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嘘,听我心动的声音

作者:北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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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水面下的冰川

第八章 水面下的冰川

江锦按了按突突跳个不停的太阳穴:“你快走,别挑事啊。”
这里什么时候又建了一间实验室?里面的设备都很眼熟,跟楼上的实验室宛如镜像房间,有几个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正在围着长桌争执着什么。再往里还有一个小房间,只是墙壁严实没有窗子,看不到里面的光景。
孟汀洲身子向江锦倾了一下,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我们上去吧。”
孟汀洲话音一落,许多若有似无的打量从不同方向落在江锦身上。
孟汀洲摇摇头并不在意:“没关系,我只是问问而已。我虽不知为何你的父母当初要设计这样一个程序,但小锦你是知道的,一旦密钥和自毁软件合在一起,就可以销毁六爻系统,六爻系统便不复存在了,所以你要小心,他的下一个目标极有可能就是你。”
“我让你别说了!”
程暖阳又说:“不过也是奇怪,他怎么来了?”
“好,我知道了。”
“小锦,去吧,博士都快毕业了,怎么能没有集体活动呢?”
有些许零碎的片段在肖澹脑海中不断串联,有她在半山公寓见他时的陌生,有她在他的帮助下找到隐秘的实验室,还有她突如其来的冷漠。
江锦抬头,细细地看着孟汀州的脸,不知怎的,想起了他们的初见,那个时候的孟汀洲英俊、文雅、阳光,像一个影视剧里走出的男主人公,她虽不会为之着迷,却也知道,孟汀洲的存在满足了几乎所有少女的梦。可是现在,他的眼底却只剩狂热,那双阴鸷的眼睛,每次都能让她联想到最深最深的深渊。
出发的当天,经管系的同学们包了一辆大巴车,有车的同学也可以自行前往。
孟汀洲不只将人带到了总控室,还让吴成光带人搬来了所有有关六爻系统的实验记录,足足十几箱,一字排开,很是壮观。
江锦被孟汀洲攥着手腕拉到了他的办公室,她试图反抗,可是孟汀洲的手比她想象中有力,带着一种不正常的兴奋,牢牢地锢着她。
江锦点点头:“是啊,需要拿身份证明给您看吗?”
孟汀洲皱起眉:“有件事很奇怪,我找不到关于他的任何资料,就像是被什么人从中阻止,但是据我调查,江教授和他根本就不是才认识的,两个人之间的交集也已经近十年了……我猜,他接近你父母,肯定是有所图。”
倒不是害怕,只不过翻私人文件正好被主人逮到,江锦还是有些尴尬的。她敛下眸子,不情不愿地道歉:“对不起。”
江锦接过来一饮而尽:“我没事。”
“你以后也想来欧博工作吗?我很希望能跟你成为同事。
江锦毕竟只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女孩子,闻言不免红了眼眶:“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肖澹恍若未闻,一心一意地看着江锦,哪怕三人古怪的气氛已经引起了四下的注意他也毫不在乎。
监测的过程十分漫长,中午,孙朵带上来十几份快餐。
“是,小锦,六爻自毁程序的密钥是什么?”
傍山的高层住宅里,沈辛安好不容易才将热情的女邻居劝走,端着一盒热气腾腾的饺子瘫坐在沙发上,叹息着开口:“从前你闭门不出也就罢了,这几天才出门晃悠几圈,就惹来了桃花债。哎,这要是小锦在,还不得气炸了。”
“还是说,在他还有害死你父母的嫌疑的时候,你也爱上他了?”
领队的学姐嘱咐了众人,一定要走开发好的路上山,不要掉队。之后,二十来号人嘻嘻哈哈地开始登山。
江氏夫妇的身死使欧博科技内部发生了极大的动荡。六爻系统还没有研发完成,就面临着分崩离析的危机,这时候江锦才正式地出现在众人的眼前,她是江氏夫妇的女儿,自幼跟在他们身边,是除了两人以外最熟悉六爻系统的人。
“我确实很想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经常不见踪影,你在忙什么?”
孟汀洲沉默地看着江锦调试着眼前的机器。
“别说了。”
“我回国见过你的父母,他们都很和善。
江锦抿了抿唇,没吭声。
“我知道的,小锦,你的胆子一向大。”他一面说,一面往前迫近了一步。江锦退,他就近,一直将她逼得靠在了冰冷的墙面上。
孟汀洲趴在泥土草木上,一手死死抓着她的手腕,另一手抓着一个胳膊粗的树干,身子没有着力点,也没办法拉她上去。
肖澹偏头看了一眼沈辛安,见后者还是一副意难平的模样,难得开了一次玩笑:“这话说得好像我是多好的一个人似的,难道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对对对,正事要紧。”老教授扶了扶眼镜,点了点自己手上的白纸黑字,“系统本身没有问题,只是最大的问题就是这里——在我们收到的材料中,可以很清楚地看出来,六爻的运行对人脑神经系统存在潜在的危险,还有——‘甚至可以攻击个人的独立思维’这句话我其实不是很明白它的意思。”
一夜担惊受怕,江锦刚一坐起来,顿时一阵天旋地转。
一行人离开之后,孟汀洲转身看向沈辛安,眼中的凌厉一闪即逝。
“见过而已,姓肖。”
孟汀洲的动作太拼,江锦甚至听到了他骨骼错位的声音。
肖澹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忽然视线看向了远处。他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地紧攥起来。
“那几位请跟我来,这里的门禁比较多,我直接带各位去总控室。”
这回话倒是滴水不漏,江锦点了点头,可是心底的不安不禁扩大——孟汀洲去而复返,当真只是为了取一支笔?还是为了,防着她?
