈瑞忙于坚固七郡连线,水姐伍厨宋楚各守一郡,只有她空闲下来了。
“阿姬娜别喊了,我现在还有事,不能娶你,你帮我把小翠养胖点,等我日后一起来娶!”
才恢复正常的众人顿时又目瞪口呆,而最惊讶的莫过于景永福。她慢慢转回身去,在钦克的随从中找到了身穿契裘的蒲蒲儿。依然是当年那双泛着蓝光的明眸,只是脸庞轮廓清晰起来,身胚更加高大,浑身洋溢着契族人的洒脱不羁。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亲自前来!
景永福暗叹一声惭愧。其实,她只是懒。明知自己不擅长、不喜欢的,何必去强求?
景永福轻轻地抽出手来,淡然道:“幸好小时以为错过了练武的年龄没去练,不然我还真得怄死!”
“哼!”吴仙子忍不住发出一声。身为景女的她,无法容忍契蛮这样的言辞。
因穆无名受伤,景永福发现了杨骥。穆无名遇刺后数日一直停留在院中临时军帐中,此人频繁出现,最后就被带到了她面前。初时杨骥还不肯坦白身份,但经不住景永福软言细磨,只得承认他是李菲派来的联络人,若夫人的信正是由他递给穆无名再转景永福之手。在景永福离开景北十三郡的前一晚,杨骥又告诉她李菲伤后被李易招回王都,李易收回了李菲的军印,但没责罚他,而景国的使者已达王都,受到了李易上宾之礼的招待。

景永福抬头望去,只见穆无名一臂垂下,换了另一手持剑,身前的皮衣已红,淌下的鲜血染红雪地。她顿时明了,他见刚才危情奋不顾身想冲破重围,却被敌所伤。
小翠对景永福得意一笑,她回以一笑。吴仙子虽听了之前景永福嘱咐小翠撒把跟踪药粉,但显然还不明白,景永福只得解释给她听。她现在暂时没空管景申韫,但也不能叫他太平。当景申韫和他的手下每天洗澡擦身都去不了那味,他就会疑心景永福派人追杀他,那么他一路上都不会安心。
景誉帝仁德三年冬末,张祈瑞大败契军,收复景北十三郡,被封为镇国将军。而同年末,燮王李易派遣专使前往景国办置迎娶景国公主事宜。景国皇后终究舍不得亲生女儿远嫁燮国,景申茂便拟定了瑾秀郡主为和亲人选。
侍卫送茶后,也许是沉闷太久难以忍受,吴仙子又激她:“你就这么无事可干?前几日还给张祈瑞献计划谋,这几日就成天价捂着手晃来悠去的?莫非江郎才尽?”
“如果集合各门各派势力,应该能与铁剑盟一较高下了吧?”
“多谢惠福了,那本王就先走一步,到京城等你和张将军的好消息了!”景申韫依然是面带笑容地被扶进了马车,最后一句却是,“惠福回京城后,一定再与本王手谈几局啊!”
穆无名收剑入鞘,对阿根道:“你练七日。”对小翠道:“你一日。”
这是穆无名判断准确,他飞剑之后就同几名刺客交起手来。阿根也加入了战斗。但刺客的目标是景永福,三人缠住穆无名,一人与阿根斗在一起,另有三人冲景永福而来。景永福脚上无力,徒劳地爬了一下,又有两把飞刀向她射来,她正暗道吾命休矣,危急关头,吴仙子赶了回来,一袖挥去。逃出生天的景永福还未及定神,只听阿根吼了声:“穆大哥!”
