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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下星

作者:李丁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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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阴影之下

第九章 阴影之下

祝氏内部远没这么云淡风轻。
祝秋亭面色极淡地看着他,一言不发。
纪翘像只小狗一样吐着舌头:“水——”
纪翘喜欢逛街,但又不喜欢买东西。从鸭脖店到家居店,她晃一圈,从山脚下绕过去,就到她以前的小学了。她喜欢的六家餐馆,在地图上能连成斜线。
她盘算着,二十八岁,婚结了两次,第一次是意外,没结成,第二次竟然也是意外。意外多起来,撞在轨道上凑成了命运。
“我只是想问……”祝秋亭望着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下半句怎么也问不出来。
祝秋亭已经不太看台上了,举牌时有点散漫,神情却又势在必得的样子。
纪翘两只眼本来闭着,闻言小心翼翼地睁开一条眼缝。整碗面竟然都未动。
他们回了明樾以后,门一落锁,纪翘躲过了他,闪身敏捷得很。
司机将车停在花园里,没开进车库。
那个数字一出来,这下别说全场其他人了,吴梁美都吃惊地捂住了嘴,又忍不住道:“不用这么……”
前段时间,祝秋亭去K市时,跟会长与吴梁美同时会了次面,媒体都留下了照片。
办完了瞿辉耀的事,祝秋亭在M国逗留了两天,晚上参加了个酒局,推杯换盏间没人挡酒,怪没意思的,他没多久便提早离开了。
在晴江那天,另一个人竟敢直接找上门,简直在啪啪扇她耳光,提醒她,他们之间当然有关系。面前这个人,不管曾经动没动手,都跟杀纪钺的男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或者,他们……根本是同一个人。
其实他偶尔会觉得目前的人生尚有些可取之处。比如说,常人选择隐藏的阴暗面,他并不避讳曝于日光之下。普通人的欲望无非是那些,可供挥洒的权力与金钱,不必摸索找寻也能握在手里的未来,选择什么的自由,不选择什么的自由。
杰森卷了卷袖子,温和地笑弯了眼睛:“好久不见。我好不容易回一次国,你也不来跟我聚一聚吃个饭。我说了你可能不信,这段时间,我挺想你的。”
纪翘垂眸,久久沉默,半晌才道:“上车吧。我累了,想休息。”
后来,祝秋亭忙着成为自己,忙着扩张、掠夺、愚弄、欺瞒。
“之前那个怎么可能认真,你没听说过她什么背景吗……”
纪翘正心烦意乱着,这边的车门忽然被打开了。
覃远成把锦囊上的细绳解开,倒出一个硬币大小的封口袋,他解开袋口闻了闻,面色骤变。
他凝视着她,低声道。
他有阵子没抽了,拢着火两次才点燃,淡声道:“跟她有关的就不用了。”
纪翘倒不是害羞,他们彼此哪儿没看过。但这样……很怪。
杰森早知道了他的存在,尽管旁人劝杰森除去这个危险,但杰森清楚地意识到,这个男人意味着什么。自己在国外,他在国内。这是一个活的“不在场证明”。
回去的路上,竟然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雨刮器发出轻响,窗外的雨幕笼罩着整个世界,霓虹灯在她眼里反射出倒影来。
孟景当年是受她牵连,才出的意外,本来不用搅到这蹚浑水里的。是那天晚上,他收留了跌跌撞撞逃命的自己。刚刚得罪了J.r的她,把孟景的大好人生变成了八个字:一着不慎,满盘皆输。
十二克拉的粉钻,每个切割面都美得反光。
过隧道的时候,她晃得头晕,盯着那红本看久了,感觉更晕了。
这一对绝了,互相撕咬,互相舔伤口,互相挡雨觅食,嘴硬得要死。
一颗爱心。
浴室的磨砂玻璃门被拉开,纪翘动作比大脑快,下意识地拧身发力,砸出去的一拳被接个正着。对方单用掌心,几乎完全承受住了重击。就这个工夫,祝秋亭已经抬腿进了淋浴间,把门一带,空间顿时显得逼仄起来。她险些滑倒,祝秋亭一把将她捞进怀中,带着点闲情逸致地笑了笑:“一起?”
徐修然像跟他杠上了一样,接连举牌。
一把手的绯闻虽然没断过,但被承认的,这么久也就一个纪翘,应了个近水楼台先得月,艳羡的人一抓一大把。毕竟论背景家世学历,没有任何一项拿得出手,只占个脸。而美是他圈子里最不稀缺的资源。
纪翘走的时候只说要走,没说去哪儿。祝秋亭也就没问。
她很快意识到,他说的是店铺的事。这信息还是他帮忙打听的,之前她明明也没主动提过,纪翘回老家前,他把一份资料摆在餐桌上,全都是价格位置合适、人流量适中的商铺。
“你家糖不要钱?”
她在思考的过程里,脚不受控制地移动到了餐厅区域。
他说。
她父亲只不过稍微拜托了下,让祝秋亭为她送一回东西,算是帮忙给她找回场子。
“你是不是很介意?”
而之前在港城他帮祝秋亭截货的人情,也就一笔勾销。最后拍卖下多少钱,再拿回吴家报销就是了。祝秋亭的人情,只为抵掉千金一笑,她爸确实做得出来。
祝秋亭没回答,只有喉结极轻地滚了滚。
纪翘被提醒,和衣跑下床去,把蛋糕抱进来,拆了,给他切了一小块,眼里有明晃晃的期待:“尝尝。”
对方也是个挺年轻的男人,叫完回头看了眼祝秋亭,像是某种宣示,宣示自己为何而来,但攻击性并不是很强。
“唉,也算是强强联合,这礼物也太有诚意,不过之前那个……”
这幢别墅是庭院式加二层的结构,不在郊外,整体面积并不夸张,要找个人不是什么难事。
看见祝秋亭眼中狠戾的光突显,杰森柔和地歪头:“让我想想,我们是在……她老家见的。哦,这个你应该知道。你猜她看到我,怎么说?”
上次祝秋亭去港城,押货的事借了吴会长的手帮忙,当时就给了单大合同,把人情还清了。
“以后要是有了别人——”祝秋亭冲纪翘笑了笑,“他的后事你来办。”
“大概就是这样。”
他也伸手握住柠檬水杯,但并没喝,只是转了转杯身。
他不太相信好运会降落在他头上,但偶尔想起书里讲的话,脑海里闪过一道人影,又觉得自己的运气也不算太坏。
笑着笑着,她抬起手背抹了下脸,有一小片凉。她跟他真有缘,连一个陌生英文名都耳熟——
嘉成拍卖行在业界赫赫有名,可惜去年经济下行,秋拍的成交总价创了新低。
最后四个字像一片缓缓降落的羽毛,轻飘飘的。
本来只是准备在外围看看,身体情况和经济条件都不允许纪翘搞太高调的剧情。谁知道徐修然家就是办这个的,偏偏又在会馆门口看到了她。
“祝家不会接受你的。你应该不是今天才知道。”
这个消息按理说没什么稀奇。但近来关于两人的小道新闻甚嚣尘上,说是港城吴氏,那位海事商会会长,有意和祝家联姻。
“不想让她跟过一个烂人,最后走了都留不下分文。
祝秋亭头也不抬。
或者,准确地说,那不是邀约,只是对命运的匍匐低首。
有人正低头跨出咖啡馆,上身一件灰蓝薄羊绒衫,纯黑休闲长裤,气质出挑。
似乎只想让纪翘更靠近他一些,再近些。连吻都乱了章法,交缠深入,非要她的呼吸轻喘与他一样急促难耐不可。
他起身拧开床边的灯:“如果我知道就好了。”
祝秋亭喉结微动:“后来呢。”
纪翘也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忍住了偏头的冲动,虽然是皮肉伤,但还是火烧火燎地疼。
祝秋亭望向她,好像整个宇宙里值得挂念的存在只有面前这一个人。
祝秋亭没说话,只用目光描绘着她,目光沉默深然。
覃远成疑惑得眉头深深蹙起:“不是……”
整条街上人烟寥寥,雨季的午后,云幕低垂。走了一阵,她停下来望了望天,对面突然传来一阵风铃声。纪翘循声望去,发现是一家咖啡馆门口挂的风铃。
覃远成:“他知道吗?”
纪翘不知道祝秋亭算哪种人。他是熟谙规则,并乐于遵守的那类人。该低头时温煦顺服,但利要取,仇照记。资本利益金钱地位,想要这些,就不能活得太出格。
杨家强脚步顿住,脸色有些发白:“拿什么了吗?”