江锦躺在长椅上,耳边最后的声音是孟汀洲在说:“听到你失忆的消息,那个人应该会放松警惕,想办法重新接近你……小锦,希望我们能成功。”
江锦又淡笑:“而且这两份实验记录都是出自我手,这里面应该是有什么误会,我们发布的六爻系统,完全没有……攻击性。恕我直言,沈先生的担忧完全是无稽之谈,所谓最严重的后果,根本不可能出现在现在的六爻系统中。”
江锦头都没抬,勺子在杯中缓缓搅拌:“你多虑了。”
沈辛安第二天就恢复了一个富二代应该有的、正常的智商,想起来自己身上还有应尽的责任,带着几个中年知识分子模样的人,又杀回了欧博科技大楼。
她赶到的时候,扑面而来的火舌甚至舔到了她的头发。她看见她的爸爸、妈妈被束缚在椅子上,而椅子已经被熊熊大火吞噬。
“如果他能在你父母身边潜伏近十年而不被我们发觉,那就说明他极擅长洞察人心,伪装对他来说毫无作用。”孟汀洲摇了摇头,又说,“还有一件事……因为此前六爻系统所有的运行工作都是由你父母亲自负责,他们死后研究小组接了过来才发现,构建隐私模块时的那些实验记录是缺失的——不排除也在那个男人的手里,我希望你能查明,然后将实验记录找回来。”
孙朵笑靥如花,连忙从她手中把箱子接了过去:“辛苦您了,我来放就好。”
远处的草地里蓦地响起两声虫鸣,拼尽了全力似的,两声过后,周围恢复了独属秋夜的寂静。
他松开她的手,眼底的光芒大盛:“小锦,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就不瞒你了,正好我遇到了一个难题,还需要你的帮助。”
江锦心思一动:“有言在先?”
孟汀洲打量了她许久,见她神色不似作伪,方才点了点头:“既然你认为不是密钥的问题,我再另找问题。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密钥为最高指令密码,尚不能修改隐私系统,想必更不可能启动销毁软件,倒是解决了我一直以来的顾虑。”
孟汀洲额上还带着www.hetushu.com.com方才被擦出的血迹,紧紧地咬着牙,面上却笑了起来:“原来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小姑娘很聪明啊。”
她好像发烧了。
临走前,孟汀洲又扭过头:“对了,楼下那间实验室,你不要管了,知道了吗?”
一阵风从海洋深处而来,带起一阵潮湿的凉意。
她的心重重地敲了一下。
江锦出生在一个优渥的家庭,她的父母是极有名望的生物学家。她聪明、漂亮,小小年纪便稳重大方,成绩优异,是所有人眼中“别人家的孩子”。
“放心吧沈先生!”
孟汀洲点了点头,神情看不出丝毫紧张。他转过脸来,带着笑意问:“小锦,我们过去看看?”
“你跟我说一句话好不好?”
圈子里的人都嘲笑说,他沈辛安一个好好的富二代不做,偏偏要围着一个怪胎转,可是他们谁又知道,哪怕有着最傲慢最苛刻的个性,肖澹其实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善待一切,可是,当别人周围围绕着繁花锦簇时,他仍旧只是只身一人,置身事外。
“你——”
虽然女邻居没有希望,但是对于人家送上门来的饺子,沈辛安可没有负担地全部吃掉了。
孟汀洲的脸色沉了下来:“肖先生,我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这里是欧博,不是你可以随心所欲的地方。”
——“等事情了了,我就陪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被她油盐不进的模样激怒,孟汀洲忍了忍,霍地站起来,理了理衣服,阴沉着脸离开了。
下班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江锦踩着油门,不过十几分钟就回了公寓楼下。太阳穴突突地疼,她一边按着,一边有气无力地往门口走,神色恹恹。
见对方抱着四五个摞在一起的盒子,十分费力的样子,江锦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抱着这些东西要去哪儿?”
肖澹看着她的脸,极为专心。
直到某一天,孟汀洲找上了她,对她说:“江锦,你不觉得,你父母的死有蹊跷吗?他们可不是那种粗心的人。”
为了避开孟汀洲,江锦大致看了一下山顶的方向,干脆偏离了主道,准备从一条几乎看不清路径的小路上山。
可是……谈谈?他们之间有什么好谈的呢?
一位头发都白了的老教授露出了点笑模样:“孟总见谅,我们也是受了监管部门的委托,来核实一下贵公司发布的六爻系统是否有危险性。”
江锦的失忆是由孟汀洲主导,所以程暖阳曾经托程朝阳带话说:不要相信江锦。
她叹了口气,面上也染了些疲惫之色:“如果你没有别的事情的话,可以让我自己静一静吗?”
孟汀洲又怎么样,她毕业后又不打算进欧博科技,还想跟她摆上司的架势?
后来,江锦顺理成章去了欧博科技,成了六爻研发小组的一员。只是她再有天分,也不过是初涉职场的新人,偶尔也会手足无措。只不过她比别人幸运,她的父母可以手把手地教她。
洼地的光线比上面要昏暗得多。感谢未开发的山林树木足够郁郁葱葱,两人掉下来的时候减缓了速度与高度的落差,他们还在人间。
一阵凉风扫来,江锦打了个哆嗦,身上又冷又热,虚得厉害,她忍不住抱紧了自己的膝盖。
门适时地被敲响,吴成光走了进来,先是看了江锦一眼,才开口:“孟总,肖澹他们过来了,还带来了警察,说我们非法拘禁。”
程暖阳皱了皱眉,察觉到了什么,也只好点了点头。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这一瞬间,她的脸上不露端倪,飞快地回答:“不在……”
“我这算不算殉情?不过为爱情献身的确是我觉得最有价值的一种死法。”
她点了点头,权作招呼,而后又别过脸。夜晚的海边还是有几分凉意,加之清净被人打扰,她不由得动了离开的念头。
天空中有几朵乌云飘过来,光影明明灭灭从孟汀洲脸上晃过,显得他的神色越加诡异起来。
“当然,我更希望,我们能达成一致,一起让六爻发挥更大的价值。”
良久。
一行人不顾阻拦,硬要往里闯,孟汀洲得到消息,带着江锦匆匆赶来。
孟汀洲的大长腿一直不紧不慢地跟在她身后。
她堪堪被他拉住胳膊,身子悬空。
沈辛安笑笑,没有再开口。
怎么会不记得呢?失忆后的她,忘记了那些晦暗的记忆,要更肆意,可两年前,因为目睹了父母的死,她要更阴沉、更工于算计。
这个警察也不过二十多岁,当即义愤填膺:“您放心,法治社会,绝对不会允许限制人身自由的事情发生!”