已比景永福高出一头多的蒲蒲儿盯着她的眼,说出了更令她震撼的话:“上次忘了告诉你,谁接了我的聘礼谁就是我蒲蒲儿婆罗的阿姬娜。”阿姬娜一词,相当于皇室的正妃。
吴仙子站景永福身https://www.hetushu•com•com前,一人挡三,她手中没有兵器,挥袖为刀,穿横在三人之中,一时还分不出胜负。听到动静的军士们纷纷赶来,刺客见良机已失,散尽十几把飞刀后飞身而退。吴仙子打落飞刀,不敢再离开景永福半步,而穆无名重伤后硬撑了口气坚持到最后,刺客前脚逃跑,他后脚再也支持不住,“趴”一声倒在地上。
张祈瑞恭敬的道:“测试了十匹契马,分别跑了十次,从梅岭跑到天水需两个时辰,再比照契蛮地图,粗略估计婆罗等三族回其领地,分别是五日,十三日和半月左右。这是正常速度,若当中不停休,那就看所换马力了!”
曾雄所部三人一组,三组一队,以三角阵型构成连环阵。三人中一人持枪主攻,枪法乃水姐磨研摸索出的三式,只攻不守。另二人一手持盾一手持剑,辅攻掩护主攻的同伴。虽有伤亡,但组与组之间相补相助,始终以此阵式合力作战。
只见婆罗族人扬长而去,吴仙子讥讽:“值了!”
景永福点头,沉吟道:“先后退百步,原地驻扎。”曾雄依言。
同样是被抢到契蛮,婆罗劫去的女人是当生育工具的,那些女人只要能生下一儿半女,就会有婆罗部的家庭地位,生不出的也不会死,人丁较少的婆罗会派她们当劳力;但萨诺贝兰抢去的女子下场却只有一个——沦为玩物。而萨诺贝兰所占期间,奸淫屠杀恶行累累,景军一入那三郡,与姚氏郡不同,所剩的男人一半都投军而来,甚至连几位上年纪的老人都坚持要参军。景永福由此感叹,这并非血性,而是被肆虐逼迫出的泣血。只要还能忍受,大部分百姓都会选择沉默,但逼得太过忍受不了,就会攘臂而起。
二十个昼夜,可以做很多事情。比如说可以强化一支队伍,使之精熟一套阵式;可以研制出一种军械,批量生产;更可以发现许多有意思的事情。
他的话取之一段古圣贤文章,意思是鹤的腿长但不是多余的,鸭的腿短不算不足的,只要合戏自己的生存状态就是适合的。而不以长处骄傲,不因短处感到缺憾,这却是他加的。
后来景永福想过很多次,喜王最失策之处就在此一役。他于楼氏郡被李菲击溃,所余兵力尽数投入卧虎岗,力求致她于死地,却被她惨胜。失了大批心腹军士的喜王再纠集军队,也不会再有契蛮大举入侵的机会。而景永福也明白了自己的弱小,纵然有时能出些不足为人道的计谋,但对于真正的战事,包括景北十三郡最后六郡和卧虎岗,她的力量何等渺小?她真真是不自量力地跑到了战场上。
一阵青烟弥漫,树林里传出几声刀剑声。景永福对看得入神的曾雄道:“取锅盛水,全军服食解药后迅速前行,不得迟疑!”
景永福心下冷汗忽生,无论张祈瑞是否答应出钱赎城,蒲蒲儿都会带着他想要的,若她真被逼叫他声夫君,他就更得逞了!
“本将就是张祈瑞,不知婆罗族左刀所为何来?”
婆罗部族当日便撤离了姚氏郡,可当张祈瑞军入姚城后,所见的却是一片悲恨,不因死别而为生离。婆罗部没有劫掠黄金白银,也没有杀人放火,却带走了姚氏郡半数以上的年轻女子。以蒲蒲儿婆罗的标准,身量不足的不要、柔弱的不要,尚有生育能力的全要。可怜年幼的孩子失了母亲,失了妻子的丈夫红了眼,不少带伤躺在家中,亦有不少含恨沉默。
蒲蒲儿头也不回地道:“大福不肯叫,我就自己拿我应得的。现在拿到了,姚氏郡我不要了。”
钦克干笑一声:“我来这里就是不怕死的!何况将军杀了我,我婆罗族便拼个鱼死网破都不会轻易叫景军收回姚氏郡!我们婆罗部族可与茴兰、木桑不一样,人虽然少却没一个怕死的孬种!我族长就是看我胆大不怕死才派我来的,将军明白了吧?”