纪翘的头已经离开一点点了,可以说动作尴尬地僵在空中,要直接起来吧,肩又使不上力。
她记得孟景喜欢吃辣,说小学时总去姑姑孟了奚那儿蹭饭,孟了奚做的擂辣椒皮蛋一绝。湘菜下饭,看着没那么精巧,吃着满口余香。
祝秋亭没有很快回答,他侧过头从窗外看向远方山峦,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
孟了奚问:“柠檬水还是茶?”
纪翘脸上扬起一个很轻的笑:“你觉得呢?”
可惜的是,等她回身时,已经晚了。
人到了一定年纪,过于任性的棱角总会被削去些。有人叫打磨,有人叫妥协,其实一个意思。
“你综合条件是最好的。在我认识的所有人里。真的,我不亏。”
祝秋亭忽然不计较了。反正这些年,她见到的、碰到的、亲吻的,都是他。
纪翘认得出杰森不是他吗?他不想让她认出……可也不想她认不出。就像希望她爱他,又希望她不要爱他。他连喜好也不能决定的人生,却那么奢侈地爱了一个人。
祝秋亭说:“找个女助手吧。”
纪翘忽然坐直。不对啊,这个名字她好像真的在哪里听过!
她会被赶出家门吧?
他一般只跟大老板的下属来往,那人是个脾气不太好的寸头,姓吴。
“不觉得。”
拍卖师:“一千二百万一次。一千二百万两次。一千二百万——”
对方说,这是一笔稳赚不赔的买卖,纪翘,反正你迟早会要他的命,早一点晚一点,不是一样吗?
祝秋亭“嗯”了声,又问她:“去看他了吗?”
在记忆里搜寻没多久,纪翘就找到了答案。初中的时候,初二还是初三,记不得了,有一个学期来了外教,给每个人起了个英文名。
祝秋亭帮她把碎发别到耳后,是个完全下意识的动作,自然至极。
看来那群八卦的下属还是有点东西,姓纪的真的快出局了。
新婚燕尔的那位,这几天压根儿没给他打过电话。
覃远成本来还不能确定,又回去做了检验,那小巧的锦囊里装的,就是他猜想的东西。
纪翘要去山上看孟景,出了孟了奚的店,发现雨还变大了。
孟了奚:“行。欸,对了,你忙完了来找我,给你个结婚礼物。还有小景的师兄,托我交给你一个东西,说你帮了他徒弟一把,要谢谢你。”
把她放在主卧的大床上,祝秋亭帮她把鞋脱了,头也不抬道:“没有我,也没有别人,可以。”
祝秋亭若有所思,而后嘴角勾起:“有意思啊。”
祝秋亭忽然蹙眉。
等他回过神来,才意识到不对。自己怎么会在K市?他分明是在——
纪翘坐在冰冷的地板https://www•hetushu.com.com上,就算想破脑袋,也无法从中学时代提炼出跟祝秋亭相似的人影。越想越生气,她心头火气怎么压都压不住。
以前她偶尔也哭过,动静都挺大,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种。但这次不是,是眼眶盛不住泪滴才落下来,很快又被她用手背抹掉。祝秋亭把筷子放下,坐在那儿片刻,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距离正门还有两百多米,青石板铺的格子。他身高腿长,一次能跨两格。纪翘窝在他怀里,觉得自己都娇小了不少。
她从小就在爱里长大,够星得月,于她来说都是顺手而已。
孟了奚笑了笑:“就这个?没别的了?”
祝秋亭没回答,正俯下身给纪翘扣安全带。现在的角度,纪翘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他发梢。她也确实那么做了,接近亲吻的姿势。
接着,就到了吴梁美点名要的一颗钻石。这颗粉钻跟去年在名行拍出天价的宝曼兰是同时期钻石,据说都是从十七世纪法国王室传下来的。
纪翘低头,专心地把无名指上的倒刺拔掉,有点刺痛。
“手臂也受伤了?”
纪翘的车停在东门,空旷偏僻,四周没什么人。初夏的夜风已经燥热起来,吹得她碎发飘起。
祝秋亭道:“对于我来说,这就算成功了。”
杨家强拿了钥匙重新下了车,进工厂前随口一问:“他这次还是去制作线那边看的吧?”
杨家强是来自T省的负责人,他一早起来就接到电话,说大老板突然来了,来了以后直接去东山区的工厂了。
问题是,她现在不着寸缕,可他回来时那身还没脱,穿着正装的黑色修身衬衫和西裤,正跟她一起站在淋浴头底下,浇湿得很彻底。
纪翘意识渐渐模糊,朝祝秋亭的方向滑去。
她不喜欢雨夜的,更不喜欢在雨夜里胡思乱想。
照片上,黑夜中雨势渐微,男人正俯身去拉吴梁美,帮她躲过了疾驰而过的轿车。女方看起来娇俏动人,除了慌乱,耳尖那点红不作假。画面和谐得像一帧电影截图,祝氏公关最终还是回应了。
给孟了奚实现心愿,是她一直想做的事,现在的存款允许她这么做了。
几秒后,他朝纪翘招了招手。
数字跳得人心发慌。
纪翘这趟回晴江,是坐火车晃回去的。
纪翘冲掉长发上的泡沫,闭眼任热水流过脸庞。她总觉得,只有这时世界才完全属于自己。
“来,给你尝一口。”祝秋亭把她一把拽过来,扣着她后脑勺,以不死不休的深吻架势,分享这一块差点把他送走的蛋糕。
让吴扉他们栽了个大跟头,这颗钻配得上吴梁美。
眼前的这一对养眼,但气氛又说不出的怪异。女方还挺黏男方的,靠着肩还要环着腰。
纪翘做体检的时候,覃远成给祝秋亭打了个电话。
孟了奚失笑,起身去了后厨:“等着。”
有公关高层胆子大好奇心重,去苏校那儿不经意地提一嘴,问到最近需不需要再准备出面解释什么,春拍要不要给祝总的女伴安排位置——
他下意识拉住对方,刚碰到她小臂,被人瞧了一眼,又悻悻地缩回手。
他又说:“算了。”
祝秋亭很少有纯问句,他是话出口就不太想听拒绝的那类人。
一辈子这词那么重,没个几十年,都没法开口。
纪翘无奈地说:“我希望你不要脑补太多,我真的还好,行吧?”
杨家强“嗯”了声,转身往车上走,突然又想起什么:“指纹验证,他通过了吗?”
孟了奚右手撑着下巴:“最该说的事,只有四个字?”
覃远成今天开了辆大G,他喜欢车,自己又动手改装过,把保险杠、轮胎都重新换了,还加了扰流尾翼。覃远成很想说不,但是今天的祝秋亭看起来不太对……权衡利弊之下,他含泪递出钥匙。
他什么也没说,拍视频的人依然飞速地按下了删除键,赔了一个珍惜生命的笑容。
苏校忙得头也不抬:“纪翘吗?不用,她最近都不在申城。”
纪翘回忆了两秒,想起来了。周舟,那个小警察虎得很,一直跟着瞿然查事,还因此受了伤,后来出了院没地方住,她帮忙找过住处养伤。
也不知道纪翘听到没,她目送纪翘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转了转手上的茶杯,热气早就散光了。
祝秋亭倚着书桌而立,拨通后,覃远成劈头盖脸砸过来一句:“你的遗嘱公证过了吗?有她的份额吗?”
但她警觉了两秒,又飞快意识到,这是车内,还是有祝秋亭在的车内。
“什么?”
他难得坐在窗沿上,觉得宇宙里能有它真好。他们抬头能共同看到的存在。同时间看到了同一轮月亮,就算一起看过了。
他们在后排坐下,吴梁美的掌心拢在他耳边,馨香随耳语送去。
拍卖师敲槌:“四百万一次。四百万两次。”
孟了奚招呼她:“这里坐,这边有风扇。”
她惊愕地望着神态淡然的男人:“祝秋亭——”
“秋亭,我就要那颗,这个粉钻做成吊坠很漂亮的。其他的你看着来,有喜欢的就举,到时候让爸爸报销。”
神态举止动作倒是十成的相似,可……纪翘在脑海里过了一遍,想不出哪里不对,但奇怪的是,她就是能轻易地分辨他们。
祝秋亭没回答。覃远成也知道这是敏感问题,他没有回复也是应该的,只是思虑再三,还是嘱咐道:“救他回来挺费劲的,你要问就悠着点。他是很重要的人证。现在光靠那份资料不可能把……他,完全扳倒的。”
纪翘说:“备着,怕以后涨价。”
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人妄想成为真正的祝秋亭,这道分界线,连杰森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祝秋亭想,这些他都有,除了最后一项。他可以……成为自己以外的任何人。
他靠近祝秋亭,抬手想碰祝秋亭,却又在靠得极近时收回手,自顾自地笑了笑:“你说,我还能遇到这么像你……噢,不,是像我的人吗?”
