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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萤有耀

作者:松风al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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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梦想与现实

第十八章 梦想与现实

“你才讲了几分钟,”顾萤弱弱地说,“这是抢钱吧?”
“上面的代数题都可以做做练手,培养培养数感,这方面一定要注意,重点还是看寻常一些的解法,对于一些偏门怪法还是少去钻研,避免误入歧途。”顾明仔细回想着自己高中时总结出的经验,又递给了她一本《不等式的秘密》,“其余的就是把公式背熟,包括一些常见的基本不等式、代数变形、PQR法、SOS法等,代数题你一旦培养出了不错的直觉,大部分的题都能一目了然。”
她回头,看到一个稍微有点面熟的男生,他还挽着一个温婉的女孩子。
顾萤绕回教辅区,又拿了几本看上去不错的数学竞赛辅导书,好巧不巧,又有人在旁边叫她的名字。
“这……哪里像了!”沈清耀嫌弃地打量了一番那只灰猫的模样,不禁嘴角抽搐。
“你的进步常常令我也感到非常吃惊,所以……两个月之后的考试,我无法预言。”沈清耀摇头感叹,他是真的不清楚顾萤的潜力到底有多少——她吸收新知识的速度其实非常非常慢,有时候需要反复举例子才能真正领悟。她最初会被老师们认为资质愚笨也不是没有道理,但一旦她熟练掌握了某个知识点,那么相关的内容几乎所向披靡,一通百通。因此,一旦她缓慢积累的知识量达到了一定的水平,爆发出来的潜力其实是惊人的。
“著名的几何学家Atiyah(阿蒂亚)有句话说得好,只有凡夫俗子才会对自己的能力无比自信,因为你越出色,你的能力所触及的目标就更远。”
“不想看你失望而已。”沈清耀淡淡地说。
“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水平,多积累,广泛涉猎,多看书多做题总是没错的。”顾明又递给她一本《高中数学竞赛解题策略(几何分册)》,“其实竞赛中大部分几何体都是有背景的,所以积累和熟练度就非常重要,把题目中出现频率高的基本结论记住,比如梅涅劳斯定理、沢山定理这些,再把一些经典解法练熟,比如平几里常见的调和、反演、配极。就高联出题的模式来说,几何题难度不高……这本也不错。”
“虫虫,你看,那只巨大的猫咪公仔长得像不像沈清耀?!”顾萤眼前一亮,指着角落里灰色的玩偶猫兴奋得连蹦带跳。
顾萤将信将疑地试着弹了一下,竟然还不算难听。
“飞蛾扑火听上去令人感动,但……毕竟人们依旧不会像惋惜蝴蝶一样惋惜飞蛾,不是吗?”顾明再次抬手揉了揉她的头,“你加油。”
“没有,我准备去德国波恩大学继续读个硕士。”张睿豪坦率地说道,“我女朋友跟我一起去,她准备先读个教育学的硕士,其他的以后再说吧,走一步算一步,以后的事儿谁知道呢?”
“就是……”
“虫虫,我感觉你也太谦虚了,明明这么厉害,还说什么从来没玩过数独。”顾萤愉快地把喝空了的奶茶杯丢进垃圾桶。
“可……沈清耀和福尔摩斯怎么能一样,后者是虚构的。”沈清耀总觉得还有哪里不太对劲,但他一时半会儿又理不清思绪。
“我曾经也以为自己是个学霸。”顾明无所谓地笑了笑,“后来我才发现,我还是太高估自己了。真正做数学的那批人是什么?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你自己体会吧。”
“这可怎么办呀?这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弄丢了!还是手工制作的,想赔都赔不了。”顾萤急得团团转,哭丧着脸连连抱怨,“而且你知道吗?以黎铭舜那种人的性格,肯定不会轻易饶了我的!天啊,他该不会还以为我是故意的吧?那我现在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你说我怎么这么倒霉呀?如果我收到之后放进书包里也不会被我妈看到了!可谁又知道她会在半路接我呢?”
“我确实没有。下次别这样了,我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任何比赛上这么紧张过。”沈清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为什么不可能呢?”沈清耀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好了,你已经会作曲了。”沈清耀打趣道。
“你生什么气吗?我又不可能真的跟沈清耀谈恋爱!除了他,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男人让我变身无脑迷妹了,我确信。”顾萤“咯咯”笑着,已经取回了自己寄存的巨型灰猫,指了指灰猫道,“我啊,顶多就只有这个,嘿嘿。”
“当然不是,毛姆这么尖酸刻薄喜欢嘲讽的作家,怎么可能去写什么鸡汤励志文学呢?你如果认真地去阅读这本小说,就会发现书里非常多的情节和描述都会挑战你现有的世界观和价值观。”沈清耀不以为然地笑笑,“包括你刚刚提到的那一句话,其实也并非这本书里的,而是出自刘瑜所写的《观念的水位》里面的一篇读后感。”
沈清耀不知如何作答。
“不过我有虫虫,还有什么比虫虫更好用的大脑训练机吗?”顾萤窃喜。
“对于这一点,其实我们可以继续聊一聊毛姆。如果你读《月亮与六便士》,肯定会留意到书里一些身为女性读者会感到被冒犯的细节。因为他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对女性的轻蔑与嘲讽,‘厌女情结’跃然纸上。他全书大致塑造了三种女性形象:第一种是庸俗虚伪的中产主妇,不理解丈夫的理想和追求,想方设法将丈夫捆绑在家庭中作为供养者,同时她又非常自私而虚荣,在丈夫死后成名之时未曾真正悲伤,反而把他当作一种值得炫耀的谈资;第二种是为爱疯狂的有夫之妇,她为了爱不惜背叛道德约束,占有欲极强,因为仰慕主角的才华而想占有他的全部,否则就闹自杀;第三种或许是作者眼里最完美的女人,她不需要理解主角的艺术追求,只需要‘不打扰他’,为他提供生活上无微不至的关怀,默默付出,任劳任怨,是一个纯粹的、作为‘他者’而存在的附属品。”沈清耀不疾不徐地讲道,“毛姆局限于自己的时代环境,对女性有着各种各样的刻板印象,这些我们暂且不提,现实中不少女性囿于社会训诫或传统思想也确实是如此,但我们也知道,现代女性可以不必如此。你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追求,以及只属于自己的未来。你可以拥有‘自我’,而不是作为‘他者’存在,同时你也不必因此就对恋爱本身产生排斥的念头,平等的、彼此成就的恋爱也是存在的。恋爱和数学一样,弱者驾驭不了才会简单粗暴地选择抵触和放弃,而强者会选择动用脑力来理解它、控制它、体会它,最终,成就它。”
“听着好像很有道理……”顾萤竟然都有些心动了,像他们这种把考试当家常便饭的高中生有谁不想提高智商呢?