吴仙子一怔,苦笑道:“我的师门?原来你打我的主意!只是我有心无力。我就是水月派第七代掌门。我倒收过两名弟子,一个资质差些,就是司马静松,一个资质好些,但是死得早……”她忽然转了语气,“跟你先说明白了,我不管司马家与你有什么过节,以后你不许对司马静松下手,我就这么一个徒弟了,笨就笨点,可那是个听话的好徒儿!”
接连两日,只接报木桑族长带着残部投奔萨诺贝兰所占的秦土郡去了,没有新的情况。景永福估摸两部还没有商议出个结果,在契蛮两部没有动作前,她和张祈瑞的意见一致,先稳固好收复的三郡,厉兵秣马等待时机到来。令景永福高兴的是水姐大破梅岭郡后,军中威信骤增,而原先几个轻蔑女将的将士也改了态度。
两小一怔。景永福问道:“请教穆大哥,当年你练了多少日?”
张祈瑞又劝说了几句,见她意坚决,便道一句:“末将决定调曾将军之部护送殿下回京,殿下请勿再拒绝。”曾将军,即张祈瑞爱将曾雄。景永福寻思,莫非黑甲军不如曾雄之部?不过只取三千应不损景军实力,当下她谢了张祈瑞好意,最后笑道:“今日我微染风寒,歇息几日再走。”
景永福再次想到景申韫,在她所认识的景人年轻一辈中,他算一个人物,可惜是坏了的。她目光一转,看见了身后两小。阿根人小胆大,才学了几天的马术,偏要骑一头高大棕马。而小翠由人牵坐在一头温驯的www.hetushu.com.com枣红母马上,凝眉一路看着城中情况。这两小亦身为景人,他们现在的能力,已超越了年龄。那才是她景国未来的希望。
景申韫手下面带愠怒,景申韫却甩手示意他退下。
张祈瑞肃然道:“殿下更重。”
景永福强忍着伫立马车下,看这一场景人与景人之战,直到战斗终结。曾雄部以略低的兵力击退敌军,死七百余人,重伤一千余人,相当于去了一半兵力,而曾雄本人也挂彩多处。
原来是他!景永福立刻想起当年烨北平原上见到的那个饿死鬼加色鬼的少主后,出现的左刀。
遇刺之后吴仙子便再不离景永福左右,听她这么一说,当即便问:“茴兰也会与那两部契蛮一样?烧杀劫掠?可为何又说决战?”
收到信的当天下午,几个不速之客拜访了张祈瑞,当时景永福正在听他谈论茴兰部情况,有军士来报:城外契蛮求见!
张祈瑞沉思着。景永福也在思索,用财物来打发契蛮一部确实比硬拼的好,只是一旦开了这个先例,契蛮都来效仿,这样的敲诈可就没完没了!
“唉……”
张祈瑞道:“殿下来时带了一万黑甲军,即便全部带走也无妨。”
这节骨眼上,景申茂要景永福回去,肯定另有隐情。景永福细细的问了来使,一番旁敲侧击后得出两种推论:一是景国已遣使臣至燮商议两国联姻,景申茂还没彻底放弃将她许配给李易的念头;二是景军在景北战事上已占据明显优势,而喜王师徒与誉帝的暗斗却拉开了帷幕。景申茂以前一直没把景申韫看在眼里,现在却领教到羽翼丰|满后的幼弟才是最可怕的对手。
“你是张将军吗?”钦克质问。
吴仙子一怔,将目光转回景永福,难道那位指点水姐的高人是这丫头?