孟了奚轻叹了句:“别那么悲观。”
杰森最后说:“祝秋亭,你要记住,你永远都要活在我的阴影底下,永远。”
祝秋亭被她推到桌角,狠狠撞到了腰。
在正常的柴米油盐生活里,在安稳的轨道上携手的片刻。
怎么说都是,自尊比天大。她之前确实不想见到他。
纪翘抿了抿唇,没有马上回答。
祝秋亭眼里全是血丝,几个晚上没合过眼似的,他的黑眸里覆着层极淡的水膜,是干燥过度还是太久没合眼……覃远成也不能确定。
纪翘语气很硬:“过来。”他后腰处有个Atopos(阿特洛波斯)的文身,这个她一直知道。
她又反问:“你觉得我该去吗?”
“我以为你们这是鬼店呢,这么半天才来点单,怪不得这么冷清。”
最后的最后,纪翘感觉持续的眩晕腿软。等稍微平息一些,她被抱到床上,裹了件睡袍。在黑暗里,她轻声问:“为什么是我?”
回到酒店里,他打开电脑,却没有忙其他的,只是点开了一个软件,在地图上自动定位了红点。
覃远成脚步停下,哀怨的语气也缓缓刹车。
“路上当心着点。小心啊!一定要小心!”
纪翘其实还想说,开车这么不稳,小心点别撞了。因为懒,她还是没说出口。
他回过头,把纪翘的安全带先系上了:“不用去明樾,就近停吧。”
祝秋亭没说话,大步走过来,扣过她后脑勺,不由分说地吻下去,唇舌蛮横地挤进她口腔。
“瞿总,看清楚了?”
祝秋亭没听见她声音,也知道她没走,一直站在那儿。
他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的:“我错了。我不该带外人去公共场合……下次不会了。”
沉默好像成了他唯一的武器。
她脚趾不自觉地动了动,面上岿然不动,依然一副老子路过看看立马就走的神态。
纪翘的前任。他没记错的话,这男人在纪翘那里的评价很特殊。如果不是太高攀他们那种书香世家,徐修然是她理想里完美的结婚对象。
那时,杰森其实在SN洲,那是他第一笔大生意,也是他第一次明明白白地踩上那条线,再无回头路。
祝秋亭一顿,淡淡道。
“四百万。”
对方成了空号。但销号也是正常的,通常有需要的时候,他们总会自己找过来。
她眼睛本来就大,眼尾天生带点上挑,厉意狠劲妖艳全在那双眸里。只有眼泪,并不常驻。
“上司,我之前……提过那个。”
“我肩疼,胃也好疼。”她甩开他的手,用手背盖着眼睛,肩膀一抽一抽的,“随便你,爱讨厌就讨厌,反正不合适。”
男人转身,在门口与纪翘撞个正着。
晴江市。
晴江市他待过,整个市的区域街道路线,几乎全印在了脑子里。
覃远成等红灯的间隙探了下她额头,烫手。
杨家强险些晕倒,C区是最重要的办公区域之一,杰森很少去那边,要是文件泄露了,他也不用活了。
纪翘没正面回答他,只是撑着窗户,眼神往底下划了划,语气十分勾人心弦。
“也许这是……”祝秋亭沉吟几秒,从书桌绕到前面,朝门口走去,冷不丁地把推拉门一把推到了底。
吴梁美有点呆住了。
她小声哭泣的动静随着观察这碗面骤停了,祝秋亭则懒懒地扶着额,安安静静地看她。纪翘很快意识到戏不连贯,又恢复了悲伤中带着一丝委屈,委屈中带着一丝脆弱的神情。
纪翘冷笑,“呸”了一声。
“什么事这么急?怎么受伤的?唉,算了算了,等我看完再说吧。”覃远成有些焦虑地摆摆手。
瞿辉耀趴在地上,紧紧靠着车轮,脸色惨白。
“纪翘。”
刚刚祝秋亭取回来的章,已经证明了一切。
她边说边解开衬衫扣子,把衣服褪到肩头。包扎的手法……可以说非常糟糕。而且那么厚的纱布,竟然已经透出血迹来。
纪翘完全是下意识地自动坐直,钟摆一样。
结婚了。
纪翘被这个想法猛地一惊,笑又缓缓收起。
祝秋亭笑了笑,双手交叠,也往后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轻声道:“你来看孟景的吧。我来看你。”
吴梁美穿了象牙白的雪纺裙,肩膀到锁骨的线条优美瘦削。她挽着男人的小臂,面上挂着轻淡的微笑。
要不是她不太在乎,心能被这护花场景戳出个窟窿。祝秋亭在乎过钱?不缺又不怕花,怎么可能会感觉大出血啊?
彼此都藏着沉重秘密,连开口问一句都不可能,因为知道无法得到答案——没有哪对爱人能这样长久地持续下去。
纪翘把副驾驶位的座椅稍微调下了一点,懒洋洋地道:“祝秋亭,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等警察和孟了奚冲进来的时候,只看到了倒在地上的人。
祝秋亭笑了下,语气有些冷:“喝多了?”和-图-书
祝秋亭面上没什么表情,只瞥了眼徐修然的方向。他坐在右侧角落,边上倒数第二个位置。最边上——
那一天,她一下火车就觉得不对,后来提前托孟了奚帮忙,好在警察及时赶到,救下现场狼狈的她。纪翘处理完手臂伤口后,“失神害怕发抖”地做完笔录。等警察走了以后,她让帮忙的祝家下属保守秘密。事情没明朗前,她不想跟祝秋亭说太多。
祝秋亭没说话,斜倚在那儿,黑眸落在她身上。
纪翘靠在床边很久,呆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她应该想着怎么除了他,可竟然下意识地想着Jade,越想越抓心挠肝。到底是什么样的人?高吗?漂亮吗?是会唱歌、会跳舞、会撒娇求他买项链的类型吗?外国人吗?他对她也是特别的吗?
纪翘拍了拍裙褶,长发优雅地拢到耳后:“去。谁不敢谁是孙子。”
“你为了变成我,费了那么大的力气,”杰森遗憾道,“可你也只是成为祝秋亭而已。除了帮我,你的人生还有什么价值吗?”
孟了奚笑着:“去申城吗?我没有认识的人。”
吴梁美:“啊……”
纪翘:“你知道我为什么会在晴江长大?”
纪翘在哭。
覃远成深呼吸了好几次,才开了口:“这话我就说一次,如果你在枪林弹雨里出意外……我救不回来的话,那就认命了,你那些手下也不会说什么!但你要是死在自己人手里,还是暗算,就算你不追究,苏校他们会放过她吗?他们的手段都是你教的,你想最后全用到她身上?”
人们好像都很担心爱里那些美好轻快的部分,变成日常生活中的柴米油盐,被消磨折损,在一场又一场争执中,往日的一切都化成天际一丝云翳,抬抬头能看见,但永远够不到。
电话通了,但是没人接。
可有时候,人世间那些规则,于他来说又像空气。既不放在眼里,也不搁在心上。
而且她不想孟了奚继续待在晴江,不管安全不安全,不在她眼皮底下,她总归不放心。
M国北部地区KA市,处于高原地带,夹在国内边境和M国之间,南临W邦,北临N省。
纪翘拔腿朝他走去。
祝秋亭知道总有一天,他会被架到审判台上。只是没料到,那时丢掉的照片主人,会比那年的大火更加猛烈地燃烧,在他心底燃烧。她会变成一个无法绕过的困境,将他的理智烧毁殆尽。
祝秋亭沉默几秒,吴梁美又撒娇似的拽了拽他袖口。他举牌的同时,把她轻拂开了。
她调匀呼吸,嗓音有些哑。刚才在场内她还撑着一口气,现在整个人连站直都要费一番力气。她心里藏着事。纪翘清楚,也清楚迟早瞒不过他。
祝秋亭接过丝绒盒子,打开看了眼,十二克拉的粉钻光芒柔和地折射着。
杨家强问:“老板一个人来的吗?”