江锦其实也并不确定。
“你叫江锦?”
“小学究。”孟汀洲失笑地摇摇头,“不过,这在你的定义里算是违规实验了,你会没事吧?”
警察的话止于几个人平和的神色中,除了沈辛安,其他三人的表情仿佛都蒙了一层纱,看不出内心的想法。
“没问题。”
如果今天换了个人站在这里,很难自圆其说。风险是有的,可她不会让这风险成真。她会好好留在欧博,她想守护它。
江锦不由自主地走向他的办公桌。孟汀洲的电脑桌面很干净,几个常用的软件,再就是几个文件夹,大概是商业合作一类的,因为文件夹名称都是项目名称,她的视线移到最先一个,眼神忍不住闪了一下。
听着孟汀洲说这些话,江锦将曾经升起过的那些悸动的小心思尽数掐灭,脸上显出一副平平淡淡的神色:“我一点也不知情,但是如果以欧博的能力都无法知道那个男人的来历,这里面的确有古怪。”
这话乍听起来没有什么不对,江锦看着眼前笑容完美的孙朵,又扭头看了看实验室里面的几个茫然或警惕的研究人员,心中涌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
身后还传来他带着笑意的扬声呼喊:“江锦,我是孟汀洲。”
她的父母因为一场实验事故,被困在了火海。
“他是最有嫌疑的。而且六爻的自毁软件不见了,我不确定是不是他拿走的,如果是……他势必要来找你拿到密钥。”
大厅仿佛有一瞬间的寂静。
见江锦无动于衷,孟汀洲有些失望:“你还不明白?你难道一点也不为此感到激动吗?不说别的,小锦,你想一想,假如有朝一日,我们将这个成果应用到肖澹身上……他无法抗拒你的问题,他也无法对你说谎,你可以凭此得知父母死亡的真相。”
江锦看着那双已然恢复了清明的眼睛,缓缓勾起了一个温顺无害的笑容。
路灯的光自上而下,在她的脸上打出一小片阴影,浓密的睫毛遮住了她眼底的神情。
“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但是在此之前,我还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那个,您是自愿的吗?”
孟汀洲既然是男神级的人物,样貌自然出类拔萃,哪怕有了冒失的举动,也像是从偶像剧里走出来的人设完美的男主人公。
肖澹看着窗外也有几分出神,良久才又说:“都是过去的事了。”
“是我告诉他们,不要让你进的。”
江锦难受得想哭的时候,忽然间,火花迸溅。她扭头一看,是孟汀洲挣扎着燃起了一堆树枝。
沈辛安露出了个意味深长的表情:“小锦,我走了?你就没有什么话托我带给肖澹?”
“我走了,一有孟宪的消息我就通知你。”
从第二天开始,便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反馈成果。它的神奇之处被许多报纸媒体报道,就跟当年脑激光图的横空出世一般,在短短两周内,引起了轩然大|波。
沈辛安瞠目结舌:“江锦?你傻了吧,还不快过来?我们带你走。”
孟汀洲大大方方地冲肖澹伸出手:“肖先生,又见面了。”
走了几和图书步,前面隐隐有人声传来,江锦透过玻璃窗往里看,只一眼就愣住了。
他垂着头,靠近她的脖颈轻轻嗅了一下,而后笑着望向她:“我没猜错,是你身上的味道,很好闻,是喷了什么香水吗?”
孙朵咬了咬唇,有些难堪,但依旧牢牢地挡在她身前:“江特助您不要为难我。”
江锦的脸色沉了下来,下颌微微扬起:“你进欧博的第一天,应该就有人事部门的同事给你做过培训,一个职级有一个职级对应的权力和义务。我看你年纪小,也就不跟你论职级了,不过我虽然名分上属于管理层,但归根结底还是研究人员,进实验室有什么不对吗?”
对不起,不能说。
她设计自己的失忆,却巧合般地遇见他又喜欢上他。现在如同大梦一场,浓情明明就在昨日,却已经是镜花水月。
正值下班的时间,许多员工却都忍不住停下脚步,躲在一旁围观,窃窃私语。
江锦扬了扬下巴,眼眸中一派冰凉:“那是我和他的事。”
想了想,她又说:“如果他来找我也好,我或许可以想办法套出真相。”
——“好。”
江锦捏了捏手指,血液不流通,有点麻。
程暖阳跟江锦是室友,江锦眼中的程暖阳有些神秘,性格古怪,却对她关爱有加。而程暖阳眼中的江锦亲切、友好,学业优秀,但是生活技能拉低了平均分,而且不太喜欢交际。是以,当经管系一个追求程暖阳的学长邀请她一起露营,并欣然答应她可以带朋友时,程暖阳铆足了劲儿缠上江锦。
良久,老教授轻叹口气:“老了,老了,跟不上科技的进步了。”
孟汀洲似乎松了一口气,点点头离开了。
江锦木着脸,加快了脚步。
她霍地扭头,冷笑溢出嘴角:“我和你的关系?你不会真以为我现在还和当年一样天真吧,所谓的订婚只是你为了利用我增加你在董事会的筹码而编造出的谎言,想要帮我也只是想让我心甘情愿替你找到自毁软件,解除你的后顾之忧,不是吗?”