顾明是顾萤的堂哥,小时候两人关系挺好的,过年的时候经常一起在爷爷家调皮捣蛋放鞭炮,但自从顾萤父母离异之后,他们就没再见过了。
“这个不能,这是私人物品。”主持人赶紧笑道。
各种先进设备她全部视而不见,最后拿了一个不值钱的装饰品。主持人虽然没经历“洗劫”,却感受到了比被“洗劫”更郁闷的屈辱感。
顾萤微不可闻地叹息了声,提了口气便抱起沉沉的一摞书去出口结账。
“从左至右,第一行,472653981……愣着干什么?快写。”沈清耀毫无语气地说。
“其实你如果想参加高联,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就应该考一次联赛初赛试试自己的实力。”顾明的视线在一排排书籍中巡睃一圈,压低了声音道,“既然确定了要参加数学竞赛,就应该知道这条路没办法半途而废,如果你不能进入冬令营,就一定要把握住金秋营的自主招生加分。你对于数学竞赛投入的大部分时间都将成为沉没成本,同时你还浪费了很多机会成本,这些都会对你未来的抉择产生很大的影响。”
周六的国贸大厦人流如潮,熙熙攘攘,琐碎平淡的人声轻易将www.hetushu.com.com顾萤从脑内虚浮的另一个世界拉回了现实。
“因为我会觉得他的人生是更有价值、更有意义的,那么我这样的普通人牺牲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仔细想想,如果真的是沈清耀的话,哪怕是去给他当管家,我都甘之如饴!”顾萤说着说着又开始满心冒粉红泡泡。
“时间到!”主持人掐着倒计时喊道。
“张睿豪,泽阳大学物理专业的。”张睿豪倒也没计较,直接自报家门,“这是我女朋友,泽阳大学社会学专业的,跟我同一级。”
“嗬!小姑娘口气不小啊!”主持人感到了公然挑衅。
“换成别人出多少钱我都不教,一百块,明天晚上买烧烤吃。”沈清耀心怀着美好的憧憬,忽而又不满地抱怨道,“上次你说友谊赛赢了要吃烤肉,最后也没去吃。”
“咳咳……”沈清耀一时无言以对。
“喂,你做什么?”沈清耀目瞪口呆。
“这个问题……或许你妈妈解释起来会比我清楚得多。”沈清耀无奈地低声笑了,“单就这本小说而言,它的现代性或许体现在叙事角度上,《月亮与六便士》这本小说的‘我’只是一个片面的叙述者,区别于传统现实主义小说惯常采用的全知全能叙述者视角。现代主义流派会强调个体观察者的主观建构具有局限性和不可靠性,也就是说,作者并没有通过一个上帝视角对读者传达伦理训诫,而是将更多的思考留给叙述者之外的人。毛姆不喜欢说教,他一直表达的都是人性的复杂性和不可捉摸。他全书中并没有鼓励人们抛开世俗生活去追求什么崇高的理想,他只不过是把问题摆在那里,引发人思考罢了。”
“你怎么不知道?我的数学归根结底不都是你一手教会的吗?”
“高联数学竞赛中我最不擅长的部分是组合,所以我也没什么经验可以告诉你。但数学嘛,天下武功,唯多做题不破。”顾明指了指小蓝皮丛书里的两本,“先把这两本刷掉。另外,有时间的话,也可以多了解一些高等数学的内容。当然,和物理竞赛不同,数学竞赛通常不会涉及更高层次的数学内容,高等数学对你的解题技巧也没什么帮助,学习这些的目的是为了让你更深刻地理解出题人的思想和题目的本质,站在更高的视角去看问题。其实我也是后来学习了很多现代数学的内容之后才领悟到这一点的。记住,我并不是让你去学什么微积分暴力破解,那没什么意义。”
“不过你说……得是什么样的女孩子才能和沈清耀谈恋爱呢?至少得是个白富美吧?或者女天才科学家什么的,或者是个女钢琴家?”顾萤勾了勾手指,边摆弄着灰猫的胡须,边胡思乱想着,“但是我看他很多粉丝都说,得是一个女版的他才能入得了他的法眼。”
“我说数字,你填上。”沈清耀忽然开口。
芝士牛奶的浓郁甜味混合着抹茶的微苦,像极了她现在的心情。
早晨的日影斜斜照下,在半融的残雪上镀了一层淡薄明黄。
“你这么一讲好像真的是这么回事,我现在回头看月考的数学卷子……真的一目了然,好简单。”顾萤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那我还真的是变强了耶!我可太酷了!嘿嘿!”
“解数独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完全没有做过的人怎么可能挑战这种一看就是经过了专门训练的托儿?”沈清耀无语地吐槽她,“我只在七八岁的时候玩过数独,根本没有专门练过。”
“别输不起啊!”