最后合上眼睛前,她无声地说了几个字,尽管对方并没听见,但他看见了她的口型——
吴梁美一僵,手指一根根地松开来,剪水秋眸里含着几分委屈。
纪翘侧身让开路,祝秋亭看也没看一眼便离开了。
包括一心想把女儿嫁进来的吴会长,以及三天两头来祝氏踩点的吴梁美。
过了街,祝秋亭一把扣住她小臂,将人带进了咖啡馆。
祝秋亭探头进来,脸色有些冷:“你在坐禅吗?”
准确地说,他谁也没打算管,只把盒子顺手塞到了纪翘手里。
不知道为什么,纪翘在一瞬间觉得,她们的角色其实随时都可以调换。
她大概不知道自己的演技有多拙劣。
她刚走到楼梯口,就闻到股浓郁的香味,是方便面。很不健康的食物,可此时勾得她肚子咕咕直叫。先吃还是先吵?是个问题。
她从来不撒娇,也许是小别又新婚,嗓音也带上了几分甜腻。
但她才发现,那下面还有几个字母。
要不是自己做的,她能立马吐出来。
他没说话,显得格外沉默清冷,只是轻轻拂去她身上的雨迹。
手下一愣:“啊?……去了C区的办公室。”
他稍稍俯下身来,平视着她说道。他的音量不大不小,周围的看客恰好能听清。
屋里很黑,窗帘全拉起来了。坐在床边的人正在扣睡衣,动静那么大都没吵到她。
纪翘垂眸想了几秒,忽然勾了唇,笑得很深。
这能把她家买下来,怎么说都不是个小数目了。
话音刚落,车突然一个急刹,司机又猛地往右打了方向盘。今天开的是纪翘的车,轮胎不抓地,车在雨地里狼狈地打滑!
一大把年纪的覃医生难得结巴,他正努力在词库里搜寻符合当下语境的话。
祝秋亭说:“一千五百万。”
徐修然又举了一次牌。
祝秋亭拉开抽屉,从烟盒里磕了一支烟出来。
她被这个疯狂的吻点燃了怒火,一脚横踢踹在他小腿胫骨上,把人一把推开:“滚啊!”
她蓦然瞪大眼睛,手下的触感无比熟悉。
杨家强皱了皱眉,上车后给吴扉去了个电话。
祝秋亭扫了一眼,转身就走。覃远成叫他没叫住,神色复杂地望着他背影,眉宇间忧愁难消。
“蛋糕。”
“以后我会看着你。”
祝秋亭淡着脸色抬价,谁也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纪翘在他身后问:“面在哪儿?”
祝秋亭用指腹擦掉她眼泪,低声道:“我没说过吗,我讨厌哭哭啼啼的人。”
覃远成大惊失色:“你俩不至于吧——”
纪翘把安全带扣紧,车一轰油门上了路,她才若无其事地问道:“去干吗?回家吗?”
苏校想起祝秋亭这次出差前,听说了吴会长的“安排”,答应下来时的神态,心里已为他们点起了蜡。
纪翘贯彻落实得倒是到位,说不找就不找。这种时候她怎么就这么听话呢?
纪翘本来就很少跟人客套,更何况面对的是孟了奚。
纪翘一直不太喜欢打伞。
祝秋亭眉心蹙起:“你忙得过来吗?”
可现在,他望着杰森轻松张合的嘴,像遭遇了审判。
他想拥有她,瞬间也好。所以他就近折了花,就在街边,摘了野蔷薇,红得既不彻底也不热烈,但是在雾蒙蒙的黑暗里,总归是跟鲜艳沾点边。
那张干净清秀的面孔却意外熟悉……熟悉到让人有点不爽。
他们俩都没系安全带,注意力都没在这上面,被惯性带得往椅背上猛然撞去!
杰森要建立的帝国,没有赝品的帮助也可以完成。但祝秋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竟还敢处处与他作对。
祝秋亭舀了一勺,吃相很优雅。
没气到极致,就是冷冷三个字:不知道。
纪翘靠坐在床边,不愿一直发呆,撑了把床沿想站起来,不料扯到肩上的伤,没站稳又跌坐回了地上。她抬眼望出去,窗沿上雨滴的痕迹绵延不绝,整个世界被一片蒙蒙的雨雾笼住。
很快,他就想起来了。
祝秋亭看穿她的心思,头也没回地道:“不用你报销,别担心。”
雨丝打在火车窗上,车厢里也弥漫着股潮气。
他单膝跪下,手臂搭在膝上,瞿辉耀能从他平静的黑眸倒影里看到自己:“希望你认识到一点:为一群撒谎的叛徒保守秘密,不值得。吴扉许给你的是泡沫幻影,你想要的只有我能给你。”
间隙时,他无意地抬头,侧目扫了眼,手中动作顿住。
“怎么弄的?!”
接近午夜,路上车逐渐少了起来。凌晨时分,一辆宾利在绿灯亮起时起步,这个路口只有这一辆车。
但这次,祝秋亭什么都没说,只抬了抬手,用掌心覆住了双眸。
“我今天才知道,有人脸这么大,你说你要模仿他,能不能学得走心点——”
专心至极时,纪翘的耳朵和警惕心都非常好用。但明显不是现在,愣神的间隙,对方已经推门而入。
雨声好像滴滴落在她心上,砸得人烦躁不安。
孟了奚都知道,不但没怪在她身上,甚至一个字都没提过。
会议中心,下午四点,拍卖准时开始,这次是珠宝专场。拍卖目录里最便宜的一项,预估价也有以往的三四倍。拍卖师上场前环顾四周,正要开始,见人群中出现了一小阵骚动。他定睛一看,是侧门处有人正往里走。
孟了奚没拒绝,但说需要几天想一想。
女人笑了笑:“介意。”
五月是晴江的雨季,灰色的天接着青色的田,能闻到泥土与植物的味道。
她被按在冰冷的瓷砖上,男人双手从她湿发下穿过,手臂肌肉在衬衫布料下绷起。
“哎,对了,祝秋亭让我再找个助手来,你需要的话我现在叫?”
主驾驶室的男人从车上跳下来,开了后车门,把上面的人拖下来,像拖着一个面袋。
但祝秋亭没等她吃完,就回书房办公了。
看来传闻并非捕风捉影,一前一后两个人,正是吴家千金跟祝秋亭。
“你哭什么?”
祝秋亭下了车,他关车门的声音像砸在她心上。
纪翘没说话,祝秋亭也没管,修长手指夹着烟,沉默了会儿,坐在床边轻笑了笑:“别想了。蛋糕呢?”
祝秋亭站着没动,任她动作。纪翘看清,那是四个字母——
“喜欢。”
孟了奚喝的是茶,她吹了口气,并没有急着喝,问:“怎么了,突然想起来找我?”
摸着良心说,蛋煎得不错。
“帮她看看,她肩上有伤,小心着点。我有事,可能下半夜回来。”
纪翘:“她从南方一路跑过来,我爸也过来了。”
这叫什么,新婚就异国吗?
半夜三点,覃远成终于联系到了祝秋亭。祝秋亭驱车赶来,从一楼赶到五楼,都没有理过他。
“你怎么突然来了啊?”
他问她:“你以后想跟我葬一起吗?”
纪翘做好了他会发火的准备,但直到车开到家里,祝秋亭都没有再说什么。
装高冷谁不会啊?
他走到那轿车后座,抬腿一脚狠踹上车门。这一腿加了腰的力量,力度大得可怕,本想下车发火的司机又缩了回去,犹疑间,他的雇主已经轻柔地发话:“在车上等我,不用报警。”
“您好,请问二位想好喝什么了吗?我们的季节特色有云朵拿铁、樱花拿铁,需要一份吗?”
全看当下那刻,价值更大的是哪一方。
拍卖会这事,她就是不想知道,都被周舟的信息轰炸到头晕——祝秋亭似乎有新欢了,这事她的确该第一时间看个热闹,往后说不定还能当个把柄。
“回了趟家,人都不认了?”祝秋亭轻笑了笑,“想我吗?”