这里是孟汀洲的办公室。
江锦有些厌烦:“这件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露营地选在海边,众人燃了篝火,很有气氛。
沈辛安上了车,隐没在夜色中,在转弯的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肖澹公寓所在的方向,眸光中闪过少有的正经。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暗了下来,透过繁茂的树冠,夜空繁星点点……他的双眼是她在这一天夜里见过的最美的星辰。
江锦这才停止了动作,睨了一眼孟汀洲离开的方向,而后,视线又在室内环顾一圈。
肖澹没有再拦她。
一个助手模样的男人站了出来,绷着脸,语气不善:“孟总,我们需要对六爻系统进行一个系统的监测,希望您配合。”一边说,一边出示了一个证件。
她自己呢?她对肖澹的感情也很奇怪。这些心动、爱慕、亲密是真实存在的,可曾经的那些怀疑、猜忌、憎恨也是真实存在的。随着她的记忆彻底恢复,他们之间好像被划上了一条不可逾越的线,或者说,那条线一直存在,只是在她恢复记忆后重新浮现了出来。
借着火光,看着男人惨白的脸上流淌着豆大的汗珠,江锦讷讷不成言:“你还……挺细心的。”
“是啊,孟宪当年为了争取你父母,承诺一切研究方向都由他们自主拟定,欧博集团只负责财力支持。”
见江锦没有否认,孟汀洲的脸色沉了下来。自从她恢复了记忆,两个人之间的关系降至冰点,他也不再热衷于在江锦面前扮演谦谦君子,脸色变换堪比精神病人。
“密钥……”
她爱六爻,却也恨它。
不要相信被怀疑与执念遮蔽了理智的江锦。
那种奇怪的感觉更深了,江锦点了点头,却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反而歪了歪头往室内看去:“哦,我很久没来公司了,竟不知道这里什么时候又建起了一间实验室,我进去看一下。”
他的手在江锦的肩膀上拍了拍,古板严谨的脸顿时显出几分慈祥:“女承父业,你可一定要加油啊。”
沉默了几秒钟,孟汀洲温和的脸上显现出几分不可思议的光来:“你现在的确和从前不同了,是谁改变了你,肖澹吗?我早应该认出他,阻止你们走得这样近。”
这倒和传闻中不符了。传闻中的孟宪独断专行,且为人暴躁,要不是这样,当初也不会有那么多人支持孟汀洲。
料理完父母的丧事后,江锦足足两个月被噩梦缠身,醒着的时候,那种源自内心深处的哀伤与惊恐,甚至令她连天空是蓝的还是灰的都无法分辨。
沈辛安将餐盒打开,毫不顾忌自己名贵的西装被沾上了食物的芬芳,捏起一个饺子就往嘴里送,一边吃还一边含糊地说:“哟,牛肉馅的,不尝尝?”
“那你自己去吧。”
“嗯……”
“哎,江特助。”孙朵急忙伸手拦住了她,手中的箱子砸到了地上也没有管,“您还是上去吧,这里有我呢。”
“那肖澹呢?他的喜欢就珍贵?就值得你一回来就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
彼时夏天快要来临,第一声蝉鸣悠长地从寝室楼外的梧桐树上传来,看着热情洋溢的程暖阳,江锦笑着点头答应了。
江锦是可以坐孟汀洲和高层们的专用电梯的,顺手的事减少了小刘的负担,何乐不为?
火堆燃了起来,江锦连忙又捡了一些枯枝,顺便将周围的杂草清理了一下,坐回去的时候,体内那种透入骨髓的寒意已经被火焰驱散了许多。
“过去的事啊,你倒是看得开。不过当警察不是你一辈子的梦想吗,为了个女人,啧啧,就这么放弃了。”
临走前,他突然出声询问:“对了,你有销毁软件的线索吗?你觉得它到底在不在肖澹身上?”
沈辛安也跟着笑了笑,只是笑着笑着,眼底却忍不住飘上一抹苦涩。
“是什么?”
天边天光乍现之时,天上下起了小雨,江锦被越来越近的嘈杂声惊醒,是搜救队的人来了。
孟汀洲艰难地伸出手,揉了揉她凌乱的头顶:“可我觉得,这是我这辈子做得最值得的一件事。”
“阻止?你不是应该感到高兴吗?你的计划很成功,虽然自毁软件没找到,却意外得到了我父母曾经的研究成果,足以帮助你攻克难关。”
江锦却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不受控制,又在原地站了几秒钟,才提步离开。从始至终,她没有看肖澹一眼。
江锦自嘲的声音显得更轻了:“我竟然信了。”她深吸了一口气,语速快了许多,“我已经什么都想起来了,肖澹……十年,你在我父母身边十年,我竟然一点都不知情,你到底想做什么?”
孟汀洲突然叫了她一声。
国内外的科技公司闻风而动,下了大功夫想要挖江锦跳槽,可就在这个时候传出了江锦和欧博集团太子爷孟汀洲订婚的消息。
江锦看了一眼办公室上方的监控器,没有强硬地推开他。那是昨天她被孟汀洲撞见碰了他的电脑之后,新安上的。孟汀洲对她的防备之心昭然若揭,他的性情也越来越难以预测,她不能激怒他。
“真的啊,警察同志,我也不敢相信,为什么孟汀洲能做出这种丧心病狂的事情,您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并没有预想中可能带来的冲击,孟汀洲设置了密码,她连文件夹都没能打开。
半晌无话。
“你们在做什么?”江锦说着,就想推门而入。
孟汀洲顿了一下:“在想他?”