“嗯。”沈清耀其实有点怀疑自己现在还算不算是一个钢琴家,至少已经不算是职业钢琴家了。
极度戏剧性的一幕令围观群众再次哄然大笑。
店里暖色调的装潢、角落里摆放的布偶玩具以及弥散在空气中的甜味都给人带来奇异的暖意,在冬日里显得尤为舒适。
算了算了……不为难自己了。顾萤挣扎着回忆了几分钟题目就彻底放弃,台下也没人关心挑战者能不能解出来,陆续有人试图用手机上的“数独求解器”计算结果。
“我们的规则是,选手有三十秒的时间记忆电脑随机给出的数独,一旦开始在手写板上答题,也只有三十秒的时间完成答案,中间的过程都需要仅仅在脑中进行。”主持人激|情澎湃地说着,“好,现在3,2,1,开始,选手请看大屏幕。”
“统计算什么数学,只有纯粹的数学才具有真正的数学该有的美感。”顾明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也不愿多提自己的伤心事,拍了拍顾萤的肩膀鼓励道,“加油!我们顾家的孩子没有学渣,我们小顾萤使使劲儿就冲进明华了。我先去楼上看看,你如果对数学竞赛还有什么疑问就到二楼找我。”
“等一下,它俩为什么本质上是一样的?也差太多了吧。”顾萤小声嘀咕。
“通常来说,你上一节钢琴课大约多少钱?”
“小姐姐的包能挑吗?”人群里有人开玩笑地问。
“没那么夸张吧……”顾萤心道“虫老师”不是经常告诉她数学家也是普通人吗?当然,可能这是因为“虫老师”自己也不是个普通人,不普通的人看不普通的人或许负负得正,于是大家都认为彼此是普通人了,“可是……可是你好歹也是保送明华大学的呀?”
“这么贵……给你打个折,算你欠我一百。”沈清耀慷慨地说。
“中央C开始,自然大调音阶你肯定知道吧,小学音乐课的内容。”沈清耀刻意停顿了一下,见她点了点头,才继续道,“好,你弹一下C major,大三和弦。”
“为什么……不可能和沈清耀谈恋爱呢?”沈清耀刨根问底。
“好啊!”顾萤重新打起精神来。
“哇,好厉害哦。”顾萤已经开始期待他教自己弹琴了。
“好喝欸,难怪这么多人排队。”沈清耀格外容易满足。
顾萤仰头看向大屏幕,屏幕上数字闪动变换,最后定格在一个数独题目上,她赶紧尝试记忆最初的数字位置,但她记到一半就被主持人提示时间结束,屏幕瞬间一片空白。这个时候她才真正意识到了这个挑战的难度——首先记住题目就是一关,其次盲解又是一关,最后还要速度够快地准确填好算完的结果。
书店里一片静谧祥和,不同的书架旁边稀稀落落有人倚着墙低头看书,只有童书区偶尔会传出两声小孩子的嬉闹。
“抹茶芝士奶盖。”沈清耀略略扫视了店内墙上的菜单牌,毫不犹豫地点道。
“欸?!”顾萤诧异得瞪大了眼睛。
“……虫虫,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么贪嘴!你就是我维持身材路上的绊脚石,本小姐要是长胖就都怪你。”顾萤虽这般怨㨃着,仍然乖乖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径直走进奶茶店排起了长队。
“经典桥段嘛,我还是知道点的。”顾萤嘿嘿笑着说,“唉,梦里什么都有,而残酷的现实是,我连他的签名都要不到。”
“哦,你是张……张……”顾萤猛地回忆起来,是泽阳大学物理系的那位“饭友”,一个名字在嘴边打转儿,但就是一时想不起来。
台下的观众开始纷纷起哄。
“这本书到底讲了什么呀?你就不能简简单单告诉我吗?”顾萤听完还是一头雾水,“不是据说书中的原型是大画家高更吗?”
顾萤一愣。
“谈恋爱可真可怕。”等待结算的过程中,顾萤没头没尾地感叹了一句。
“再弹Dm,小三和弦。”
枯草委顿,泥土夹冰,是属于冬日特有的荒芜惨淡。
顾萤回神一惊,跳起来匆匆往车门跑,赶在车门关闭的最后一秒堪堪挤下车。
“你讲话的时候能不能考虑一下听众的理解能力,每次你试图给我解释一样东西,我都会冒出更多的疑惑,比如什么是现实主义,什么又是现代主义?”顾萤索性抽出了那本《月亮与六便士》,在书店一个僻静的角落找了个位置坐下,随便翻了几页浏览。
“嗯。因为要m.hetushu•com.com保护手,所以有可能对手或者手臂造成伤害的运动我从很小开始就不被允许接触,自然也就不懂了。”沈清耀提起这些往事略带了一点遗憾,“有一次我擅自做了几十个俯卧撑,被我爸骂得很惨。后来我又瞒着家里人偷偷参加了击剑比赛,被罚面壁思过了一个月。”
“哦……”顾萤接过书抱在怀里。
每次她一撒娇,沈清耀就什么办法都没有。
“你奥数学好了吗?”沈清耀提醒她。
“那你一会儿回家要教我弹什么?”顾萤抱着灰猫玩偶动作笨拙地跳下公交车,迫不及待地就往家跑。
主持人看了一眼推介员,二人面面相觑,格外为难,显然都对这种情况始料未及,但台下人的不满越演越烈,他只得做好了被洗劫的心理准备,痛心地说:“拿吧……”
顾萤静静地听着,恍然间明白了什么。
“哈?这有什么好紧张的,大不了就拿不到呗。”顾萤心满意足地抱着玩偶猫,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我也可以攒钱买嘛。”
“但你智商高,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赢!”顾萤不管三七二十一就直接把烫手的山芋塞给了“伟大的‘虫老师’”,“而且你不是数学很强吗?”
“车尔尼599,718,849,299,740……”顾萤随便翻了翻钢琴上摆着的书,念道,“哈农,以及一些巴赫的复调。”
初中的时候自己还在为中考数学发愁,怎么可能关心什么竞赛?顾萤虽然这般想着,但还是唯唯诺诺地“嗯”了几声。
她仰头凝望着书架上的各类书籍,指尖轻轻抚过书脊上的字,最终落在《月亮与六便士》上面。
“哈?‘虫老师’,你又拿我寻开心了。”顾萤仿佛听到了什么蹩脚笑话,“我如果能跟沈清耀谈恋爱,辛静估计早就嫁给她男神福尔摩斯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觉得有趣,想学一学,我也就凑凑热闹。”顾萤咧开嘴笑笑,之前被顾明的一番话讲得心中羞愧,生怕被他认为自己不自量力,连连摆手,重新把话题拉回他身上,“那你要去学统计……统计不也是数学吗?”