世上祝家幼子,有两个。
成为一个人的分身,协助他爬过巅峰,知晓他的全部秘密,又头也不回地与自己撕裂,在杰森看来,原因再简单不过。
“这是你长大的地方,我想了解你的全部。”
杰森面上闪过一瞬的阴鸷,忽然又笑了。
越野车摆尾停车,主驾驶上跳下来个男人。
好在她的一辈子,应该也不会太https://m•hetushu.com.com长。
司机在祝家很久了,对他本市的住处都清楚,应了声:“离呈海路不远了,去您那边的住处吧。”
瞿辉耀的身形已经畏缩,和原来比大幅度缩水。
在祝绫去世前,他出现了。没人知道,在床前守着的、领遗嘱的其实都是这个私生子。
男人沉默片刻,突然俯身轻吻了吻她发间。
在他们彻底分道扬镳之前,祝秋亭是他的替身。
对方显然被震住,第一反应是伸手探他额头。
纯黑色的轿车飞驰而过,溅起水花要冲过下个绿灯时,变故发生了。一辆越野车鬼魅一样斜蹿出,快要交集时不仅没有踩刹车避让,反而拉了速度上来,干脆利落地撞上了黑色轿车,整个车前盖都被它撞凹了进去。
嘉成的春拍如期举行。
祝秋亭每一根神经都绷到了最紧。
就是想扳回一局。怎么都觉得,今天出了民政局腿软那一下,太丢人了,会被一辈子拿出来嘲笑的程度——
之前在祝秋亭那里吃的瘪,她只当没发生过。男人哪有能长久定性的?身居高位的人比一无所有的人好拿捏,他们绝对不会舍得自己的位子,永远要往更高的地方爬。
也?
当年他把人带回来,治了许久,还让覃远成给打了麻醉,顺便植了GPS芯片定位,够有耐心的话,历史行踪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静了极短的片刻,纪翘又道:“算了,我这种人不嫁人最好。”
纪翘不在,她一走,祝秋亭也出国忙了,SN洲那边出了问题,他跟黎幺一起过去了。
有本书里说,这世界上的事,就像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
纪翘本来想着,回家拿个外套再上山,但朝街对面无意地抬眼一望,怔住了。
孟了奚笑了笑:“结婚了是吧,至少说说跟谁吧,”她顿了顿,语气温柔,“让我也高兴高兴。”
祝秋亭边走边说:“你刚刚说的,是你的自由。”
Jade。
“是。”
纪翘讲店铺的细节讲到口都干了。
J、A、D、E。
他直起身来,右手掌心轻抚了抚她脸颊,温声道:“下次我不想听见这种话。”
纪翘扶着墙慢慢站起来,走出卧室去找他。
的确是女生名字,与她无关。
祝秋亭看起来也有些意外,目光晦暗不明,当即停在原地,对着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过来。
他忽然起身,吴梁美轻轻“啊”了一声,慌忙闭上眼睛。
“外伤加高烧!有没有搞错?!”覃远成提高声音,见他没有反应,又嘟囔道,“也是,原来也不是没有过,也不差这一次——”
进了里屋,自动感应灯亮了起来。
挂在墙上的电风扇一圈圈地转着,发出单调的噪音。
纪翘靠在他肩上,轻轻笑了下:“希望如此。不过,这取决于我吧?”
覃远成看着他上车,绝尘而去,站在原地轻叹了声。今晚他看到网上有风声,文字版的爆料,评价纪翘的那段是不太好听,而且比起不解,嫉妒的情绪更多。
这个人将是他今生的情欲、骄傲,与过不去的存在。
有人不喜欢这股味,走到车厢连接处去抽烟,结果看见有个女人已经占了位。她穿得普通,一身黑,T恤前摆随手塞了点在牛仔裤里,松松垮垮,长发随手低盘起来。长得却异常打眼,唇色殷红,眉目出挑。
“祝氏也太重视了,啧啧,看来吴总明年就能有喜事了。”
“你等会儿。”
祝秋亭咬了支烟,垂着眼,迟迟没点着:“我很早就认识你。”
覃远成道:“我不跟你绕弯子,她有东西掉在我这儿,你到时候取回去自己看看就知道了——”
苏校把文件分类完,忽然想起这是公关那块的,抬头正要补充完下句:“他们最近……”
覃远成脸色变了。
纪翘闭上眼,重重地吐出口气来。他这次那么轻易地放了她,自然不是为了做慈善。
祝秋亭贴着她的唇低声问,语毕还从她唇边抢走了一团奶油。
肩上一阵麻胀,纪翘想……
纪翘抹掉嘴角的血,刚咬他咬的,冷笑一声:“一把年纪了,当心着点,别把自己磕坏了。”
但休养没几天,伤口能遮好就又跑回来了。
“你就是那些人的上级——”
室内早就安静下来了,祝秋亭离开时关门的声音,却在她耳边一遍又一遍地响起。他并没有把门甩得震天响,那不轻不重的一声,在她心间撞出回音。
拍卖师:“好的,这个粉钻成交确认书我们可以稍后补,现在竞价成功的买家想要现场验下货。”
灯光很暗,照得他背影也晕在光影里,像月融进了湖面。
一楼房间,每间都没人。到二楼的时候,祝秋亭动作粗暴了些,一间间地踢开。第三间锁上了,他把锁击得变形,踹门进去。
覃远成有点恼了:“你这人……难道我会害你吗?!”
祝秋亭心绪复杂,盯着屏幕半天,脸色阴晴不定。
工作的时候没有性别,更别说只是看个肩,看肩还分男女吗?
覃远成傻眼了:“哎?!刚刚人还在呢?”
半个场的人都回头看了眼,见是祝家这位叫的,才抱着“应该的应该的”心思转了回去。不讨美人一笑,这趟不是白来了?
纪翘耸耸肩:“后来都把我丢下了。”
纪翘往沙发椅背靠了靠,笑了下。
纪翘摇头:“不用。”
片刻后,祝秋亭如常道。
其实还差着一点距离,如果全倒下去,她会直接滑到座椅上。但最后靠下去时,她还是被宽阔的肩膀接住。她神经本来就紧绷着,靠在他肩头时,人迅速清醒了。
纪翘抱着一点希望,希望这是代表跟她无关的某个人。这样她也不必再抱着执念,他们之间所谓的爱,只是由彼此欲望和日夜相处产生的幻觉。
没等他说完,祝秋亭扭头看了眼,黑色轿车早已经开远了。
“她一点也不意外。你以为你瞒得住多少?”
祝秋亭虽然看着徐修然,但压根懒得管他。
“我——”
“我根本不会爱人……尤其是你。”
祝秋亭在大门口跟覃远成打了个照面。
她满眼震惊,感动得泪眼汪汪。
纪翘不喜欢雨天。早年她脚踝受过伤,每逢阴雨天会隐隐作痛。她从纪钺那里没继承来什么好品质,倒霉的运气倒是一脉相承。
一直到纪翘坐到车上、系安全带时,她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纪翘跪坐在床上,也僵住了。
祝秋亭盯着他,过了几秒,冲他轻笑了笑:“好久不见。”
午后三四点,客人很少,孟了奚闻讯出来看到纪翘,很是吃惊。
很快,有人紧跟着她步伐追上,经过时瞥了眼拍摄者,那双黑眸望得人心惊。
话音没落,她被他一把打横抱起来,扔到软床上,还弹了两下。那两下让纪翘备感屈辱,她整个人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什么高烧、肩伤都忘了,直拳又快又狠地冲他脸上就过去了——祝秋亭竟然在这儿朝她发脾气?她一肚子火还没地方发呢!她有多少次解决他的机会,都从眼前生生地放走了,就是抱有那么一点侥幸心理。也许跟当年的人只是长得像,没什么关系;也许——
祝秋亭可能觉得也是,把花瓣在手里碾碎扔了,说算了。
祝秋亭往覃远成身后扫了一眼:“车借我。”
“那你呢?我的好弟弟,选今天来找我,是因为闲着无聊吗?你那位新婚妻子,现在怎么样了?”
杰森耸肩,拉开车门,坐上去之前,冲着祝秋亭勾起嘴角:“在她眼里,杀了她最重要的人,是你或是我,没有区别。我们是一体的,你还不明白吗?”
那东西顶到她腰间的前一秒,纪翘猛地起身,双手一把扣住沙发背沿,借着腰力一顶,弹出去后稳稳落地!