看到孟汀洲笃定的神情,江锦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一直勉强压下的担心在此刻成真。孟汀洲一直想要通过六爻对使用者的神经系统进行干扰,因着技术有缺陷,和_图_书原本只是个妄想,孟汀洲一直苦于无法攻克技术难关,可是偏偏,这个时候她恢复了记忆,还带回了在一元县实验室里找到的资料,让这个噩梦成了真。
江锦做了几个深呼吸,竭力平复着内心的情绪。
可是仅仅过了半年,那场实验室的大火,摧毁了一切。
孟汀洲扫了一眼,忽而回头看了一眼江锦。
她没再看孟汀洲一眼,站起身,皱着眉头离开了。
“我来……帮你们送点儿东西。”
“生物学家……是付言?难道你又把他找回来了?”
肖澹垂在身侧的手微微攥起:“对不起,我还不能说。”
孟汀洲的脸色难看得要命。
“江锦。”
“跟她有什么关系?”肖澹说得轻巧,只是眼睛下有掩饰不住的黑眼圈,整个人透着一股蔫蔫的味道。
“刚才有阵风是从你这边吹过来的。”
江锦沉默片刻,摇了摇头:“不,这不是人控制科技,也不是科技控制人……这是人控制人,孟汀洲,你想要做上帝吗?这是原则问题,哪怕你想,我也不会让你为所欲为的……我会不惜一切阻止你。”
江锦冷眼看着他在办公室里左右踱步,不动声色地说:“你先说说看。”
“好了。”孟汀洲走过来,几分无奈,“你们再聊下去天就黑了。”
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她甚至怀疑,他们的初遇、他救了她的事情,是否也是一场设计。
“你总是骗我。”她咽下那些即将翻涌而出的酸涩情绪,兀自维持平和,“在一元县,我曾问你是否还有其他的事瞒着我,你回答,没有,我就信了你对我已经完全坦诚。”
江锦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眼眸微垂:“沈总,您说笑了,欧博事务繁杂,我很忙的。如果没有其他的事情的话,就请你们离开这里吧。”
“出色的生物学家,也不止有你的父母和你。”
“放心吧,我心中有把握才敢自己冒险,你来看看,到时候按照我的操作,反过来操作就可以……还有这个药水,如果——”
江父的眼中是生命流逝之前最后的狂热,逼着自己忍下痛苦的哀号,提着一口气,再多看一眼他最爱的女儿。
孟汀洲又笑了笑:“你知道我最喜欢的一部爱情电影是什么吗?”
孟汀洲欣然点头:“他虽然不堪大用,但是他了解你的父母,了解六爻,只要有人辅助他,付言可以达到我的预期。只是,唯一的问题是,密钥——小锦,你告诉我,为什么明明我输入了密钥,却还是无法直接打开隐私系统进行修改?”
“冷……”
渐渐地,她脸上的笑容越发少,行事作风越发雷厉风行,偶尔实验进度出了差错,她还会冲下属发怒。这时候她甚至会想,技术而已,不过一项新技术而已,不研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么就值得她父母付出生命呢。
“那天晚上,我们说了什么,你还记得吗?”
忽然,身后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人从后面赶了上来。
皮鞋踩在地面上发出“哒哒”的声音,孟汀洲缓步靠近,站在了江锦的身后,伸手在她的背上轻轻拍了拍:“你消消气。”
从未有一刻,江锦像此刻这般清醒地意识到,孟汀洲已经陷入了对自己畅想中的未来的渴望,无可救药。
第二天的项目是登高,明明快到夏天了,可往山林里走,雾气却还是很大。
江锦假装没听见,扭头看向程暖阳:“暖阳,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慢慢上去。”
男人无疑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可是看着手足无措的江锦,他却还有心思安慰她。
孟汀洲的脸色却更加惨白了,饶是如此,他还是努力笑了一下安慰她:“小姑娘,靠着我睡吧,醒来我们就能得救了。”
男人满意地点点头。
从楼上又下来一群企宣部门的人,瞬间就围住了沈辛安,两家公司名义上是合作关系,沈辛安也只得敷衍一下。围观的人群逐渐散去,一场闹剧,很快就落下了帷幕。
肖澹以复杂的眼神盯了沈辛安几秒钟,确定他不是刻意触自己霉头,而是真的没有眼力见儿。
“虎父无犬子啊,这些实验明显能看出来是由不同的人主导,当年你父母的脑激光图的发明就引起了轩然大|波。”他神色似在追忆,“我们都说,这是划时代的研究,有几个机构都希望他们加入,可谁让你父母和孟宪有言在先呢,可惜了……”
“小锦,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就好了。”
电梯门长久无法关闭,发出了“嘀嘀”的警报声。
江锦没有否认,只问:“回答我,你和我父母的死……究竟有什么关系?”
身后男人的声音已足够冷静克制,可江锦依旧听出了他其中细微的颤抖。她印象中的肖澹向来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这般请求的语气莫名地令她憋闷。
“我们谈谈好吗?”
那一瞬间,她好像抓住了什么可以拼命活下去的理由:“你是发现了什么疑点吗?”
江锦对这个说话的女孩子还有印象,上次见她,她的身份还是付言的新助理。
——“可是我想去的地方只有实验室。”
江锦不以为然:“喜欢?你喜欢的只是我的身份,我的能力,我能为你、为博欧带来的利益。”
“什么叫上路,你就不能好好说话。”沈辛安被噎得翻了个白眼,也将餐盒搁到了一边,“成,谁让你惦记着你的小锦妹妹,我也只能舍命陪君子了。”
“我也是无意间从我父亲的口中听说过一点,利用微小电流的刺|激,可以短暂地影响到人的中枢神经系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要将隐私系统放在首位,‘人’在实验研究里,才是最不稳定的因素。”
江锦本是个固执的女孩儿,从小就不算乖巧,但是看见孟汀洲虚弱的状态,她想也不想地点头答应了。
“《泰坦尼克号》。”
她润了润喉咙,脖颈弯下,是一个臣服者的弧度,语调柔和了三分。
可江锦从不看偶像剧。
男人站了起来,负手面对着巨大的落地窗:“就算你说得对,那既然我要的都得到了,你还觉得你有筹码这么疾言厉色地对我?”