“是不是到了?”沈清耀留意到不远处偌大的“新华书店”——四个橙红的大字被积雪在边缘厚厚地描了一层,格外醒目。
沈清耀嘴角一抽,笑着叹了口气:“有趣吗?”
“我这样的?就算他同意,他父母也未必同意吧?哎,你说,如果真的发生这样的事,他妈妈会不会甩给我一张一千万美元的支票,说,离开我的儿子!”顾萤绘声绘色地说。
“你妈不是不允许你看脑残偶像剧吗?”沈清耀到底还是被她逗笑了。
“我不信,你们男生多少都会崇拜C罗、科比之类的人吧?”顾萤怀疑地反问。
“数学家都是天生的,这和你在明华大学或者是泽阳大学没有关系,很多数学家的经历确实是由名校累积起来的,但这并非是因为他们考上了明华大学或者其他什么名校才得以成为数学家,而是因为他们本就异于常人的天赋吸引了名校招揽他们罢了。有些东西……比如天赋,没有就是没有,你再努力,也只能在自己的山顶望洋兴叹、徒呼奈何。因为你自己的山就那么高,你再怎么想努力爬也没有用,基因是天堑,是人和人最大的壁垒。当然,可能在一些家长的眼里,我就算是有数学天赋的孩子了,那是因为绝大多数人根本接触不到真正的现代数学,不清楚现代数学到底是在做什么,因而不懂那需要的是怎样的热情和天赋才能一路走下去。什么天之骄子,到头来也是要从云端跌入平庸的。”顾明自嘲地笑了笑,悠悠感叹着,手上已经抽出了几本蓝色书皮的书递给顾萤,“这套书你重点看数论分册,相对基础,一定要先看完这本再看其他的数论书。”
顾萤找准了音,继续弹。
“奶茶不允许带进书店,我们先在一层转一转吧。”她把纸杯捧在手中,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热度令她格外惬意。
“什么?”顾萤揉了揉灰猫的耳朵,心不在焉地问。
“或许是吧,不同的人有不一样的视角,自然也对同样的问题有着不同的答案。”沈清耀其实从未体验过顾明所说的高山,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孤独地活在自己的世界里”的孩子,极少去关注别人,自然也看不到什么山。
“此话怎讲?”沈清耀对于顾萤的看法非常诧异,明明她应该是处在情窦初开、春心萌动的年纪才对。
顾萤生气地把脸鼓圆。
“我也没有想好,毕竟我没带过学生,更不用说你这种业余的学生。”沈清耀略微思索了一下,“就随便弹弹,娱乐为主,自己开心就好吧。”
“是啊……我感觉只要大脑稍微停下来思考一秒,就开始产生罪恶感。”顾萤皱眉叹息,“我现在想,我多思考一点,考试的时候就能从容一些,说不定也就能多前进一名,那样达到我妈给我定下的目标的希望就更大了一点。”
“嗯。我当时是得了国一(国赛一等奖)降分录取的明华大学数学科学院,离国集差了一点儿。”顾明此时说起当年的战绩已经没了意气风发的神色,“你想学竞赛挺好的,哪怕混个省二也能有不少重点学校给加分,但注意也别把精力全用在这个上面,毕竟它也是有风险的,得给自己留个退路,别闹到最后鸡飞蛋打就不好了。一会儿我给你找一套书,是我自己认为还不错的经典,你拿回家做做练习。”
“我不管,我要那只猫嘛!”顾萤倒还委屈上了。
“好啊。”沈清耀乐此不疲。
“这有什么?去了明华数院,有的是各路大神对你进行智商碾压。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顾明的声音透着无穷无尽的疲惫,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说起话来已然暮气沉沉若老人,“高中的时候你初出茅庐,一个人站在山脚,自然看所有山都高。后来,等你爬到半山腰,你就能看出高低参差,于是你继续爬,登顶之后你会感到以前误以为高耸入云的山脉都已经一览众山小。可是在这个时候,你视野会更加广阔,你会看到很多很多更高的山,云雾缭绕,不可捉摸,那感受就像你当年站在山脚时一样。可是你已经位于属于自己的山顶了,想爬也已经爬不上去。”
“还不是怪你,我天天都在想你说的话,自然会常常魂不守舍的。”顾萤轻抚起伏的胸口,惊魂未定地吁了口气。
“那……要不要再去买几本其他的数学书?”沈清耀提议。
“喂喂,盲解数独,你确定你行?”沈清耀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天啊,虫虫,你真的太好了吧,我都要感动哭了。”顾萤把脸埋在布偶猫柔软的肚皮里,“唉,你女朋友一定是全世界最幸福的女孩子吧。”
“那个……其实我并没有这样的常识。”顾萤插了一句。
“你肯定有这样的常识,钢琴是由十二等程率来定音的,一个八度,比如C1到C2,平均分成十二等份,每一等份是一个小二度,每两等份是一个大二度,音高八度音指的是频率乘上二倍。简单来说,我们可以把它们看作一个项数为十二的等比数列,公比为2的12次方根大约为1.05946。”沈清耀解释道,“你最近也学了不少初等数论方面的内容,其中处理连分数的理论最初有可能就是来源于探求音阶中音程的最佳比值的过程。就像Leibniz(莱布尼茨)所说,音乐是数学在灵魂中无意识的运算。”
“如果只是想取悦自己的耳朵,这样足够了。对于大多数人而言,钢琴是用来取悦自己的,而不是折磨自己的,不是吗?”沈清耀笑道,“你先自己摸索摸索,把那些练基础的东西暂时放放,其他内容我们下节课继续讲。”
顾萤被他一番说辞震撼到,讷讷地点了点头,把书接过来,感觉封面横竖看着眼熟,认真想了想才回忆起自己是在https://www•hetushu•com•com黎铭舜的桌子上见过这本。
“好啊。”沈清耀兴致颇高——他已经很多年都抽不出时间逛书店了,电子书日益发达,提供了更多便利,可逛书店的趣味无可替代。
“你好。”顾萤笑着摆摆手,算是打招呼了,“好巧啊。”
“哦哦。”顾萤按照他所说的数字依次在手写板上的格子里填出来。
顾萤默然地点了点头,起身把《月亮与六便士》放回了原来的位置,释怀地笑了笑,说道:“‘虫老师’绕了这么一大圈,终于让我搞懂了。”
“喂,你认真一点啦。”顾萤恼了,气愤道,“别忘了你说好要送我一首钢琴曲的,可不准随便来一段敷衍了事。”
“我来挑战张同学!”顾萤一副志在必得的模样,“赢了的话就可以随便拿奖品,对吗?”