“我洗个澡,你……先休息。”
等站在淋浴头底下,被热水包围起来时,纪翘才没忍住,轻笑起来。
他既然装作若无其事,她又何必打破这种平静。
祝秋亭直接开回了呈海路的别墅,一进室内见灯光全亮,但没有人。
打从事实成定局后,她腿只软了一次,她发誓。
高层有点欣慰,他押的是吴梁美,说多不多,整一个月收入呢。
他预想过的最坏结果,还是出现了。
祝秋亭起身,绕过来坐下。
“我跟他,你知道的,我们中只能活一个。如果真有什么意外,是在她手里,那我没接受。”
服务生点单的手微微一僵。
“结婚礼物。”
这不是个问句。
她当然想象得到他是什么表情。
他还没踩到连接处,对方却很快发现了他。一眼瞥过来,她便直起了身,掐灭了没怎么抽的烟,转头离开。
覃远成无语道:“我一个人就可以。”
祝秋亭心情只要不是差到极点,都会留着点基本人性。比如说问一句要不要吃。他们以前经常一起吃夜宵,各干各的事。
“肩上……”祝秋亭顿了顿,“估计是刀或者枪伤。”
呈海路是条纵向主干道,沿着西边一路下去,十字路口逐渐增多。
她说得懒散,声音虽然轻,也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纪翘说得很认真,祝秋亭懒懒地笑了笑:“真不去?不敢?”他看了眼表,“还有四个小时开门。”
很快,有人上来跟拍卖师耳语。
祝秋亭在书房接了覃远成的电话,对方还发了很多信息过来,让他有空一定要回电。
刚刚拽了她一把,那红点才从她胸口处消失。
登记日期,十天前。
纪翘掏出一支烟,想起这是室内,只是叼住没点燃,挑眉笑了笑:“我长大了,他们谁也没看到,可惜吗……哎,也不怎么可惜,是他们的损失。”
过了三十岁,在清楚地预料到未来的此刻,他还是向她发出了邀约。
纪翘早在晴江的福乐园墓园里,花了二十万订好了个位子。那地方风水很好,坐南望山,北边傍水。本来差点没抢上,还好她慧眼如炬,提前交了订金,十年内有效。
他曾从烈火中逃出生天。
祝秋亭忽然问她:“跟阿姨说了吗?”
在一干问题里,挑了个最无足轻重的:会不会出席嘉成春拍?
他眉骨生得高,本来就自带压迫感,那双眼好似深湖,站在暗处随意一瞥,都让人莫名不安。
他微抬了抬下巴示意。
祝秋亭饶有兴致地问:“为什么?”
就是太久远了,她……她完全记不起来有哪个朋友用过。她本来也没有多少朋友啊——
纪翘站在旁边看了两分钟,在自尊和食欲间摇摆。
不知道为什么,覃远成莫名觉得自己像做战后修复的人员,在他们两个之间活得好辛苦。
司机慌忙道:“抱歉,有车突然变道又掉头……”
纪翘:“好。还有个事,孟姨你看看,能不能给帮个忙?”
明明是自己的影子,他却在国内借着祝家的庇荫,创立了祝氏。在他们彻底分道扬镳后,杰森放弃了约书亚那个名字,改成杰森和*图*书
但他也不打算多说什么,转头就要离开,还是覃远成忽然又叫住他,声线低了些:“瞿辉耀那边怎么样?”
祝秋亭情绪都波动成这样了,还不知道里面是什么惨状,要是纪翘情绪也崩了,自己去哪儿说理。
祝秋亭不知道该如何把自己从那样的煎熬里捞出来,一直以来,他都是走一步看一步,陷入短暂的梦里,把她在身边的每一秒,当一生那样过。
灰狼只是觉得好笑,死到临头了还要嘴硬。他正要俯身,还没碰到纪翘,忽然听到窗外一阵警笛声,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徐修然严肃道:“就算变了心,也要让他大出血,痛一回。”
这次去,九成是去看孟了奚。
这心理素质她真是佩服。
他们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纪翘抱臂看了他一会儿,又换了个手托下巴的姿势继续定定地凝视着他,眼眸幽深。
面热气腾腾的,餐桌上方的吊灯是暖色调的,黄澄澄的,跟落地窗外的雨夜形成鲜明对比。
纪翘的指尖冰凉,他下意识想去握,手伸到半空中又忍住了。
他又给林域和苏校打,想问他们人在哪里,大概要多久能联系到。可苏校也不接,林域的声音冷冷地从听筒里传来,回答他的只有四个字:无可奉告。
她毫不怀疑,祝秋亭都知道,可也装作不知道,还能若无其事地,云淡风轻地问出:去看他了吗?
二十多年了,杨家强出国打拼这么久,吴扉上头的那个老板,他还没见过第二个类似的。他好像有股魔力,麾下的人对他的言听计从和绝对信任,都是浸到骨子里的本能反应,那种掌控力是独一份的。他的作风也不像其他人,温和明理,情商奇高。他们压根儿不怎么见面,但逢年过节,对方竟然记得给自己的妻女寄礼物。杨家强心里感慨,也不怪人家能呼风唤雨。
他边说边推开VIP病房门,结果里头空空如也。
祝秋亭在她走神时无声地抬眼,瞟向窗外,黑眸懒懒一抬,比见血封喉的薄刃更锋利无声。
之前觉得祝秋亭是商人,到底怎么会有那么大的能量,他在病床上这半年怎么都没想通。
他们两个人,并不是配谈爱的人生。结婚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她只是装作……装作能像其他人一样,奢侈地拥有片刻。
祝秋亭说:“我不知道。”
不过想想,这也是当初他自己提的——没事别烦他。
纪翘冷笑一声:“一、祝秋亭永远不会被我踢中;二、虽然他挺喜欢说滚过来……”顿了顿,她说,“但如果我们中间有一条街,他永远会先走过来。”
“没来得及,还要爬山——”
“干吗?”纪翘警惕机敏地悄悄后退一步。
祝秋亭沉声问:“怎么回事?”
祝秋亭看着纪翘,没说话。
她猝然发难,踩着右侧的圆木桌腾身而起,抓过那服务生做遮挡的同时,盯准男人的手,旋身一个飞踢正中他手腕!
祝秋亭眼睫微垂,嘴角弧度也渐渐淡了。
“……是命运选择了我。”
祝秋亭的遗嘱立得挺早。覃远成也能理解,某种程度上,祝秋亭算是脑袋拴在裤腰带上过活的人,提前分配资产也是正常的,遑论他早年根本是要事业不要命的人。祝氏只挂了祝字,经营的生意跟祝家灰色产业做了明确切割。
说完,他转身离开。
祝秋亭抿唇:“不知道。”
纪翘想的显然要比他更实际:“以后?我们会有以后吗?”
瞿辉耀嘴唇翕动:“你们、你们是一起的?你……祝总,有意思吗?”
“四百八十万。”
祝秋亭把那碗面放到了桌上,拉开椅子坐下:“没了。”
祝秋亭翻身下床,顺手解开衬衫,反正刚刚扣子也被她扯得七七八八了。
祝秋亭走到门口要离开时,纪翘问:“我在M国遇到过一个华人老板,开刺青店的。他设计过的图,有一张后面写着……美梦如期光顾。”
祝秋亭走了两步,又回了头,蹙起眉心:“你一个人?”
“吴家这次真是会选……”
纪翘转了转塑料杯子,没说话。
祝秋亭在纪翘上车前,把车门砰地关上。纪翘背紧贴着车门,她想从左边离开,他手臂却横亘着,撑出空间圈着她。
纪翘扫了祝秋亭一眼,又望向不远处的吴梁美。
最右侧忽然有36号牌叫起来。
纪翘实在没想到,徐修然就是这么让人“痛一回”的。
“招不招都不影响他的下场。都已经同时见过他和我了……你觉得要让灰狼再见他,灰狼会允许他留下?”