孟汀洲拿过她的杯子,慢条斯理地又为她添了一杯咖啡。对面的女孩儿穿了一套银白色的商务西装,双腿跷着,黑色的高跟鞋鞋跟细而长,自有一种凌厉的韵味,男人的眼神暗了暗,端起杯子喝了一口。
“江锦,那边还没开发,挺危险的,别过去了。”
“我不懂你的意思,密钥我已经告诉你了。”江锦别开了脸,心里有些气闷。气自己没有早对孟汀洲生了警戒之心,以至于将密钥透露给他,让他背着自己修改隐私系统。
“你醒了。”
搭好帐篷,程暖阳就按住了江锦,自己去给正在烧烤的同学帮忙了。江锦独自走到海边,找了一块干净的沙地坐了下来。
孟汀洲没说什么,只是从她手中拿走了鼠标,修长的手指长按住电源,几秒钟后,屏幕就黑了下来。
“沈总,您这样三番五次地来捣乱,我实在没办法接受您这样的合作伙伴。”
“当然。”江锦冷笑了一声,丝毫不觉得自己讲了一个笑话,“我的筹码就是我自己,志愿者已经报名差不多了吧?下一步就要给他们移植芯片、连接六爻。可是你拿着从我这里套走的密钥,瞒着我擅自更改了隐私系统,现在的六爻已经跟原来固若金汤的六爻完全不同了。移植芯片之后,万一出现了什么问题,就凭你现在的研究小组,未必能控制得了。到时候,不只是六爻系统失败,就连欧博科技,也要因为你的决定而走向毁灭。”
碎石顺着岩壁滚落下去,听不见落地的声音。
错身而过的时候,江锦用眼角瞥了他一眼,只和*图*书是一眼,她就收回了目光,转身走开了。
小刘又将纸箱往上端了端:“我要去给各个部门送些杂物。不过现在是上班高峰,总也等不到电梯。”
黄昏的光影浓重而热烈,江锦一睁眼,就险些被这耀目的金黄色刺痛。
夕阳欲颓,举目远眺,偶尔有浪花翻起,不到岸边就消失殆尽。
孟汀洲话音一落,沈辛安却登时如蒙大赦,脸上写满了兴高采烈:“这可是你先提出解约的,那我们就按合同来,回头我就让我们公司法务部门过来。”
江锦沉默了片刻:“你觉得我应该怎么办?等着他来找我?”
江锦愣了愣,继而重重地点了点头。
在校门口等待的时候,一辆银灰色的跑车驶过来,车窗落下,年轻男人坐在驾驶位上,手肘搭在窗沿,抬了抬手,算是跟众人打了个招呼。
江锦起身,将被子搁在一旁,木着脸点了点头:“嗯。”
“我放弃了我的志向只是因为江家夫妇于我有恩,既然我心有怀疑,就一定要找出真相。而且,我有了更想要得到的东西,人各有志罢了。”
偶有零星几个提出疑虑的,也被湮没在一片叫好的浪潮中。
孙朵红了眼,表情有些愤慨:“您不能这样!”
“在想什么,该是我的自由吧!”
孟汀洲骤然伸手,把住江锦的双肩,弯下腰,目光灼灼:“你想得没错,小锦,我们快成功了。”
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男人的叹息声。孟汀洲不知何时去而复返,走到她身后,叹息着道:“如果不是回来拿支笔,我还看不到这一幕呢。是不是该说,你好奇心真重?还是该责怪,你忘记了身份,竟然连我的电脑也敢翻,嗯?”
她知道了,是自己犯了蠢,竟然以为可以跟孟汀洲谈条件,牵制住他。可现在现实狠狠地给了她一耳光,无论是失忆前还是失忆后,她所做的所有事情,竟然都是为孟汀洲扫清障碍,成了他野心的垫脚石。
“一旦成功,我会对原有的立即升级,你将看到新的世界……一个属于我们的世界,你不想走过去看看吗?”
“别担心,会有人来救我们的。”
江锦摇头苦笑:“你太高看我了。”
被她冷漠的态度刺痛,孟汀洲怒极反笑,话锋一转,嗤笑着问:“你真的了解肖澹吗?你知道他那副傲慢的面皮下,是人还是鬼?”
在开放第二批报名者的通道后,短短一个小时,申请的人数已经逾十万。
江锦变得十分忙碌,终日在欧博科技大楼里穿梭,只是偶尔不知怎么地,看见窗外的飞鸟,看见走廊上阳光照射进来形成的花草的剪影,看到咖啡杯里升腾起的热气,她总会不自觉地陷入沉默之中,浑身犹如脱了力一般,怏怏地不愿动弹。
孟汀洲接过了那个装着澄明药水的瓶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不过你也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气氛又归于平和,孟汀洲也配合地选择性遗忘了方才的对话,后退了一步,空气又重新开始流动。
孟汀洲若有似无地看了她一眼。
警察显然被眼前的状况搞糊涂了,半晌才看向唯一一个没说话的女人:“那个,我问一句,你就是江锦?”
“打火机可点不燃这东西,我带了点火器。”
肖澹顿了片刻,皱起眉:“是孟汀洲从前调查过我?”
而在两人订婚的第二个月,孟汀洲凭借着微弱的优势,在董事会上,将权力从自己的父亲手中夺走。
他反应迅速,当下脸色骤变,上前抓住了她。
“我以为,以我们的关系来说,我是有资格关心你的。”
大厅中间,肖澹面无表情地负手站着,沈辛安则一脸公司马上破产的样子,拉着一个警察的衣袖喋喋不休。
每个纸箱上都贴着楼层和部门,江锦扫了一眼,将最上面的纸箱拿下来抱在了自己怀里:“这个正好在我办公室下一层,我帮你送上去吧。”
江锦一扭头,孟汀洲的俊脸近在咫尺。
刚走了没多远,队伍前面的男人忽然放慢了步子回头:“江锦,累不累?需不需要我帮你背包?”