回去后,张祈瑞带景永福见了军中技|师,仔细研究了番目前的景军武器。用完午饭后,景永福再次以“天书”般的图纸震惊了张将军和技|师。景永福苦叹,没有若夫人和司马秋荻,她的图纸就是鸡同鸭讲。当下,她一点点比对图纸讲述于两人,整整一下午直讲得她口干舌燥,技|师才弄懂十之三四,好在改良军械也不急于一时。
景永福眼前一红,她知道其实曾雄比她更难受。这些死去的军士是与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但他们没有死在景北十三郡的战场上,却死在了这里。
穆无名伫立雪地半天不动,但一动就是一片雪舞。身躯周遭的雪都被出剑荡开数尺,待他收回剑,雪才继续依照落势飘下。一株香时间,他一共出了七剑。每次出手角度都不一样,但剑式完全一样,就是简单的直刺。没有任何花哨,凝神敛气的倾力一击。
吴仙子眼一眯,却冷冷道:“不错,不过你休想我指点他们!”
钦克笑道:“莫非将军拿不了主意?那就请示贵国誉帝,我们可以等!只是不要太久,等一年过去了,姚氏郡的女人生下娃子就得全姓婆罗啦!”
吴仙子哼了声,景永福对她笑了笑,问张祈瑞:“不知前几日拜托将军,测试的契马情况如何?”
张祈瑞恐吓道:“你就不担心本将捉了你要挟你族长?甚至杀了你?”
蒲蒲儿婆罗的确是个厉害人物,如他所说,自己动手拿应得的。他一边说姚氏郡他不要了,一边却拿走了婆罗一部最需要的——能为部族开枝散叶的女人,还白白的占了景永福的便宜。
张祈瑞道:“吴先生有所不知,既然那三部回了各自领地,婆罗还好说,他们占足便宜走的,但木桑损兵折将,萨诺贝兰痛失右刀麻爵鸿,岂肯善罢甘休?必然会挑衅茴兰领地,茴兰后院着火,无论他甘心与否,都要先赶回本营,到时候景北六郡就会比萨诺贝兰所劫三郡下场更惨。所以殿下令我算准时间,最好能在茴兰得知契地有难时,杀他个措手不及,且只能早不能晚。”
“婆罗族?”张祈瑞微一惊讶,他只想到来的可能是木桑或萨诺贝兰部的使者,不料却是婆罗部族的左刀。
出了常林区域抵达卧虎岗,景永福又遭遇了一次伏击,虽然对方身份不明,但能在景国内陆组织出这样规模的军队,除了喜王不做第二人想。空旷的山冈上,曾雄和军士们第一次领略到二十日苦训的成果。
景永福放下书笑道:“我巴不得他做你一辈子书童!”这样他就能永远远离了若夫人。
景永福终再也忍不住,喝道:“蒲蒲儿!”
吴仙子忽而古怪一笑,总算暂且放过了她。实际景永福早与张祈瑞谋定,确实需要些时间来等待和准备一场艰巨的决战。
随着前方哨兵的一声喝令,全军停下,景永福探头出马车,曾雄已命军士竖起藤盾。黄赫色的一片阻挡了视线,却仍可看到远处的丛林。曾雄对她道:“前方树林有伏兵,阻我军前行。现在末将生怕他们放箭伤人,故而命兄弟们,不,军士们举盾。”
景永福哭笑不得,司马静松不再来害她,她就求神拜佛了,何况司马静松已经得了最好的报应了,现在若夫人每天都在教他琴棋书画!但看吴仙子神色古怪,景永福暂且先记下了。
从穆无名击伤景永福到他倒地,一系列事情如星驰电发,刺客显然是武林高手。景永福趴在冰冷地上咬牙道:“铁剑盟!”庞龙他已经招集起人手,专为对付她。只是她想不到他能说服盟下众人,行刺困身于景北战事的她!
景永福嘴角一抽。这是那色鬼想的主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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