他看上去倒是跟以前没什么区别,刚签完一个无关紧要的合同,中途离开一个冗长无趣的应酬,喜怒都不摆在面上。
他从衣柜里随便拿出件短袖,后裤腰忽然被人拉住。
走廊的灯照出明暗分界线,祝秋亭的侧脸被灯光寸寸吻过。
纪翘“嗯”了声:“小意外,已经处理过了。”
纪翘抿唇,视线沿着玻璃窗望出去,街道被雨冲刷得很干净,投目望向远处,群山沉默。
纪翘埋头吃面的动作这才停下,神色复杂地扭头,目送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上。
叫了三次价以后,祝秋亭才举了举27号牌。
突然间,她听到了极轻的声响。
纪翘的手指摩挲着小巧的盒子,用只有他们能听见的声音说道。
幸运的是,私生子长了张跟小儿子极像的脸。
“就当我是个浑蛋吧。”
这里长年战事不断,游客的足迹大多不涉及于此。但身处丘陵地带,在北回归线边缘的KA市,无论是资源还是天气,都非常符合需求。
纪翘下意识想拉住他问:你呢?手刚伸出去,僵在空中半晌,还是收了回来。
纪翘耸了耸肩,疼得牵动了面部肌肉,缓了好一会儿才道:“可能吧……我也不知道,估计他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叫你。”
覃远成注意到了,替纪翘捡起来收好。看着是手工制的,缝制手法有点糙,但上面绣了个歪歪扭扭的字……他仔细辨认了下,是祝。覃远成无奈地失笑,摇了摇头。
他捂着几乎变形的手腕,还有闲心笑了笑,好整以暇地望着纪翘,语气阴柔:“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纪翘撑着下巴,蘸了点杯里的水,在桌子上轻画了画:“因为我爸,追我妈追得不行。”
杰森望着他的眼神流露出几分喟叹,像在欣赏完美的艺术品:“我们合作的时候,一切多完美啊。”
纪翘程都保持着这个状态。
“您好,介不介意留个微信?”
纪翘提着蛋糕没动,微蹙着眉,若有所思道:“我年纪确实到了,过两年该找个人嫁了。其实,前几天认识的就不错——”
他看着祝秋亭,笑容不变,语气变轻:“除了我,谁也不知道。”
可现在他只说了句——“让让。”
五月的天,孩子的脸,火车经过上一段隧道时,太阳还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等驶入下一个隧道,又开始下起雨。
他拉开椅子站起来,走过去。
她面色苍白地站在那里,就像废弃庄园内被遗忘的美丽雕塑,当被人凝视,被阳光照拂时,存在才有意义。反之什么也不是。
祝秋亭扭头看了她一眼。
她看到面上明明还卧了个煎蛋。
拍卖师按照报价单的序号一一过下来,只在中间的祖母绿上胶着停留了会儿,以高于预估价两倍的价格成交。
她从头到尾都捂着额头,不忍多看。
因为眼前这个人,明明是外室的私生子,却渴望成为祝绫真正的小儿子——那个备受宠爱的、万众瞩目的“祝秋亭”,祝绫把自己的英文名约书亚都送给了他。
纪翘气得头晕。
祝秋亭反应还是比她快得多,纪翘头撞在了他掌心,还没来得及趔趄,就被他推回椅背。纪翘疼得默默倒吸一口凉气。
除此以外,纪翘心头浮上一点疑惑。别说他以前住的地方都有人做饭,就是没人,他也从来不会吃方便面,一次都没有。
你死定了。
当时负责人问她:“父母都生病了吗,需要两个?”
全场仿佛也陷在这秒的静默内,短暂地按下了暂停键。
今天的月亮真圆。
孟了奚嘴角挂着笑意:“你喜欢他。”
纪翘笑了笑:“孟哥的人,我肯定要帮的。结婚礼物就免了,心意我收下了。我们……也不一定会在一起很久。”
也许真像黎幺说的,两人这么突然把婚结了,不像纪翘稳扎稳打算计人的作风,急的是谁,还真不一定。
祝秋亭无声地凝视着他。
对HN的工厂下手,是他这辈子做过的最后悔的决定,没有之一。
祝秋亭说:“瞿总,我不太喜欢说废话,你当时从我那儿取走的资料,回国后,我要它原模原样,完璧归赵。”
吴梁美不安地绞着裙角,之前暗流涌动的阵势,让她又慌又喜,他要是就在这儿求婚可怎么办……总得把之前的新闻解决了,他们交往一阵子再说吧!而且,她今天穿得也不怎么隆重,早知道就把上个月买的高定穿来了。
杰森下了车。
他靠在椅子里,漫无目的地点画着地图上纪翘走过的路线。
纪翘咽下后,也有几分为难。
他没有怕过什么。甚至也不怕成为这个人,只要能让对方折戟在他手里——这个道德感稀薄的人,仿佛天生的恶魔。
可杰森自己长期在国外,从主动变成了被动,回国有极大的风险。
她问的时候眯了下眼,明显不信。即使这个答案是那么理所当然,官方得不能再官方。
“吵架了?”他小心翼翼地猜,“人呢?你下手没太重吧?”
那是项考核,出了点意外。祝秋亭从窄窗跳下时,指尖无意抚过胸口,内衬里有张照片,没被烧坏。他知道。但皮开肉绽的疼痛把他唤醒后,他发现照片没了。
手下:“没有,很多双眼睛看着呢,他就看了一圈。”
今年五月在申城的春拍,嘉成那边传出风声,祝氏一把手和吴氏千金会同时到场,引发了不少舆论。
苏校无语。
“啊,是有点……”
这次怎么搞突然袭击呢?
纪翘往左边靠了靠,倚在车窗上,嘴角翘得高了些,眼半合着,望向外面。
祝秋亭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他笔尖猛地一顿,白纸上一道歪斜的痕迹。从扬行街道,到卢新,再到树平……这些位置绕一圈,画出来就像——
祝秋亭说:“没时间。”
祝秋亭穿着束口军靴,风灌满他衣衫,他倚着车点了支烟,但没有抽,俯下身来塞进瞿辉耀嘴里,亲昵地拍了拍瞿辉耀的脸。
有靠近侧门的客人,忍不住拿出手机来,摁下视频拍摄键。
拍卖师激动道:“好,还有出价的吗?!一千五百万一次!一千五百万两次!一千五百万——三次!成交!”
纪翘的声音很小,两腮鼓得圆圆的,像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他跟在担架后面走了两步,忽然停住了。
杰森在雨幕里退后两步,打量着祝秋亭,https://www.hetushu.com.com目光转向那辆撞他的黑色大G,笑得很顽皮:“你喜欢越野,讨厌正装,讨厌酒类,讨厌我喜欢的一切——”
手下面露难色:“可老板指纹都已经很难测出来了,总不能拦着他,又不是不认识……阿财跟我说,可能老板奔波太辛苦了,磨得模糊了吧。”
“是给她的。”他语气有些淡漠,最后关门前又道,“你说得没错,可能我们是不合适。”
手下想了想:“不是,老板车上好像还有一个,在后座。”
覃远成:啊?
“祝秋亭。”纪翘声线很低,“我试过了。好像……不太合适。”
过了几秒,纪翘转开话题:“那提议,你怎么想的?这边的店你想要,也可以留着。想了就回来。”
祝秋亭没再看她,很快,拍卖开始了。
她只抬头看他一眼,又继续扣,问了句:“怎么了?”
祝秋亭抄起那张纸,看了半天,抿了抿唇。半晌,他还是起了身,拉开窗户,任夜风涌进来,没忍住嘴角上翘。电话不打,人还是挺会的。
他跟杰森第一次见面前,就知道杰森是怎样的人了。
但这颗粉钻克拉要小一些,所以预估价并不是很贵。
纪翘却很羡慕。她羡慕得要命,羡慕得她不愿多看也不去想。
想起刚知道这消息时屁股差点没坐稳,苏校决定不提前告诉任何人。
纪翘被扣得动弹不得,肩上的伤口虽然重新包扎过了,但动一动还是扯着疼。
祝秋亭办事一向都是这个风格,他能在对方开口之前做好一切只要有这个必要。在这一点上,他生来就有洞悉人心的天赋,办事妥帖得几乎无懈可击。
纪翘想着想着,觉得自己有点可笑。
祝秋亭侧目看他一眼,声音低了些,透着散漫。
男人这才有些无奈,合手盖了下她的眼睛,声线偏低:“别这样看我。”
没等她回答,祝秋亭一手探到她脖颈下,一手绕过她膝窝,把人抱出来,踹上车门。
“吃。”
他像以前一样叫她。但很快,祝秋亭竟然双手捧着她脸,使她微昂起下巴,漂亮的黑眸透出些柔和无奈来,连语气都服软。
祝秋亭原本看都懒得看,正要举牌时,无意间瞥了一眼对方。
咖啡馆的服务生这时走上前来询问,纪翘抬眸懒洋洋地看了他一眼。
他转身进了别墅,在客厅里就见到了纪翘。
纪翘看着他,忽然笑出声,端起柠檬水啜饮了口:“是,你基本没来过晴江。我这样跟你正常对话的时候,也挺少的。”
这数已经超过今天其他展品的最贵预估价。
以覃远成的经验来看,祝秋亭要是气狠了,话都懒得说。
纪翘有点蒙:“啊?”