孟汀洲忽然停住了脚步,他的五官背着光,显出几分诡谲:“不必试探,你难道就没有猜到什么吗?”
几个月不见,女孩儿已经迅速地成长为一位合格的职场人,她满脸堆笑:“是我,江小姐,哦不,江特助,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她在这个不适宜的时间里心生疑惑,肖澹到底爱因为父母身亡变得冷血的她,还是爱失忆伪装后的那个看似坚强又偶尔骄蛮的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忽然有个人影在她身旁坐了下来,跟她搭话。
这样的场景,搁谁看来,都坐实了欧博的掌权人对他的前未婚妻宠爱有加的传闻。孙朵看着,忍不住有些眼热。
可是这个时候,他怎么会在这儿?
“这是怎么回事?”
“江特助……早啊。”
她现在,做什么都处于被监控之下,她不能轻举妄动。
孟汀洲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他将手中的书放下,伸手倒了杯水,走到江锦身边:“喝点水吧,你感觉怎么样?”
“你带了打火机?”
沈辛安示威般地冲江锦撇了撇嘴,倒是一路来的教授、专家们见孟汀洲文质彬彬又坦坦荡荡,态度好转了不少。
看着周围的姐姐们一个个双眼晶亮,江锦觉得有趣,也眉眼弯弯,附和地点了点头:“嗯。”
自此,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
肖澹也伸出手去:“孟总。”
昏过去之前,江锦想,要是孟汀洲没事,她一定要好好地感谢他。
江锦忍不住摇摇头,能将公司开得这么随心所欲的,恐怕这个世界上也只有沈辛安一个。
不等沈辛安再开口,她又笑着跟警察再次道歉,将人送了出去。
高档小区,道边的路灯都要明亮许多,初秋的风扫过,夜风摇晃着树影,叶子簌簌而下,显得有几分寂寥。
吃完晚餐,他擦了擦嘴,就跟肖澹道别。
因着茂盛的灌木丛遮挡,江锦一脚踏空的时候,孟汀洲就跟在她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独自走了几分钟,人群的喧闹声消失,她身上的不适感才逐渐褪去。
那种目光之于普通人忽视就是了,可江锦不同,她身上瞬间像是被许多尖锐的长刺试探地戳来戳去,有点疼。
“多谢。”
“我骗你的,我不是遛弯,我是想来见你。”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对不起,我和朋友们吵架了,他们应该是误会了,让您白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孟汀洲叹了口气:“不让你进,其实是想要给你一个惊喜……走,我们上去说。”
“我原本只是有个想法而已,想不到你真的实现了。”
“随时欢迎。”
底下不是山崖,却是个近乎直角的陡坡,往下十来米是洼地茂盛的树冠,影影绰绰看不清地面到底在哪里,也不知道一旦摔下去是死是伤。
两个人的手指一触即分,孟汀洲又冲着沈辛安点了点头:“沈总,今天也是来谈推广方案的吗?”
肖澹嗤笑一声:“这要是她在,看你现在还贫嘴,会气炸了。”
她在二十二楼下了电梯,对着便笺上的号码一路往里走。这一层曾经是作为秘书处和公关部门的办公室,后来两个部门都搬走了,江锦也就很少有机会下来。
可是,没用。
她一心一意投入到六爻系统的开发中,孟汀洲陪着她,试图开解她。
“今后你都要以这副冷冰冰的模样跟我相处吗?”
一只脚踏进电梯,江锦的手忽然被人从后面拽住,她脚下踉跄,被那人扶了一下才站稳。
由于现场毫无人为痕迹,实验室大火最后被定性为意外事件。她意识到自己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儿,可是生活还是要继续。
“小锦。”
江锦和-图-书偏过头,是那位众人簇拥的孟汀洲学长。
欧博科技的一楼大厅。
一夜多梦,第二日清早,江锦瞧着镜子里自己的黑眼圈,遮瑕又多上了一层。到欧博的时候,比往常要晚一些,许多员工跟她打招呼,她打起精神回应。
让她改变观念其实也挺容易,豁出命去就行。
日子飞快,半月倏地走远,在一个秋风顿起的周一,欧博企宣部宣布了志愿者招募工作已经完美落幕,十城联动,数以千计的第一批志愿者,在短短的几天内,全部完成了微型电极的植入,并正式与六爻系统相连。
“没关系没关系,为群众排忧解难是我们应该做的嘛,但是……”
“孙朵。”
江锦的喉咙里有些干,她忍不住清了一下嗓子,表情带了点儿愧疚:“对不起,我不能告诉你。”
江锦突然弯起嘴角轻笑出声,只是笑意未达眼底:“我看你现在是在为难我。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让我进去或者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第二,我现在下楼交代人事部的同事,为你办理离职手续。”
江锦皱了皱眉头,有些勉强地拿出一个药剂瓶说道:“这个药水里我增加了几种化学成分,如果到时候我,嗯,不配合我们的计划……你就用这个。”
自从孟汀洲私自在六爻系统里留下了窗口,她对孟汀洲已然失去了信任,因此尽管知道这是孟汀洲的私人文件,她的手指仍像是不受控制似的,拖着光标移动到那个文件夹上面,短暂的挣扎后,手指双击——
沈辛安哼笑一声,也离开了。
孟汀洲没有依言离开,而是熟门熟路地自行坐了下来:“你做得很好,找到实验室,拿到了资料,也没有让他拿到密钥。虽然还不能确定肖澹是不是令你父母死亡的元凶,但是我向你保证,假以时日,我会查出来的。”
只是孟汀洲除了两只手还能活动一下,全身上下好像多处骨折,根本动弹不得。
啪——
办公室的门被关上。
江锦的办公室又恢复了原样,就连书桌上的笔筒里那支钢笔,也是她惯用的那支,只是里面的墨水已经干了。
——六爻系统。
沈辛安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我们今天是来做什么,你当真不知道吗?”