“真的假的?为什么?”顾萤惊叹的语气宛若发现了外星人。
“签名有什么用?”沈清耀不解。
“顾萤?真的是你!”男生一副跟她很熟的模样,“上次我问你是不是实验中学的数竞生,你还说不是,现在被我撞到买数竞书,好啊,看你还怎么否认!”
顾萤无言,双手紧紧抱着顾明推荐给她的那本竞赛书,漫无目的地顺着书架间的过道走着,从教辅区走到了工具书区,又接着走到了文学区。
“那好,我们还是像学数学一样,先来尝试做一点能让你快速获得成就感的事情。”沈清耀只能出此下策。
“对哦……那你说他缺啥呢?”顾萤悠悠长叹,“也不知道他现在身体好一些了没有,昏迷这么久,康复起来很不容易吧?唉……”
两人坐上公交车。
“嗯……好像确实是这样。”顾萤附和着陷入沉思,此时公交车已然缓缓减速停在了国贸大厦站。
“虫虫你说,我现在开始好好准备,能不能在陈省身杯高中数学竞赛的预赛拿到一个不错的成绩?”
“教育学?你的理想是当老师吗?”顾萤对大学专业不太了解,但顾名思义应该差不多是当老师的意思,于是好奇地问张睿豪的女朋友。
“现在,我们就让使用了我们学习机三个月的张同学来给大家展示一下效果,为了做出对比,我们希望现场观众可以跟他互动比赛。”推介人把手伸向会场一角,“这是我们准备的奖品,解数独的速度比张同学慢5秒以内,可以免费获得一台我们的学习机;慢一分钟,可以免费获得我们学习机的VR配件……当然,如果有人可以当场赢过张同学,那么我们会场展出的全部物品,随便挑。对,你们没听错,就是,随便挑!”
“虚假宣传。”沈清耀嗤之以鼻,“乱扯一些专业名词并不代表他们真的专业。”
“欸?难道不是吗?”顾萤惊讶地眨了眨眼,“作文课上老师也是这么讲的呀!六便士代表了世俗的蝇头小利,而月亮代表了遥远而崇高的理想,人们应该大胆地去追求理想,而不是在物欲横流当中迷失自我。”
“请讲。”沈清耀耐心地笑了笑。
“为什么呢?”沈清耀不解。
“没有。”顾萤坦白地说。
“数学和这个有什么关系?现场盲解这种难度的数独,我看这和杂技表演的关系更大一点。”沈清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规则很简单,你看看不就会了吗?”顾萤说得理所当然。
于是顾萤就在众目睽睽下跑下台,抱了一只巨大的玩偶猫,蹦蹦跳跳地走了,欢快的背影仿佛在表达“本小姐才不稀罕你那些破玩意儿”。
顾萤一转身,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正在她身旁存包。
这个时候传说中被学习机开发了大脑的“张同学”也开始写答案,第一行472653981……
“神情!一模一样的神情!”顾萤笃定道,“高傲、清高、不屑一顾,就是这种!”
“嗯,是不是会感觉大三和弦听上去更加愉快,小三和弦则略带伤感,而减三和弦听上去就不那么舒服,因为它具有不和谐性。”沈清耀从容地解释着,“如果你只是想取悦自己的耳朵,那么我们自然就应该尽量选择和谐音程,并且避免接触近现代音乐中的无调性音乐或者微分音音乐。”
“大体和你们作文课上提到过的一样,讲的是一名证券经纪人抛弃了相对富裕的世俗生活去追求不受羁绊的艺术创作的故事,然而事实上这位艺术家做了很多离经叛道的事,鉴于你还是个小朋友我就不多加赘述。Georges Bataille(乔治·巴代伊)曾在他的著作《文学与恶》中阐述过对‘恶’的见解,他认为某种毫无功利目的的‘恶’只是一种‘不假思索的童年行为’。当然,等你长大了也可以自己阅读,自己去体会,毕竟我也是一个不可靠的叙述者,我的见解同样是局限且片面的。”沈清耀顿了顿又继续说道,“但其实我认为全书中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这样一个片段,小说中的‘我’质问主角说,‘你也许会成为一个大画家,但你不得不承认,这种可能性是微乎其微的。假如最终你不得不承认自己把所有事情都搞得鸡飞蛋打、彻底一无所有,那便后悔莫及了’,但主角只是重复着一句‘我必须画画’,于是‘我’又再次质问,‘假如你最多只能成为一个三流画家,你是不是还认为你的艺术追求值得你把已经拥有的一切都舍弃呢’?然后主角给了这样一个回答,‘我告诉你我必须画画,我身不由己,一个人要是坠入汪洋,那么他游泳游得好不好是无关紧要的,反正他得一直游,不然就得溺水而亡’。”
台下一阵哄笑。
“我确定你行。”顾萤厚着脸皮嘿嘿笑。
展台的大屏幕上展示的是几道数独题,据说难度很大,但通过他们的学习机对中学生的大脑进行训练后,全都可以短时间盲解出唯一解。推销人员不断地讲述着学习机如何使用可以提高孩子working memory(工作记忆)的容量,而工作记忆的容量加大,个体就能够在短时间内存储更多的任务信息,那么处理问题的速度也会更快,通俗来说,就是提高了智力。
“咦,有家奶茶店,我们去买杯奶茶吧!”沈清耀的目光敏锐地锁定了书店一楼入口处的奶茶店,兴冲冲地说。
“啊?真的吗?”顾萤瞬间感到自己仿佛受到了语文老师的欺骗,“那毛姆为什么要这么写呢?”