他本来就像个谜团,她再怎么努力也窥不到尽头。那个英文名并不算生僻。但要说是巧合,傻子才信。
纪翘没来得及解释,徐修然却像了然一切似的,双眸沉沉地望着她,满是怜悯和痛惜。
吴梁美脸色都有点发白了,她爸真的会报销吗?虽然说没有严格预算,但玩一趟而已,花这个价——
这个拍卖会,纪翘本来没打算进来。
祝秋亭把纪翘从座椅上揪起来,拉到身边,对着徐修然礼貌道:“辛苦你照顾我太太。不过,她喜欢的东西——还是我来买单比较好。”
现在出来个吴氏千金,几乎算全方位碾压。最重要的是,祝氏在港口的势力能跟吴家的资源完美结合。
环着环着,纪翘突然又来了句:“祝秋亭,你疯了?”
唯一能确定的,是祝秋亭看起来情绪不太好。
“好好,我知道,”覃远成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您老人家连她一根手指都舍不得动,那她在哪儿受的伤总知道吧?”
祝秋亭声线温和:“借过。”
门外,纪翘惊愕的眸倒映在他眼中。
记忆清晰地翻涌上来。
他为什么那么早就认识她,到底知道多少又参与多少,如果他不提,纪翘知道,自己也许一辈子都不会问。答案真的是她能承受的吗?
其他竞买人的窃窃私语已经称不上“私”了。
她什么都没来得及想。
是徐修然。
祝秋亭低头深吸了一口烟,过了很久才抬头,轻声他:“覃哥,我住哪儿都是住,也没什么爱好。就是喜欢挣钱,挣些跟祝家无关,跟海外那些……也无关的,我自己的钱。你猜为什么?你刚才问,份额?没什么份额,从来都没有其他名字。”
“你从‘我的人’那儿得到的承诺和好处,我也可以直接给你。他们让你动HN工厂,让你拿走资料,你就拿,”祝秋亭笑了笑,“太鲁莽了。”
他才是来找死。
要对付祝秋亭的人,是杰森的下属。可现在,如果他们只是演戏骗他,那他苦苦撑着的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祝秋亭头也不抬地在看文件,仿佛全然未觉。
纪翘道:“你担心什么?有我在呢。”
纪翘微微一震,扭过头去看他。
雨还在下,似乎誓要将一切灰尘污浊洗去。
纪翘从兜里掏出个红本,拍在桌上:“有两个事。一是……我结婚了。二是,我想接你去城里住。你要想的话,可以继续开店。店铺我看好了,在前湾,地段很好,古雅二期,挺新的,钱的事你别操心……”
祝秋亭直接承认已婚,意义远超过那几句话本身。覃远成以为他们能安生一阵子,结果……
有时候他怀疑纪翘上辈子修炼过相关技能——如何在最短的时间内惹人火大。要是有这门课,她大概率会高分通过。
纪翘:“她说要再想想,”她垂下头,看见无名指上有个很小的倒刺,虽然小也扎得慌,“我说好好想,等我……等我下次过去,再做决定都行。”
她的卧室和主卧都配有浴室,纪翘直接钻进了自己屋子,把门反锁。
纪翘直奔主题,去孟了奚店里找她。店是湘菜馆,纪翘站在门外看了几秒,掀开门帘。
答案简单无爆点:会。
祝秋亭没躲,生生挨了一拳,嘴角除了血丝,迅速青了一块。
说不饿是假的,她去会场前就没吃东西,徐修然当时给了她一个面包垫了垫,回来后还去医院折腾了一趟,打了退烧针,现在饥肠辘辘。
此时黑色吉普已开到了路边,一头扎进了半人高的荒草地。
还没说完,纪翘抬头瞥见钟,起身道:“我有点急事……到时候给你发语音,我先走了。”
祝秋亭听到这儿才笑了笑,嘴角勾了下:“那你为什么要回国?在C国待着不舒服吗?”
他没注意,在他来时的路上,有辆改装过的吉普曾与他擦身而过。
纪翘点头示意,给他倒了杯水。
窗外,雨淅淅沥沥地下着,背景音是泠泠的雨声。
纪翘话音刚落,便听见身后传来枪栓上膛的声音。那动作又快又轻,但她耳朵灵敏,要想发现不了,除非五十米开外就做好准备。
覃远成有很多想吐槽的,最后还是挑了最要紧的说:“走吧,穿上外套,去我医院一趟,做个检查。”
分给她的英文名字是……Jade。
“有多喜欢?”
“但现在在你身边的人……是我。”
而原先说得好好的,指使他做这些、许了他大好光明未来的人,一夜之间又消失了。那下属说,他上面是那个恶名远扬的杰森,只要瞿辉耀帮忙,无论从哪方面都不用担心,地位、安全、金钱,未来还多一条路。
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推拉门大开,祝秋亭站在灶台前,随便套了件黑色短袖,换了条松垮的灰色运动裤,肩背肌肉线条流畅漂亮,布料在腰窝处微凹下去,背影修长。
“前段时间你忙的事,是她父亲帮的忙吧?”
他抬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指间的烟持续燃烧。
“小纪。”覃远成笑眯眯地冲她打招呼,说明了来意。
“大哥你看看时间,你们又干什么——”
男人嘴角划过极淡的冷意,眉宇间闪过的一丝哀伤很能让人信服。他确实是表演系毕业的吧,还是荣誉毕业生的等级。
杰森的嘴角弧度渐渐放平,眼里带着极深的漠然:“背叛我,你就能够成功吗?”
纪翘说:“因为像我这么好看的不太多。如果一般般好看就算了,但我不是特别——噢,还比较聪明,逃命又快……啧,不单身真的浪费了。”
“纪翘,你很好。如果你不是纪钺的女儿……就更好了。”
车停到医院后门时,担架已经等着了。人抬上去的时候,兜里滑下一个小锦囊。
纪翘把盒子塞还到祝秋亭手里,头也不回地从侧门走了。
祝秋亭说:“我现在准备去解决,如果你不在这儿废话,我已经到了。”
“祝秋亭……”
“谁不知道啊?祝总还真是不挑,早知道让我家那小祖宗也去祝氏工作了,说不定呢……”
话没说完,他发现人已经带着些微喜悦与满足离开。
孟了奚全程没插话,柔和地凝视她,神态跟孟景很像。
开车到医院只有十几分钟,这么短一点路,纪翘已经累得昏睡过去了。
“覃医生二十分钟后来,”祝秋亭直起身来,眼神在她肩上转了圈,黑眸暗了暗,“听他的就行。”
现在还要道德绑架,把两人往一起凑,话里话外那个意思,祝秋亭这情非得承不可了。
门烧变了形,熊熊火焰吞没一切。以为到了尽头,反倒越发冷静。
那个熟悉的后脑勺……怎么是缩着的?长发扎成低低的马尾,整个人头往外偏,好像放弃人生一样。徐修然那边继续往上抬。最右边的人猛然侧身,狠戳了下他,徐修然对着她做了个安抚手势。
“给她吧,我不喜欢欠人。”
天刚刚亮,迎着金色朝阳,车在城际高速飞奔,抬眼望去,滚滚天际线上晨光刚破晓。
这夜宵吃着吃着,纪翘就咽不下了。面条闻着香,吃着也就那样,太咸了。
杨家强心里嘀咕着,驶着车飞快地冲往东山区最偏僻的腹地。等他匆忙下车后,手下人又匆匆来报:杰森已经走了。
没想到他也来了。
众目睽睽之下,祝秋亭走到东边区域,从前面绕到了座位最边缘。徐修然身旁,有位侧坐的女士。
她没有耍小脾气,也没有摆脸色,平淡而沉静地离开。室内吊灯下,艳色较钻石更甚。
祝秋亭最后会选择哪方,成为内部短期内的热门赌局。
啊,不然呢?这大晚上的他这种级别的医生能随叫随到就不错了,还挑?
他说,近水楼台先得月。那种和煦、轻巧的姿态,确实举重若轻。卸了伪装,对方看上去就不是一比一复制了,只有七八分像。
纪翘“啊”了一声。
纪翘整个人脱力般靠回床上,既感到解脱,又觉得胸口某处,丝丝拉拉扯得生疼。
祝秋亭看她一眼,又垂眸扫了下被她挽住的手臂,微俯身在她耳边回道:“可以。随你。可是,吴小姐,你不觉得热吗?”
祝秋亭把人拉到餐桌前,筷子塞到她手里。
“你……你要去哪儿?”
他没问谁,也没去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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