“江特助,请稍等。”忽然,一个穿着正装的女孩儿急急地从江锦的身后赶来,阻止了她。
两个人的家,一个朝南,一个在北,遛弯能遛过来,也是千古奇闻了,可偏偏两个人的表情一个赛一个正经,谁也没觉得荒唐。
江锦面无表情地在心里反驳,不是“我们”,是你自己。
感受到身下灼|热跳动着的胸膛,江锦睁开眼。
她不能激怒孟汀洲,她要镇定下来,想一想,现在该怎么办。
说完,他猛地放开拽住树枝的右手,双手护住江锦,两个人一起往山沟里栽去。
“不过是一些商务合作罢了,你的心思都在六爻系统的维护上,可是欧博科技还有别的杂事,总要有人处理。”
现在他终于想敞开心扉期待着一个人的到来,沈辛安祈盼着,这个故事能有一个完美的结局。
江锦不着痕迹地躲开,目光看着实验室内,用意明确。
肖澹嫌弃地往后撤了撤身子,没有接沈辛安的话头,直截了当地说:“我托人找到了一点孟宪的线索,你吃完了尽快上路替我核实一下,小锦不在这里,我总要帮上一点忙。”
“早,小刘。”
江锦表情分毫未变:“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向你证明,我能。”
这回的声音真切了许多,不是幻听。她停下脚步回头,路灯下,男人修长的身影逐渐从暗处显露出来,他走到她跟前,在她开口之前便解释道:“晚上吃多了些,出来遛遛弯,正巧碰上你了。”
江锦凭记忆翻找片刻,找出一份记录递了过去:“您可以看看,这是同一种变量进行的实验,那个实验有问题,支撑它的不过是六爻系统的雏形而已,远没有问世的这一款成熟,不能证明什么。”
“嗯。”
孟汀洲问:“你父母死前,有一个人见了他们,那个人你认识吗?”
三个男人加在一起就能演一出大戏。
——“那我也陪你。”
“我知道……说起来,之前父母的死对我打击很大,我一时行差踏错,做了不恰当的研究,也不能将全部责任都推给你。既然你在隐私系统后台留下了窗口这个结果无法更改,那么之后的研究要在我的主导下进行……只要你能做到,我们就还是同伴。”
孟汀洲应该也考虑到了这一点,否则他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找上来,围绕在她身边,如同附骨之疽。
惨烈的景象宛如炼狱,令人肝肠寸断。
许久,她还能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没有移开。
江锦一边吃,一边模糊地想着,这些杂事,在孙朵来之前,都是谁做来着?
这么僵持下去没有意义,是她连累了他。
江锦抄起桌面上的笔筒狠狠地砸到了地上,眼底染上了一抹红:“我说过了,如果真的是肖澹害死了我的父母,我不会放过他!现在,请你离开。”
老教授费力地辨别着两组数据间的不同。
这世界上没有比这更敷衍的两句了,江锦冷笑一声:“我也不知道我还在期待什么……我走了。”
看见她的失态,孟汀洲反而笑了:“小锦,即便你不再相信我,不喜欢我,我们也还是同伴,是吗?”
日暮时分,那些人经过了激烈的讨论之后,老教授从人群中走了过来。
江锦冷静下来,刻意放缓了语气,不经意地问:“对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在这种矛盾的心理下,她任由孟汀洲大刀阔斧地对六爻系统的功能进行调整,哪怕有些实验,已经背离了她父母当初的设想。
恍惚间有人叫她,她愣了一下,又自嘲地笑了笑,没有回头。
“江锦,你要平安……走啊!”
可不可避免的是,她常常感到孤独。特别是念了大学之后,身边都是比她年纪大了五六岁的同学,他们惊奇的目光往往令她更加孤独。幸好,她身边出现了一个程暖阳。
“没错,警察同志!”
江锦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方才挂上和善的笑,转身引路。
“想报答我?来欧博吧,我想跟你一起工作。”
两人订婚后的第三个月,天空中飘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江锦低叹一声:“孟汀洲,你放手吧。”
程暖阳挽着江锦的手,啧啧称奇:“啧,那就是孟汀洲吧,刚从国外回来。一次偶然遇见,经管系的学长们拉他去毕设投资,他二话不说就投了几十万。这么近距离一看,还挺帅的……话说回来,你爸妈不就在欧博工作吗,这是太子爷?”
“你最近又瘦了,下班之后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旁边新开了一家法餐,我一直想去尝尝。”
后来,在医院里,孟汀洲温和地对她说:
她冷着脸,攥紧拳头:“肖澹,你走吧。不管我曾经说了什么……都不作数了。”
“即便你没有筹码,我也会想要找到你,你觉得我利用了你,心有怨言,我能理解。但是,你应该相信,我还是喜欢你的。”孟汀洲的话渐低,到最后微不可闻,似叹惋、似悲悯。
有人死死地拖住了她,隔着浓烟,她看到了那个见过两面,却已经令她心生爱慕的男人。
“欧博科技的水实在太深了,当初……当初江锦的父母身死,哪怕调查过后毫无疑点,你也坚持向上汇报你的疑心。你的领导应允你继续查下去,却险些被孟汀洲顺藤摸瓜查出你的身份,然后……我们都猜测,这里面一定有什么猫腻,你一心想找出疑点,因而辞职。也是为了保护你,你领导还在你家里安装了联网监控,并对外模糊了你的离职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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