“‘虫老师’说得好对,”顾萤认同地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但也得看是什么样的人吧?比如,如果是和沈清耀那样的人谈恋爱,那肯定做不到平等。”
“毛姆是一个不喜欢用文字对读者进行谄媚的作家,尽管他被誉为最会讲故事的人。他写这本书的时候已经笔耕不辍接近二十年,早就练就了炉火纯青的叙事技巧,遣词造句也精准练达,而他外放的表达方式又使读者能够一目了然地读懂他的书。这在二十世纪初的欧洲文坛被视为浅薄粗俗的姿态,要知道和他同一时代的作家,从普鲁斯特到伍尔夫再到詹姆斯·乔伊斯,都是以意识流见长,连毛姆自己都调侃自己位于二流作家的前列。”沈清耀徐徐道来,“但这种易读性并不代表毛姆所写的真就是平庸的通俗小说,他和其他所有现实主义作家一样,作品中充满了对传统的挑战和强烈的社会批判性。同时,他所处的时代又使他受到了以认识论为主导的现代主义流派的影响,区别于传统文学的浪漫主义,他的作品会将现实和社会的丑陋暴露出来,在那样一个环境氛围下,反叛固有价值观和打破传统礼教观念的桎梏才是主题,它某种程度上展现了现实的严酷性,因此毛姆不可能简单地去塑造一个真善美又积极向上的形象来激励人追梦。”
“喂喂,顾萤,我辛辛苦苦教你数学,到头来你的终极追求就是给你男神洗袜子?”沈清耀的语气冷下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愠怒。
“我一定会努力的!带hetushu.com.com着哥哥的梦想一起!”顾萤干劲十足地握拳。
“喂喂,你要不要突然这么正经,搞得好像我真的可以和沈清耀谈恋爱一样,未免忒看得起我了。”顾萤憋着笑说,“不过话说回来,‘虫老师’这么关心我的感情状况,该不会……暗恋我吧?”
顾萤接着弹下去。
“这本书你现在还是别看了。”沈清耀的话阻止了她抽书的动作。
“你这么可爱,长胖一点儿说不定更萌!”沈清耀发自内心地夸她,“每次你生气我都特想捏你的脸。”
“我也不知道。”
沈清耀略微思考了一下,才回答道:“确实,这本书几乎是毛姆最出名的一本书,而出名的原因大约是书商为了销量而刻意错误地将它包装宣传成了一本鼓励人抛弃世俗、大胆追求梦想的鸡汤类励志小说,以至于很多人都会为了所谓的‘诗和远方’买它来装点书架。”
“虫虫,他说的……是真的吗?”顾萤思来想去还是问道,在她的记忆中,哥哥一直是意气风发的,是她优秀的榜样,今日重逢却像极了一名末路的英雄。
“走。”顾萤掏出公交卡抛向空中又稳稳接住,烦恼似乎一瞬间就被她抛诸脑后,“我攒了这么久的零花钱,可算有用武之地了。”
顾萤不敢打断他。
“你当着小朋友的面乱说什么,教坏人家。”张睿豪不满地捏了捏女友的鼻子,带着歉意朝顾萤笑了笑,“别听她胡说八道,平时给惯的,说话嘴上不带把门儿的。”
“惭愧惭愧,不厉害。”沈清耀对于自己短暂的职业钢琴家生涯并不是全然没有遗憾的,每每提起难免心生辜负之疚。
“那倒不用,我还是好歹能弹一些的。”顾萤被他这么一说,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就算是你男神,也不值得你放弃自我。”沈清耀终究忍不住跟她认真强调道,“我相信……他也不是那种会轻视自己女朋友的人,他不需要什么乱七八糟的附属品,也不会舍得自己的恋人做什么牺牲。”
“我感觉差不多你这样的就够了。”沈清耀实话实说。
“两百。”顾萤老实回答。
“我不太懂这些,因为我除了跑步和游泳的运动一概不碰。”沈清耀苦笑,诚实地说,“小时候短暂地学过一点击剑,但……也算是半途而废了吧。”
大厦一层的中央展台有一个主卖学习机的品牌商正在大张旗鼓地做宣传活动,似乎是举办了什么“有奖比赛”,里三层外三层围聚了许多人观战。
“是啊,我们在国贸大厦逛累了,顺道在书店转一圈儿,没想到还能碰见你。”张睿豪倒是自来熟,“学霸这是准备通过数学竞赛保送明华了吗?”
“嗬,你又长高了不少,越长越漂亮,”顾明抬手摸了摸她的头顶,“成小美女了。来买什么书?”
“有道理,虫虫还是你聪明!辛静最好了,一定能理解的!”顾萤一副茅塞顿开的模样,低头对着已经冻僵的双手呵了一口气,情绪渐渐舒缓下来,“不过今天周六,不用上课,我决定先去书店把该买的书买了。”
台下用手机得出结果的人留意到顾萤已经开始写,脱口而出:“那个小妹妹的答案有可能是正确的。”
“哦……”顾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沈清耀哑然失笑:“我说你现在会不会过度焦虑了,大脑一秒都不能闲着?”
“‘虫老师’,你还会什么呀?你都教教呗。”顾萤死皮赖脸地央求,“就当继承您的衣钵了。”
“我只是感觉,好像谈恋爱之后,人生就不属于自己了。我妈妈当年就是因为要结婚才没有继续读博士,她说她从小到大的理想一直都是去大学做中文系教授,但没有博士学位肯定去不了,后来又为了照顾我,一日拖一日,慢慢地也就没机会读博了……所以现在就只能在高中做语文老师。我妈说,那个时候她认为我爸比她优秀,哦对了,我爸当年是省理科状元,在明华大学读了当时最火爆的金融专业,又修了信息科学双学位,毕业做的是量化金融,前途无量,所以我妈就牺牲了自己的未来,把一切重心转移到了家庭上,给他做后盾,成全了他的事业。”顾萤付好了钱,把书整整齐齐码好装进书包里,“因为我爸经常出差,通常不是飞纽约就是飞香港,聚少离多,后来他又自主创业,这才在泽阳市稳定下来。也就是那个时候,我妈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私生子,也就是顾泽。顾泽只比我小三岁,很讽刺,不是吗?你说,刚刚那位姐姐和我妈妈当年又有什么两样呢?人生毫无目标,唯一的心愿就是能和自己的男朋友在一起,并且期待自己的男朋友能够对自己忠诚,所以时时管束着,真的好没意思。”
沈清耀听她这么一讲又仔细看了看,竟然真的从灰猫傲娇的表情中领会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正憋着想笑,便见顾萤一溜烟儿地跑上了台。
“这么夸张?那你弹钢琴起码得是个专业的?”顾萤对此毫无概念,她从未见过为了保护手如此谨慎的人。
“哦……谢谢哥哥。”顾萤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感到被一摞书压得手臂发酸,便在书店的休息区找了个位置把书搁在了桌上,“可是哥哥,你小时候不就想做一名数学家吗?放弃了……真的不会觉得遗憾吗?”
“哦……那哥哥你现在是保研了吗?你以后会做数学家吗?研究方向是什么呀?”顾萤好奇,连珠炮似的问个没完。
“你可别告诉我,你学了这么多年钢琴,我还得从头开始教你。”沈清耀头都大了,他早就对自己的起步阶段毫无印象,毕竟那应该是他五岁之前的事。
“没,这就学!”顾萤撸起袖子,“不刷完今天买的书不罢休!修炼吧,少女!”
“好了好了,别想这么沉重的事情,难得出来玩,还是放松一下吧,这周你已经很累了。”沈清耀停顿了一下才接着安抚道,“人类的大脑一般被分为两种模式——专注模式和发散模式,太长时间强迫自己的大脑处于专注模式反而不利于进步,偶尔开启发散模式或许会有很多新的思路像雨后春笋一样在大脑里生长。”
“叔本华曾经在《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中写道,对于音乐,任何平凡家庭的日常龃龉都像γαμμνων(希腊语,古希腊神话中的国王)家族的仇恨一样,感染力足以提供任何素材。”沈清耀泰然自若地说道,“首先,你要明确一点,那就是数学和钢琴本质上是一样的。”
顾萤第二天起了个大早去草坪翻找黎铭舜的礼物,结果在寒风瑟瑟中“地毯式搜索”了一个多小时也一无所获。
主持人看得傻眼了,讪讪地笑着说:“小妹妹都这么厉害了,何必来砸我们的场子呢?我们是给普通人准备的学习机,您这水平都能去打比赛了……”
“既然事情已经这样了,也只能实话实说了。”对于这种状况沈清耀也没辙,“或者……你把来龙去脉告诉辛静,看看她会不会帮你瞒着,说她已经收下了,反正也没有人会去检查她家到底有没有这东西。”
他从小到大从不打没准备的仗,哪怕钢琴演出临时上场他也不会像刚刚那样措手不及。
“你肯定也很熟悉Schönberg(勋伯格)所创立的serialism,中文翻译应该是序列主义。后来Schönberg的弟子Webern(韦伯斯)又将序列主义继续发展,直接摒弃了传统音乐的种种结构因素和创作规律,使音乐创作彻底变成了数学演算的过程。”沈清耀笑了笑,“所以区别于浪漫主义时期的古典音乐,近代学院派作曲家创作的作品很多确实是不好听的,因为有些时候它们随机得和噪音没什么区别。”
“怎么,难道我们家小顾萤以后想做一名数学家?”顾明也被勾起了兴趣。
顾萤听到这话,才留意到张睿豪确实长得很帅,又有着健身爱好者特有的高大健壮身材,再加上泽阳大学物https://www.hetushu.com.com理专业的教育背景,能吸引女孩子的爱慕也不足为奇。
“呃……签名就是……等等,你难道就没有什么偶像吗?比如业界大佬、体育明星、电竞大神?”顾萤难以相信世界上会有人不崇拜任何人。
“没有,我那垫底儿的绩点哪里够?我已经放弃数学了,准备去美国读一个统计的master(授课制硕士)。”顾明自嘲地耸了耸肩,“本来以为自己数学很好,在明华数院被教做人了,现在就想赶紧转统计上岸,躺平算了,实在是卷不动。”
“没有没有,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顾萤回想起初遇时自己装模作样的场景不由得一阵心虚,被他恭维得无地自容,忙不迭地转移话题,“你准备继续在泽阳大学读研吗?”
“Bdim,减三和弦。”
“你之前问我,你的哥哥所言是不是真的,成为数学家是不是真的那么难,普通人是不是真的会因为自身天赋的局限性而只能半途而废。其实我不知道,我没想过自己是否真的有所谓的数学天赋,也没想过这条路如果有一天我真的走不下去会怎样。至于能不能成为一流的数学家,对我而言更是一个遥远的问题,我就像这个主人公一样,是一个落水之人罢了。”沈清耀娓娓道来。
“那你什么时候能写啊?难不成你也打算全部在脑内完成?”顾萤回到家里,把灰猫摆在了自己的床头,自己则走到钢琴边,在琴凳上坐下,仰头望着天花板问道,“这个作曲,是不是得要灵感?”
这个时候屏幕上两个人的答案相同,但顾萤早完成了十秒左右。
顾萤好奇,便借着自己瘦弱灵巧的身材优势,拨开人群钻进去凑热闹。
“哥哥?!”顾萤惊喜地道,“好久不见,我可想你了!”
沈清耀呼吸一滞,仿佛心脏最柔软的地方被重重地打了一个结,又轻轻解开,困惑随之消弭。
“沈清耀对于我而言和虚构的人物差别不大。其实我也就说说而已,反正又不可能变成真的。”顾萤紧紧抱着巨型灰猫坐上了回家的公交车,百无聊赖中又继续畅想着,“如果真的是沈清耀的话,那他让我做什么我都答应。哪怕他让我给他当厨子、管家,我都愿意肝脑涂地、鞠躬尽瘁。毕竟男神的任何要求,我都完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拒绝呀!”
“这种玩笑可以随便开吗?”沈清耀微恼,总觉得自己像是被调戏了。
“好了好了,我们先去别处逛逛,别打扰人家小学霸买书了,以为人家跟你似的天天不学习就知道谈恋爱。”张睿豪忙不迭地拉着女友朝楼梯口走去,两人一路打打闹闹,引得书店其他顾客纷纷皱眉。
“‘虫老师’,我错了,我诚心忏悔,以后绝对不把您对我慈爱的关怀曲解成爱慕和吃醋!”顾萤调皮地指了指怀里的巨型灰猫,“我可以当着‘沈清耀’的面发誓。”
“我最近在学数学竞赛,想买点儿入门书,做做题。”顾萤说着说着又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手,“哥哥,你当年不是也参加了数学竞赛吗?给我传授一点锦囊妙计吧!”
“……我就知道!”沈清耀微恼,“我不会这个。”
“才没有。”女生一副小鸟依人的模样。
排队的空当,顾萤发着呆又突然冒出一句:“虫虫,要不你考考我期中考试的内容吧?”
顾萤乖乖弹了一下。
“我明白了……确实比弹练习曲有成就感多了,嘿嘿。”顾萤兴致颇高地又弹了几段,然后找了一个英语本子当五线谱把自己认为好听的段落记录了下来,“顿时就感觉自己像一个作曲家。”
“真的吗?我进步了吗?可是我自己感觉不到,因为我依旧总是抓耳挠腮也想不出解题……”顾萤不敢相信地反问,“我甚至感觉自己越来越笨了。”
“嗯,我没忘。”沈清耀莞尔。
“如果真的能跟我男神谈恋爱,哪怕一天,就算让我给他洗一年袜子……不,十年,一辈子我都心甘情愿!”顾萤斩钉截铁地说。
顾萤一想起这茬就再也开心不起来了。
“好。”顾萤堆出一丝笑意,朝他摆了摆手,犹豫了几秒又叫住他,“哥哥,如果你真的很喜欢数学,认为纯粹的数学高于一切,为什么不能执着地继续学下去呢?哪怕是飞蛾扑火也是一种‘值得’,不是吗?”
“为什么?这本书很有名,我作文课还用过里面的句子呢。”顾萤疑惑地问道,“满地都是六便士,他却抬头看见了月亮。”
“哟,这不是小顾萤吗?”
“差不多行了。”沈清耀笑她。
沈清耀嘴角抽了抽,不想搭理她。
“我说,你妈说你天天梦游似的,还真是没错。”沈清耀都跟着她“惊险”了一把。
沈清耀抽了下嘴角。
“那你学了好几年钢琴都学了什么?”沈清耀纳闷地问。
“怎么了?又生气啦?”顾萤见他半天没回应,叹了口气,“你可真开不起玩笑。”
“没有。”沈清耀回答得干脆利落。
“也没有啦,我根本没什么特别喜欢的专业,只是想和睿豪在一起,顺便混个学位罢了。教育学相对来说好申请一些,课程匹配度也还算可以。本来社会学我也学烦了,申请的时候APS都考了两次才过,而且我感觉这个专业毕业也不如教育学好找工作,所以就选了教育学,毕业还能当个老师。”女生性格十分开朗,看顾萤感兴趣,一开口便滔滔不绝讲个没完,又调皮地对顾萤挤了挤眼睛,悄声说,“主要是追他的女生太多了,我怕我不跟他一起去,异国恋迟早都要分手。”
“好啦,答应你就是了。”顾萤又把刚刚自己随手弹出来的旋律配着和弦弹了一遍,像是一个刚得了新玩具的孩子,“原来钢琴还能这么玩吗?”
“可……你不也是个学霸吗?当年也是实验中学的优秀毕业生,光荣榜上至今都有你的照片呢!”顾萤此时还不能理解所谓的高山是指什么。
顾萤从顾明手里又接过了一本格外眼熟的书,可不就是何超越爱不释手的《走向IMO》嘛!
“所以我可以随便拿奖品了吗?”顾萤罔顾一切,闪着漂亮的大眼睛歪头问道。
顾萤听着听着便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虫老师’,我能真诚地提一个意见吗?”
“行吧,听你的。”顾萤恰好也喜欢抹茶味的,索性也懒得再挑。
“我们先试试最常见的C调Canon和弦,这个得知道吧?也就是F,G,Em,Am,Dm,G,C,C。记住重音必须是和弦内音,其余的主旋律你自己发挥,左手分解和弦,右手主旋律,来弹一下试试。”沈清耀笑着说道。
“不会吧?不是听说你当年差点儿就进集训队了吗?”顾萤愕然地停下了脚步。
“梦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很多人一辈子接触不到真正的天才,所以根本想象不出天赋是个什么东西,要么把我这样的当作有天赋,要么直接否认天赋的存在,然后想出各种各样的鸡汤来宽慰平庸的自己。”顾明自嘲,鼓励似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哥哥已经走不动了,你还年轻,前途无量,加油!哥哥的毕生功力可就都传给你了。”
“哦……那好吧……”顾萤将信将疑,突然听到店员喊自己的号码,便走上前取了奶茶。
“小妹妹可以啊……”
“加油!”
顾萤把玩偶猫抱到寄存柜台,拿了一个号码牌:“好了,现在可以进书店了。”
“是的。二十世纪最杰出的数学家之一Serre(塞尔)都曾怀疑过自己是不是真的擅长数学,是不是应该放弃数学研究的道路,反观一些高中小朋友却常常因为数学考一次满分而宣称自己是什么数学大佬。”沈清耀不以为意地笑着说道,“这是同样的道理。学得越多,越容易自我怀疑,越能感受到自己的弱。”
“你适可而止,”沈清耀被她肉麻得汗毛直竖,嫌弃地吐槽道,“能不能正常一点?什么厨子、管家,你男神家里会缺这些吗?”
“要。”顾萤坚定不移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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